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校对)第11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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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延颔首:“若是有三列弩手,定能让局势为之一变。不过就目前情况,蹶张弩无法配备全军。”
  蹶张弩的制作工艺,远比手弩麻烦,造价也要贵上三倍不止。就算是潞城府衙,也没法大量给兵士配备。
  梁峰皱了皱眉:“步兵对战骑兵,终究还是要靠弓弩。长矛阵对于少于己方的骑兵还行,若是两军人数对等,恐怕无法克敌。”
  这也是千百来打出的战斗经验。就像汉时名将李陵,五千精于弓弩的步卒对上三万骑兵,硬是靠长戟手和盾手为拒马,弓弩手在后列阵,把敌人打的落花流水。后来敌军增加为八万,李陵还且战且退,打了数天,杀了匈奴将近万人,直到弓箭储备告罄,方才落败被擒。
  要知道汉时,每位弓手携带的弓箭为五十支。按照十日的储量计算,保守估计,这一战就消耗箭矢二百五十万枝以上。面对这样的装备优势,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匈奴骑兵,也不敢撄其锋芒。
  同样,大宋能够硬抗辽、金、蒙三者数百年,也是因为其军备超乎常人的发达。神臂弓、八牛弩等等利器,加上火药和堡垒战术的运用,才让那些游牧民族狗咬刺猬,无从下嘴。
  如今他们这点人手,对抗匈奴数万强兵,也必须从远程战上想些办法。
  思忖片刻,梁峰道:“也许能做些霹雳砲,用散弹或是其他弓弩,再作一条防御阵线。”
  古代所说的砲,其实是指投石机,故而用“石”字偏旁。霹雳砲,乃是三国时曹操手下的谋士刘晔进献的投石车,因声如霹雳命名。后来马均对其进行改良,制出旋风砲,堪称是攻城一大利器。
  然而把这东西用在野战,却是谁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奕延摇头:“怕是不行。霹雳砲准头堪忧,更何况需要多人拖拽绳索,拉梢装石。太耗费人力。”
  这话让梁峰一怔:“拖拽绳索?”
  “霹雳砲需要盛放石块为弹,另一边,自然要靠人齐力拉梢,让石块弹出。”奕延见梁峰不明白,便仔细解释起了投石车的构造。
  听奕延这么一说,梁峰才反应过来,原来中国古代的投石车,都是人力驱动的。一边放石弹,一边垂下绳子,由青壮同时拉动,依靠这股力量,让石弹射出。普通单梢投石车,就要由四十人拉拽,若是换了大型投石车,要上百人才能发射。耗费人力且不说,根本谈不上准头。所以只能攻城这种目标极大,又不能移动的时候,才能使用。
  这忒么是影视剧误我啊!梁峰不由苦笑。古代战争片里,可都是机械投石机,一开机关,火球就嗖嗖往敌人城池里飞,哪出现过人力驱动的?不过这样,倒也解释了为何蒙元攻打南宋时,使用的回回砲会让宋军大惊失色,无法抵抗。恐怕就是当时西方的配重式机械投石车传了过来,攻击力远胜人力投石车吧。
  不过知道了症结所在,问题就好解决了。他手下的能工巧匠可不少,又有大数学家刘徽的两位亲传弟子,还能造不出可以升降刻度,保证精确性的机械投石机?归根到底,不过就是力臂和力矩的问题。再培养出一批可以校准射程的射手,组建一个“砲”兵营都够了。
