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天女传(精校)第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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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脸膛的汉子放下竹兜,与师兄夹手夹脚,将陈天宇缚个结实。崔云子道:“搜他的身!”一搜搜出那个银瓶,崔云子哈哈大笑,道:“哈,桑玛居然舍得把天山雪莲给你,徒儿把银瓶拿给我。”陈天宇怒极气极,叫道:“这是我师父的东西!”崔云子大笑道:“你师父用不着啦,等会儿我就送你去见师父。”陈天宇用力挣扎,崔云子道:“虎子,点他的麻穴,送他到竹兜上来。”陈天宇被缚在竹兜之上,躺在崔云子的身边,眼睁睁地看着师父的大仇人,揭开银瓶,把那朵天山雪莲,本来是准备给师父救命的天山雪莲!送进口中,一阵乱嚼,咽了下去,陈天宇心痛如割,却是出不了声。
那两个汉子抬着竹兜,健步如飞,月光从冰峰上洒下来,山头一片银白,陈天宇躺在崔云子旁边,看得清清楚楚。那崔云子本是面色如蜡,形容骇人,嚼下雪莲之后,只见他深深吸气,气息渐粗,脸色也渐红润,过了一阵,哈哈笑道:“天山雪莲,果然名不虚传!”声音清亮,与适才的嘶哑大不相同。陈天宇又是心痛,又是惊骇,心道:“想不到天山雪莲如此灵异,这厮内伤已愈,我师徒性命,今夜休矣!”
走了一阵,喷泉的噬噬声响愈来愈大,而兵刃磕击,叱咤追逐之声亦愈听愈真。崔云子面上现出惊讶之色,道:“咦,萧老儿的手臂给我的弓弦拉断了筋脉,怎么还能与人搏斗?”忽地双指一夹,把陈天宇身上的绳索剪断,将陈天宇一把提起,跳下竹兜,道:“不要你们抬啦!小子,我崔老三说一不二,现在就亲自送你去见师父。”
陈天宇被崔云子夹着,动弹不得,到了喷泉旁边,只见自己那张篷帐四面裂开,厚厚的帆布给割成了一片片的碎布,迎风飘舞,昨日路上所见的那三个粗豪汉子,持着明晃晃的利刀,走马灯似的在破裂的帐篷中围着自己的师父攻击。
陈天宇大吃一惊,定睛看时,只见自己的师父仍然端坐地上,身躯动也不动。口中却咬着一柄拂尘,敌人的利刀劈到跟前,给他的拂尘一拂就荡了开去,不论敌人从前面、侧面甚或后面进攻,他的头只是轻轻一摇,拂尘前扫后拂,都是恰好把利刃挡着,比别人用手还要灵活得多,敌人攻得越紧,震荡反击之力就越强,那三个汉子竟然给他带得团团乱转,兵刃互相碰撞,就如有十数人在帐中追逐搏斗一般!
崔云子眉头一皱,忽地哈哈笑道:“萧青峰,我再来会会你的铁拂尘。”那三个汉子退下,崔云子双臂箕张,一跃而前,十指齐弹,噼啪作响。萧青峰忽然“噫”了一声,张口一吐,拂尘如矢,疾射出去,崔云子一闪闪开,只听得萧青峰叹道:“云子,你的内功果然是比我高,我运了四日玄功,双臂尚未能恢复原状,而你居然能行动如常,我萧青峰服输啦!”陈天宇大叫道:“不,师父你没有输,是他,他抢了我的天山雪莲。”萧青峰叫道:“什么?你……”话声未了,崔云子已倏地欺身直进,骈指一点,点了他的麻穴,萧青峰那句“你哪里来的天山雪莲?”竟然来不及问。
陈天宇的穴道未解,这时也给崔云子的徒弟推到前面。崔云子哈哈大笑,道:“萧青峰,论内功是你比我高,但得道者多助,天意叫我杀你,所以借你徒儿的手,给我送来了世间罕得的雪莲啦!”
