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女侠(精校)第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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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广潮呷了口茶,又对邝琏说道:“亲家,不是我多年来一直瞒着你,只因你是个老实人,知道了反而担惊受怕。凌未风隐居天山,清廷奈何他不得。周青可是清宫三十年来所要追捕的钦犯!”钟万堂笑了一笑,说道:“周大侠避官差,我避仇家,轻易都不敢在江湖露面,这十多年来我也几乎闷死啦!”冯广潮顿了一顿,续道:“亲家,今夜你都瞧见了,我也不必瞒你,就都告诉你吧。看来周老师一定是给强敌所伤,追骑早晚会到,我把你的外孙女重托你了,你带她们出走!你是个安分守己的武师,江湖上知道你的也不多,清廷也不会注意你!”邝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两个家伙说的那个人就是周青。”当下慨然说道:“亲家,这是什么话来?我虽息武务农,也还是条热血汉子,咱们有难同当,追骑若来,咱们合力闯出去!”冯广潮微笑道:“但望能闯出去,只是不怕亲家生气,凭着我们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只怕难以抵御强敌!”邝琏见周青尚且如此,情知所说不虚,叹口气道:“那么天一亮我就带瑛儿琳儿到滦川去找我的师哥。”
冯广潮抚了一下周青额头,见他未醒,又道:“亲家,十年前我归隐故园,江湖上朋友都很奇怪,你也问过我,那时我不敢说,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那时我刚刚跟周老师学会了追风剑法,是周老师叫我归隐的!”冯英奇睁大了眼说道:“爸爸,为什么你学会追风剑法,却不教我,只教我六合大枪。唐师弟练的是不是追风剑法?”冯广潮点了点头。冯英奇面色不预,奇怪父亲何以如此偏心,追风剑法传与外人却不传给儿子?冯广潮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忽道:“你懂得什么?我不想累你!”站在一边的唐晓澜双眼一红,泫然欲泣。
冯广潮拈须叹息,心想:不如说了出来,免得他们存有芥蒂。拉着儿子的手,缓缓说道:“你爹爹得祖师传授追风剑法,就是为了你的唐师弟而起的,我说给你听,你就知道为什么我不肯教你剑术了。”
“十年之前,我在塞外漫游,一日从百灵庙经过,拟入回疆,天阴日暮,忽听得叱咤厮杀声,见十余名强徒围着一个少妇,打得十分炽烈!那少妇的剑法俊极啦,强徒中已有数人受伤,可还不肯放松围攻。少妇右手仗剑,左手拉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只能防御,无法进攻。激战中那少妇为了保卫孩子,险象环生。我飞驰到时,恰听得那少妇大声叫道:“你们要我的性命也还罢了,如何还要伤害我的儿子?”她不叫还好,一叫出来,那班强徒的刀枪剑戟竟一齐向那孩子戳去,少妇一口剑前遮后挡,俨如一圈银虹,遮得风雨不透。可是她护着孩子,却护不了自己,只听得她惨叫数声,显然是受了重伤。我再也按捺不住,也不顾自己武艺低微,一提马缰,就从山坡上直冲下去。出其不意,刺倒两名强徒,冲入核心,那少妇见我冲来,把孩子往我马背上一抛,叫道:‘义士,孩子托给你了,你闯出去!’她剑似追风,当者披靡。我抱着孩子,奋力冲杀,仗着那少妇掩护,居然给我冲出一条血路。可是刚冲出重围,便听得背后一声惨叫,那少妇已遭了毒手!我回头一看,冷不防一枝冷箭,劈面射来,我胸口一阵剧痛,倒翻下马,孩子也给抛在地上,呱呱大哭。强徒恶叫迫来,昏迷中忽听得一声大叫:‘鼠子敢尔!’山坡上飞下一条人影,我伏在地上只听得阵阵金铁交鸣之声,又听得长笑与呼号之声杂作,我强睁双眼,以肘支地,凝神望去,只见面前无数黑影,一片银光,纵跃飞舞,乱做一团,其中有一道匹练似的白光,闪电似的在无数黑影中穿来插去,白光所到,黑影如波分浪裂,四处乱窜,那道白光激箭般追逐,霎忽向东,霎忽向西,片刻间黑影已给扫荡得一个不留,白光一收,荒野间剩下一个长身汉子,走过来将我扶起,说声:‘义士,你受惊了。’我本来痛极欲晕,见了这场激斗,吓得张口结舌,反而不觉得疼痛了,我道:‘你是不是剑仙?’那人笑了一笑,将金创药给我敷上,说道:‘像我这样的功夫,天下多的是!’这时那孩子已爬了起来,抱着那人的腿,哭叫:‘周伯伯,周伯伯,我的妈妈呢?’”说到此处,旁边的唐晓澜,眼中已泛着泪光!
