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校对)第26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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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来,他面对的就不再是单一的战场。然而谁说,并州就没有同时打两场仗的实力呢?
  只是如此决断,仍旧太险。
  奕延的神情已经全然变了:“战场不比纸上谈兵,若是发生意外怎么办?主公绝不能出战!”
  那声音中,冷静尽失,几乎不像臣子应有的态度。
  梁峰抬头,直视那双灰蓝眼眸,摇了摇头:“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法子。若是避战,才是遗祸三州。当年对王浚如此,现在对伪汉,依旧如此!”
  “主公……”
  奕延还想说什么,梁峰袍袖一展,站起身来:“张参军,你着手安排出兵事宜。段主簿负责粮草后路。并州内务,转由郗治中代掌。传令下去,三州进入战时戒严!”
  说罢,他也不做停留,大步向外走去。看着那人果决背影,奕延牙关一咬,追了上去。
  一前一后,两条身影消失不见。张宾收回视线,微微一笑,对同僚们道:“此战怕是比当年对战幽州,还要艰辛一些。主公领兵,必能士气大振。还望诸君同心协力,共御强敌……”
  听到身后急促脚步,梁峰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小子果真不会轻易放弃。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袍袖,梁峰脚下一顿,扭头回望。只是区区几步,奕延额上已经渗出汗水,抓着他的那只手,攥地死紧:“主公,这可是十数万人的对垒,不比平日。你怎能以身涉险?”
  “正因为是大会战,作为主帅,才更为安全。”梁峰的声音纹丝不动。
  这是大实话,但凡大军对战,罕少有主帅毙命的事情发生。因为大帐周围必有中军,中军之内又有亲兵,如何能够突破重围,杀入帅帐?一旦局面不妙,中军便会撤退,还有前后不知多少兵马掩护。
  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是戏说和传奇故事中才有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多有御驾亲征失败的,但是土木堡之变只有一例。
  然而这话,对于奕延并无用处:“那也是大战!刀枪无眼,更何况匈奴骑兵甚多,万一有个……”
  “奕延!”梁峰断喝一声,“你多少次领兵,奔驰千里,孤军奋战。我可曾说过一句?”
  “那不同……”奕延还想说什么。
  “那是你的职责。我信你能做到应做之事,能战胜敌人。”梁峰话音一顿,“现在,是我应尽职责的时候了。只多我一人,就可能避免成千上万无辜百姓枉死,能避免数郡生灵涂炭,我怎可能避战不出?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你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自己?”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奕延的话,哽在了喉中。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主公了。然而事实是,两人相遇之初,就是在一个小小的战场上。一人指挥,一人破敌,并肩作战。
  见奕延神情有变,梁峰轻叹一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正因此战重要,你更不能因为私情误了军机。此战,我是主帅,你却是主将,如何取胜,如何破敌,如何保住三州百姓的性命,才是你唯一该考虑的事情。”
  而不是区区一人的安危。
  “主公才是并州根基命脉。一旦出战,必会引来敌人觊觎……”奕延闭了闭眼,压住了声音
  这才是他最害怕的事情。如果能杀了佛子,整个并州都要为之崩溃,匈奴将重新占据“天命”。这是何其诱人的饵料,匈奴的攻势,必然不同以往。
  梁峰笑了:“那就用我做饵,埋伏、诱敌,攻其不备。就像军棋中的帅棋,只是一子,就能生出万千变化。敌人越不冷静,我们获胜的希望就越大。而这,也会牵制敌军,让他们无法分兵,危害其他郡县。”
  这是个一本万利的法子,攻心,诱敌,并且尽可能集中双方的军事力量,打一场大规模会战。也只有如此,才能让伪汉兵马集结一处,使得境内其他郡县免于战火。而这一战,也事关大局。就如同官渡,如同赤壁,一战就决定一个势力的生存或是毁灭。
  而这一战,他有胜的决心,也有胜的希望!