萧青峰面色一变,“哼”了一声,道:“好,好威风,我今日才见到崆峒派高手的真本领!”崔云子笑道:“论江湖道上的规矩,我本该待你伤好之后,才来和你较量。但又怕你伤好之后,夹着尾巴一跑,我到哪儿找你?何况你当年与那妖女,也是用诡计伤了我们。呔,你听着,我先替大哥报仇,在你的面上划上四刀!”倏地从一个师侄(那三个汉子是雷震子的徒弟)手上,夺过一张明晃晃的利刀,执着萧青峰的手臂,将他拉近,凝视着他的面门,嘴中发出狞笑,手上的利刃在他面门比划。
忽听得一声轻轻的冷笑,一个峻峭的声音说道:“好,好威风!”微风飒然,一条人影从陈天宇身旁窜过,陈天宇只觉身上一松,穴道已然解开,只见昨日路上所遇的那少年书生,笑吟吟地站在场中。
崔云子瞪了那少年书生一眼,道:“阁下瞧不顺眼吗?”那少年书生道:“岂敢!江湖道上寻仇报复之事本极平常,但这老儿却与我有点关系。”崔云子冷笑道:“江湖道上,为朋友两肋插刀,事情也属寻常。好吧,咱们少说闲话,你亮出兵器来,俺崔云子就空手接你几招。”那少年书生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我尚未满师,师父有命,不许和人动手。”崔云子冷笑道:“那么就凭你这还未出道的雏儿的一句话,我就要给你卖交情,饶了这老儿吗?你是谁?师父是哪一位?”那少年书生笑道:“谁要你放这老儿?这老儿也是我的仇人。”此言一出,崔云子不觉一怔,道:“原来俺会错意了,你也是他的仇人?”少年书生道:“是呀,我也是他的仇人。”崔云子又冷笑道:“那么算是你的造化,凭着你的武功,萧老儿一指就可以将你弹下冰谷。看在同仇的面上,待我先剁他四刀,然后再让你也剁一刀消消气。”那少年书生道:“不,我与他仇深似海,待我先报。”崔云子心中生气,想道:“这少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若非我将萧青峰捉获,你焉能报仇,居然还敢与我争先论后?”好奇心起,忍着气又问道:“你与他有什么仇?说我听听。”那少年道:“我昨日在路上遇着他们师徒,我问他的徒弟讨口水喝,这老儿面上居然现出吝惜之色,好在他的徒弟给我。呜呼,口渴能致人于死,见死不救,此深仇之一也。今晚晚间,这小哥本要请我与他同住篷帐,这老儿却不应允,我的篷帐破烂,给寒风刮了进来,几乎冻死。鸣呼,致人于饥寒交迫之中,此深仇之二也!”
萧青峰与这少年素不相识,本已奇怪,听他摇头摆脑地说了一大遍,不觉一怔,心道:“我与宇儿说的话,怎的给他偷听了去?”
崔云子勃然大怒,喝道:“胡说八道,你这厮居然敢拿老子消遣!”手起一刀,不斫萧青峰,却向那少年书生斫去。
那少年书生“哎哟”一声,身形一歪,崔云子竟然没有斫中,只听得那少年书生又叫道:“你不向这老儿报仇,却来斫我,呜呼,有仇不报,反伤同仇之人,世间宁有是理哉?”崔云子气极,刷刷刷又是一连三刀,那少年书生道:“你仇不报,那就让我先动手吧。我未满师,师父不准我拿刀弄剑,用暗器大约还可以。”身躯乱颤,避开崔云子的连环刀斩,把手一扬,几道细若游丝的金色光芒,忽地向萧青峰飞去,萧青峰给点了穴道,不能转动,避无可避,少年书生所发的金针暗器,全都射入了萧青峰的皮肉!
陈天宇大骇,他听了少年书生戏弄崔云子的那番说话,本以为他是友非敌,不料他竟然真的用暗器打了师父,这时他穴道已解,不假思索,一跃而前,左拳右掌,一招“金鼓齐鸣”,就打那少年的太阳穴,那少年飘身一闪,笑道:“多蒙赠水,你是我的恩人,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焉能与恩人动手?”身形如箭,窜出帐篷,倏忽不见。
崔云子连斩那少年四刀,连衣角也没沾着,而今又突见他露了这手,亦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心道:“这小子真是邪门!”转过身来,看萧青峰时,忽见萧青峰双臂轮动,哈哈笑道:“崔老三。咱们再较量较量!”臂上肩上,所中的金针尚自露出衣外,发出灿然金光!