邝琏心道:“敢情那两个家伙说的那个孩子就是唐晓澜。”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冯广潮指着唐晓澜道:“那孩子就是他!”顿了一顿,呷了口茶,继续说道:“那长身汉子就是我后来的师父周青。他听了唐晓澜的话,惨笑道:‘孩子,难为你还记得我,我来迟了!’携着孩子的手,在乱尸堆中检出少妇的尸骸,沉声说道:‘你的妈妈为了保护你,已给贼人害了,可是那些贼人也给伯伯杀掉了。你要做个好孩子,将来再给爸爸报仇!’晓澜伶俐得很,哭了一阵,抱着周大侠道:‘伯伯,你教我本事。’周大侠道:‘只要你做个好孩子……’哽咽着说不下了。他在地上用长剑挖了一个坑,把晓澜的母亲埋了,对我说道:‘她们夫妇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早料到有今日之事,可是还是来迟了一步。’
“那时我的伤口敷药之后,虽然止痛,仍是不能动弹,周老师将我抛上马背,抱了孩子,策马疾驰。第二日黎明,到了一间古庙,据周老师说,其地已是接近回疆边境的‘图古里克’了。庙中和尚是他的朋友。我在庙里静养了几天,伤势渐渐痊愈。我恳求他收我做徒弟,他想了一晚,对我说道:‘瞧你的行事,听你的抱负,都是我辈中人。只是一来你我年纪相差不远,二来我长年流浪,又是朝廷的钦犯,无暇教你。这样吧,我把一路剑法和一种暗器教你,你我仍以朋友相称,不挂师徒名义。’我坚决不肯,最后两下折衷,算是他的记名弟子。周老师用七天功夫,把追风剑法和飞芒暗器传授给我。说道:‘你别小觑这两门功夫,这是天山剑客凌未风传下来的!追风剑法迅捷无伦,是天山剑法中攻势最劲的招数,飞芒暗器是从凌大侠成名暗器天山神芒中变化来的,但飞芒比神芒细小得多,它是用五金之精所炼,形如梅花针,专伤敌人穴道、耳目。练成之后,江湖上已罕遇对手!只是我必须严诫你不许炫露,不然必招杀身之祸!不得我的允许,也不准传给他人,虽至亲的妻子儿女,也不准传授,你依得么?’我忙说依得。周老师又道:‘不是我挟技自珍,其中另有道理。你知道我是谁?我就是凌未风的记名弟子周青,如今朝廷的钦犯,二十年前清宫大内的卫士。凌未风的追风剑法,中原剑客会的只我一人,你若在江湖上抖露出来,给朝廷鹰犬看破,立有灭门之祸。你省得么?’七天之后,剑式我已学会,周大侠又对我说:‘你们河南地方,有一位当世奇人,武功绝不在我之下,他是无极剑的传人,外号‘风尘医隐’的钟万堂。他虽不懂追风剑法,但他的无极剑善于以柔克刚,和追风剑相反相成。你现在已粗会剑式,我无暇教你,你可拿我这物,到伏牛山去找他,请他和你拆招练剑,彼此都有益处!’”说至此处,躺在炕上的周青,身子忽然动了一下。
钟万堂急忙替他把脉,说道:“周大侠内功真高,看来不久便可苏醒。只是受毒太深,解药力弱,醒了之后,还要用气功疗法,治疗三天。”
冯广潮吁了口气,继续说道:“临别时,周大侠又对我说:‘我和北五省豪杰,五年一会,十年后中秋之日,是第二次会期,地点将在你们河南省的太行山上。钟万堂因避强仇,江湖盛会,例不参加。你可叫他在十年后的中秋节到你家来,也许到时我会顺道来探望你,那时咱们再叙契阔。’想不到现在日期未到,两人都已来了!”
