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校对)第2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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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去个别宅,就有臣下劝谏。远赴冀州查看新路?那已经不是安全问题了,而是实打实的劳民伤财。此刻,他还只是个郡公,若是有朝一日登上九五之位,是不是要困死在王城中?
  “主公?”
  身边传来一个略带担忧的声音,梁峰一哂:“无妨,我只是在想冀州。不知新修的道路和河渠,是何模样?”
  奕延听懂了对方话里的深意,心不由一揪:“主公自然可以前往。等到青、幽二州平定,我可护送主公出行。”
  那漠北呢?海南呢?天下数不尽的名山大川呢?难道只能靠封禅吗?
  梁峰摇了摇头:“我也听人说,海的另一边亦有数个大洲。居土著,产异兽,还有远比稻麦更易养人的庄稼。若是有生之年,能去看看就好了。”
  海外的大洲?奕延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有九州这等规模的陆地。大秦、天竺、亦或者条枝国所在的地方,能称得上大洲吗?
  然而同样,奕延也知道,主公不能出海。大海无边无垠,宽广难测。就算是他,也不能保主公安全。
  这无声的回答,并未出乎梁峰意料。别说身份地位了,就是这脆弱的小身板,也不容长途远行。现代坐十几个小时飞机能到的地方,古代坐船需要多长时间?六个月?三年?甚至此生再难见故土?对于这个世界,距离实在是无法克服的天堑。
  对他而言,从山西走到渤海湾,就是只能想一想的事情,何况澳洲、南美?
  “等到天下安定,我也要看一看这大好河山。”最终,梁峰轻笑一声,大袖舒展,悄然捉住了身侧人的手。
  宽大的袍袖盖住了手背,那细细凉凉的手指,落在掌心。奕延的唇角浮上了笑容,五指环扣,紧紧握住了那只手。
  ※
  “慕容廆向阿耶求援了,还说要把平州献给阿耶。”坐在上位,段疾陆眷面色阴沉,语气不善。
  今年大旱,对于逐水草而居的鲜卑人来说,可是件天大的坏事。偏巧平州刺史崔毖心思异动,打起了辽东慕容部的主意,还招来宇文部一起夹击。这下辽东战乱四起。紧挨着辽东的,可是段部的辽西本部。这么大的事情,怎能不闻不问?
  不过这次对战的双方,有些让人发愁。慕容鲜卑近几年的确有坐大的势头,值得提防。但是崔毖那个清河高门,又极其看不起他们这些鲜卑人,更是对段务勿尘接掌幽州耿耿于怀。于是在帮谁的问题上,段部族内也起了些分歧。
  统领幽州的段务勿尘看崔毖极不顺眼,他是王浚的女婿,崔毖则是王浚的妻舅;他是鲜卑胡儿,崔毖则是清河嫡宗。两人又分别是幽州、平州都督,矛盾简直显而易见。加之慕容部与段氏有姻亲关系,段务勿尘自然觉得若是能拿下平州,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段匹磾和段文鸳兄弟俩则觉得崔毖终归是晋廷指派的刺史,不应与其交战。至于慕容部,狼子野心,打一打也是好的。
  而段疾陆眷,对于这场大战并无兴趣。在他看来,不论是慕容部还是崔毖,都是段部的敌人。敌人相杀,坐山观虎斗就好。何必参与其中?
  不过身为世子,段疾陆眷可没有自行选择的权利。他要做的,只是听从父亲的命令。在交战数月后,慕容廆求援幽州,就意味着他要被迫领兵,去平州作战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若是让他选,崔毖小人,不足为患。并州那头猛虎,才是段部的大敌!