萧青峰给那少年一把金针穿衣入骨,那刹那间也是惊骇之极,不意骤然之间,体内忽感一阵清凉,气血流动,不但穴道已解,而且扭曲的经脉似乎也已恢复正常,麻痹的关节,亦已能够活动,不觉又惊又喜。
崔云子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萧青峰小臂一弯,啪的一掌拍出,崔云子运掌一迎,只觉一股大力推来,不由自已地退了三步,心中大奇:“这老儿的功力不过仅仅胜我一筹,何以突然之间,如此厉害?”他可不知萧青峰的功力不过恢复原状,而他则因所受的内伤比萧青峰沉重,虽仗雪莲治好,却已打了折扣。此消彼长,就显得萧青峰的功力比他强得多了。
陈天宇见师父突然间恢复正常,不禁狂喜,忽听得师父叫道:“宇儿,留神!”崔云子的徒弟,左右夹击,陈天宇一招“弯弓射雕”,堪堪敌住。昨日索水那粗豪汉子,倏地一刀劈来,陈天宇哪能力敌三人,险象立见。那口刀眼看劈到他的面门,不知怎的,忽地呛啷一声,掉在地上。那粗豪汉子捧着右手,雪雪呼痛。
萧青峰举手投足之间,把雷震子与崔云子的五个徒弟的兵刃全部打飞,运掌如风,紧紧向崔云子进迫。崔云子见状不妙,急忙大叫“扯呼!”一声胡哨,率领徒弟师侄,急急逃跑。
陈天宇仗剑赶去,萧青峰叫道:“穷寇莫追,宇儿回来!”陈天宇回到师父身边,正欲发问,只见师父一口口的将金针拔出,不住地啧啧称异,陈天宇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萧青峰道:“医术之中,本有一种针灸治病之法,但这少年远远一掷,七口金针,都刚好射中有关的穴道,把经脉全部打通,不但医道精妙,功力之深,更是不可思议!”陈天宇道:“原来他是救师父的,刚才我几乎给他吓死!”萧青锋忽而叹了口气,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书生年纪轻轻,武功之高,却远在我辈之上,我真如井蛙窥天,不知天地之大,从今而后,不敢再以武功自炫了。”
陈天宇道:“师父在我家将近十年,上下人等,从无一人知道师父是具有绝大本领之人,师父的涵养功夫,世间罕有。”萧青峰又叹口气道:“你哪里知道,我少年之时,就曾因为自炫武功,闯下大祸,与那几个魔头,结下深仇。”陈天宇从未听过师父说自己的事,没想到他自己说了出来。
萧青峰问道:“你可知道当今天下,哪一派的剑术最为精妙吗?”陈天宇道:“师父不是说过,以天山一派的剑术最为精妙吗?天山一派,自晦明禅师手创,传凌未风,再传至唐晓澜,都是一代大侠,想来世间罕有其匹了。”萧青峰道:“不错,但天山一派,僻处塞外,自唐大侠唐晓澜之后,即罕至中原。中原之内,却以武当、少林、峨嵋三派,被推为武林正宗。我青城派,脱胎峨嵋,亦自立一家门户。中原三大剑派,各有擅场。”陈天宇见师父与自己详论武林剑派,甚是出奇,只听得师父叹了口气,又道:“你猜我今年多少年纪?”陈天宇看了一看师父头上的白发,道:“想来与我爹爹相差不远吧?”陈天宇父亲已五十有余,萧青峰道:“忧患余生,发也白了。我今年四十刚刚出头。”陈天宇一怔,只听得萧青峰续道:“十三年前,我在四川,那年恰遇着武当名宿冒川生每十年一次的开山结缘之期。”陈天宇道:“冒大侠是和尚吗?”萧青峰笑道:“他不是讲经论道,像和尚那样的广结善缘;而是与武林后辈结缘。听说冒川生是前辈剑侠、武当北派达摩剑法嫡系传人桂仲明之子,只因从母亲之姓,承继冒氏香烟,所以姓冒。他是中原武林公认为武功最高之人,冒大侠最肯嘉惠后学,每十年开山一次,主讲武功妙理,并因人而施,指点诀窍,所以每逢他开山结缘之期,各派都有高足入山听讲。那年我也恰逢其会。雷震子、崔云子、王瘤子三人,就是那年结识的。那时王瘤子颈上还未生瘤,叫王流子,过了那年,生了瘤后,江湖上才以讹传讹,叫他做王瘤子的。其时参加盛会的,还有峨嵋派的一位女弟子,叫做圣手仙娘谢云真,听说是峨嵋第二代中武功最高的一位。”说到谢云真的名字时,萧青峰微微战抖。正是:
高原细说当年事,
平地风波最恼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为避强仇 逃生来塞外
欲寻异士 冒险上冰峰
萧青峰平日喜怒不形于色,这时显见心情激动,接着说道:“谢云真人既美艳,武功又高,性情亦似甚为和蔼。我与她师门本有交情,武林之中,又本无男女之见,是以在冒大侠开山结缘之期,我便常与她亲近。”陈天宇虽然还不大懂男女情事,见师父说话的神情,心中也自明白,师父想必甚是欢喜那个谢云真。
萧青峰续道:“一日,我与她谈论各派武功剑法,她说,当今之世,武当剑法,虽然名闻海内,独步中原,但论到奇功妙技,玄门正宗,那却还要数她峨嵋这派。至于其他各派,那是自郐以下,不足论矣。我料不到她竟是如此自负,当时少年意盛,便道:‘此论似不恰当,须知各派都有独特的武功,武学似无天下第一之理。’她听了微微冷笑,便不再言。
“赴会诸人,雷震子是武当高手,崔云子是崆峒高手,王流子则是汝南武师郑平的弟子,崔云子还有一个弟弟崔雨子也是峨嵋派门人,不知因何缘故,被赶出师门,这次也到山中听讲。这四人常在一起,与我亦甚为相得。一日,又是谈论各派武功,雷震子道:他们的掌门冒大侠武功盖世,当然是武当派的武功最强。我听了不服,驳他道:各人资质不同,功力火候不同,师父天下第一,不见得门人都是天下第一。雷震子当场便要和我比剑,说是点到为止,胜败不论。一比之下,我是输了,但其中我有一招‘星落高原’,却是青城派独创的招数,那一招突然使出,也把雷震子的衣袖刺穿,所以输是输了,却也不算得全败。比试之后,雷震子哈哈大笑,对我再三称赞,我见他胜而不骄,毫无芥蒂,实是衷心和他结纳。
“我经了此次之后,便决心不再与人比剑,谁知世上之事,实是料想不到,我刚下了决心,不过三日,又再与人比剑啦。”
陈天宇插口问道:“又是哪派的高手自夸武功,你听了不服吧?”萧青峰道:“不是。那是冒大侠讲坛散会的前夕,王流子忽然一个人走来,悄悄地拉我到僻静之处说话,说峨嵋女侠谢云真想见识见识我的武功,因此暗中示意于他,叫他代约我去比剑。并约定大家都戴上面具,在三更时分,到山后比试,比试一完,大家便走,当做没有这回事,这样谁胜谁败,都不会不好意思。我本来不允,王流子笑道:‘哼,你这傻子,谢云真对你甚有意思,你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吗?她对你的人品佩服极了,就是不知你的武功深浅,所以还不放心。呀,我说得如此清楚,你难道还不明白她的用意吗?’我听了心旌摇摇,不可止歇,哪里知道,这其中藏有诡谋。”
陈天宇道:“怎么?”萧青峰凝目夜空,自顾自地说道:“须知江湖之上,男女相悦,最喜较量对方的武功,就如那些博读诗书的才女,选择夫婿,也要先看对方的诗文一样。我听了自是喜不自胜,但想到谢云真武功,号称峨嵋第二代第一高手,盛名之下,料想无虚,心中又是踌躇难决。
“王流子似是知道我的心意,笑道:‘论到武功剑法,你也许略逊于她,只是数十招内,断乎不会落败。她惯使“灵禽敛翅”这招,数十招内,必然会有一次出现。你那招“星落高原”正是她这招的克星。’青城派脱胎峨嵋,其中甚多招数,乃是针对峨嵋派的招数而加以变化的。所以王流子之说实是不假。
“第二日夜间,我依约到后山去,那晚月黑风高,十步之外,不辨人影。我到了后山,果然见着一个黑衣人影,戴着面具,身材与谢云真相若,我紧张之极,不敢说话,拔剑出鞘,挥动两下,就向她进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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