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大宋(校对)第12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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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燎子一阵讶然,过了半晌,才低声道:“师弟的心胸,老道自愧不如啊。若真能给弟子们一条出头之路,肯定也能让其奋进。这造化一脉若是传播开去,咱们宝应观的弟子,肯定能不落于人后。”
  只要他们所知的那些东西刊在报上,肯定会有人学来。世间天赋高绝者数不胜数,谁能保证他们就一定能守住这份基业呢?然而把弟子们也拉进这个体系,就大不一样了。只要他们的要求够严格,这些徒弟总能比旁人更早的触碰到大道。
  他也是教过徒的,就算是亲传弟子,又有几个会一开始就把本门秘要教给弟子呢?起码也要在身边鞍前马后的服侍几年,再看心性能力,教上一些皮毛。只是如此一来,传承下去的总是越来越少。好一些的,祖师传授都能学到,宗门秘法也未丢失,还能人才辈出,有朝廷庇佑,这才能有千年的传承。那些运道差的,别说先辈留下的东西了,过个百来年宗门断绝的都不在少数。
  他如今也算是造化派的人了,兼之琢磨出了那么多新鲜东西,他也不愿这些在他身后烟消云散啊!
  “正是这道理!”甄琼嘿嘿一笑,“咱们可是朝廷大观,自然要有规矩才行。段师侄文章写得如何?若是不成,跟我那几个徒弟一起补课好了。”
  “还是师弟想的周道。”老道哪有不肯的,欣然替爱徒应了下来。
  ※
  不是,怎么好端端的不炼丹,要开始写文章了?
  段玄霜得知这消息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自幼长在道观,不但丹术得了恩师亲传,道经也学的不差。但是写诗作赋,那是从来没学过的啊!他们又不是内丹派的,只要炼好丹不就行了,写什么文章啊?再说了,他这么个小道,写出来的东西有人看吗?
  然而恩师的吩咐,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段玄霜也不敢反抗。只能苦哈哈找到了师弟们,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风啊,师叔是个什么打算。怎么突然要办报,还让咱们写文了?”一大早,段玄霜就把两位师弟堵了个正着。
  清风微微一笑:“这也是为了发扬光大造化一派嘛。若是办报刊,咱们也能留名,岂不是件好事?”
  虽说他没想到师爹竟然出了个这样的主意,更没想到自己师兄弟仍旧没逃过魔爪。然而事已至此,想点好的,总还能过去不是?
  段玄霜简直张口结舌:“清风你就这么想得开,难不成你还善作文?”
  清风的笑容微微一僵:“恩师不是说了,要给咱们请先生嘛。先跟着慢慢学吧,终归有益处的……”
  “有什么益处啊?!”段玄霜都快抓狂了,炼丹还不够,还要解释自己研究丹道的心得,要找出其中根本,这简直强人所难了。要是他能写,不早就出师了!
  “平日炼丹,不也要整理笔记吗?听恩师的说法,还是重在自己的研究和掌握。”清风倒是看开了,劝道,“如今都要办报了,将来模仿咱们造化派的还不知多少。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恩师也是一番好意。”
  这话倒是把段玄霜劝住了。是啊,若是旁人都开始学造化一脉,他们这些亲传弟子能有的优势不就少了?说不定师父也是怕他们惫懒,才想出的这主意。
  呆了半晌,段玄霜总算稳住了心神,缓缓点头:“师弟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是写写文,只要肯下功夫,总该有进益的……”
  自我安慰了半晌,他才看向一旁两眼发直,神情有些不太对的小道童,小心问道:“明月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这好消息太过惊人,他还没缓过来。”清风咳了一声,干巴巴答道。
  谁料话才落地,就听身边人哽咽一声:“我错了!我再也不给韩二郎加习题了……”
  被人压着写课业,当真是太痛苦了。他还以为韩遐那副样子都是装的,哪想到身临其境,才知道其中艰难。
  清风:“……”
  段玄霜:“???”
