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女侠(精校)第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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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乃是父女二人,正是曾到杨仲英家寻仇,与冯瑛曾经两度交手的唐金峰与唐赛花。原来自两年前唐金峰接受了吕四娘的调解后,便带女儿到各处散心,最近在朱仙镇收了女婿王敖的遗骨,想带回四川迁葬,今日经过嵩山,路无客店,也寻到这个破刹来歇宿。
唐晓澜见是他们父女,颇感尴尬,恭恭敬敬地问安道:“唐老前辈,你好?”唐金峰鼻子里哼了一声:“好!”唐赛花瞪了他们一眼,手摸暗器囊子,唐金峰低声道:“大丈夫出言必守,他们不是恶意,不准你再多事。”虽说如此,唐金峰自己也是对冯唐二人板起脸孔,爱理不理,似乎极不愿意和他们攀谈。
唐赛花道:“爹,这里还有一个人。”冯瑛道:“这位客官有病,正在熟睡,别吵醒他。”唐赛花撇了撇嘴,脸儿扭过一边,嘴里咕嘟说道:“谁跟你说话?”冯瑛讨了个老大没趣,赌气再不说话。唐金峰小声对女儿道:“那小丫头说的也有道理,这里不比客店,吵醒了人,不好意思。”眼睛盯着那个“病人”,脸上越来越露出惊诧的颜色。
唐赛花悄声问道:“爹,你看出什么门道来了?”唐金峰道:“此人身怀绝技,绝不是寻常之辈。”正想设法结纳,忽闻得寺外又有脚步之声,只听得一个孩子的声音先叫道:“我不住这个破庙。”接着是“啪”的一声,好像有人在那孩子的屁股上打了一下,大声骂道:“你还充什么少爷。有破庙你住已经算是好了,难道你还想住宫殿吗?”另一人道:“要住宫殿也不难,总有得你住的,只恐你住不长久。”这人“嘭”的一脚踢开庙门,蓦然发觉里面有人,说话顿然煞住。
唐晓澜冯瑛与唐家父女的眼光齐向外面注视,只见进来两个大人,一色青衣,腰挎朴刀,作武士打扮,带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孩子,孩子约莫有四五岁的样子,生得头角峥嵘,眉清目秀,十分可爱。但却紧闭着嘴,好像受了许多委屈的模样。
那两个青衣武士喝问道:“都是些什么人?”唐晓澜答道:“过路的客人。”唐金峰却冷冷说道:“荒山古刹,谁都可以借住,你有你住,我有我住,你管我是什么人!”那两名武士向他横扫一眼,唐金峰傲然冷笑,瞪眼相对,那两名武士见他童颜鹤发,精神健铄,双目炯炯有光,显然是内功极有造诣,相对望了一眼,轻轻骂了一声:“好个利口的老儿!”却也不敢多事。
那“病人”听得吵闹之声,打了一个呵欠,抬起半身,露出头来,看了那两个武士一眼,又睡下去。行在前头的那个青衣武士道:“让开些儿,老爷要烤火!”唐晓澜看不过眼,道:“这是人家生的火呢!”那武士道:“要你多管闲事!”伸手向那“病人”一推,忽地“咕咚”一声,几乎跌入火堆,愤然骂道:“是什么东西绊了老子一跤?”唐赛花格格地笑个不停,唐金峰道:“强梁霸道,必遭天谴。这叫做活报应,老天爷也有眼睛。”那名武士大怒,手抄刀把,唐金峰又冷冷说道:“我是泛论,又不是说你,你要动武么?小老儿也愿奉陪!”唐晓澜和冯瑛也都站了起来,那两名武士见唐家父女带着暗器青囊,唐晓澜腰悬的剑匣,又隐隐透着宝光,心道:“这四人都是会家,看来欺负不了。”顿时软了下来,搭讪笑道:“出门人到处与人方便,何必生这么大的闲气?”在近火堆的地方铺了一张毛毡,和孩子一同躺下。
那孩子见唐家父女与那武士针锋相对,毫不畏惧,甚是高兴,躺下一阵,忽地又跳了起来,猴儿似的一下子跳到唐赛花身边,指着她的弹弓问道:“姑姑,你也会打弹弓吗?前两个月他们刚刚教过我,后来又不教了。姑姑你教我好吗?”那两名武士同声叱道:“不准多嘴,快回来睡!”唐赛花对这孩子十分喜爱,回骂道:“小孩子喜欢说话,又不伤了你的皮毛,这么凶做什么?”那武士道:“我管孩子关你什么事?哼,你回不回来?”唐金峰忽问道:“喂,好孩子,告诉公公,这两个人是你的什么人?”
