放浪形骸歌(校对)第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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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长英长声笑道:“好气魄,好气魄,比现今的月舞者有种多了!”转动银枪,使一招“刹那芳华”,此招是她千年前威震天下,杀敌无数的绝学,身形分散,化作二十道银影,同时刺向所有敌手,只听二十声轻响同时发出,众人皆被银枪穿破脑袋,气劲继续朝前飞出,过了百丈之远,所过之处,树石皆被洞穿,好似一场无坚不摧的银光箭雨。
她杀尽追兵,仰天长啸,只觉豪气充满胸腔,一扫多年颓势憋屈。
但好景不长,她身子一晃,捂住胸口,惊觉痛楚又随着血流往外涌,她收摄内劲,大失所望,以为这病不过是暂被压下,仍有极大险情。好在稍一思索,知道是虚惊一场。
她那病已被根除,正在缓缓恢复精力,但一来这身躯长久未用凤凰之形,太过生疏,二来尚需时日方可身强体壮,正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几天之内,决不可得意忘形。
孔璇变回葛长英,又休息一会儿,带上形骸、沉折,赶往海中岩洞藏船之处。
第73章
苍天弄人意
帆船离了密窟,行至海上,不久朝阳从海面升起,葛长英见天气晴朗,波澜不起,遂以月火功替形骸疗伤。过了半晌,形骸身子一震,神智复原,见到葛长英,轻声道:“长英姑娘。”
葛长英放下心来,道:“你这条命是保住了。”
就在此时,沉折也转醒,看看两人,神色惊异。葛长英答道:“咱们已离了老酒岛,我带你们去见塔木兹。”
沉折见形骸伤成这样,眼中忧虑,道:“他这是怎么回事?”
葛长英叹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春天崖上发生了什么?”
沉折于是简略说了遇上三位生死大臣之事,他生性沉闷,不善言辞,毫不加修饰,再大的危机,也只是一句带过。
葛长英问道:“你杀了那多臂剥皮尸?听绿山狼说,他可当真不简单。”
沉折道:“我与他两败俱伤,之后就不得而知了,葛姑娘可否相告?”
形骸勉力道:“师兄他救了我。”
沉折望向自己心脏,见只留下一处疤痕,甚是困惑,道:“葛姑娘,是你治了我的伤么?”
葛长英笑道:“你们毁了那鸿钧逝水,竟引发这等灾变,我看春天崖上冥火肆虐,里头的盗火教徒、来仑国僧兵,死的一个不剩。盗火教主死了三位左膀右臂,数十位高手,数千大军,连看家法宝都荡然无存。战局由此扭转,全是你二人的功劳。我只是将你们带出那鬼地方,至于你伤怎么好的,我也一头雾水。”
形骸想道:“莫非真是骸骨神显灵?这是他的手段?不,不,那骸骨神只是我中的幻觉,决计不能当真。”如此自我劝说,倒也不再恐惧,反而对这幻觉有些感激:毕竟自己向他许愿后,居然真时来运转了。
沉折闭上眼,回想折戟沉沙剑诀,那缤纷杂乱,暗藏玄机的图案又浮现在心,他冥想少时,睁目扫视,忽觉葛长英颇为异常:她体内月火极是明亮,却韬光隐晦,深藏不露。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看形骸,他身中的龙火冥火层次分明,似与那剥裂尊者相近,却绝无法与葛长英争辉。
他稍一沉吟,问道:“葛姑娘,你到底是谁?我总觉得你并非常人。”
葛长英瞪他一眼,道:“你说我不正常?我才觉得你沉闷的讨厌。”
沉折道:“姑娘功力卓绝,远胜于我,连盗火徒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也及不上你。姑娘如此身手,为何一直隐忍,反而要我师兄弟二人犯险?”
葛长英睁大眼睛,脸色有些尴尬,道:“好你个小贼,原来你一直装睡,偷看我与敌人相斗。”
沉折其实先前一直未醒,而是用折戟沉沙剑诀查知异样,但也不想多说,闭口不言,给她来了个默认。
葛长英轻叹一声,使动月火玄功,羽毛覆体,如银火般升腾,沉折身子微颤,形骸大吃一惊,只觉她这模样光彩照人,真仿佛天宫仙神一般。
形骸道:“葛葛姐姐,你原先可并非这般。”
葛长英笑道:“咱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依照月舞者规矩,我不能再瞒你们。我眼下是葛长英,但那并非我真身真姓,我本叫孔璇,一千年前,咱们族人都叫我孔凤凰。”
形骸登时想起红爪所说往事,颤声道:“你是胜过马炽烈的那个那个孔凤凰?”