钟万堂微微一笑,说道:“我最初隐藏在伏牛山,两年前,踪迹被对头发现,我只好再找地方躲藏。不料前几天听到风声,说我那两个对头,也要到那个地方,所以我赶忙向东家请假,假说要回乡探亲,其实是来探你。”冯广潮心念一动,问道:“怎么你有起东家来了?”钟万堂道:“这两年来我替人家教书。”冯广潮颇感诧异,问道:“是江湖上哪位有面子的朋友,居然请得动你这位风尘医隐?”钟万堂又笑道:“我教的是一个天下最顽劣的小孩,他的父亲和武林朋友无半点渊源,倒是和河南官府大有关系!”冯广潮更是奇异,正想再问,钟万堂已截着反问道:“那么晓澜这孩子是周大侠叫你教的了?”
冯广潮道:“正是。去年端午,这孩子拿了周老师的信来。信上说孩子已大,他不能带他在江湖流浪,又不想耽搁他的功夫,所以叫他来跟我学追风剑法和飞芒暗器。”
说到此处,唐晓澜忽然说道:“咦,周伯伯醒来了!”冯广潮急忙探视,只见周青转了个身,眼皮微微开启,倏地双瞳射出凛烈光芒,低声说道:“冯老弟,费了你的心了!”冯广潮急道:“周老师,你觉得怎样?”周青道:“把我的革囊拿来!”唐晓澜在旁递上。周青打开革囊,倏地坐起,伸手向怀中一探,聚拢三指,向囊中一弹,片刻之间,囊中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头,都化成了血水!哈哈笑道:“够本有赚,我死也值得了!”钟万堂道:“以你的功力,静坐三天,还可治疗!”周青笑道:“谁还耐烦静坐三天,待我稍坐片刻,体力恢复,我就出去。再迟就要连累你们了!”冯广潮道:“师父有难,弟子万死不辞。”周青道:“我都不是他们对手,何况于你!”钟万堂道:“什么敌人?这样厉害?”钟万堂本事和周青不相上下,心想:周青既然能在重伤之后,逃到此地,那么我最少也可以把他们挡一阵吧。周青一声不响,指着胸膛的伤痕道:“你们不见这个?”钟万堂正想问这是什么暗器所伤,周青已从背囊里摸出一件圆忽忽的东西来!
钟万堂看时,只见是一个精铁打成的圆球,外表也没有什么奇异。周青用力一旋,那圆球倏的张开,里面藏着十几柄利刀,每柄不到五寸,晶莹透明,其薄如叶,整整齐齐,排列在两个半球形内,犹如飞鸟的翅膀。周青道:“我这次在京中一直被追至此,吃的就是这个暗器的亏!我杀了两人,夺得一个,他们才不敢急追!”钟万堂细看暗器,十分纳罕。周青道:“这个暗器名叫血滴子!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机括一开,里面快刀便如轮子般飞转,一张开来,把人头罩在里面,圆球便自行合拢,人头也不见了!里面的利刀都用毒药炼过,就算避得飞头滴血之灾,只要给它伤着,也是性命不保。这次我被十几个血滴子围攻,一时躲避不及,便着了道儿!你们若和血滴子单打独斗,用暗器把它打落,或用轻功避开,谅还可以。若遇着血滴子围攻,那可是危险万分!”