那两名武士眼睛睁得铜铃似的,两人四眼,圆鼓鼓地瞪着孩子,那孩子张开了口,刚说出“他,他们……”几个字,便立即收住,唐金峰叹了口气,道:“好,你回去吧。”唐赛花牵着孩子的手,仍然舍不得放,唐金峰道:“让他回去,不要累他受责骂了。”那孩子本来是活泼泼的,顿然变得萎缩无神,低头鼓气,回到了武士的身边。
唐金峰十分纳罕,心中想道:“这两个武士显然不是孩子的父亲,看这孩子衣裳华贵,倒像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莫非这两个武士乃是他家的护院或镖师,送孩子到他父亲的衙门去的?但若是这样,这孩子又不应如此畏惧他们,这两个家伙也不应对他如此凶法。”饶是唐金峰见多识广,怎是猜想不透。
也怪不得唐金峰猜想不透,原来这孩子竟是年羹尧的儿子年寿(年羹尧怕他短命,所以给他取了这么一个俗气的名字)。年羹尧托给曾静,又派了两名心腹的武士去监护,用意原是恐防自己失势之后,江湖上的好汉会加害他的儿子,哪料欲加害他儿子的却不是江湖上的好汉,而是自己的心腹。
原来曾静自那次在蒲城给吕四娘嘲骂了一顿,良心有愧,回家之后,越想越觉难过,竟然生起病来,年老体衰,缠绵病榻,虽然药石纷投,兀无起色。匆匆过了三年,年羹尧失势的消息传来,曾静抚养着年羹尧的孩子更是担忧。不久,关于年羹尧的消息越来越坏,最后竟听到他连降十八级,被贬到杭州去看守城门,而京中的家属也给收禁了。这时,那两名心腹的武士便生了异心,想把这孩子带到京中领赏,怕曾静不从,对他大施恐吓,曾静本来是个胆小的人,更兼是久病之身,被他们一吓,竟然活活吓死。两个武士便带了年羹尧的孩子,兼程赴京。但他们既怕江湖上的好汉,更怕宫中的卫士半途邀截,抢了孩子领功,反治他们年羹尧党羽之罪。所以一路上也专觅小路行走,希望入京之后,秘密出首。
却不料这晚在古刹投宿,遇着了唐金峰父女。唐赛花青年丧夫,膝下无儿,一见这个孩子,甚是投缘,极为喜爱。孩子被武士唤回之后,便嘀嘀咕咕的和父亲商议,怂恿父亲把孩子抢过来。她的理由是:既然能断定这两个武士不是孩子的亲人,那么就不该让孩子被他们凌虐。唐金峰被女儿说得心动,便想法向那两个武士挑衅。
年寿睡下不久,忽然在梦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伴着他睡的那名武士,“啪”一声又打在他的屁股上,骂道:“小猴儿,睡也睡得不安静,谁打你了?”唐金峰一下子跳起身来,喝道:“不要脸的东西,欺侮孩子。你还问谁打他,不是你打他么?”那武士怒道:“好哇,我见你多长几岁,处处让你,你倒管起老子们的闲事了?”
唐金峰冷笑道:“我专管闲事,你怎么样?好孩子过来,公公疼你!”那名武士勃然大怒,一掌推去,唐金峰早有防备,衣袖一甩,呼的一下,扫到那武士的面上,热辣辣的不啻打了他一记耳光,痛得他哇哇叫道:“老匹夫,你作反了,吃我一刀!”抽出刀来,搂头便斫,唐金峰呼呼两掌,将两名武士一齐迫开,正要出手抢那孩子,忽地里外面响箭呜呜乱响,接着天空现出几道蓝色的火光,唐金峰和那两名武士住手不斗,只听得响箭过后,便是一片嘈杂的人声,那武士叫道:“不好,咱们给强盗包围了!”
唐金峰哈哈大笑,道:“你怕强盗?我保护你!把孩子先交给我!”唐金峰自恃和黑白两道都有交情,提起四川唐家的名头,江湖上有点名气的人无人不晓,是以傲然不惧!
外面的人大声叫道:“是这里了!”只听得“轰隆”一声,寺门立刻撞开,外面黑压压的堆满了人,唐晓澜与冯瑛大吃一惊,为首的竟是清宫的首席武士、西藏红教的第二高手额音和布。
那两名武士见是官军,大喜叫道:“喂,是自己人!”额音和布喝道:“什么自己人,报上名来!”额音和布的手下,有人认得他们是年羹尧的心腹武士,对额音和布说了,额音和布圆睁双眼,一扫殿堂,忽冷笑道:“好哇,你们想作反了,和叛逆勾结一起,是不是想为你们的‘大帅’报仇?”那两名武士急道:“不,不!我们是带年……”“羹尧的孩子”几字还未出口,已给额音和布一手一个提了起来,掷给随从缚了,孩子哇哇哭喊,唐金峰一手抢了过来,抱在怀中。
额音和布一跃进门,喝道:“你这老儿又是何人?”唐金峰翻出绣有唐家标记、青狮为号的暗器囊道:“看你身手非凡,连我的记号也认不得么?”唐金峰死去的那女婿王敖原在公门中当差,他自己和御林军的统领张维也是朋友,许多有名的捕头还是他的后辈,他以为来的是河南巡抚衙门捕盗的公差,所以倚老卖老。不料额音和布来自西藏,连唐家的名头也未听过,听了唐金峰的话,“哼”的一声,反手一抓,向唐金峰便下杀手!
