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校对)第6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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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轮子功遭遇全国打压的时候,她差一点面临牢狱之灾。
  从那以后,她就变得有点怪。
  至于到底是怎样一种怪,我说不出来。
  在那段岁月里,也有些很温情的故事。
  有一天,释永远师傅去开了家长会,那次我刚好考了第一,他在家长会上出尽了风头,回来之后对我承诺:“你要是下次还考第一,老子就戒酒!”
  于是乎,我当真考了第一。
  那天他看到我的成绩单,很高兴道:“去给我拿酒来!”
  我说:“不是说好戒酒吗?”
  他说:“你懂什么?你考了第一,老子当然要庆祝一下。”
  就这样,他当着我的面整了一瓶白酒。
  释永远师傅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他容易被打动。有一次他看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个父亲为了儿子戒烟戒酒戒赌,最终他儿子考上大学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看了这部戏之后,释永远师傅很受触动,他再次对我承诺:“今年期末考试你要是考第一,老子绝对戒赌!”
  于是乎,我又考了第一。
  我还记得那天拿到成绩单之后,我兴高采烈的往家跑。
  一到家门,他正要出去,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告诉他:“爸,我考了第一!”
  他没什么反应,随口道:“等着,等我打完牌回来再说。”
  在我错愕的注视下,他潇洒地出门打牌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他从来没拿我当回事儿。
  97以后,不仅香港过得很困难,我家也过得很困难。
  释永远师傅在小镇上已经臭名昭著,赚钱越来越不容易。
  我们又搬家了,离开了生活多年的A小镇,搬到了更加富饶的B小镇。
  那个时期我妈基本上不管事,她沉迷于她的信仰中,除了洗衣服做饭之外,她把所有时间都奉献给了她的信仰,一有空就关起门来练功。为了体现她的偏爱,她练功的时候经常让小海帮她护法,从来不让我靠近。
  她还对小海许下承诺:“等妈练成了,就收你当徒弟。”
  那个时期,我特别嫉妒小海。
  我从96年学会了抽烟喝酒,可能就是因为心里太不平衡。
  小海是个很强大的人,在我童年时代,他一直是我追赶的目标。我一般也就考个全班第一,他却经常考全年级第一。他才是父母真正的希望,而我,什么都不是。
  后来我才知道,小海还有个更强大的地方,他对释永信师傅来说有着特殊的用途。97年的暑假,释永信师傅带着两个儿子去探望我二姑姑,因为摇摆机事件,二姑姑本来不想搭理释永信师傅,但最终不忍心把我们两个小孩子拒之门外。
  谁都知道二姑姑最疼小海,她一直认为小海是整个家族的希望。
  我爷爷地主出身,有两个老婆,十个儿女,七男三女。在我爷爷儿孙里面,从来没出现过考试考进全班前二十的人。包括我在内,我小学三年级以前,也没体会过名列前茅的感觉。但小海不一样,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第一,从此当了十几年的学霸。
  因为这个,小海被当做这个家族的希望,简直是我们家第三代的旗帜人物。
  在那个年代,我的叔叔伯伯姑姑婶婶们教育孩子的口头禅永远都是这一句:“你看人家小海多棒”,要么就是另一句:“你要是有小海的一半,老子死也瞑目了!”
  每次走亲戚,小海都能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和大把大把的零花钱。
  我童年时代有件记忆深刻的往事,那年我们兄弟一起去给四伯父拜年,四伯父给了小海一个红包,四伯母还特地给他准备了一个圣斗士的玩具。我当时心花怒放,心想就算我的礼物没小海那么棒,好歹也该差不了多少吧。
  结果我眼巴巴的忘了半天,四伯父和伯母根本没给我东西的意思。
  我忍不住问:“四伯,我呢?”
