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校对)第9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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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姬虽年过三旬,但是生的体态丰饶,而且身边媵御貌美,倒是能引齐侯至院中小坐。这日欢好过后,她似嗔似叹的说道:“妾听闻宫中新来了位大巫,精通术法,本领高强,为何巫舍中没瞧见踪影?”
  正由侍婢擦身服侍,齐侯答得漫不经心:“若是有病,自可请她前来,不过此巫并非官巫,乃是田氏家巫,自然不住巫舍。”
  任姬讶然:“田氏家巫?可是春日治好声姬那位?”
  “不是几天前才入宫给声姬诊病吗?”齐侯不由皱眉,怎么扯到春时了?
  任姬似是察觉不对,笑道:“许是妾搞混了,几月前声姬不是也病了一场嘛,就是从宫外请的巫医,妾还以为是同一人。”
  声姬还曾患过重病?他怎地不知。而且大巫入朝,公子环立刻就前来请人,确实也有些不对,他怎知大巫术法高明,可以替声姬诊病?
  然而齐侯刚起疑虑,任姬就转过了话头,又聊起了旁的。这点小事,便被抛之脑后。
  又过了两天,晚上做了个怪梦,齐侯唤来宫中巫者梦占,谁料听完他说的梦境,那占者惶恐,跪倒在地:“君上此梦古怪,小人不敢解。”
  什么叫不敢解?齐侯当时就怒了:“不过是硕鼠入仓,有何难解?!”
  那占者支支吾吾,含混道:“黑鼠入稻仓,应是内宫有碍,君上当查查可有妖邪……”
  内宫有碍?齐侯一听就变了脸色,这算是宫内的隐语了,必定是宫中姬妾与人有染。可是此事,如何查找?还生出了妖邪,更不是小事。他立刻道:“速招巫乞前来!”
  不多时,巫乞到了御前。身为宫中大巫,她原本也是齐侯器重的巫者,只是当初伐鲁占出吉兆,又荐几人随行,结果一战大败,连齐侯自己都险些被俘,难免受了牵连。但是她居巫舍,最是清楚内宫事体,出了这样的事,定要找她问话。
  巫乞听完了齐侯诉说的梦境,沉吟片刻道:“事涉宫闱,又有妖邪,必会伤人。不妨查查半年来宫中患病的夫人、美人,应能寻到端倪。”
  这话说的在理,齐侯立刻道:“派人前去各院察看!若有异状,速速回禀!”
  君侯重视,下面人哪敢怠慢?内宫立刻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声姬这几日在家养病,正闲的无聊,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乱子。见到院外站着的恭谦寺人,她心中不由警醒,亏得之前听了大巫劝告,把与人有私的首尾处理了干净,如今有人来查,她也不惧!大大方方请人进来,声姬只命几个婢子在边守着,以防有人从中作梗。
  “夫人,是不是有人提及‘遇邪’之事了?”一旁侍婢心惊胆颤,低声问道。
  声姬哼了一声:“吾还怕她们不问呢!”
  她如今可是有应对手段的,哪还惧这些阴害?
  一时间,声姬也是斗志昂扬,满脑子都是如何反击。谁料不多时,院中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有婢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夫人,大事不好,院里挖出了东西!”
  “什么东西?!”声姬也是一惊,“嗖”的站起身来。她院中皆是亲信,怎么会挖出东西?而且还是这种严查的时候。
  “只看到一个锦包,不知里面裹了什么,只是,只是……”那婢子支支吾吾,“……那物臭的厉害,似是腐物。”
  果真有人用厌胜咒她!声姬面上一下就沉了下来:“吾要见君上!有人想害吾!”
  然而此刻,谁敢让她出门?立刻有人禀报了齐侯,那锦布包裹的物事,也呈在了上去。
  远远就能闻到腐臭腥味儿,齐侯皱眉问道:“包裹里装的是什么?”
  “是烂肉一团。”寺人犹豫片刻,才小声道,“不过奴瞧着,有些似呈胎儿形状……”
  “一派胡言!”齐侯闻言大怒,怎么可能是胎儿?宫中整日有人记录姬妾孕事,哪能瞒过旁人?况且流产是多大的事情,就算他近几个月不常去声姬处,总也是见过其人的,哪有产后虚弱的模样?
