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歌(校对)第59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59/850

三人启程,前往荷叶岛。沉折以风催船,快捷灵动,而葛长英驾船起来驾轻就熟,行了两天两夜,临近树城时,葛长英说:“我是孔凤凰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说,不然我要你俩好看。”
形骸问道:“姑娘为什么遮遮掩掩的?”
葛长英答道:“没有为什么,不许说就是不许说。”
步入城中,发现居民都跑上了街,人心惶惶,四处争论不止,哭闹的人,打斗的人,占据了街头巷尾,吵得形骸晕头转向,不明所以。
葛长英叹道:“他们知道了塔木兹山毁坏的消息。塔木兹山是圣山,这无疑是极凶险的预兆。”
塔木兹山极为高大,山体雄伟,宛如定海神柱,数百里内都看的清清楚楚,现在此事已人尽皆知。形骸不熟蛮语,葛长英转译道:“他们都在问塔木兹去了哪里?为何坐视塔木兹山倒塌?这群愚昧之辈,他们竟质疑师公?”
他们本想去金树大殿,但又听人说:“快去广场,月舞者们皆在广场!”
三人随着人潮,到了广场,看见一圈月舞者站在树木托举的高台上,前头是派若何,两旁则依次是许素貂、安佳、葛氏姐妹、老牛头、远雄岛岛主等人。女王穿上了部族鱼鳞甲与传统首饰,她正高声宣读檄文,语调沉着清晰,鼓舞人心又充满魄力。
葛长英简单转述,形骸知道派若何在动员战争,也在安慰众人:莫要为塔木兹山倒塌而担忧,那是老天爷令大伙儿破釜沉舟之意。
形骸暗忖:“这都能圆的回来么?”瞧民众神色,竟大多信了此言。
派若何看见葛长英他们,神色怪异,微微一笑,道:“你看,我们派出去的勇士回来了。他们定有佳音。”
三人挤过人群,轻身一跃,飞上高台,葛长英抢先道:“这两个小兄弟毁了那冥火柱!”
形骸忙道:“我们只是。”
葛长英回头瞪他一眼,形骸不敢再说,葛长英又道:“他们受了伤,因此修养了一会儿。我也有小小的功劳,因为是我把他们救离了老酒岛。”
金树荷叶国的习俗强硬,崇尚蛮干,关于战争,族员之间几乎全无秘密可言,冥火柱这大难已传遍全国各地。广场上众人听到这大喜事,瞬间掀起波浪,掌声如潮,欢呼如雷。
派若何笑道:“看吧,敌人受此重创,这一战我们必胜无疑。”
有个矮个儿将军高声问道:“但塔木兹山为什么倒了?”
葛长英立即答道:“咱们虽未亲临现场,但那准是塔木兹与敌人首脑交战的后果,塔木兹战无不胜,敌人首脑徒然送死而已。这不是恶兆,而确实是我们获胜吉兆,我们若就此出击,必然大获全胜!”
人群哗啦啦的鼓掌,高举的拳头化作浪潮,此起彼伏,有女海民高歌欢唱,轻扭纤腰,舞姿颇为曼妙。先前恐慌情绪一扫而空。
派若何说:“沉折、行海,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二人。本王有恩必报,名声在外,你俩所作一切勾当,我皆赏罚分明,绝无不公。”
形骸只觉极不对劲儿,暗想:“她这龙国话说的好蹩脚。”忙道:“陛下待咱们何等盛情?我师兄弟二人唯有感激之情,更无居功之心,也无需再得赏赐。”
沉折道:“若之后仍有战事,我等愿意效劳,哪怕冲锋陷阵也不推辞。”
派若何笑道:“真不知咱们积了什么德,月神将你二人派到咱们身边。”她语气仍模棱两可,难辨喜怒。安佳却星眸闪烁,抿嘴微笑。
人群正在欢庆,可骤然间,高台上多出一个人来,那是个紫衣的少女,美貌的脸庞面向所有人,她的容颜令众人心惊肉跳,沉默传染开,一时广场上鸦雀无声,他们如喝了美酒,陷入美梦,无论男女皆如痴如醉,仿佛每多看一眼,就陷得更深,更不愿醒来。
形骸齐声道:“馥兰?”沉折霎时如临大敌。
派若何没看清这少女从何而来,震撼于她绝俗的美丽与一身缥缈仙气。她问道:“姑娘你是谁?”