  “可惜石勒也败了,豫州、兖州,怕也要落在那姓梁的手中。”一旁,段末柸阴森森道。
  段末柸当初在并州大败,差点被夺了军职,因此对并州恨之入骨。日日盼着石勒那逆贼攻入司、冀。谁料没打到狼,倒是损了自己。
  “匈奴也是群废物。”段疾陆眷啐了一口,“只是平州,这么打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若是能抽身,打一打并州治下,倒是有利可图。据说冀州今年还修了不少路,钱粮必然不少。”
  “世子何不劝一劝辽西公呢?”段末柸立刻进言。
  段疾陆眷沉吟片刻,终是道:“还是要听从阿耶之命。等到此战结束,发现没有油水,阿耶怕就要转了心思。当年在邺城,咱们掠走了多少财宝妇人?比起苦寒的平州,冀州才是可图之地啊。”
  匈奴在侧,他就不信那病秧子能双面作战。只是不知,何时才能等来趁势的机会……
第342章
生息
  过完冬至,怀恩寺的人流依旧没有减少。连晋阳高门礼佛,
也要减少随从,
轻车简架,
否则光是入寺就需不少时间。
  不过除了高门,亦有不少百姓前来惨白。就见一少妇头戴幂篱,
手牵幼子,随着人流一步一步攀上了高高的台阶。进了庙,在知客僧的引领下,
她来到了西殿廊下。等了足足一盏茶功夫,
才轮到她进香。不敢怠慢,
那妇人赶忙牵起儿子,轻移莲步,
来到殿中。
  此刻大殿内,
已是烟云袅袅。僧人低诵,
烛火轻摇,
殿中金身佛祖眉目低垂,手掐法诀,
似乎能抚平世间苦痛。那妇人虔诚的跪倒佛前,
奉上香烛,
叩拜顶礼。一旁的小小孩童,
则跪在蒲团上,
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不远处墙壁上的巨大图画。
  那画,以他的年纪还看不明白。然而夜叉凶狠,佛祖慈悲,
还有龙蛇禽鸟,生动无比。足能吸引孩童的目光。
  那妇人拜完了佛,看到儿子这么出神的望着壁画,不由笑道:“佛奴,你可喜欢这画?”
  这是他小名,亦能看出其母虔诚。佛奴点了点头,小声道:“为何佛祖面前跪着的那人,与旁的不同?”
  虽然夜叉面容都丑怪凶煞,但是跪着佛前的那个,却同佛祖一样让人心神安宁。小娃想不明白,便问了出来。
  少妇耐心解释道:“那是药师佛座下金刚。也唯有佛祖,才能降服神鬼,光明三界,化导众生。”
  “就如坊间住的那些胡人吗?”那小童懵懂问道。他年纪尚幼,那些胡人,就是他见过的最为古怪的人了。
  “就如胡人。”妇人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发顶。
  晋阳是有诸胡的,胡僧、胡商,乃至胡将。但是这些人大多也住在市井,与百姓比邻。言语相通,服饰相同,就算风俗略有差异,也会一同欢庆节日,相互走动。她也经历过战乱不休的可怖日子,然而这些人,跟攻打晋阳的敌人,确实大有不同。
  这都是佛子驯化之功。
  那小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佛祖法力无比,慈爱众生。”
  那妇人笑了:“正是如此。”
  牵起儿子的小手,妇人再次虔诚一礼,跟在僧人身后,向后面的佛堂走去。今日寺内有高僧讲法,她可不想错过。
  ※
  “补药可以停了,但是主公万万不可轻忽,膳食还当注意,房事亦要节制。”收回诊脉的手,姜达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身为私人医生,姜达也早早就知道了两人的私情。虽然不怎么赞同,但是也未曾反对,只是三番四次劝谏,要禁欲惜身。这听起来就有些尴尬了。
  脸皮渐厚,梁峰只当没有听到:“那强身健体呢?可以增加锻炼吗?”
  “天寒,莫要着凉就好。”姜达深知一静不如一动,若是体魄强健些,对于主公也有好处。
  这话梁峰爱听。有了姜达的许可,身边盯他的人也该缓一缓手了。总这么弱不禁风也不是个办法,八块腹肌是不能指望了,但也要练到骑射娴熟才行。
  “如此甚好。对了,药典的进度如何?”既然人来了,梁峰也顺嘴一问。
  姜达的双眼立刻放出光来:“大类已经定下,纲目业已草拟。若是大成,恐不亚于《神农本草经》!”