葛长英说道:“咱俩以往打了十几架,胜负各半,数十年前那场拼杀,他本就受了些伤,我也患了些病,不能算作公平对决。我即使胜了,也没什么好光彩的。”
形骸又问道:“可那时候葛长英姑娘尚未出生,你消失之后,怎地又成了葛家的小女儿?”
葛长英凝视沧海,道:“那可说来话长,不过你俩既是咱们麒麟海的功臣,也算治了我身上的病,你们若愿意听,我把这一千年的事捡要紧的说给你们知道。”
形骸心想:“治你的病?这又从何说起?”可仍忙不迭点头道:“要听,要听。”
葛长英收起凤羽,变回原貌,说道:“你们听说过太阳王朝么?”
形骸道:“知道啊,咱们一路上听过好几回了。是灵阳仙统治的那个大国,后来被被人联手瓜分了。”提起此事,又怕葛长英生气,自己伤成这样,一旦挨揍,只怕一命呜呼。
葛长英喃喃道:“自作孽,不可活。”低声重复几遍,又道:“我是王朝中月银宗族中的公主,也是塔木兹的徒孙,国师飞灵真人的徒儿,即使在当年的太阳王朝中,我的本领也算不小,非我自夸,单以武功而论,就我所知,胜过我的人不过十人而已。那马炽烈算是我的师叔,也是飞灵真人的手下大将。只是此人从来与我不睦,我艺成之后,总要与他争吵打斗。”
形骸点头道:“这马炽烈一看就是偏激固执之人,姑娘前辈与他动手,我看对的是你,错的是他。”
葛长英摇头道:“其实全是我的错,他一贯看不起神龙骑部,我则对神龙骑们极为敬重,可到了后来,事态恶化,我才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
形骸忐忑不安,怏怏干笑了一声。
葛长英说道:“一千年前的某天,神龙骑兵变,我与师父、我丈夫、还有马炽烈等十来人被数万神龙骑围住,师父武功盖世,但神龙骑中也有极强的高手,且他们数目太多,准备周全,咱们陷入重围,到了绝境。飞灵师父杀了千人,可寡不敌众,最终战死,其余人说我是女子,可养育后代,图谋报仇,于是将我护送出来。
我孤身一人,死里逃生,心里悲伤欲绝,满是仇恨,却又遍体鳞伤,漫无目的的逃避追杀,终于来到西海,一路深入,前往无人探索过的海域。”
形骸问道:“那是无人海么?”西海分三层,是为麒麟海、鲸鱼海、无人海,这三处海洋人烟逐层稀少,到了无人海,从未听说过有人往返。
葛长英答道:“你说对了一半,我是存了去那儿的心思,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犯傻。那无人海之所以凶险,是其已临近世界边缘,事实颠倒,常理大乱,火能在水上烧,蜻蜓能有山那么大,树能在水里流淌,人有时一睡过去,哪怕一合眼,就过了好几年;东南西北再无区分,若是运气不好,一直往前航行,也是在原地转圈。”
形骸不禁敬畏,奇道:“那姑娘为何要去无人海?”
