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物语(精校)第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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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他随着敌人的动作摆开势子,兰斯洛立即便从压力中,明白对方武功丝毫未损,催物为石的异劲甚至更上层楼,心中不敢大意,舞动手里风华,主动抢攻。
有了上趟经验,石存忠似乎有备,迎着神兵锋刃,双掌合拍。兰斯洛暗笑,以神兵之锐利,纵是平面相交,也能伤人,他掌心尚未拍实,就会给割出血痕。
哪知,两边接触刹那,石存忠掌心忽地硬质石化,合起一拍,竟将神兵夹在掌心,劲力一吐,便要夺刀。
兰斯洛怎晓得化石奇功居然有此神效,心中大惊,只觉对方掌上源源不绝传来震劲,要迫自己撒手;招数中更有后着,若自己坚守不撤,便会以化石拳劲直捣自己胸腹。
如在数日前,兰斯洛束手无策,定会为此陷入两难窘境,但此刻他不慌不忙,纵身跃起,宝刀以一股奇妙旋劲,自敌人手中滑卸脱出,还顺着跃势,直劈向石存忠面门,动作简单中存着大气魄,正是鸿翼刀中的招数。
石存忠首当其冲,自然感到此招凌厉,无神两眼透出惧意,身躯微退,想避开这一式杀着,但忽地全身剧震,目中的惊惶为一股浓烈杀意取代,双拳爆发如浪气劲,直攻往兰斯洛小腹。
遇上这等悍不畏死的打法,兰斯洛也只得先避其锋,展开刀网,就此与他缠斗起来。
双方拳来刀往,斗得异常激烈,一招一式,俱是精妙佳作,只看得全场观众激动异常,大声叫好。
石存忠的化石劲忽强忽弱,但运用上更见巧思,他将化石劲反运在自己躯体上,许多时候硬接兰斯洛一刀,得以趁隙反击。
兰斯洛尚未能尽悟鸿翼刀的精髓,但恃之自保,却是绰绰有余,石存忠虽然占住过半攻势,但对鸿翼刀的后着仍有着颇多顾忌。只是兰斯洛心中迟疑不定,许多地方不敢放手去尽,反给了对方可趁之机,几次险些被趁隙击伤。
再过几回合,他发现对方化石劲渐强,而自己心头烦闷难当,连带使得手中刀越益窒碍,发挥不出应有威力,越打越不痛快,最后索性把心一横,连出数刀,将石存忠迫退,自己纵身往台下一跳。
“本大爷不想打了,这场算你赢了便是!”
在这声大喝之后所响起的,是全场观众的疯狂鼓噪,没能用在雪特人身上的果蛋烂菜,这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两场准决赛,都由于对手弃赛,使得另一人得以晋级,最后确定由花若鸿、石存忠两人进入决赛,争夺本次招亲的最后胜利。
对于这个结果,暹罗城中的武林人士,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众人也因此有了许多揣测,猜想本次招亲有何内幕。
关键之一的兰斯洛,不可避免地成为被质询的焦点之一,尽管他能将旁人的追问都置之不理,但仍得为眼前这关头疼不已。
“好吧!事出必有因,就麻烦老大你向我们解释一下,今日弃战的理由。”一面叹气,一面揉着太阳穴的,是疲惫不堪的源五郎。为着连续不按牌理推演的事件,这名聪明绝顶的美男子已不只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花次郎倒是什么话也不说,冷冷地盯着兰斯洛看。但已经把他个性摸熟的众人,却只有更加不安,因为当他不能用言语来发泄怒气,那一出手便要杀人。
“呃!这个嘛!我想还是由当事人来说吧!”兰斯洛苦笑说着。其实,他才一宣布认输,心里立刻便后悔了,不过,当时他也的确存着“这种要花脑筋思考的事,丢给老二老三解决比较好”的念头。
花若鸿向前一步,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花次郎、源五郎不时对望,脸上表情由急切、不解、惊讶,再转为难以置信;雪特人更是明显摆出一副“你是白痴吗”的错愕神情。
四双责难与不赞同的目光,令花若鸿有些畏惧,但他仍是大着胆子将自己的想法老实说出。
“……四位为我所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让你们为我开罪东方家,惹祸上身……”
源五郎想了想,道:“如果你是顾虑到耶路撒冷与东方家的关系,那大可不必,其实我们……”
“各位并不是耶路撒冷的白夜四骑士,这件事若鸿早已知道。”花若鸿摇头道:“就因为如此,更不能连累到你们。”
身份忽然被揭穿,众人惊讶之余,却也能够理解。这谎话本身其实破绽百出,众人的伪装也一向不怎么用心,花次郎率性而为,更是把戏演得一败涂地,斯情斯景,会上当的不只是蠢才,简直是低能了。
话虽如此,大家眼中的傻小子,忽然主动拆穿了骗局,众人仍是有被反将一军的错愕感。
“虽然各位不是真正的四骑士。但我相信,你们只会比四骑士更伟大,因为你们毫无目的地帮助我这个杂碎东西,做出连四骑士都未必能做到的付出,给了我一个再生的机会。”
花若鸿诚恳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此生必定报答诸位的恩德,你们对我的种种,若鸿计决不忘,特别是有雪大人,您为我受的苦楚,相信真的四骑士中没有一人能比得上。”
给他诚挚目光一看,众人都觉得有些讪讪然。有雪想起这些天来,自己等若给千刀万剐的辛酸,脸上又是苦笑,又是想落泪。
花若鸿来到传授他剑法的恩师身前,默默磕上三记响头,道:“师父,您授业之恩,若鸿永志不忘。”
花次郎面色如雪,冷冷道:“你双手俱残,使不出剑法,上了台拿什么和人动手?”