  ※
  宝应观的小报,正在悄无声息的筹办。士林也因为“引力”之说,纷扰不断。然而这些东西,小民们才不在乎呢。那一年期的国债总算到了兑换的时间,他们的注意力瞬间被引到了此事上。
  一时间,《京报》、《日新报》都有刊文,提醒百姓尽快兑换一年期的国库券。这可是关乎不少人的积蓄,哪能不慎重?还有人拿着债券提心吊胆,生怕这一张纸唤不回金灿灿的铜钱。
  谁料预想到的麻烦并未出现。只要拿着债券去衙门兑付的,都领到了本息。沉甸甸的钱串子拎在手中,还有白得来的息钱,有人欣喜,却也有人捶胸顿足,愧恨不已。这不,有质田的国库券又涨价了,当初自己怎么那么傻,不买二年期的国库券,非要一年期的呢?这可是官家赏的好处,他们竟然也没能抓住!
  不过好在,贪心不足的人总是少数,也没人敢在衙门口闹事。等到为其一月的兑换时间结束后,王安石把结果上呈了天子。
  “这兑付数额,怎地不满五万贯?”看着奏报,赵顼不由奇道。
  “有些人遗失了债券,还有些想要收藏,缺一些并不奇怪。这次国债发行,算是功成一半了。”王安石解释道。
  听到这话,赵顼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剩下就要等明年了,估计会有不少人要地不要钱吧?到时候也要好好计算,莫让朝廷吃了亏。”
  其实现在就已经有些吃亏了,债券怎么还能涨呢?一想中间的差价都落在别人手里,就让赵顼十分心痛。
  知道天子的毛病,王安石咳了一声:“能够安稳兑付,也是百姓对朝廷信赖有加。如此多的良善百姓,也当为其解些重负。”
  一听这话,赵顼顿时精神了:“不错,之前的几样新法都是为了朝廷,如今也该解民间积弊了。三司条例司商议的募役法,朕瞧着是时候推行了!”
第160章
  赵顼这话不假。自王安石上台,
设立三司条例司后,
朝廷一共推行了三样新法,
分别是农田水利法、保甲法和将兵法。其中农田水利法是为富国,为了开辟荒地,兴修水利,
使得天下田亩增产。而保甲法和将兵法则是为了强兵,为了以百姓护乡里。
  只是仅仅这些,显然是不够的。只要国朝一日不除积弊,
就没有中兴的可能。而这“募役法”,
正是他和王安石两人商定,最能革除积弊,
去民疾苦的新法。
  所谓“募役”,正如其名,
是要以钱粮雇佣役力,替代以往的“差役法”。自古以来,
役出于民。有宋一朝,除了要缴纳赋税以外,百姓还要按照户等高低,
轮流为朝廷服差役。其中州、县役主要有衙前、押司、录事等。乡役则有里正、户长、眷长、弓手、壮丁等。都是为朝廷办事,
需要承担一定职责的任务。
  而这些差役中,不乏肥缺,都被上户占了个干净。那些苦差,则往往分给了中下户,闹得民不聊生。譬如“衙前”一样,
就是替官府押运贡物前往东京。不论远近,食宿都要自理,而且绝不能出半分差池。若有损毁,当役者还要照价赔偿。有些地方距离京城太远,动辄辗转数千里,只为押运一些根本不值钱的东西,闹的人家破也是有的。
  这积弊,也有不少大臣提出,欧阳修和司马光都有奏本,阐述差役频频,扰得民间不得安生。轻者投献田产,寄身于豪富之家,冒称佃客;重者连家中田亩都不顾了,远避他乡,流亡隐匿。如此一来,还有谁肯安心种地,朝廷赋税又要如何收取?
  故而在解决了“富国强兵”的大政后,赵顼最先想到的就是此法了。那些见朝廷缺钱,就肯慷慨解囊的百姓,不正要好生呵护吗?