钟万堂一跃而起,说道:“既然不能力敌,那么咱们走!我和你到太行山去,沿途用药保住你的丹田之气,接近太行山就不怕了。北五省豪杰这几天正陆续而来,十几个血滴子咱们还不怕他!”周青睁眼道:“你就不怕你的仇家了?”钟万堂道:“这时还怕这个?平时躲避他们,是犯不着和他们拼,现在是逃命要紧!”周青摇了摇头,钟万堂急道:“你再不走,我就把你背出去了!”周青道:“且慢!”滚下炕,伏地一听,说道:“远处有马嘶之声,现在出去,必然撞上!”钟万堂一口气把房中灯火吹熄,说道:“咱们别动声息,倘若他们真个找到上门,那时才和他们厮杀!”
黑暗中周青抽出一把宝剑,顿时寒光闪闪,照见面容。钟万堂低声道:“把它收起来!等贼人上到门时,再抽剑未迟!”周青插剑归鞘,把唐晓澜拉到身边,悄声说道:“这把剑给你,这是你的祖师爷凌未风传下来的,名叫游龙剑!”钟万堂悚然一惊,游龙剑是天山派两把镇山宝剑之一,几十年前,晦明禅师的叛徒楚昭南曾仗此剑压服江湖。想不到凌未风竟会送给周青,而今又传到这个孩子手上。不禁替唐晓澜担心,怕他武功德望不符,身藏宝剑,反会惹祸。
黑暗中周青又拉着钟万堂的手,在他耳边说道:“老弟,咱们会少离多,今日一会,此后只恐更是幽冥路隔。你的强仇已从关外南下,你现躲在什么地方?”两人友谊,坚如金石,钟万堂眼睛潮湿,也悄声说道,“多谢关注。我在陈留县乡下教书。”周青忽道:“是不是姓年的那家?”钟万堂:“正是!”周青忽地叫起来道:“你教的好徒弟!”这句话本来应该还有下文的,但就在此际,他已有所察觉,连忙嘘声道:“来了!来了!噤声!噤声!”钟万堂莫名其妙,不便再问,只好和众人伏在地上,过了片刻,果然听得蹄声得得,已近门前。正是:
午夜侦骑出,
荒村搜卧龙。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按:详见拙著《七剑下天山》。
第二回
血溅荒村 十年完旧约
案牵大内 午夜出征骑
黑暗中各人按着兵刃,屏气凝神,蹄声到了门前,戛然而止,钟万堂心里奇怪:“如何只是一人一骑?”周青也甚诧异,正待起身,只听得外面那人拍门叫道:“师父!师父!”冯广潮吁了口气,欢然说道:“是王陵。晓澜你去开门,接你的大师哥回来!”周青忽然将冯广潮拉住,低声说道:“是你那在京中干镖行生意的徒弟?”冯广潮应声道是。周青道:“不要说出你曾拜我为师!”冯广潮凛然一惊,问道:“有什么可疑吗?”周青道:“小心为上。”
大门打开,灯火重明,一个三十左右的精壮汉子,缓缓走进,一见屋里这么多人,躬腰问道:“师父,今天是什么喜庆日子?”冯广潮道:“你添了两个侄女,今天是她们的周岁。”王陵忙向冯英奇道喜,问道:“嫂子和侄女呢?睡着了么?”冯英奇道:“在里面,等会叫她们来见师哥。”冯广潮引他拜见客人,他听得风尘医隐钟万堂的名字,已吃了一惊,再听得周青的名字,急忙拜了下去。周青双眸炯炯,锐声问道:“你沿路可碰到了什么特别之人?”王陵道:“在薛店附近,曾见十余名武士,连骑西去!”薛店离汝州不过百里,那些武士若是京中追来的血滴子,该在王陵之前来到汝州。冯广潮心中一宽,暗道:他们想必不知周老师在此,此际已绕过汝州西去了。周青面色稍转缓和,又问道:“他们没有问你什么吗?”王陵摇摇头道:“没有!”