“您教我的剑法中,有几式是以腿御剑,我这几天正在勤修,希望届时能发挥作用。”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不打不行吗?”
“古人与人相约,纵然身死,亦会化为精魄赶赴约会。”花若鸿凛然道:“师父您传我剑艺时,亦叮嘱我学剑者剑骨为先,人无风骨则剑艺不成,如今又怎能要我做个无信之人?!”
花次郎登时语塞,这种书呆子的习气,正是白鹿洞门徒的特色,气节为重,死生为轻。他很想大吼“讲信义是侠者之事,你这不成气候的小瘪三,学人逞什么英雄”,可是,又说不出口,眼前的这名二楞子,纵使武功不成,却比江湖中许多侠者更有英气,看起来,甚至有些像是当年的自己。
“好了,老二,什么都别说了。我们的小弟确实是成材了。”源五郎看着花若鸿,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是我们把他变成龙的,你现在又怎能要求他做回虫?”
源五郎心中感慨,这件事又是在自己预料之外的变化。那并非自己失策,只是精神全放在兰斯洛身上,实在对这名小弟注意太少,心里又微存轻蔑之意,以致没有发现他的本质,竟是这样一块美玉。
说来老天委实待己不错,竟能在此发觉到这样的人才……
花次郎霍地站起,面上杀气大盛,迳自往外走去。众人犹自不解其意,花若鸿却已出声道:“师父,你是想去杀了石存忠么?”
兰斯洛一惊,这才晓得这名二弟又想以拿手本事解决问题。
花次郎没有回头,也没有承认,淡淡道:“石存忠若死了,比赛赴不了约,失信的只会是他。”
花若鸿踱到他身后,恭谨却坚定地道:“师父,是您给了我尊严,让我知道作人的感觉,请您别把它夺走好吗?”
花次郎身躯剧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回过头来。好半晌,他沉声道:“你要弄清楚几件事。第一、我不过一时高兴,教你几招蹩脚剑法来看笑话,可不是你师父,更不会有你这杂碎徒弟;第二,我高兴杀谁就杀谁,没人管得了,说不定明天我就在比赛时上台,把石存忠连带你这猪脑袋一起砍掉!”
讲完话,他脚下一点,已飞身跃出屋外,转眼不见,却仍抛下一句话。
“绝世武功不可能一晚就学会,我等着看你明天怎么死!”
房内,众人面面相觑,花若鸿回房练剑;源五郎瘫坐在椅内,似乎为着某事困扰,表情阴沈得吓人;有雪与兰斯洛窃语不休。
“唉!二哥表达感情的方式,还是一样笨拙啊!”
“是啊,什么看花小子的笑话,我觉得他根本是制造笑话给我们看。”
“不过,老大,你有没有发现,花小子忽然间变得好耀眼,好伟大!”
“有啊!看着他,我眼睛刺刺痛呢!”
嘴里戏谑着,兰斯洛心头仍感困扰。
花次郎说得没有错,绝世武功不可能一晚学会,花若鸿不是那种天才,也没有那等内力。便是花次郎肯灌输给他,只一晚时间无力消化,运起功来只会死得更快,加上他双手俱废,明日一战,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时间再过两个时辰,眼见天色将明,决战之时越来越近,兰斯洛不由得叹息。
“怎么花老二会教出这种徒弟?一点都不像啊!”