  “霹雳砲我会让人改进,做成小型,不靠人力拖拽的样式。射程在三百步左右。届时便可以用霹雳砲和蹶张弩作为第一和第二防线,随后则是弓手。如此层层消耗,抵御匈奴骑兵也就有了把握。”梁峰最终拍板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自从深入了解这个时代的金属制造水平之后,梁峰才发现,如今造火药简直是异想天开。不说铁、铜匮乏的问题,就是让炮管内壁光滑这一点,就没办法实现。任何现代化造物,都不是凭空掉下来的,而是需要各式各样不同的工业体系同时作用。而跨越这个鸿沟,绝不是一拍脑袋就行的。
  如今,他确实能提前于时代,但是最多也就是一步两步。而这一步两步积少成多,方才能拖动胜利的天秤,落在他这一边。
  “若是能有射程三百步之神兵,属下定能让敌骑无近身之法!”奕延对梁峰的话,倒是毫无怀疑之心。主公在奇工巧技上,无人能敌!他说能做到的,就一定能做到。夜袭时都能制出流星坠营,莫说区区一个砲车。
  面对奕延这无条件的信任,梁峰不由笑道:“如此最好。”
  这时,两军营官齐齐登上了山丘。王隆面有得色,孙焦则愤愤不平,显然是不甘心就此落败。
  见两人神情,梁峰板起了面孔:“这一仗,各有得失。作战报告,一人呈上一份。分析战例,再整合出新的战略构想。奕延,这两支新军,便交给你了。”
  这话,立刻让两人冷静了下来。看到踏前一步的,面冷如霜的上司,不由暗暗叫苦,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山下,救护营的护士已经入场,救治起受伤的兵士。马儿长嘶,烟尘飘荡,一派繁忙景象。
  作者有话要说:  梁少:呵呵,人拉的投石机老子木有见过(冷漠脸
第147章
  不算宽敞的厅堂中,
摆放着十余张书案,
每张案前,
都端坐着一位年轻士子。如此多人挤在房间里,却没有半点嘈杂之声,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响。
  陈崇也在埋头抄书。家住屯留,
他是过完正月十五,方才来到郡府的。原本只打算在书馆中抄上一个月的书,就返回家中。谁料一进书馆,他就被这里的藏书迷花了眼睛,一口气待到了现在。亏得书馆之中开设了专门为士子准备的宿舍,
否则他连驿亭恐怕都住不起了。
  饶是如此,
带来的钱粮也花的七七八八。就像现在,
还未到晌午,他的肚子就开始哀鸣,
叽里咕噜叫个不停。也亏得书房里饥肠辘辘的人很是不少,
还有抄书抄的忘了吃饭的,
他这腹鸣,
才不至于惹人注目。
  不过就算饿的要命,陈崇也未停下手中毛笔,反而更专注了些。在他笔下,一个又一个字落在了微黄的纸面上,就像流淌的泉水,让人心旷神怡。这是他抄写的第二十本书了。只要抄完了这册,他就可以用换来的五册白纸,抄写自己想要的书目。
  陈崇不像其他人那样,得了奖励的书册,就慌忙去抄些东西。而是仔仔细细把抄过的每本都记在心中,拣选值得抄录的,准备回头一起抄下来。郡府送的纸册相当厚实,若是字写小些,恐怕能抄更多!
  抱着这样一腔热情,饥饿仿佛也离得远了。陈崇一笔一划,仔细把竹简上的文字誊抄在纸面上,分毫不敢懈怠。
  又写了半个时辰,窗外有钟声响起。像是被这声音惊醒了,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纸笔,摸出随身携带的木碗,向外走去。
  陈崇赶忙也收好纸笔,起身跟在了人群之后。这是书馆发放粥水的时候,每天两次,人人都可以领到两碗热汤。有时还不是米粥,而是加了蛋花和菜蔬的肉汤,配上干粮下肚,能顶半日的消耗。
  对于到书馆抄书的贫苦士子而言,这可是难得的美味。陈崇自然不会错过这重要的一餐。
  距离耳房还有十来步,一股浓郁的香气就飘了出来。陈崇嘴里立刻分泌出了唾液,这味道,是鱼汤!
