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歌(校对)第6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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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声渐至最精彩处,长孙疏离嘴角上扬,睁眼望向爱侣,而那翠妹与他心有灵犀,也回望疏离。蓦然间,两人目光变得极为失望,像是做了一场美梦,到头来却仍是一场空。随后,琴声大乱,笛声低不可闻,长孙疏离满头大汗,不知所措,这曲子变得不堪入耳。
秦桑夫人摇了摇头,道:“两情相悦,又岂能三心二意?给我退下!”长孙疏离满脸惭愧,翠妹则哭泣起来。
李存问道:“夫人,他们这是怎么了?”
秦桑夫人冷笑道:“长孙公子想的是我,翠翠姑娘想的是我的小乌龟。他们恋着得已非旧人,岂能‘风月无边’?”
众人大笑,嘲讽这两人朝三暮四,不忠不贞。长孙疏离低头不语,那翠翠羞愧万分,忽然间,她取出一柄小刀,往自己胸口刺去。形骸手凌空一抓,她那小刀飞向形骸,她则浑身一颤,跪地痛哭,再无力自尽。
形骸喝道:“情关难测,你们看热闹的倒轻松!谁再笑他们,莫怪我对谁不客气!”众人为他正气所慑,笑声登时止住。
秦桑夫人道:“这等毫不专情的小人,死了就死了,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形骸笑道:“夫人,您美若天仙,无归大帝又英雄无敌,让旁人如何能不仰慕?”
秦桑夫人啐道:“你与小乌龟一般嘴甜,之前考验时,我就已瞧出来了。”她在软椅上转了个身,身子柔得像水,说道:“继续。”
众情侣抖擞精神,依次演奏,起先也皆是琴瑟和鸣,完美无缺,但到了那最关键处,又都像长孙疏离与翠翠一样功亏一篑,非但乱了乐曲,也乱了心思。利魅心想:“此曲幻觉极强,他们用秦桑夫人的法门奏曲,不可避免会以为自己就是义兄与秦桑,情到浓处,却如梦幻泡影,一触既破,如何还能演奏得下去?可若不凭借幻觉,又无法将这曲子奏好。”
秦桑夫人神色悲戚,轻叹道:“情之一物,何等难以捉摸?谁又真能海誓山盟,永不违背?”众落败的情侣一个个面无人色,彼此间不再相望,偶尔目光交汇,隐隐充满着敌意。
在形骸与利魅之前,另有一对情侣,男的叫陈已,女的称印春却。两人神情严肃地走上,男取笛,女持琴,陈已吸一口气,吹响笛声,倒也四平八稳,精准无差,就是全无半分情感。利魅心想:“啊,他笛艺本就极为精湛,即使不融入幻觉中,也能吹得极好。”
稍后,女子琴声加入,所奏并非风月无边,而是另一首情曲,叫做“鸳鸯蝴蝶”,利魅不禁惊叹:“这位印姑娘或许是吹笛的一位大宗师么?她改了这鸳鸯蝴蝶,加入‘风月无边’之中,竟无丝毫不和。不错,不错,唯有如此,才是破解那曲中幻觉的法子。却不知秦桑夫人意下如何?”
秦桑夫人脸蛋红澄澄地,连连点头,兴致盎然,并无阻止之意。待一曲终了,秦桑夫人叹道:“待情人成了夫妻,便无法始终一条心,一道出力啦,也不能整日价黏在一块儿。总得你有你的心思,我有我的手段,想方设法地把日子过下去。陈已、印春却,你们成婚多久了?”
那两人神色喜悦,自知必胜,皆道:“已有十年。”
秦桑夫人道:“你们胜在乐艺,也胜在感悟。”
利魅暗忖:“单看乐理造诣,我或许不逊于这位印春却夫人,但师父如何能与陈已相比?而若是奏风月无边,待幻觉一破,曲调必乱无疑。”
正迟疑不决时,形骸却道:“我们也许能赢。”
利魅道:“如何赢?”