  听到这话,王安石松了口气,拱手道:“官家既能下定决心,臣自义不容辞。”
  他别旁人更怕天子退缩。毕竟现在朝廷有钱了,矿山、盐田、商税三样,加起来都要超过田赋所得了。而这些,还都能牢牢掌控在天子手中。若是天子因此心神安逸,不愿再冒险革新,他在三司条例司中的谋划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如今有了国债兑付的激励,能让天子下定决心自然是最好。
  然而心中激荡,王安石还是不免道:“只是这募役法如今唯有总则,议定还要些时候。豪富之家难免生出怨言。若是众议汹汹,还请官家以民为重,不为小人所动。”
  这次的募役法跟之前的确不同,是需要下放到各州县,让官吏们“论定”需要募役的金额的。如此一来,耗时更长不说,难免还会让那些豪富之家有了准备,群起攻之。面对这样的情况,就更需要天子的决心了。若是天子犹疑不定,怕是这法令连东京城都没法出。
  此事赵顼心中哪会不知?然而又看了看手中的国债兑付记录,他恨恨咬了咬牙:“这些人哄抬国库券时,可没有半分犹豫。朕自不能让他们占尽便宜!”
  在本朝,官户虽说还要交田赋,但确实是免役的,因而“差役法”对其只有益处,没有害处。但是改成了“募役法”,官户也必须付“助役钱”才行。如此一来,数不清的达官士族恐怕都要反对此法,届时闹出的动静,可就不是区区的“保甲法”、“贡举法”能比的了。
  如今赵顼的确是不缺钱了,但是眼看着这些人侵占朝廷所得,还要害民,他如何能忍?而这点国债的获利都不放过,何况平日在乡里所为。他又岂能看这些人盘剥良善?
  有了天子如此果决的答案,王安石心头大定。眼见年关将至,也该把这募役法公之于众了。
  ※
  虽说这段时间,士林因“引力”一说纷争不断,但是老成持重的臣子,对此却不怎么关心。他们又不是靠经学吃饭的,对于这古怪的新学说更是不感兴趣。与之相比,天子和王安石的动静才更重要些。之前王安石提到的“贡举法”未曾正式颁布,但是太学改制已成事实,估计考过明岁春闱,就要落实了。连关乎仕途的抡才大典都能动,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动的?
  因而在“募役法”正式出台时,在众人哗然之时,不少人也开始奋笔疾书,上谏直陈了。
  免除衙前重役,可是连司马光和欧阳修都提过的。但是免役归免役,让官户、豪右、僧道这些原本免役之人掏钱助役,可就是他们万万不愿看到的了。若是士人跟乡民一样,都要掏钱才能免役,朝廷的体面又在何处?
  莫说是这些朝廷忠臣,就连三司条例司里任职的苏辙都忍不住上本反驳,王安石可不愿看到自家阵脚大乱,立刻安排其出京巡视各地水利。
  连弟弟都被赶出京了,苏轼自然也是大怒,就连赴宴时,也忍不住说一说国事:“自古役人必用乡户,犹食之必用五谷,衣之必用桑麻,怎能以他物充代?这募役的法子,实在异想天开,终会害民!”
  说着,他对一旁正跟人窃窃私语的甄琼道:“凌霄子乃天子近臣,何不劝谏一二?须知这募役法若是施行,似你这样的道人,也要纳钱助役了!”
  这募役法的总则就是“计产赋钱,募民代役”。也就是不再征调乡民,而是采取雇佣的法子,由官府雇役力。当然这个钱还是要百姓来掏的,就要按户等和家产计算多寡,征收入库。如此一来,岂不又给百姓增加了一重赋税?还有士人自来为官,哪有掏钱助役的?贫者要加赋,富者也要平白给钱,哪有这样的事情?
  甄琼也是好久没参加这种宴会了,一直埋头写文,只盼能早些定稿,出版他的《造化论》。现在有了个底稿,正好拿来让人帮他瞧瞧。沈括可以修改错漏,李格非则能通顺语句,有这两人,他就不怕出丑了。
  谁料正改着文,突然被点到了名,甄琼也是一脸茫然的抬头:“纳什么钱?”