周青“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邝练霞听得师哥声音,抱了冯瑛冯琳,从内室走出来。王陵亲了两个女娃,欢然说道:“弟妹,大喜啊!你的喜酒我还没喝,现在先喝你的姜酒了!”邝练霞笑了一笑,没说话。冯广潮道:“你在京中镖行干得好好的,怎么有空回来?”王陵道:“镖行派我到淮阳接镖,顺道回来给师父请安。”邝练霞笑道:“公公,师哥远道归来,让他进去洗一洗脚,卸下行囊,再出来陪你说话吧。”冯广潮也笑道:“是啊,我年纪或许不算很大,人却真是有点老糊涂了。你陪师哥进去,瑛儿琳儿留在这里。”
周青本在沉思,见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娃,眼睛一亮,过去仔细端详,摸了摸两个女娃的骨头,说道:“这两个女娃子比你行,是天生习武胚子!”钟万堂笑道:“老周,想不到你还会看相。”周青端了面容说道:“星相之学本属无稽,但骨格性情,小时已露。我久历江湖,只见过三个骨格奇特的孩子,这两个女娃子性情我尚未知,另外一个,十多年后,不是英雄,便是枭雄,老钟你可得小心了!”钟万堂吃一惊道:“你是说我的徒弟?”
周青道:“正是。那孩子我见过。只因我有事在身,不然我早把他带走了!”钟万堂奇道:“你见过他,怎么我不知道?”周青道:“你的徒弟是不是年遐龄的儿子,名字叫做羹尧?”钟万堂点了点头,道:“这孩子是有点怪!”冯广潮不觉吃了一惊,心道:年遐龄是河南首富,怎么钟万堂甘心作他西席。继而一想:若为了避仇,躲进年家,算得是个极好的立足之地。只是钟万堂武功如此深湛,却要东躲西躲,那么他的仇家,只怕是比血滴子还要厉害了!
周青道:“我久已闻得年羹尧这孩子的一些怪异行为,有人说他是神童,有人说他是天下第一顽童。那年我经过陈留,就特地偷进年府去看,见一个三家村学究,正在骂他不肯读书,他闪着眼睛叫道:‘先生,你再读一遍给我听。’那个老学究道:‘好,我就再教你一遍,今晚你不把书念熟,就不准你睡觉。’那老师摇头摆脑读了一遍,年羹尧哈哈笑道:‘你听我的!’双手叉腰,大声把那段经书背了出来,竟是一字不差。那三家村学究吓得呆了,年羹尧忽然骂道:‘读书有什么难,小爷偏不爱读你的书,你敢管我!’跳将近来,伸出两个小拳头就打,他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两膊却似有百斤气力,可怜那老学究给他一连摔了几跤,一溜烟地跑出了书房,我看他是再也不敢回来了。老钟,你被他打过没有?”
钟万堂道:“那孩子对我倒是非常敬重,只是我也整整磨了一年工夫,才把这个魔星收服。”正想再说,忽见周青面色有异,问道:“怎么了?”周青伏地听声,过了片刻起身说道:“我们估计错了,那批血滴子没有绕过汝州,这回是真的来了!”钟万堂道:“那么快把灯火熄灭,准备暗器!”周青眼珠一转,说道:“不要呆在这屋子里了,敌骑从南面来,咱们从北面闯出去!”钟万堂摇头道:“太过冒险,你的毒伤虽然暂解,身体尚未复元!”周青忽道:“在屋子里恐怕更危险!”身形一起,闯出大门,钟万堂冯广潮全都愕然,猜不透他为什么刚才肯留在屋里,现在却又急着外闯!