形骸道:“我知道一首曲子,叫做‘放浪形骸曲’,自幼弹得熟了,倒也与这风月无边曲有几分相似。别的曲子我一塌糊涂,唯独此曲我把握不小。”
利魅凝眸注视他,片刻后欣然一笑,道:“那我唯有静赏师父神技啦。”
形骸道:“你莫取笑我,我也不知能不能成。”他取过那琴,席地而坐,回思儿时那挥之不去的噩梦,那令他忘却烦恼的乐曲。
利魅纤手持笛,樱桃小口轻轻吐息,笛子“嘤嘤嘤嘤”,乐曲如水般流淌,她一上来便施展手段,令曲声极尽变化,可又不离其宗,将纯情少女玲珑多变的情思展现得淋漓尽致。她并未受幻觉所扰,凭借的只是一身精妙造诣。
第812章
仙乐双奏鸣
形骸手指拨了几下,渐成乐章,如几滴雨水汇入利魅儿那笛声的江河中。雨势增长,在水面上泛起涟漪,不久潮水起伏,浪花涌现,终进入了放浪形骸曲的前奏。
刹那间,众人仿佛见到一孤独卑微的少年,在光怪陆离、冷酷无情的世上前行,这幻觉有几分可怖,却令众人深深为之吸引,想要知道他怕的是什么,将要遇上什么。
此时,利魅欢快的曲调悄然而来,这阴冷的世界变为阳光明媚、快乐舒适,那放浪形骸曲被其一冲,登时显得悦耳动听,令人陶醉。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解救这少年的,唯有女子的深情热爱,若无这位意中人,少年的苦难便见不到尽头。可若有了这位善解人意的姑娘,少年就能一鸣惊人,大展宏图。”他们依稀觉得那陡然降临的意中人年纪定比少年大得多,可却又丝毫不显老,既天真可爱,又成熟妩媚,真是一位天赐神女,不正是秦桑夫人与叶无归么?
形骸的曲子充满诚挚感人之意,表明其心迹——随时可为那女子牺牲一切。由他助长,那首风月无边曲的魅力真正展现得淋漓尽致,美妙不尽。众情侣深深陷入自己甜蜜的回忆里,心底本已熄灭的爱火再度重燃,都想:“是啊,我和他经过这许多波折,仍能彼此相伴,天下幸事,何过于此?又为何要因为这区区小事而心存芥蒂?”
琴声笛声临近末尾,琴声变得神秘难测,笛声则听来惆怅伤感,似乎两者注定将要分离,却又都感受到了撕心裂肺之苦。众情侣相互依偎,相互拥抱,双手相握,下定决心:“我怎能忍受这离别之殇?哪怕是死,我也不要与他(她)分开。”秦桑夫人更已泣不成声,不住用丝绢抹泪。
形骸收势,令乐声在空中缓缓消泯。利魅又吹了一小段,像是在等待不见的人儿。众人都想:“这曲子似乎与这风月无边曲本就该同奏和鸣,真是天造之和。两者相遇,才真正描述了叶无归与秦桑那段凄美悲怆的爱情。风月无边曲说的是秦桑夫人,而此曲则从叶无归的感触展开。”
利魅望向形骸,形骸也望向利魅,两人眼中皆有笑意,利魅心想:“想不到师父琴艺这般了得,若我真是女子”忽听陈已、印春却齐声道:“我夫妇二人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秦桑夫人道:“你这曲子叫什么名儿?”