  “助役钱啊。你若是有房产、田亩,乃至耕牛、水车,都会算作家产,缴纳助役钱。凌霄子不觉得荒唐吗?”苏轼见他一无所知,便解释道。现在朝中上下都在谏言,能多一人帮着说话,总是好的。
  甄琼立刻警醒起来:“真要交钱?要交多少?”
  “还在算,若是田亩过多,一年怕不要数十贯!”苏轼立刻道。
  “哦,吓我一跳。数十贯还好吧?”甄琼松了口气,他现在虽然不拿月俸了,但是账上的钱可是数不过来的,吃利息都比那数十贯要多啊。更别提他每年还有好几万贯的经费,朝廷既然要征收助役钱,交就交了呗。
  苏轼被噎的气都差点没上来,缓了缓才语重心长道:“不是这般算的。若是一户交这么多,天下赋税又要增长多少?景声,你家中应当也有不少田亩,能归为上户。不怕受其害吗?”
  甄琼这小道不懂,韩邈这个商人总该懂了吧?
  韩邈闻言却道:“子瞻兄应当也知衙前之苦,此事总该想个法子解决。纳钱看来是多,但是应役之费,也是惊人。且应役无法务农、经商,耽搁时间损失更大。其中优劣,还是要算算方知。”
  “家家户户都要交钱,岂不是增税?这种事还用算吗?”苏轼皱起了眉头。他也是当过地方官的,见过百姓对于衙前的深恶痛绝。然而加赋敛财,他万万不能认同。
  “若是服役,吃用都要自己开销。就算一日只花十文,一载就要三千余钱。应役两载,花费六七千,家中还要缺个壮年劳力。若是能交钱免役,怕是有不少人会欣然应诺吧?”韩邈可不管苏轼所言,直接算了起来。
  这赤裸裸的数字,让苏轼一怔,他只想到道德大意,还真没有仔细算过。然而念头一转,他又摇头道:“差役乃是轮替制,并非年年应役,这算法似有不妥。再者说,若是家贫无法纳钱呢?照常收取,岂不要逼得人破家!”
  韩邈干脆道:“若是无钱的下户,就当免其差役。只要划出个定额,按照家资来算即可。如果不愿纳钱,也可出人服役。有个挑选,自然会有人选更合适自家的方式。”
  这法子可行吗?苏轼难免也思量了良久,才道:“如今女户、单丁户、未成丁户这些免役之人,也要缴纳助役钱,难道不过苛吗?”
  “只要是按田亩算,就有其道理。况且这些人还是只需缴纳一半的助役钱,比寻常免役钱要少。若是家资不丰,自可由朝廷减免,少收或是不收。此事说到底,终归是个算的问题。只要算出的数目有益于民,就可推行。”韩邈说着,长叹了一声,“不过区区商贾,思量难免有所不足,只会算算账面的东西。还要朝廷诸公多多费心,想出个折中的法子。”
  若是换个人这么说,苏轼必然不放在心上。但是这韩邈毕竟是凌霄子的夫婿,又是东京城一等一的大商人。若是施行这法度,对于他,乃至他身后的相州韩氏都有巨大影响。没料到这人居然持如此态度。
  饶是苏轼文思锋锐,辩才无碍,也要回去想上一想了。
  韩邈对于苏轼的想法却不怎么关心。这新法对他而言,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东京,而在相州。他的《日新报》是因何而办的,韩邈可没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苏轼最初是反对新法的干将,在颠沛十载重新归朝后,又反对司马光罢黜“募役法”,再次被流放。不是他不合时宜只会挑刺,而是因为他亲身经历过,政治观点发生了变化,站在了更广大的百姓一边。一成不变的只是人设,是人就会有变化,心态上的,阅历上的,立场上的。而苏东坡的伟大,也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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