将近中秋,月华如练,钟万堂飞身追出,猛见大门前的把式场上,一排练武用的石墩后面,蓦然现出一人,鹰鼻狮口,相貌狰狞,怪啸一声,惊心动魄。周青双掌一错,喝道:“火云峒主,你竟也甘心做胡虏奴才,可怜海云长老一世英名,被你这叛徒辱尽!”火云峒主原是海南岛五指山一个黎族酋长,乃师海云和尚是威震南疆的剑师,火云峒主龙木公尽得所传,只是二十年来孤悬海外,未履中土,所以中原剑客知者甚少。其实他们师徒所练的武功,绝不在中原剑客之下。周青十余年前,渡海深入琼崖,曾上五指山见过龙木公一面,想不到他竟被清廷网罗了去,重逢已是敌人。
火云峒主龙木公磔磔怪笑,周青身形一闪,一点寒星迎面袭来,钟万堂抢前一步,挥剑遮拦,“当”的一声,一支钢镖掉落地上,场边的古槐树上,忽又翩如飞鸟的落下一人,大声叫道:“周青,你世受国恩,随我回京去吧!”这人发红如火,周青一见,勃然大怒,喝道:“仗歹毒暗器,暗算于人,算哪门汉子,好,还你暗器!”双掌一旋一扬,一个铁球呼呼飞去!
这人名叫雷海音,乃是四皇子允祯门下的异士。康熙子女甚多,有十六个皇子七个公主,最得他宠爱的是十四皇子。四皇子人最精明,却最不得父皇欢心。原来康熙有一日将两笼西藏白鼠,分赐四皇子和十四皇子,过了十天,查问起来,十四皇子道:“那些白鼠关在笼中,怪可怜的,臣儿冒昧,把它们放了,望父皇恕罪!”四皇子却将白鼠分成两队,训练它们厮杀,十天未到,已是伤亡殆尽。见父皇问起,得意洋洋地说了。康熙一生戎马,武功极盛,到了晚年,颇思沽名钓誉,偃武修文,例如著名的《康熙字典》,就是那时他叫臣下编的。听了四皇子的话,心想:“此儿若继我位,必是暴君。”自此就不喜欢他了。清室皇位继承,不依长幼次序,由皇帝留下遗诏,指定一个,放在正大光明殿的正梁,死后才由顾命大臣会同皇室开拆。是以皇子之间,争夺继承甚烈,四皇子知道父皇不喜欢自己,阴谋夺位,更是加紧,一面勾结国舅科隆多,一面养育死士。血滴子是西藏一个红教喇嘛所创,这喇嘛为四皇子所用,血滴子也便传给了四皇子手下的武士。雷海音乃允祯手下“四霸”之一,龙木公却是最近才礼聘来的。周青这次所中的血滴子,正是雷海音所放。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周青一见雷海音,不由得心头火起,将夺自他手中的血滴子,立即反射回去。
雷海音一听啸声,知道劲力奇大,不敢接回。龙木公飞身跃起,龙头拐杖迎着圆球一点,半空中当的一声,血滴子斜飞出去。雷海音阴恻恻地笑道:“周青,你也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了,你受了血滴子之伤,纵许暂时能保住真气,十二个时辰之内,也必毒发身亡,你和我硬拼做啥?不如随我回京,我可以给你解药!”周青斥道:“我若要重返宫中,三十年前,也不反出来了。你以为给皇帝卖命,便可取得荣华富贵么?我是过来人,比你清楚得多,我劝你早放屠刀,为子孙留点后福!”他以为雷海音乃是大内卫士,所以拿“过来人”身份劝他,却不知雷海音一心想保四皇子登基,这番话如何听得进去?不待周青说完,他已一个箭步,窜到面前,喝道:“不必废话,你既不肯回京,趁早领死!”一耸身,一抬臂,手中的鬼头刀搂头便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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