形骸道:“启禀夫人,叫做放浪形骸曲。”
秦桑夫人浅浅一笑,道:“风月无边,放浪形骸,本就该是一对。”她飘落软椅,道:“你们随我来。”走向另一座院子。形骸、利魅紧随其后,听接引侍女说道:“其他的公子与姑娘,还请在此暂歇,莫急着离去。”
绕过几重院落,步入一玉楼中。这玉楼委实富丽堂皇、豪奢惊人,家具摆设皆是保存完好的古物,整面整面的墙都是用紫翡翠雕成。秦桑夫人领两人来到楼顶,地上已摆了三个小案,案上是香茶美酒。形骸双眼盯着那美酒杯,似乎想用眼睛来喝。秦桑夫人笑了一声,道:“两位请便。”
形骸道:“多谢夫人,那我就不客气了。”刚想伸手,利魅拍他手背,斥道:“没半点规矩!夫人面前,不得无礼。”形骸忙不迭缩回。
秦桑夫人在软垫上一坐,说道:“两位,我这就告知本门的过往现状,你二人将要入门,我也不必隐瞒。”
形骸与利魅齐声道:“还请夫人解惑。”
秦桑夫人点了点头,道:“我的法力得自于一位神秘的魔神,他名曰‘将首’,极为古老,神法无穷,但由于万年前的一场劫难,他近乎死亡,陷入了沉睡。我体内有得自他的冥火,本身也已活了约九千年上下。”
利魅道:“夫人师承来历,果然比之那些天神地仙更胜一筹。”
秦桑夫人道:“据说在我之前,将首另有一位造物。那位造物是将首真正倾注心血之作,也是将首引以为傲的传人。他叫做‘血盲’。这位血盲神通极强,虽非巨巫,却丝毫不逊。而且他学究天人,胸中所藏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行走天涯,感悟天地,苦苦修炼了九九八十一年,留下了一门‘血学书’。”
利魅震惊万分,心想:“血盲?参昂老仙与劳山剑仙都提到过此人。他似乎是我的前世。”
秦桑夫人又道:“血盲祖师不知何故寂灭,他死后,血学书也不知去向,但由于天地有灵,会将奇知妙法自行记载下来。我在将首主人的一座古墓中,找到了血盲的‘血学书’残本,名曰‘爱意泣灵经’。我得了将首主人之火,又习练那‘爱意泣灵经’,这才打下了本门的根基。”
形骸说道:“原来如此。”利魅心中情绪纷纷,默然不答。
秦桑夫人道:“习练这‘爱意泣灵经’之人,体内会发生奇妙的变化,人变得愈发美貌,对情爱愈发渴望,经脉间的真气变作冥火,而那冥火又变作血流,互相转化,轮回不止,他们由此长生不老,只要不断饮血,哪怕数千年也不会灭亡。我称他们为‘血贵族’,如今练功有成者,都在万夜国朝中为官,受一庇护院统辖。你二人若得我传授,将来也将成为万夜国的大臣,听命于我、无归与庇护院,你们明白了么?”
形骸想起曾在途中遇上过几位‘血贵族’,想要抢夺冥虎剑,再点头道:“这功夫果然神奇之至,夫人实则是万夜国幕后最高统治之人了?”
秦桑夫人十指紧扣,指节处白得发亮,她说道:“其实关于我与无归之间的事,我并未如实相告。我之所以沦落至此,而无归之所以不来见我,全是我自作自受。”
形骸好奇心起,道:“夫人可否告知在下,以解在下心中疑惑。”
秦桑夫人咬了咬嘴唇,犹豫着该不该据实以告,但刚刚那一首琴笛和鸣,令她情绪激动,情难自已,只想找人倾诉,便如奏乐之人急盼知音一般,于是下定决心,说道:“无归与我邂逅,在我门下学艺,由于这门功夫的效力,加上他为人出众,实是尽善尽美的一位情郎,我难忍心中情愫,便接受了他的求爱。我二人结为夫妇,在这超然谷中度过了一段神仙般逍遥的日子。
有一日,我想起家国大事,便招庇护院长来问,得知帝国中群龙无首,被那拜登打了数次败仗,死了不少元老,国内也乱成了一锅腊八粥。碰巧无归他在谷内住得久了,显出些许厌烦,却又顾及我心情,装得若无其事。我怜惜情郎,便让他前往帝国国度登基为帝,替我管理朝政,统治帝国。
无归当时一身武学已不在我之下,更难得他绝顶聪明,精明能干,人又勤奋好学,确实是做好皇帝的料。短短十年间,他击败拜登麾下的大将,甚至几位法王联手也敌不过他。而在国内,他清除叛党,压制敌对,不久已令朝廷上下气象一新,五湖四海,天南地北,无人不对他敬若天神,信服无比。
但如此一来,我心中竟生出了异样,觉得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了。”
形骸道:“夫人是怕他功高震主?”
秦桑瞪大眼睛,泪水又流了出来,她道:“他与我本即使夫妻,我怕什么功高震主?更何况他待我很好,不论多忙,每月都会回来陪伴我,若我要他回到我身边,哪怕他离得再远也绝不耽搁我与他虽不能天天见面,可他对我的爱意并无丝毫减弱。”
她擦去泪水,低声道:“但我毕竟是将首的奴仆,有些时候,身不由己。”
利魅问道:“是将首令夫人遏制无归?”
