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前传:球状闪电(校对)第2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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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没想到在宏观世界看到它,是吗?”
  中校问:“这难道是说,如果雷球要击中目标,我们就必须自始至终看着它?”
  丁仪点点头说:“或敌人看着它也行,但必须有观察者。”
  “再试一次,让我们看看概率电子云是什么样子的吧!”林云兴奋起来。
  丁仪摇摇头,“不可能的,量子态只在无观察者的情况下呈现,观察者一出现它就坍缩为我们的经验现实,我们永远不可能见到概率云。”
  “装一台无人值守的摄像机不就行了吗?”中校说。
  “摄像机也是观察者,同样会引起量子态的坍缩。这也是我让所有监视装置都关闭的原因。”
  “可摄像机本身并没有意识啊。”林云说。
  “看看,是我唯心还是你唯心?观察者并不需要有意识。”丁仪对林云坏笑了一下。
  “这就不对了,”我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丁仪的一个破绽,“那照你所说,球状闪电周围的什么东西不是观察者呢?就像在摄像机的感光系统上留下自己的影像一样,球状闪电同样在空气中留下了电离痕迹,它们发出的光会对周围的植物产生影响,它们发出的声音震动地面的沙粒……周围的环境总是或多或少地留下它们的痕迹,这与摄像机摄下图像并无本质的差别。”
  “是的,但观察的强度是有极大区别的,摄下影像是强观察,而地面的沙粒被震离原位只是弱观察,弱观察也能引起量子状态的坍缩,但很微小。”
  “这理论玄乎得让人难以相信。”
  “如果不是实验证据,真的没有人会相信它,但量子效应在上世纪初叶就在微观世界中被证实,只不过到现在我们才见到它的宏观表现……波尔要活着有多好,德布罗意要活着有多好,海森堡和狄拉克要活着有多好……”丁仪渐渐动起感情来,梦游似的来回走着,嘴里喃喃自语。
  “不过爱因斯坦幸亏死了。”林云说。
  我这时想起一件事:在基地进行宏电子激发的实验室,丁仪坚持要求安装了四套监视系统,我现在向他提起这件事。
  “是的,这是出于安全考虑,如果所有的监视系统都失效,球状闪电就会处于量子态,那时,基地的相当大一部分都会笼罩在概率电子云之中,球状闪电可能在其中的任何位置突然出现。”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在历史上大多数目击案例中,球状闪电都是飘忽不定,踪影神秘,常常凭空突然出现,附近并没有可以激发它的闪电。这很可能是因为当时目击者处于一个宏电子概率云中,他或她偶然的观察使球状闪电的量子态突然坍缩。
  我感叹着说:“我本以为对球状闪电已经很了解了,没想到……”
  “你还有更多没想到的,陈博士,大自然之诡异你真的难以想象。”丁仪打断我说。
  “还有什么呢?”
  “还有一些事,我甚至都不敢同你讨论。”丁仪压低了声音说。
  我最初没有在意他的话,但再一想却打了个寒战,抬起头,看到丁仪正用蛇一样怪异的目光看着我,让我浑身发冷。在我意识的深处,有一个最幽暗的阴影区,我一直在努力忘掉它,几乎成功了,我现在真的不敢去触动它。
  在以后两天的试验中,球状闪电的宏观量子效应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只要去除观察者,雷球武器发射的球状闪电的弹着点就会严重发散,对目标的命中率只及存在观察者时的十分之一。我们又运来了更多的设备,进行了更复杂的试验,主要是试图确定一个宏电子在量子态时所产生的概率云的大小。其实,在严格的量子力学意义上,这种说法是很不严谨的,一个电子(不论是宏观的还是微观的),其概率云与整个宇宙一样大,处于量子态的球状闪电有可能在仙女座星云出现,只是这种概率极其微小。我们所说的概率云大小,是工程学意义上的,指的是这样一个模糊的边界,在边界以外,概率云已经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在第三天,出现了一次例外,在没有任何观察者的情况下,雷球机枪发射的十颗球状闪电全部准确地击中了目标,这是一类以金属作为能量释放目标的宏电子,激发能量很高,那个作为靶标的报废装甲车有三分之一被熔化了。
  “肯定有疏忽,出现了观察者,也许是哪个摄像机没关,更有可能是哪个战士偷着睁了一下眼,想看看宏电子云什么的。”丁仪相当肯定地说。
  于是在下次发射前,拆除了仅有的两部摄像机,将靶场上的所有人员全部撤到与外界隔绝的一个地下掩蔽部里,靶场上空无一人,已瞄准完毕的雷球机枪改为自动发射。
  但这次发射的十五颗球状闪电仍全部准确命中。
  我很高兴有能够难住丁仪的事,哪怕是暂时难住也行。看到结果后他确实显得很担心,但这种担心与我想的是两回事,他显然并没有被难住。
  “立刻停止试验和实弹训练吧。”他对林云说。
  林云先是看看丁仪,然后看了一眼天空。