唐金峰左手抱着孩子,右掌往外一挥,噼啪一声,唐金峰身子摇摇欲倒,额音和布小臂一圈,左手一招“弯弓射雕”,直插咽喉,右手屈起五指,径凿天灵盖要害。这两招是红教中的取命绝招,十分厉害,唐金峰的功力本就不如额音和布,且又抱着孩子,更是无法抵敌,他一个“退步横肱”,勉强化解了敌人插向咽喉的招式,头顶天灵盖却暴露在敌人五指之下,看看就要给额音和布凿穿!
唐赛花大叫一声,飞身扑上,忽听得呼的一声,两条人影已先自从她身边抢过,还未看清,只听得额音和布哼了一声,唐金峰踉踉跄跄地奔出数步,一跤跌倒地上。正是:
荒山腾杀气,
古刹伏危机。
欲知唐金峰性命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佳节闹元宵 宫中喋血
御河逃大侠 水底潜踪
唐晓澜与冯瑛双剑出鞘,一掠而上,二人身法快极,后发先至,反抢在唐赛花之前,左右分袭。额音和布迫得回转身躯,连环双掌,解开冯唐二人的攻势,这刹那间,唐金峰已脱出身来,但因震荡过甚,一跤跌倒在地上。
唐赛花这才赶至,失惊问道:“爹,你受伤了?”唐金峰翻身坐起,左手仍然紧抱着年羹尧的孩子,急声说道:“没事。你快替我抱这孩子,紧靠我的身边,千万不可乱动。”待女儿接过孩子,立刻盘膝坐在地上,双眼炯炯,似斗场的公鸡一样,注视敌人。
额音和布被冯唐迫退,吃了一惊,心道:“这两人剑法又高多了!”不敢空手对敌,取出拂尘,一扬一绕,两柄宝剑,竟然都给缠着,迫不近身。额音和布哈哈大笑,哪料笑声未毕,忽听得“卜勒”几声,拂尘竟然断了几根。霎时间寒光疾射,两口明晃晃的利剑,同时迫到面门!
额音和布的拂尘,乃是用西藏牦牛的尾缠绕白金而成,坚韧异常,本来也是一件宝物,更加上额音和布内功深湛,力透拂尘,可软可硬,平时他用这柄拂尘夺取敌人兵刃,确是得心应手,无往不利。但唐晓澜的游龙剑与冯瑛的断玉剑都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宝剑,两人虽然一时之间被额音和布的内力迫着,不能移动,但立即便运用天山剑法的“柔劲”,剑尖微颤,削断拂尘,突围而出。若非这拂尘也是宝物,削断的还不止这几根。
额音和布虽然知道敌人双剑不是凡品,但却料不到如此锋利,一惊之下,双剑已到面门。幸他武功已达登峰造极之境,肩头微动,左掌一挥,冯唐二人被他掌力一震,身形稍歪,剑尖落点斜偏,双剑交插,从他肩头两边穿过,却没有将他刺着!
额音和布带来的卫士发一声喊,纷纷围上,额音和布瞧了一眼,见拂尘被削断的不过几根,冷笑一声,随即喝道:“这两个小辈插翼难飞,你们将这庙里的人都给我捉了,仔细搜索,一个也不许漏!”卫士们知他不用帮手,便围上去捉唐金峰父女。
唐金峰仍然盘膝坐在地上,若无其事,唐赛花则抱着孩子,坐在父亲身后,她比父亲低半个头,身躯恰恰被父亲遮着,也是动也不动,还低声的哄那孩子,叫他不要害怕。
卫士们见此情形,倒不敢骤然冒进,领头的人骂道:“你这老儿,捣什么鬼?”唐金峰双眉一扬,目光如炬冷冷一笑,却不答话。这时额音和布又已和冯唐二人斗了六七招,斜眼一瞥,大怒骂道:“你们这班脓包,还要等我来动手么?”领头的卫士扬刀疾进,至距离唐金峰一丈之处,忽然大叫一声,翻身便倒,在地上惨叫狂嗥。其中有识货的叫道:“不好,这是唐家的歹毒暗器丧门钉!”话声未完,又有几人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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