秦桑夫人道:“我虽受了主人莫大好处,也侍奉了他很久很久,可始终不明白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传达给我的念头,就像是他梦中的胡言乱语,虽然最终都可看出他高瞻远瞩,却令我很是害怕。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将首主人饲养的一只金丝雀,他能令我有享不尽的快乐,使不完的法力,也能在顷刻间剥夺我的地位、我的美貌、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我活得太长,我最怕之事,便是彻底的湮灭。”
形骸听她说了半天,却没说清楚她为何害怕,道:“夫人只怕是杞人忧天了。”
秦桑夫人道:“你不是我,也非亡神的傀儡,根本就不明白。”
形骸喉咙咕噜一声,叹息不答。
秦桑夫人道:“我是怕无归太过出众,远远胜过我,赢得亡神的青睐。万一主人他选中了无归,将属于我的一切转到他身上,那我就全完了,我失了冥火,立刻就会灭亡。而无归他也会忘了我,作为将首新生的宠物而活着。”
利魅道:“夫人怎知亡神会这么做?”
秦桑夫人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根本不了解主人,所以我才越来越怕。那恐惧在我心中不断膨胀,不断发酵,终于令我几乎发疯。夫君他前来看望我,陪伴我,可我却对着他大发脾气,又一个劲儿的流眼泪,他向我服软,向我认错,可我仍揪着他的小毛小病不放,终有一日,我彻底惹恼了他,令他与我大吵了一架,他返回国度,许久都不来见我。”
第813章
诀别永不见
形骸道:“这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秦桑嚷道:“你根本不明白!那亡神的呓语何等强烈,足以催人发狂;那亡神的阴影何等阴冷,即使爱意也无法取暖。无归他离我不过数月,我便已似乎死去了好几次,又活过来好几回。我受了多大的苦,多少的痛?因此,我再也无法回心转意,终于下定决心,决不能让无归活着!”
利魅、形骸已隐隐约约猜到两人之间必有一场大争执,可谁能料到秦桑由爱生恨,竟走到了这一地步。
秦桑道:“我知道他神功盖世,即使是我也胜不了他。我思来想去,便暗中联络拜登,布下一个陷阱。这拜登是我万夜国的死敌,且是阴间另一亡神的造物,合我二人之力,足以杀得了无归。”
利魅道:“你们失手了。”她与叶无归一见如故,听他遭遇阴谋暗算,语气已极为不满。
秦桑叹道:“我假装被拜登擒住,向无归求助。无归他这傻瓜,丝毫未曾起疑,单枪匹马地闯入敌城,也落入了我们精心布置的陷阱里。他与拜登一场大战,处于下风,等到了紧要关头,我忽施冷箭,一举重创了他。无归他伤得极重,杀出一条血路逃脱,我和拜登怕他报复,紧追他不放,却见他被卷入了一场大风暴中,失了踪迹。
亡神风暴是阴间最大的灾害,由死去巨巫的怨念汇聚而成,而无归又不过是区区血族,以他伤势之惨,遭遇风暴后绝无活命可能。我和拜登都道他死了,在那一刹那,我心中充满了悲伤懊悔,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亲手杀了我此生最爱之人。”
形骸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秦桑又道:“我失魂落魄,万没料到拜登突然发难,他将我打至半死,却又不杀我,将我用奇法困住,我无论用什么法门也难以脱困。原来拜登一直想灭了我这万夜国,扩张他的势力,令将首信徒全信奉他那亡神,甚至令我主人彻底毁灭。如今夫君已死,我又被囚,无人主持局面,万夜国便绝不是他的敌手。
就在我万分绝望之时,无归却奇迹般地出现在我面前,他并未死去,反而功力大增,他破了拜登的阵法,杀其手下无数,与拜登再度交手时,更出其不意地重创了这强敌。这一回轮到拜登败走,无归抱着我回到了这超然谷。经此一战,拜登信奉的那个亡神恨他无能,以至于功亏一篑,对他施加了诅咒,将他困在生死交汇之地,至今无法返回阴间。
我愧对无归,却又盼着他能原谅我,我宁愿为他死了,也再不会有伤害他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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