  没想到今日竟然有鱼汤,前面的士子也激动起来。赶忙排好队列,一个个把碗递在守着汤锅的仆从面前。那仆从也是个圆滑之人,根本没有倨傲神态,反而一脸笑容的把汤盛上,还时不时叮嘱两句“小心烫手。”、“这分量可够?”之类的问候,简直体贴到了极处。
  终于轮到了自己,陈崇赶忙递上了木碗,那仆役轻巧的舀了满满一碗,递了回来:“郎君小心烫手。”
  陈崇接过木碗,走到了一旁的排桌上,此刻桌上已经并排坐了数人,他也不嫌拥挤,挨着另一人坐下。今日的鱼汤熬的浓稠,呈奶白颜色,上面漂浮着几段葱花,细细闻来,还有点姜辣。鱼腥味被彻底盖了下去,只能看到上面漂浮的丁点油花。
  这样一碗汤,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简直让人胃口大开!陈崇掏出怀里揣的干粮,撕碎之后泡进鱼汤之中。干硬的饼子浸满了汤汁,立刻变得松软可口。用木勺舀起,他痛痛快快吃了起来。
  都是年轻人,又辛苦抄了一上午书,谁还在乎吃相?旁边也净是吞咽喝汤的声音,陈崇惦记着今天的书稿,吃的比旁人还要快些。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一碗,又起身去盛了一碗汤,想用汤水把肚子填饱。
  这时,身旁有人聊起天来:“真的可以前往府君举办的上巳游宴?”
  “可不是嘛。我听说只要在书馆抄书的,都有资格参加宴席……”
  “啊呀,难不成府君要提拔我们?”
  “也许是要开郡府的庠序,让我们也能进学?”
  吃饭时这么闲聊,简直有失礼仪。但是听到这些,谁还在乎礼仪啊!前后左右无不竖着耳朵听那几人闲谈。陈崇喝汤的动作都慢了些,府君真会让他们参加上巳游宴?那不是士族才有资格去的吗?他们这些寒士也行?
  然而一碗汤喝到了底,那边的讨论也没说出个所以然。陈崇叹了口气,清洗过木碗后,又快步回到了书案前。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先好好充实学问,只要才学扎实,总有出头之日!
  只是陈崇没料到,这个日子来的如此之快。
  几日后,便是上巳。果如那几人所言,府君请书馆众士子赴宴。饶是有些心理准备,陈崇也紧张的不行。穿上自己最好的衣衫,他跟随书馆众人,一起来到了漳水河畔。
  漳水分清浊两支,清漳水发于太行山脉,水质澄澈。浊漳水则分三源,皆出自上党,泥沙较多,水质浑浊。又因其水势大,在先秦时被称为“潞水”,故而河畔城池,才名潞城。这样一条浸润滋养了一方水土的大河,当然最适合成为上巳游宴的场所。
  并未用绫罗做成帷帐,也没有铺设织锦地衣,太守府只是简简单单选了一处青山绿水所在,摆开宴席,一派天然雅趣。因此就算衣着简朴,出身不高,众寒门士子也不会觉得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然而当那位新任太守出现在面前时,陈崇还是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位府君,形貌简直无法用言辞描绘!不论是面容还是风姿,都堪为灼然上品,皎皎似明月,朗朗若清风,让人见之忘俗!
  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绷紧了起来,陈崇只觉额上都要冒出汗水。这样一位名士,会如何考校他们?吟诗作赋,琴乐相合?哪怕只是考经史易理,也不会那么容易!而他身为寒士,就算这些日子读了不少新书,底子仍旧薄的可怜,如何能在这位府君面前展露才能?
  并没有关注下面这群士子,身为太守,梁峰先主持了祓禊仪式。和去岁晋水河畔的雅乐歌巫不同,这次的祓禊简单庄重,由巫者奉铜盆献水,再用柳枝洗濯污祟,随后取鸡蛋顺水而下,为民增福。
  做完这一切,真正的踏春宴方才开始。
  并未摆出玩乐姿态,梁峰端坐主位,对下面众人道:“今日上巳,本当曲水流觞,尽享春景。然则匈奴势大,危我上党。故而今日,当考校诸君,选材任贤。”
  这话一出,台下哗然。在座的可并非只有寒士,也有不少士族子弟。见惯了上官游乐踏春,却从未见到这种把上巳佳节,都用于考校的。怎能不惹人惊讶?
  然而有人惊,同样有人喜出望外。陈崇双手握在膝头,身体微微发抖,那些人说的果真不错,这是要选材啊!可是这么多人,能选上自己吗?