  那双黑眸熠熠有光,如同夏夜中最为明亮的星子。他的主公确实从未怕过,不论是面对何等强大的敌人。
  一直揪紧的心,渐渐止住了震颤。持着那只略显冰冷的手,奕延缓缓跪了下来,跪在梁峰面前:“末将愿为主公前驱。”
  他已经很久很久未曾这样跪在自己面前了。同样的记忆,回荡在脑后之中。梁峰上前一步,扶住了对方的肩头,把那人揽进了怀中:“我亦会为你擂鼓助威,看你再破敌阵。”
  不同于当年梁府初战,也不同于当年孤守晋阳。这次,他会前往战场,同他并肩作战。
第346章
出征
  “梁公要亲率兵马,抵御匈奴?”听到这消息,
饶是拓跋猗卢也吃了一惊。
  匈奴伪汉准备大举出兵,
攻打河东的消息,
拓跋猗卢也略有所闻。只是他原本以为,梁公会坚壁清野,
放弃河东,一力守护晋阳。谁曾想对方非但要迎战,还是亲自率兵。这可是要打个不死不休了。
  他难不成有必胜的把握吗?
  “梁公可是要召我等共同御敌?”拓跋猗卢来了兴趣,
向那使臣问道。
  这位上党郡公,
一向大度。若是自己能在危难时机发兵去救,
十有八九能捞得好处。蝗灾在幽州肆虐,也影响到了拓跋部。之前他还打算忍痛卖些牲畜,
谁料这么快就来了转机!
  “我家主公言,
若是段部袭扰冀州,
还请大单于出兵相援,
扫平逆贼。”那使臣不卑不亢,递上了书信。
  信是梁公亲笔所写,
拓跋猗卢只是略一琢磨,
就明白了言下之意。对战匈奴,
梁公似有必胜把握,
但是不得不防段部乘势偷袭。因而拓跋部的作用,
就是协防冀州,击溃段部兵马。且不说承诺的粮草,只是“攻打段部”这点,
就足够诱人了。
  如今自家已经占了代郡,也夺了广宁郡小半地盘。若是能趁此战,攻其不备击垮段部,是不是能彻底占下幽州半壁呢?
  更何况并州和伪汉这一战,很可能决定未来的大局。若是梁公获胜,将成为名至实归的北地霸主。届时与他有怨的段部,必然会如眼中之钉,肉中之刺。拓跋部趁此良机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
  这样的机会,怎能放过!
  面上绽出笑容,拓跋猗卢朗声道:“梁公如此眷顾,我等自当效犬马之劳!”
  迁往南地的晋国朝廷,早就不是需要恭顺的目标了。并州,才是值得投靠的新主!
  ※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算仓廪丰盈的并州,筹备大军粮草,也不轻松。好在去岁刚刚打过河东,兵站齐备。流水也似的粮秣,向着沿途各个县府发去。战兵开拔,屯兵换防,预备役和流民则接替了城池防备和田间农事。整个并州,都如巨大战车,滚滚向前。
  大半个月后,晋阳南郊。
  坚甲利刃,马嘶咴咴,数万兵马旌旗招展。在排列整齐的军阵前,立着一座丈余高台,皂纛猎猎,鼓乐齐鸣。
  在那礼乐中,由两驾导车相护,一辆立乘大车驰过军阵。倚鹿较,伏熊轼,驷马为驾,华盖之下,一人长身鹤立。
  胸前,裲裆秀山纹,缀金饰,鳞甲密密,明光灿灿。腰侧,兽吞狰狞,抱肚垂绦,束腰勒的极窄,衬得腰身纤细。头顶,兜鍪冲角凸起,若佛祖发髻,额饰狻猊兽面,缨穗红艳。
  这华美铠甲,简直都不像上阵着装了,而似寺中金刚,法衣煌煌。偏偏,没有什么能比这一身,更衬车上那人!
  在所有人狂热的目光中,梁峰步下立车,登上高台。如此规模的战争,怎能缺少誓师大典?他曾经无数次校阅兵士,誓师祭旗,然而从未有哪次,能比得上今日!
  一眼望去,军阵无边,长槍如林。上党三军,晋阳选锋,屯兵勇卒,所有经过战阵的将士,都立在了面前。他们将离开自己的家园,前往河东,拦截伪汉倾国之兵。这些人中,可能有一部分再也无法回归故土,但是只要有他们在,那群鬣狗秃鹰般的胡虏,将会铩羽而归,无力东进!
  只此一战!