  四伯父很不耐烦道:“龟儿子,等你考了第一再说。”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进过四伯父的家门。
  言归正传,我们继续说去二姑姑家的经历。
  那天我在门外捡弹珠的时候,听见屋内的释永远师傅这样说道:“二姐,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小海吧。不瞒你说,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小海的学费都成问题。看在小海的份儿上,你就帮我一次,我不搞摇摆机了,回去我就开个店,老老实实做小本生意。”
  小海的魅力很大,二姑姑借给释永远师傅两万。
  不过释永远师傅并没有开店,他带着我们去县城里,美其名曰玩几天。我跟小海在县城的五伯父那里玩了两天,第三天,我看见了释永远师傅那张充满特色的脸。每当他输了钱,就一定是这样的脸色。
  那天晚上,他无视了我的存在,跑到屋里跟小海商量,要小海一口咬定马上要去北京参加夏令营。次日他就用这个借口去游说五伯父,以小海要去北京参加全国小学生夏令营为理由,从五伯父那里借了一万。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小海竟然是他骗钱的工具。
  而我,却连成为他骗钱工具的资格都没有。
  我是如此的没有利用价值,难怪在这个家里没有地位。
  97年的秋天,在万物枯萎的季节,我的生命却出现了复苏的迹象。
  那一年,释永远师傅的一位故人从远方归来,特地来我家串门。
  那个叔叔很特别,我一直叫他红塔山叔叔。
  红塔山叔叔家境殷实,从90年代初就一直抽红塔山。要知道,那个年代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才200块,抽这种7块钱一包的烟,简直奢侈到不能再奢侈了。每次红塔山叔叔来我家茶馆打牌,都会给我10块钱,叫我帮他买烟,剩下的3块钱他从来都不要直接给我。
  我特别喜欢红塔山叔叔,恨不得每天帮他买十包烟。
  红塔山叔叔也特别喜欢我,有次吃饭的时候,释永远师傅故意诉说小海的各种优点,试图让红塔山叔叔转移注意力喜欢小海,但是红塔山叔叔借着酒劲儿说:“小海这娃阴坏阴坏的,我不喜欢……”
  因为这句话,我更喜欢红塔山叔叔。
  小海阴坏到了什么程度,我只需要举一个例子就够了。
  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借了圣斗士五兄弟之一的冰河的一个玩具回家玩。小海看见了,直接动手抢,我肯定不乐意,跟他打了起来。这时候释永远师傅闻声而来,小海哇地一声痛哭,委屈万分地说:“爸,他抢我玩具,还打我!”
  释永远师傅二话不说,用鸡毛掸子打得我鸡飞狗跳。
  又跑题了,接着说红塔山叔叔。
  红塔山叔叔在小镇只呆了几年,就离开了,据说是去了一个大城市做大生意。这年秋天他回来,就为了看看老朋友,顺便处理他在镇上的老房子。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超越了小海,因为红塔山叔叔特地送了我一个数字传呼机。在那个年代,这是非常稀奇的东西。
  当晚释永远师傅跟我进行了一次深刻的谈心,这次谈心的最终要求是我下次测验的时候尽量拿第一,这样他就带我去见红塔山叔叔,顺便做点事情。
  我明白,我终于有机会成为他骗钱的工具了。
  但是我高兴不起来,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反正那时候的我已经没脸去见任何亲戚朋友,我更不希望这个家通过我去欺骗亲戚朋友。
  那次考试,我有了交白卷的心,但是没那种勇气。
  我选择了装病,最后考得一塌糊涂。
  释永远师傅在搞旁门左道方面是个行家,他很快就拆穿了我的阴谋。
  那天他一怒之下抓起一根二指粗的塑料水管打我,将水管打断之后,又抽出皮带打得我皮开肉绽。那是我第一次挨打没有哭,那年十五岁的我已经有了一定的抗争之心,我反而在笑,我笑着冲他吼道:“就算你打死我,你也骗不到钱!”
  他终于停手了,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打过我。
  过了几天,他竟然跑来跟我道歉,那是他第一次跟我道歉。
  我被他的诚意打动了,我原谅了他。
  他对我承诺,等国庆的时候,带我去成都,去现场观看全兴打申花。
  我立刻被这个空头支票蒙蔽了,小宇宙彻底燃烧起来了。
  在那个时期,我无可救药的迷上了足球,疯狂到了把所有课余时间都用来踢球的程度。
  在那个时期,我对川足是充满期待的。即便在很多年以后,我依然可以随口说出黎兵、魏群、姚夏、马明宇,在那个年代,这些人就是四川女人心目中的四大天王,四川男人心目中的四姑娘山。
  在那个时期,我心头一直有个梦想,希望去现场看一场全兴的球赛。如果能看到全兴VS万达,或者全兴VS申花,那就再好不过了。
  为了这场球赛,我努力的挣表现。
  那年的国庆,刚好是我生日,家里宴请了红塔山叔叔。
  后来我才知道,就在那次生日宴上,释永远师傅成功从红塔山叔叔那里借了三万。
  这样的“借”,我更愿意理解为骗。
  第二天,红塔山叔叔就走了,去了大城市。
  我坐立不安,从那天开始夜夜失眠。
  每当我合上眼,就看见红塔山叔叔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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