  当听到府君开始出题时,陈崇愈发抖的厉害了。太难了!原来梁峰所出之题,非经非易,也无辩难谈玄,而是问策!以一地治政为题,考校在座白身士子,这岂是好应对的?纸笔发在了手上,陈崇却觉得脑中空空,想不出如何作答。随便写些冠冕堂皇的话,应付一下?几次提笔,几次放下,陈崇咬了咬牙,从农事落笔。
  这也是他来到书馆,才读的农书。大多数士子抄书,只捡五经和各种注疏,对其他名录的书,并不怎么在意。这也是应有之意,毕竟经史方才是治学之本。然而陈崇抄写的书籍,范围更广一些。
  一则,太多人抄录经史,抄本已经足够,书馆有意分流,让士子们多抄些其他书目。陈崇不愿跟人争抢,就选了不少地理、农事之类的书籍抄录。二也是他本人的一点小心思。只要这书馆不关门,总有一天,他能见到那些经史注疏,甚至可以择其优者自己抄了带回家。但是杂书可就不行了,就算是他,恐怕也不舍得把珍贵的纸张用于这上面。所以能多看,便多看些,抄写一遍加深记忆。这样自己所知,也会广阔几分。既然能成书,自有其珍贵之处,怎能错过?
  如今看来,这个选择还真没错。至少笔下不至于空泛无物。
  一篇文论写了大半个时辰,身边已经有不少人交了答卷,陈崇才勉强写完。仔细又审了两遍,他吞了口唾沫,把答纸交给了一旁仆役。然而交上之后,陈崇心中又生出懊恼悔意,自己写的是不是太过直白了?本来就是农事,又是平铺直叙的写法,哪有半分文笔可言?这样的答策,岂不让人看低?
  简直如同身处炭炉,陈崇只觉心中火烧火燎,又惧又悔,恨不得立时离席,逃个干净。然而府君阅卷竟然比所料快上许多,不大会儿功夫,竟然已经开始点评优者,唱名对问了。逃也逃不掉了,看着一一上前的士子,陈崇只觉万念俱灰。
  果真还是士族居多,有几个还得了府君称赞。也是,士族盘根错节,深入地方,不少人极为清楚时政,能够对答的,自然更多。而他们这些寒门子弟,若非天赋异禀,又有哪个有机会接触这些?
  正是心灰意冷,一个清亮声音突然响起:“陈文焕何在?”
  一个激灵,陈崇坐直身体:“小,小子便是!”
  只见主座之上,那位玉人望来,陈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快步走到了台前,再次跪倒施礼:“小子便是陈文焕,参见府君。”
  梁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是书馆抄书的士子?我记得抄写最多的几人中,便有你的名字。”
  陈崇简直都跪不稳了!府君竟然还关注过抄书的数量?他一心攒空白纸册,倒是比旁人要多抄几本,没想到竟然入了府君的眼!可是自己竟然写了一篇如此糟糕的文论,他是不是已经浪费了最好的机会?
  谁料梁峰一笑:“未曾想,还有人从农事入手。你可是抄了几本农书?”
  陈崇结结巴巴道:“是,是有此事……农,农事为生民之本,小子才,才想了解一二……”
  “有这份心,便是难得。”梁峰颔首道,“经世之才当属台阁,却也要有脚踏实地之人,为民造福一方。你的策论意虽不新,却也有可取之处。明日到郡府,听候差遣吧。”
  这话一出,台下便是嗡嗡一片。谁曾想,一个寒门士子竟然凭借农事得了府君青眼!当世所选,不都是品藻德行,风姿文韵吗?怎么会如此量材?!
  然而府君所说,在座又有谁敢驳斥?陈崇脑袋一片昏沉,哆哆嗦嗦拜了下来。他入选了?被府君看重,可入郡府了?哪怕只是为一小吏,也比自己所想,要快上许多了啊!
  一股热意升腾,冲入眼眶。陈崇咬紧了牙关,控制着自己不要泪洒当场。他自幼家贫,身世又不出众,更没有那些脍炙人口的才学傍身,但是府君仍旧点了他,因为他的勤奋,他的用心。这样的上官,才是他梦寐以求,可为效死之人啊!
  自己定不能辜负这份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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