“这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吧!”有雪道:“天晓得他们白鹿洞是怎么教学生的,明知不可为还为之,那不是摆明找死吗?”
“我也想不通。以后尽量少和这种人相处。不过,已经两个时辰了,老三满肚子的坏水好像也想不到什么妙计,这次真是麻烦。”
两人说话间,花若鸿缓缓从房中走出,脸上表情沈静,浑然看不出决战前的激动。
“两位前辈,我这就去了,多多保重!”
兰斯洛与有雪俱皆无语。有雪想说“你放心去吧”又觉得这不太对劲,兰斯洛也找不到话讲,难道直说“你放心,我等会儿一定替你报仇”吗?不过,他已打定主意,等一下见情形不对,立刻杀上台救人,当事人如果反对,打昏再说,昏死总比真死好。
花若鸿正要踏步出门,后方传来一声叫唤。
“等等!”
源五郎缓步走出,连续两个时辰的焦虑思考,面上看来有些萎靡。他走到花若鸿身前,看了看,忽然以一种很感慨的声音道:“我们教了你武功,你却自己学到了风骨,很好!很好!”
兰斯洛心想,有个屁好?你们把人教得越来越死脑筋,这样哪里好了?
“源五郎前辈,对于您,我……”
“什么都不用多说!”
源五郎挥手制止花若鸿的说话,叹道:“报应来得好快,人真是不能随便乱说话。”停了停,又道:“我曾对你说过:神迹,只会发生在值得神明去帮助的人身上,当时机成熟,神迹会出现在你身上的……现在,我便实现对你的这个承诺!”
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众人皆是不解其意,但看源五郎说得慎重,讲完后转身便往后院走,急忙跟去。
穿越后院梅林,众人来到那两堵被人题词在上的土墙前。
花次郎日前曾于此默坐良久,草地上印有痕迹。源五郎拨开长草,让字迹看得更清晰,花若鸿乃识货之人,一见那字体写得英峭挺拔,气势如涛,登时脱口大赞。
源五郎让花若鸿面墙而坐,紧盯着两阙词中以剑刻上的那一阙,屏气凝神,无有杂念,自己闭目运气,好半晌,氤氲白气自他头顶冒出,沉声道:“未种因者不得果,往后你的祸福,就由你自己取舍承担了!”语毕,一掌拍击在花若鸿头顶天灵要穴。
掌力震动,更有一股莫名奇力送入脑内,花若鸿一时间浑浑噩噩,生平种种如走马灯般一一重现,历历如在眼前,刹那间重复喜怒哀乐千百次,心灵剧震的同时,眼耳鼻舌身意,六种感知力竟不可思议地急速增长,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六识轮转,脑内豁然开朗,往昔学过的武功,一一被分析、理解、推演,当武学提升到足够程度,眼前的词句,蓦地晃动起来,一笔一划,均变成剑招纵横。
这些剑招隐约似有些熟悉,像是白鹿洞的剑招,可是,怎能使得如此之妙?如此之绝?一式基本功的“无来无去”,使得竟如九天云龙,气势磅礴,却又踪迹渺然,使剑者的剑术实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花若鸿瞪大眼睛,想多记下这些平生梦也梦不到的剑招,日后慢慢理解,但这些剑招委实太强、太绝,每看一招,对心灵便是一次震撼,时间一长,只觉头疼欲裂,脑子快要爆炸开来,只是他不肯放弃,凭着一股无人能及的坚持,硬是要挺下去。
终于,脑里轰然一声,就此昏昏沈沈起来。但在恍惚中,眼前好像出现一幕景象:地点正是这座梅林,只是不如今日的荒废阴森,洒扫得甚是干净,梅花含苞未放,绿草如荫。
一名中年文士伫立花树下,相貌俊雅,又有一股雍容气度,让人一见便生钦慕之心。
他凝望着墙上一阙以笔题下的词,脸上表情阴沈,似是愤怒,似是不甘,却又有着深深的哀伤。
良久,他抚摸壁上字迹,轻轻道:“人成各,今非昨……婉儿、婉儿,到头来你要对我说的,就只是这个吗?”
话声方了,一直勉强抑制的悲愤,终于爆发出来!
“当初是你亲口承诺,只要我能打退魔族,成功立业,你就会陪在我身边;而今魔族尽败,白鹿洞势力广布大陆,论基业、论武功,天下更有何人及我?既是如此……你为何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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