  因为制科中专设了医科,因而并州的医疗体系也一日千里。不但进行了更详细的分科,也下设了医学院,旨在培训更多熟练医者。名医云集,关于医学典籍的整理和修订也在同步进行。譬如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当年王熙编纂时,曾删掉了其中杂病部分,唯留伤寒篇目。而医学院溯本求源,找回了汉时初本,重新修订为《金匮要略》一书。还有其他医典,也在逐一验方,仔细修订。
  这么大的工程,原本已经耗费了不少人力。偏巧葛洪见郭璞注释《尔雅》,生出奇想,提议重整药典。
  这个药典,跟《神农本草经》并不相同。所记载的,也非药理总结和配伍规则,而是每种药材的详尽介绍。包括名称、绘像、产地、炮制方法、疗效等等方面。梁峰一听,就想起了《本草纲目》,这玩意要上千年后才会诞生吧?葛洪这学霸,简直是行走的资料库,跑出去当太守也闲不下来。
  不过这事大大有益于医药学发展,梁峰怎会不允?非但批准立项,还给这群医生们提了一个建议,依照“纲”、“目”分类法进行详细归类。
  医学如今还无法脱开巫术范畴,太医署里都要设置仙人博士官、咒禁师等职务。如何让医学进一步系统化、科学化,才是梁峰最关注的问题。而改良药典,分纲目记载,无异是个不错的点子。以后想要增订,也会便捷许多。
  不过梁峰怎么想,姜达并不在乎。药典可是真正的巨著,可为之耗费一生。他的师祖王叔和,曾整理《伤寒论》、著《脉经》,祖父也刊行了《伤寒新论》,自己岂能不留下点著作?而药典这样的书,是必然会刊印传世的,怎能轻慢?!
  也不顾主公能不能听懂,姜达滔滔不绝,讲起了著书时诸多新的发现,还有不少存在的问题。此书虽有葛洪、郭璞等人协力,但是终归是开先河的著法,必须慎之又慎。
  梁峰对医药并无研究,但是现代生物学的纲目划分,多少还是了解些的,时不时也能提些意见。直聊了大半个时辰,姜达才回过神来,赧然道:“主公还是好好休息。药典之事,下官自会同其他人细细琢磨。”
  梁峰笑笑,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关乎医学发展的,都是大事。若是能帮上些忙,自要尽力去做。验方药典之类还是基础,什么时候妇幼科和外科发展起来,才是大大有益民生。
  等送走了姜达,梁峰便唤来青梅,取了猎装穿戴起来。锻炼宜早不宜迟,先练两把弓再说。
  奕延回到后宅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庭中那人身穿锦裲裆,腰系宽带,脚蹬皮靴,风姿飒飒,正立在院中射箭。
  这一身好看是好看,但是奕延哪里放心的下,赶忙上前:“主公,怎地突然练靶?天寒地冻,身体吃不消怎么办?”
  “我身体能不能吃得消,你还不知吗?”梁峰挑眉,松开了手上弓弦,一箭飞射,钉在了靶上。
  这话让奕延面上一红,最近主公体力确实渐长,只是此“长”和彼“长”大有不同,能混为一谈吗?
  这一箭射的还算靠谱,不过梁峰面上没有太多喜色,反倒掂了掂手上的软弓:“弓力太弱,实在不是健身的良法啊……”
  偏过头,他上下打量了奕延一眼:“正好伯远你回来了,不如一起做些运动?”
  什么运动?
  也不等奕延作答,梁峰手一伸,把人拖进了屋中。屏退左右,他解开了身上裲裆,扔在榻上。
  奕延的心脏立刻跃动起来,屋里烧了地龙,应当不会太冷。只是主公下午无事吗?这里毕竟是刺史府,白日宣淫,会不会引人诟病?
  谁料心理斗争还没做完,梁峰已经躺在了榻上,伸手拍了拍身旁:“坐这边,帮我按住脚踝。”
  啊?奕延这才发现,对方只脱了外衫,里衣仍旧整整齐齐。怎么也是梁峰一手教出来的,呆愣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这双腿弯曲的动作,是要作卷腹?
  还真是运动啊!
  一时间,奕延也有些哭笑不得,上前两步,坐在了梁峰身边,一只手就按住了对方的双足:“主公,卷腹易伤腰背,不可多做。”
  梁峰只差翻个白眼给他了。仰卧起坐、俯卧撑,他都练多少年了,还用别人教训?更让人嫉妒的,是按在脚上的那只手。压得不重,但是跟钢铸一样,半点也不会让身形摇晃。只一只手啊……
  如此天赋异禀,他这辈子是没希望。好歹先练些基础项目,增加点体力吧。也不管奕延那略带紧张的神情,他一板一眼锻炼起来。
  可惜,还没到五十个,梁峰只觉腰都快折了。腹部抽痛,汗流浃背,挣扎着再起时,一只手突然扶在他背上,撑住了他的身形。
  “主公,你体力不济,莫要强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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