  梁峰手臂一伸,止住了鼓乐,高声道:“伪汉贼臣,逆天无状,侵我国家,害我生民,譬诸溪壑,有甚豺狼。天下共愤!今率大军相讨,护我子民,保我州郡!霜戈一挥,誓斩敌酋!天地神祇唯我依归!”
  清朗激越的声音,传出极远,回荡四方。台下鼓声再起,却也压不住怒涛也似的吼声。
  “万胜!万胜!万胜!”
  他们身边,有佛子相随,有上天庇佑。大旱也无法击垮,蝗祸亦不敢侵害,区区匈奴,何足道哉!
  铺天盖地的呼喝,连高台都为之震颤。梁峰的目光望向身侧,奕延、张宾站在背后,还有孙焦、王隆、令狐况、李骏、田堙等等将校。段钦为他打理兵马后路,郗鉴替他镇守州郡,还有谢鲲、温峤相助,以及在洛阳驻守的祖逖……
  如此强军,如此民心,怎能不胜?!
  身后赤色大氅,如同旌麾一般猎猎招展。车轮和马蹄碾在了刚刚铺就的砂石路上,大军开拔!
  ※
  “并州迎战?由上党郡公统兵?”当听到这消息时,刘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组织大军出战,对于现在匈奴而言,极为艰难。且不说统领匈奴本部人马,只是征召羌氐部帅,筹措军粮,让整个雍州陷入了短暂的混乱。还要考虑放些亲信驻守长安,以免出现内忧外患。每一日,刘曜都绞尽脑汁,思索破敌之法。要从何处进军?是否兵分数路?羌氐又要如何驱驰?
  好不容易大军开拔,还未出潼关,就传来了这样的消息,怎能不让人惊骇?
  然而震惊过后,是极度的狂喜!那个龟缩晋阳的家伙竟然出战了,还准备和汉国正面较量!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这一战,莫说大胜,只要能在战场上取得局部胜利,就能让佛子的名声涂地。而若是侥幸,能让对方客死沙场,并州立时就要分崩离析!
  一个手不能提的病秧子,竟然也敢出战?这是躲过了两年大灾,心高气傲了,还是并州兵力不足,必须他提振士气?
  不论如何!这次一定要集结全部兵力,一战功成!
  “传令下去,取道河东!”刘曜立刻高声道。
  原本准备分兵的大军,拧成了一条巨龙,向着河东扑去!
  ※
  “明天就要到安邑了。”步入营帐,梁峰腿脚发软,都快撑不住了,直接坐在了胡凳之上。就算粮草准备充足,一路都有补给,新修的道路也足够通畅。从晋阳来到河东,仍旧花费了十多天时间。
  并州此次一共出兵六万,其中四万州兵和屯兵,跟随他从离石进入平阳,而两万上党国兵,由高都取道。两军齐头并进,进入河东之后,在闻喜汇合,随后顿兵安邑,迎战匈奴。
  说起来轻松,但是实际上,每日都在埋头赶路。梁峰这次一半时间乘车,一半时间骑马,为了节省时间,也极少进入城池。这样高强度的跋涉,自然耗费精力。况且他还要穿着一身金甲,摆出主帅派场。就算经过了加工,大量采取布铠、纸铠充样子,这一身甲胄,也足有十几公斤。天天背一袋大米骑马,是什么感觉?至于其他将领所穿的明光铠、裲裆铠,更是分量十足。难怪古代战将各个能用长槊、马刀那样的重兵,天天背着几十公斤的铠甲,他们的体力自非常人能及。
  “匈奴刚入河东境内,按照两军速度,很可能在解县或是猗氏相遇。此处地势开阔,可供大军交战。”张宾早早就在帐中摆好了沙盘。
  河东地处运城盆地,确实有可供大军作战的开阔平地。这次敌我双方的兵力都不少,加上役夫和后军,更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交战自然不会像普通的遭遇战,随便开打。而是要提前选好有利地形,摆下营盘,出阵对垒。这样规模的会战,也不会一天结束,打上十天半个月,都是常事。稳妥,要放在首位。
  这才是展现扎营布阵功力的时候。而他麾下,不乏老手。
  “多派些斥候,盯住匈奴动向。他军中骑兵不少,要提防提前攻城。”梁峰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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