葛长英说道:“笨小子,若不是被你们神龙骑追杀太紧,我如何会铤而走险?我绕过麒麟海群岛,来到鲸鱼海中,这儿有许多海下遗迹,水后岩洞,万里汪洋,岛屿较少,他们若要找我,正如大海捞针一般。
那时,塔木兹大师在鲸鱼海中居住,我通过隐秘的记号找到了他,劝他出面主持大局,召集剩余月舞者,积蓄力量,与神龙骑再拼个死活。在当年,塔木兹大师已活了一千年,其余觉醒者寿命最多不过八百岁,他是寿命最大的月舞者,咱们都说他已是地仙,只要他肯出山,咱们仍有希望,可是师公他却不肯。我质问他为何置之事外,任由亲人惨死,他却说他受飞灵真人嘱咐,需要等一个人。”
形骸想道:“那他现在已经两千岁了?真是不老不死,得道升仙。”
葛长英又道:“我气愤不过,于是亲自出马,各处留下月舞者印记,让所有逃难来鲸鱼海的月舞者前来见我。我说过,我声望武功都还不错,大伙儿走投无路,正盼有人领头。我身边很快有了数十人,各个儿皆是成名高手,月火功少说也在五层之上,凭此兵力,虽不能说是大有作为,可也不算是穷途末路。
谁料忽然之间,一场瘟疫爆发,那瘟疫眼下被叫做‘乱毒症’,那毒症当真流毒无穷,患病者必死无疑,无论是凡人还是觉醒者皆难逃此害。我染病之后,觉得似有虫子在我经脉中撕咬,吃我的血肉,更吃我的灵气,灵气越旺,那虫子就越凶狠,越厉害。
如此一来,什么复仇大计,什么雄心壮志,什么抱负愿望,皆成了水中泡影,我在众人间功力最高,活到最后,眼睁睁看着同伴一个个惨死,我憎恨命运不公:‘为何咱们遭遇屠杀之后,刚有希望,立时又遭遇这天罚?’后来我才知道,不仅仅是我们,连耀武扬威、夺取天下的神龙骑也病死无数。
那瘟疫消磨意志,令我丧魂落魄,再不敢有半点报仇的念头,只想竭尽所能活下来。我本来是不怕死的,可患上这疾病之后,那病又让我努力求生,这般更加倍痛苦。
就在我性命垂危之际,终于被塔木兹大师所救。塔木兹大师也无法治愈此病,只能设法将我带往无人海,用法术封存在一木茧中,令我在一岩洞中进入沉睡。无人海边界无法无规,天理无用,居然连那乱毒症也害不死人了。若不是这样,即使我不被乱毒症所杀,也必死于其后的‘仙灵劫’。”
所谓的仙灵劫,正是一段仙灵屠杀苍生的历史,众仙灵不知是何方而来的神圣,侵入各地,见人就杀,杀了之后吞噬灵魂,手段冷酷无情,可怖已极。若非七百年前圣莲女皇横空出世,这世道早已被仙灵蚕食一空。
第74章
病魔不离身
葛长英说道:“我在睡梦中度日,做着怪异的梦,我见到奇形怪状,虚无缥缈的人物来看我,逗留片刻后离去。我以为他们是真实的,但又毫无根据。如此一睡就是千年,塔木兹大师将我救起,他以为经过长久时光,我的病也已痊愈,于是带我离开无人海。”
形骸问道:“塔木兹大师为何能在无人海中来去自如?”
葛长英答道:“大师说,每隔一段年月,无人海中会现出些许规律,可供凡人出入。我俩前往麒麟海中,我试了试身躯,调度真气,发觉那病症果真不见。我那时不知这乱毒症狡猾,只是暂且潜伏起来,以为就此复原,心里高兴至极,又得知昔日叛逆的那些神龙骑糟了报应,几乎死绝,觉得又茫然,又释然,以往旧事真的就像一场梦,什么爱恨情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必计较了。
师公告诉我世上又有月舞者觉醒,不过数目稀少,且岁数年轻,最大的才不过两百来岁。我十分好奇,求他带我去瞧瞧。他已搬了家,到麒麟海的岛上居住,那地方被月舞者们叫做塔木兹岛。
抵达塔木兹岛,恰好见到新的月舞者在塔木兹家门口待着。塔木兹似乎发过古怪的誓言,不轻易见新觉醒的同胞,决意不露面。我则兴冲冲的偷听他们谈话:原来我昔日的老对头马炽烈还活着,又将这群晚辈逼迫得走投无路。
这马炽烈甚是可怜,他儿子女儿都被神龙骑杀死,突围战时也极为英勇。我想起昔日恩怨,本想置之不理,但又怕他真杀光那些晚辈,唯有再度与他交手,救这些晚辈一救,也试试自己功夫有没有落下。一场交战,他被迫离去,我也受了些伤,遂找地方修养。
那场厮杀险些要了我的命,并非是马炽烈如何厉害,而是那乱毒症竟被唤醒,急剧发作。那乱毒症本已从这世上消失,但我体内仍是活生生的病原,若再度传播开去,我岂不成了遗臭千年的大祸害了?”