馥兰似最温柔有礼的公主,向派若何行了福礼,她这么稍稍一动,就让人敌意尽消,绝想不到她是敌人,更不愿与她为敌。
形骸想道:“她来这儿有何图谋?”见众人意乱情迷的神情,以为她正用法术为害,但广场上有万余人注目,她如何能有这等功力?只是馥兰容貌太美,气度太纯,声音太柔,举止太雅,男女老少皆忍不住为之倾倒。
馥兰说:“我是盗火教的大使馥兰,女王陛下,我是来送还麒麟海中最为珍贵事物。”
派若何并未料到盗火徒们来这一出先礼后兵。蛮族虽然野蛮凶狠,可也绝无斩杀使节之理,纵然以往有蛮族首领如此行径,却立遭众人唾弃,死后也不得翻身。
女王打量馥兰,目光困惑,暗想道:“这丫头到底是活人呢?还是活尸?她如此容貌,哪怕是活尸,也必被尊为神祗般敬拜。纵然死而复生,是行尸走肉,也比凡夫俗子要高贵万倍。”
她沉思片刻,道:“什么礼物?”
馥兰怀抱一个漆黑的、精致的盒子,双手捧着,递给派若何。
形骸觉得这盒子血腥不祥,神秘沉重,令他喘不过气,他认定此物一旦揭开,必将引起巨大的灾祸,他想要喝止,却又找不出理由来。
派若何揭开盒盖,“啊”了一声,目光骇然,众人踮起脚尖,翘首张看,心中好奇得难以遏制。
馥兰退后一步,仍面无表情,只是偶然看着沉折、形骸,眼神才显得俏皮。
派若何双手发颤,从盒子里取出个巨大的头颅,盒子咣当一声,落地粉碎,但无人在意。
那头颅是庞大的犬人,额头上有月神徽记,白色的毛发披落下来。这头颅的主人死了不久,脑袋是新近斩下的。派若何对丛林间的月神后裔全都熟知在心,却不认得这白犬是什么人。
但众人皆读过记载,知道麒麟海住着一位塔木兹大师,乃是海岛半神,不朽地仙,传闻中,那位塔木兹似可化作白犬人形。
葛长英怒不可遏,直朝馥兰冲去,馥兰站着不动,无辜的看着葛长英。
葛长英掐住她喉咙,眼神凶暴,指甲在馥兰皮肤上留下血痕,但馥兰无动于衷,众人惊恐大叫,齐声喝阻葛长英。
过了片刻,葛长英呼呼喘气,放她落地,所有人也一齐如释重负。葛长英跳下高台,走回人群,消失不见。
派若何大声问道:“这这人是谁?”
馥兰朝她深深鞠躬,声音似在哀悼,说:“他叫塔木兹,是与本教教主英勇作战而死之人。教主念其勇气可嘉,特嘱咐我送还其遗骨,略表敬意。”
第79章
妙语劝郎君
顷刻间,场中鸦雀无声,寂静如墓,众人看着那白犬头颅,神色又惊又怒,如何能轻易相信?但馥兰不动声色的站在台上,清新淡雅,镇定如常,似乎众人信也好,不信也罢,她皆满不在乎。
派若何轻哼一声,心知不妙,有心遮掩过去,道:“姑娘何以说此人是塔木兹?莫非贵教教主偶遇一位招摇撞骗之徒,竟将那人误认为塔木兹大师了么?”