  “君上,声姬数月前恰恰大病两月,不见外人。此事恐有蹊跷。”一旁巫乞开口,声音轻慢,却隐含杀机,“当时患了何病,如何治好,怕要深究。”
  此话一出,齐侯骤然想起来任姬之前提过的事情,那田氏家巫似乎与声姬有故,难道当日大病,真是对方诊治的?若是那大巫所为,倒是有调养身体的可能……
  见齐侯神情游移,似生出了猜忌,巫乞隐去了唇边浅笑,淡淡道:“至于胎儿出自何人,吾倒有验看之法。”
第119章
  “竟有此等法术?如何验看?”齐侯奇道。
  “母子本为一体,骨血相连。这胎儿已成人形,只需取出顶骨,让声夫人滴血验看。若是血亲,血能溶入骨中,若不是,定不相溶。”巫乞不动声色,说出了巫家秘法。
  这可不是占卜问神,血能不能相溶,一验即明。闻言,齐侯哪有不信?
  “速招声姬上殿!”想了想,他又补一句,“还有那田氏家巫,也去请来。”
  若声姬真有不轨,田氏巫者帮她遮掩,就是欺君大罪了。一想到自己被两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齐侯就觉怒不可遏,哪能轻饶她们!
  巫乞低垂眼眸,掩住了目中得色。声姬如何,她并无兴趣,那逾越的巫者才是目标所在。只要声姬定了罪,还怕她脱逃吗?
  这厢,被人堵在院中,申冤无门,连消息也递不出,声姬正觉无计可施时,君上突然传召。她也不耽搁,立刻赶往正殿,刚一进门,就呜咽哭道:“君上,妾是被人冤枉的,有人要害妾啊!”
  声姬本就艳若桃李,故作姿态的哭泣也颇为楚楚动人,只是齐侯哪有心思欣赏,黑着脸道:“你可与旁人有私,生出了孽子?”
  如此开门见山,若是心里有鬼,定要生出惶恐神色。然而声姬心里早有准备,私通的事情也已抹平,更没生过什么孩子,哪会承认?
  “是何人污我?!君上明鉴,妾向来安分,从未有不轨之事!”她的声音尖利,只有愤愤之音,哪有半点畏惧?
  “若非有私,为何从你院中挖出了婴孩?”齐侯沉声道。
  挖出的是个婴孩?自己院中竟然埋了个死胎?!这话听的声姬毛骨悚然,亦有恼怒不平,她哪生过什么孽子?
  “君上明鉴!妾身体康健,哪有流胎的样子?这埋在院中的恶胎,必是有人着意陷害……”突然想起来当日大巫所言,声姬面色煞白,叫道,“对了,这就是厌胜!有人用此物害我!”
  “厌胜是何物?”见声姬突然面色大变,惨声尖叫,齐侯也是一怔。
  “数月前吾曾‘遇邪’,神志混沌,险些疯癫,正是田氏大巫施法相救。大巫曾言,有人用巫咒害吾!妾愿发誓,此话若是有假,神鬼共弃!”声姬立刻把大巫叮嘱她的东西全盘拖出,还不惜发下重誓,以示清白。
  这可出乎了齐侯预料,没想到声姬既然敢直言“遇邪”,还把请大巫驱邪的事情也说了出来,若是心里有鬼,焉能如此?莫不是真的事有蹊跷?
  见齐侯面露犹疑,一旁立着的巫乞开口:“若是声夫人自陈无苟且之事,不如滴血验骨,自证清白。”
  “何为滴血验骨?”声姬问道。
  “此乃认亲之法,若为母子,血入骨中,若无瓜葛,骨血不溶。声夫人既然与这胎儿无干,何不滴血验之?”巫乞不紧不慢道来。
  这死胎确实不是自己所生,验又何妨?声姬愤然起身,向着那血肉模糊的腐肉走去。
  见人上钩,巫乞森森一笑,亲自来到那胎儿前,取刀剔骨,又用白绢细细拭去其上污垢,当那巴掌大小的顶骨露在人前,方才道:“还请夫人割中指血水,滴在骨上。”
  看着那白森森的头盖骨,声姬脊背一阵发寒,咬了咬牙,正待取刀割血,殿外突然传来通禀:“田氏巫求见。”
  取刀的手顿在了那里,声姬不由向外看去。
  巫乞见她停手,低声催道:“夫人因何停手,可是惧怕验亲?”