形骸惊声问:“那那病未传开么?”
葛长英苦笑道:“塔木兹大师找到了我,无奈之下,将我关在他那塔木兹高山上,我这才发觉他山中有一处地方,情形与无人海远方极为相似,也是毫无天法,违背常态。那山洞本是一处混沌离水,不知怎地,被塔木兹大师改的这般怪异。我悲苦万分,本想一死了之,可那疾病偏偏极端残忍,它让我想要活命,却又一点点剥夺我活命的希望。
我再度躺在塔木兹大师造的木头棺材里进入梦乡,这一睡要短了许多,只过了二十多年,葛家的葛长英的爹爹带着他的小女儿来找塔木兹大师看病,他小女儿先天体弱,送上山时,已然咽气了。塔木兹大师网开一面,接见了他们,收下那女孩儿的尸体,却骗她家人说她还活着,要他们一年之后来接她。”
形骸登时想起沉折遭遇,看了沉折一眼,果然他神色关切。形骸想道:“塔木兹大师总不会用冥火将葛长英变成活尸,为何孔璇前辈会成了那死去的小婴儿?”
葛长英语气变得迟疑起来,她道:“大师他用了诡异莫测的法术,将我的我的灵魂与真气,转到了那小女孩儿死尸体内。”
形骸惊讶万分,也听沉折呼吸颇为紧促,形骸喊道:“塔木兹大师竟有如此神通仙法?”
但这手段只怕不宜以仙法称呼,而是不折不扣的死灵妖法。
葛长英怅然道:“我察觉自己变作了小女孩,吓了一跳,这下更闹不清自己到底是谁,记忆中的一切也不知是真是假。但那记忆如此真切,苦难如此惨痛,却又不像假的。塔木兹大师语焉不详,只说这是他新想出的治病之法,我原本身躯一不在,乱毒症没准就好了。
一开始确实像模像样,似乎无病一身轻,我感觉怪异,心下愧疚,想道:‘我总要好好孝敬父母,真如同他们女儿一样。我捡回一条性命,哪怕功力全失,也可以从头练起,我的天赋学识可不会就此湮灭。’这般一想,前方似又充满了光明。”
形骸听心中有人说:“仙灵移魂。”似乎是那骸骨神所说。他心头一震,暗想:“什么仙灵?你说塔木兹大师是仙灵?到底什么是仙灵?”但那人不再开口,形骸只道自己听错了。
只是这塔木兹大师身上充满疑点:他为何能在无人海中出入自如?为何家中会有类似无人海的洞窟?又为何能将活人魂魄在躯体间完整挪转?这手法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就像形骸初次听说冥火神功一样。
葛长英继续说道:“我父母接走了我,我习武练功,身手很快便超过了我两个姐姐。到九岁时,我月火觉醒,真气布满了全身。到那时,我惊觉乱毒症又冒出了些许迹象,这令我毛骨悚然,血液几乎都被冻住。
我想到这乱毒症也藏在真气里头,即使患病的身子没了,可它却仍如蛆附骨,随真气转了部分过来。当时我真气尚薄弱,那病症也不严重,可一旦我修为增长,那乱毒症又会将我折磨的生不如死。
我霎时万念俱灰,不想再修炼功夫,但事与愿违,我往昔的神通不可遏制的日益恢复,似乎这是那乱毒症恶毒的玩笑,它帮我练成绝世武功,代价是取我屡屡逃过它魔掌的性命。这几年来,我一直压抑着功力,以防稍有不慎,激发潜能,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形骸道:“前辈,那你说身上乱毒症,这会儿已好了么?”
葛长英笑道:“还差一些,不过不离十,我与它斗了千年,知道此次它死到临头了。我这才发觉冥火竟是这乱毒症的克星,可谁又能想到此节?先前只怕是你弄塌了那冥火风暴柱,里头的冥火到处燃烧,毁了春天崖的万物,我被那强烈的冥火烤了一会儿,乱毒症已被消灭干净,即使我尽显功力,也只不过微有症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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