  我说:“为什么要停呢?这可是一次绝对没有观察者的发射,量子效应却没有出现,总该搞清楚原因吧。”
  林云向上扬了一下头,“不,有观察者。”
  我抬头看天空,这才发现这些天一直密布的阴云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一道缝,一条狭窄的蓝天露了出来。
烧毁芯片
  从南方回到基地后,发现北京已到深秋,晚上已经有些冷了。
  随着气温一起降下来的,还有军方对球状闪电武器的热情。一回到基地我们就从许大校那里得知,总参和总装备部都不准备把这种武器大规模装备部队,晨光部队的规模也不再扩大。上级的这种态度,主要是基于对球状闪电武器可防御性的考虑。在我们现在得到的球状闪电武器中,已经蕴含着它的克星:球状闪电能被磁场加速,同样可以被它偏转,这就使得敌人可以用反向磁场来防御球状闪电,所以这种武器在投入实战后可能很快会面临有效的防御。
  基地的下一阶段研究,在试图找出突破电磁场防御办法的同时,将球状闪电武器的打击目标由人员转向武器装备,特别是高技术武器装备。
  最先想到的是收集能够烧熔各种导线的宏电子,这是使敌方高技术武器瘫痪的有效方法。但在试验中发现了一个严重问题:能够烧熔导线的球状闪电同样也会在大块金属上释放能量,而烧熔大体积金属的过程能量消耗是巨大的,所以这类球状闪电所释放能量的大部分都消耗在大块金属上,作用于导线上的能量只是一小部分,效率很低,对武器设备的摧毁能力十分有限。
  下一步很自然想到了电子芯片,这是球状闪电武器能够攻击的最绝妙的目标。首先,芯片的材质十分特殊,一般不会像导线那样,存在与它相近但无关紧要的物体来分散球状闪电的能量。同时,芯片体积很小,不大的能量释放就可以破坏大量的芯片。电子芯片被烧毁,对现代高技术武器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但以芯片为能量释放目标的宏电子(我们叫作“吃”芯片的宏电子)十分罕见,被我们视为球状闪电中皇冠上的明珠。要想收集到足够数量的这类宏电子,就需要捕捉巨量的宏电子并在其中进行频谱识别,这又需要巨额经费,而上级已经停止了对这个项目的进一步资金投入。
  为了赢得上级重视,争取研究经费,许大校决定用已经收集到的“吃”芯片宏电子进行一次攻击演习。
  演习在2005型坦克的测试基地进行,为了了解“探杆防御系统”,我和林云曾来过这里,现在,这里完全安静下来,野草从纵横的车辙印中长出。现在这里只能看到两辆2000型主战坦克,是昨天刚刚调来当试射靶子用的。
  来观看试射的原定只有总装备部的有关人员,但在两小时前接到通知,观看的人数一下子增加了一倍,他们大部分来自总参,其中还有一名少将和一名中将。
  我们首先带他们参观靶区。试射的靶子除了这两辆坦克外,还有几辆装甲车,内部都装载着军用电子设备,其中一辆里装着一套跳频通信设备,另一辆装着一套雷达主机,还有一辆中放着几台加固型军用电脑,这些电脑都启动着,屏幕上跳动着屏保程序的各种图形;用作靶子的还有一枚已淘汰的旧式地对空导弹,所有这些车辆和装备摆成一排。
  在观看这些作为靶子的装备时,我们特意打开了装备的电子控制部分,让他们看那些完好无损的电路板上的集成块。
  “年轻人,你是说,你们的那个新武器能把这些集成块全破坏掉?”那位中将问我。
  “是的,将军,而别的部分几乎完好无损。”我回答。
  “是不是这样的:这些集成块是被那种闪电产生的电磁感应破坏的?”少将问,他很年轻,显然也是一位技术型将领。
  我摇摇头,“不是的,那种一般闪电产生的电磁感应,会因坦克和车辆金属外壳的法拉第笼效应而大大减弱。球状闪电能穿透装甲,把这些集成块烧成灰。”
  两位将军对视了一下,都笑着摇了摇头,显然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林云和许大校接着带所有的人回到五百米外的射击点,让他们看雷球机枪。它安装在一辆卡车上,这卡车原来是用于运载火箭炮的。
  中将说:“我对武器有一种第六感,一件威力巨大的武器,不管其外形是什么样,总是透出一种无形的锋芒,可在这个东西上,我看不到这种锋芒。”
  许大校说:“首长,第一颗原子弹看上去只是个大铁筒,您从中同样看不到任何锋芒,您的第六感只适用于传统武器。”
  将军说:“但愿如此吧。”
  试射就要开始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用沙袋为观察者修建了一道简易的掩体,参观者陆续走到掩体后面。
  十分钟后,试射开始了。对雷球机枪的操纵很像传统的机关枪,它也有一个类似于扳机的击发装置,瞄准装置也几乎与机枪一样。在最初的设计中,射击是在电脑的控制下进行的,用鼠标移动电脑屏幕上十字光标,使其套住目标,雷球机关枪的发射架就自动瞄准,但这就需要一套很复杂的电子和机械系统。而雷球武器是不需要很精确瞄准的,即使有一定的误差,球状闪电也能摧毁目标。所以我们决定用最原始的方式来操纵这件最先进的武器,这一方面是由于时间紧张,另一方面也会使武器变得简洁可靠。现在操纵它的那名上士,就是部队上一名出色的机枪射手。