形骸望着那凄惨头颅,心在滴血,暗想:“这正是塔木兹大师,她怕伤了大军士气,故而不能相认。”
广场上众人嚷道:“就是,塔木兹大师是麒麟海镇海大仙,怎会败在你们那狗屁教主手中?”“小丫头,你不似是骗人之辈,但你们教主为了逞强,派你到咱们这儿丢脸来了。”
馥兰轻启朱唇,声音美妙,传到每个人耳中,她道:“前些时日,诸位可曾见了塔木兹山崩塌景象?若非本教教主与塔木兹大师较力,又怎会有如此神威?”
此言甚是犀利,如尖刀刺破了遮羞布,令众人再难以自欺欺人。众海民大受震动,无言反驳,皆悲从中来。他们世代对塔木兹敬若天神,纵然从未亲眼见过塔木兹出手,可他活在无数传说奇谈之中,正是智慧化身,不败英雄,是顶梁柱,是镇海石,众海民一旦遭遇苦难,首先便会在心底向塔木兹祈祷。他这等威名,更绝不会有人想象他会死在敌人手上。
如今他的头颅被人送来,对众人而言,不啻于灭顶之灾,可谓是极大噩耗。众人默然片刻,有人垂首,小声哭泣起来,那人边哭边道:“假的,假的,我不信,大师他不会死。”
有了这开头,情绪似毒风般散开,旁人深受触动,接二连三、陆陆续续的低头落泪。那哭声东升西降,南高北低,此起彼伏,无一刻断绝。此地似并非正在动员军民,转而哀悼苦难。
派若何急道:“定是你们用了阴谋诡计,害死塔木兹大师,再以火药炸毁了圣山!想以此手段,扰乱军心!”
馥兰摇头道:“教主命我将此物归还诸位,纯是一片好心,并无半分恶意,何来扰乱一说?教主还说此战令他甚是尽兴,若群岛上各位英雄能有与这位塔木兹大师相近者,教主极盼望与那人切磋一番,以快教主心怀,以祭塔木兹大师在天之灵。”
月舞者群雄之中,武功最高者是那老牛头,但他自知远不及那老酒岛上的老者,更绝非盗火教教主对手。众人悲愤之余,又心惊肉跳,暗想:“听这女子的语气,似塔木兹在那教主眼中不过是一场消遣,若此人当真来袭,咱们无一人可挡,那可如何是好?这并非关乎军民士气,而是这活尸太强,咱们如何抵挡得了?”
馥兰说完此言,又静如处子,悄然玉立,但暗中施展冥火之法,将功夫传入邻人心中。
她功力虽然不弱,却无法涉及万人。然则人心易变,不堪蛊惑,到了危急关头,苦难时刻,只要稍加推动,立时会剧烈变动,以至于那人面目全非,前后迥异,前一刻笑脸相迎,下一刻恨之入骨。甚至连恩将仇报,滥杀泄恨之事也屡见不鲜。而海民本就愚钝野蛮,不服教化,这许多人聚在一块儿,只要有一人失控,那情绪传至旁人,一而再,再而三,三人成虎,当即掀起轩然大波,再无可遏制。
台下有一老者中术,身子一震,怒骂道:“塔木兹欺名盗世,根本没有真才实学,败了就败了,为他哭什么?”
那人身旁一人怒道:“你说什么?你敢骂塔木兹大师?”说着抓住老者衣领。
老者厉声道:“为何骂不得?老子我这辈子就从未得过塔木兹半点好处,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老子只听人说他如何如何厉害,可又有谁亲眼见他出手了?听说许多年前,那马炽烈大闹一场,欺到塔木兹家门口,塔木兹也未亲自露面,而是求一女子出手挡灾。我看他根本早就老得动不了,却一直骗大伙儿说他自己怎般了得!”