  这一声催促,倒是让声姬回过神,飞快缩回了手,她定定道:“大巫到来,自当先见过君上,分辨清楚方可。”
  那妙目中,隐隐有了防备之意。巫乞还待再说什么,齐侯已经道:“传她进来。”
  ※
  今日本就是楚子苓入宫的日子,然而到了宫中,却迟迟不见齐侯前来。眼见宫人个个神色拘谨,举止小心,楚子苓便觉不妙。这些天,她可一直提防着声姬那边被人找碴,不会真动手了吧?也不知她能不能记得自己的吩咐。
  正想着,忽有寺人前来,说齐侯正在寝殿,请她过去。寝殿可就在内宫了,楚子苓神色一凛,立刻起身。一路上穿过宫苑游廊,所见皆是惊惶宫人,到了地方,竟发现殿外还跪着不少瑟瑟发抖的侍婢,楚子苓哪还不知事情不妙,连忙使人通禀,齐侯很快便招她进殿。赤足踏在光滑的木板上,楚子苓走进大殿,就见声姬立在案前,一脸惊喜的望向这边,案上隐隐能见一把匕首和团白白物事,旁边还站着个巫者打扮的老妇,齐侯则眉峰紧皱,坐在上方。
  这是要做什么?楚子苓不动声色的跪倒在地:“不知君上何事召见?”
  见那巫者沉静面容,齐侯立刻记起当初被骗之事,问道:“大巫入宫前是不是就见过声姬,还给她诊过病症?”
  这话不轻不重,若是有所隐瞒,必然会找借口。谁料楚子苓颔首:“是有此事。”
  齐侯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不由道:“那大巫之前为何不言明?连宫中官巫都不知此事!”
  宫中夫人生病,官巫总该知晓,怎么不请宫里的巫者,反而找外面的家巫?
  楚子苓淡淡道:“之前吾曾救过公子环一命,故而声夫人遇邪,公子环请吾入宫诊治。只是当日遇邪症状蹊跷,似是有人阴害,使了厌胜之术,不便宣扬。”
  果真是遇邪?还是声姬所言的“厌胜”巫术?齐侯心底不由打起突来,大巫的手腕,他可见过,难道真冤枉了声姬?
  就在此刻,巫乞开口:“一面之词,怎能取信?若田巫一口咬定声夫人未曾与人有私,更未产下孽子,不妨验上一验,自能还她清白。”
  楚子苓反问:“敢问大巫,如何验看?”
  巫乞傲然一指桌上白骨:“此乃声夫人院中挖出的婴孩顶骨,只要取一滴指尖血,滴在骨上,即可分辨。”
  原来是这一手。滴血认亲,楚子苓怎会不知?这可是自古就有,还被影视剧演绎烂了的桥段。其中的“滴骨血”,更是先于“合血法”,自三国起就广为流传,被世人奉为圭臬。可惜,这法子只能做心理测试,完全没有理论支持。且不说血型分为三类,直系亲属之间都会出现相抗症状,滴骨血更是全无凭据,只不过是骨头埋得久了,表面腐朽发酥,能使血液融入罢了,跟血缘毫无干系。
  而面前这老妇要的,正是声姬滴下这一滴血。只要一滴,就能让她百口莫辩。
  好阴毒的手段!
  看着那家巫一双沉凝黑眸,巫乞心底却是冷嘲。这滴血的手法,寻常人物是万万想不到的,区区家巫又岂能有此见识?而声姬确实未曾生过胎儿,心无畏惧,自然要滴血以证清白。可惜,这婴孩顶骨,最是娇弱,又埋了许久,任谁的血都能渗入,一旦君上见了溶血之景,哪还会信声姬。
  声姬若是说谎,替她遮掩的家巫,岂不也是欺君?现在这田巫又放言有人下咒,一旦被君上猜忌,哪还有容身之地?
  这一局,她是赢定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楚子苓却未与那老妇对峙,反倒冷笑一声:“滴血就能辨认,若这尸骨是旁人埋下的蛊物,专门为了阴害声夫人呢?”
  “岂有此事!”巫乞大怒,“难不成田巫是怕行迹暴露,不敢让声夫人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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