  我们首先听到了一串震耳的噼啪声,这声音是发射架上用于激发的人工闪电发出的,紧接着,三个球状闪电,发着橘红色的光芒,以约五米的间隔排成一条直线,在凄厉的呼啸声中向坦克飞去,球状闪电击中目标后消失了,仿佛融化在坦克中,随即从坦克内部传出了三声爆炸,这爆炸声很清脆,好像炸点不是在坦克内部,而是在每个人的耳边。接着射击其余的目标,向每个目标发射的球状闪电,数量从两个到五个不等。激发电弧的噼啪声、球状闪电的呼啸声和它们击中目标时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在五百米外的目标区,飘浮着两个脱靶或穿过靶体未爆炸的球状闪电……
  在最后一颗雷球击中那枚地对空导弹后,一切都平静下来。两个脱靶的球状闪电在目标区上方飘浮了一会儿,先后无声地消失了。有一辆装甲车中冒出了一缕黑烟,但其他的目标仍静静地放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你们的那几串信号弹都做了些什么?”一位大校问林云。
  “您会看到的!”林云满怀信心地说。
  所有的人都走出掩体,向五百米外的靶区走去。虽然对将看到的结果有信心,但看到周围有这么多将决定这个项目命运的高级军官,我心里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前方,那辆装甲车已不再冒烟,空气中有一种清新的味道,随着我们向靶区走近,这种味道越来越浓,一位将军问这是什么味。林云说:“是臭氧,球状闪电能量爆发时发出的,首长,它可能就是未来战场上的硝烟味了。”
  我和林云首先把所有的人带到一辆装甲车前,参观者们围着车体仔细看,显然是想从上面找出焦痕什么的,但什么也没找到,车体完好如新。当我们打开后车门时,又有几人探进头去看,除了更浓烈的臭氧味外,也丝毫看不出损伤的痕迹,四台军用电脑整齐地摆放在车内,但他们应该能发现,与上次离开时不同,所有电脑的屏幕都黑了。我们从中搬出一台电脑放在地上,林云打开了它那墨绿色的外壳,我把电脑搬起来并把它倾斜,从机箱里倒出了一股白色的灰末,灰末中还夹杂着一些黑色的小碎块。我把机箱高高举起,让所有的人看到其内部,我听到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惊叹声。
  在机箱内的主板上,有三分之二的芯片消失了。
  接下来惊叹声不断,参观者们看到,在2000型主战坦克内,在那台通信设备里,在那套雷达主机里,都有一半以上的芯片变成了灰或被烧焦。当最后旋开那枚地对空导弹的头部时,这种惊叹达到了高潮,我们看到导弹的制导部变成了一个芯片的骨灰盒。那两个负责拆卸弹头的导弹连士官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我和林云,又透过人群的缝隙看了看远处的雷球机枪,露出见了鬼似的神情。
  中将大声说:“这真是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
  参观者们热烈地鼓掌,如果要为球状闪电武器想一条广告词,没有比这句更贴切的了。
  回到基地后,我发现了自己的损失:曾带到演示场去的笔记本电脑无法启动了。我把电脑拆开,发现里面布满了细细的白灰,我吹了一下,白灰飞出来,呛得我直咳嗽。再看电脑的主板,发现CPU和2条256MB内存条都不见了,被烧成刚才飞散的灰烬。
  在射击演示时,为了观察和记录,我所处的位置与球状闪电弹着点的距离只有别人的一半,但仍远远大于习惯上规定的五十米安全距离。
  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这点,芯片的体积很小,每个只能吸收少量的球状闪电释放的能量,那剩余的能量就会作用到更远的距离上。对于像芯片这样细小的目标,球状闪电的威力圈扩大了许多。
异象之三
  这天夜里,月亮很好,我、林云和丁仪在基地内安静的小路上散步,讨论球状闪电武器如何克服磁场防御的问题。
  “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只要使用带电荷的宏电子,这个问题就不可能解决。”林云说。
  “我也是这样想。”丁仪说,“我最近正在试图通过宏电子的运动状态定位它所归属的原子核,这在理论上是极其艰深和困难的,有些障碍几乎不可能克服,这将是一条漫长的路,我怀疑人类在本世纪内都不能取得这个突破。”
  我抬头看看在月圆之夜变得很稀疏的星空,极力想象着那些直径为五百至一千公里的原子是什么样子。
  丁仪继续说:“话又说回来,如果真能找到宏原子核,那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得到不带电的宏中子,它肯定能穿透电磁屏障。”
  “宏中子无法像宏电子那样被激发,也就不存在能量释放,如何能够作为武器呢?”林云问出了我也正想问的问题。
  丁仪正要回答,只见林云将一根手指放到嘴上,“嘘——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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