两人大吵,声音响亮,老者声色俱厉,嗓门更大,迅速传播开来。众人听那老者说的有模有样,有理有据,仔细一想,竟觉得真是如此:“我也从未见过塔木兹真人,那种种传说,未必皆是实情。”
他们本对塔木兹推崇备至,佩服无极,可如今塔木兹败了,再难守护他们,连头颅都屈辱的被敌人送来。众人只觉信仰天翻地覆,摇摇欲坠,身心皆有崩溃之势。既然这信念毁了,以往赐予他们信念之人,岂不是罪大恶极的骗徒?
是啊,是啊,塔木兹是骗子,是懦夫,是神棍,是老贼老妖。他将自己装扮得神神秘秘,高高在上,谁都不见,好似闲云野鹤的得道之人,可他实则比谁都卑鄙,比谁都可恶。他用这奸猾手段骗大伙儿崇拜他,爱戴他,他却浑水摸鱼,欺名盗世,从众海民手中榨取贡品。
什么?你说塔木兹从未索要过贡品?那是你孤陋寡闻,我自然听说过谁谁谁家每年上供,累得家人挨饿,贫困潦倒。就算是我自己,也再说了,那塔木兹既然是大骗子,定然有所图谋,又岂会两袖清风,廉洁不贪?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么?
众人如此一想,更感此人定然是这幅嘴脸,那是板上钉钉,无可置疑之事。他们受了骗,心情沮丧,怒气勃发,偏偏又无处发泄。
高台上那少女是敌人,是不是要杀了她泄恨?不,不,但她必然是无辜的,是敌人送来的祭品,她如此美貌,如此脆弱,只怕什么都不知道,咱们麒麟海海民是英雄好汉,岂能欺负如此美貌可爱的弱女子?
是沽名钓誉的塔木兹,是虚伪奸诈的塔木兹,是这懦弱无能的塔木兹,他自称为镇海大仙,到头来却全无用处,反而被敌人轻易击败,送来头颅,令咱们麒麟海海民蒙羞,令咱们士气溃败,几乎要被盗火教亡国灭族了。这塔木兹十恶不赦,简直是麒麟海数千年来最大的叛徒!
众人心意定型,再无可更改,不复哭泣,开始对塔木兹破口大骂起来,他们骂塔木兹是戏子,是罪人,是老狗,是畜生。他们对他冷嘲热讽,对他愤然呵斥,对老天爷咒塔木兹的魂,又想要将塔木兹那头颅挫骨扬灰。
只一会儿工夫,数万人群情激昂,如狂躁的风暴,如鼓荡的海啸,如燃烧的大火,如丧心病狂的野兽。有人替塔木兹说话,刚吵几句,立时被旁人痛殴致死。仍坚信塔木兹的海民见状骇然,再也不敢开口。
于是广场暴乱,似只留下一种声音,一般民意,誓要将塔木兹永世钉在耻辱柱上,让世世代代唾骂他,若他有子孙,也要那子孙连受惩罚。
形骸见台下如此,震惊万分,他跑到高台前,大喊道:“塔木兹大师绝非虚有其名之辈,他武功深湛,我此生从未见过,他胜过了亡人蒙!”
他这话说的极响,如在烈火中浇上一桶凉水,众人情绪稍稍消退。却听馥兰道:“胜了的人,脑袋为何会在这儿?行海哥哥,我委实有些不明白了。”
众人受她这么一鼓动,脑子立时又不清楚,将形骸所言当做耳旁风,全不理睬,更有甚者,目光望向形骸,眼神警觉,暗藏凶光,似在怀疑形骸的企图。
形骸愤慨异常,他想道:“塔木兹大师是大英雄,为你们牺牲性命,将亡人蒙推入绝境,你们不知感恩,反而在这儿发疯撒泼。你们这群蛆虫,这群苍蝇,你们你们只配吃粪,为何要以大师的尸骸为食?”
神赐了野性,人得了愚昧。
魔赐了智慧,人得了疯狂。
形骸再度大声道:“亡人蒙已被击溃了,他的冥火风暴柱已然毁了,这儿的月舞者仍有高手,大伙儿一鼓作气,攻打苏母山,可以可以将盗火教逐出麒麟海。”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59/850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