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大宋(校对)第3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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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无关?”杨老呵呵一笑,“茶都能成为两国贸易大宗,糖又如何不能?只是以往,还要与人相争。现如今有了新塘,就大大不同了。”
  在场就没有一个笨人。糖这东西,虽说不是生活必须,但越是豪富,越爱吃糖。可惜这玩意别国也产,特别是天竺,糖价比福建还便宜些。因此就算是马俭这样的大糖商,也没法把糖销往海外。至于辽国、西夏,用饴糖和蜜更多,也就能买卖糖霜。石蜜这样的货物,也是难销。
  但是韩家的两种新糖,特别是白霜,就不同了。那雪白的颜色,清冽的口感,要胜过普通石蜜,价格也并没有贵到哪里,还比糖霜更好运输储存。若是能做买卖,大有可为啊!
  然而明知如此,在座诸人却也不敢胡言了。因为带来这消息的人,也姓韩,韩相公那个韩!
  韩邈见众人神色,微微一笑:“正如杨公所言,这次开的新榷,特批了白糖一样。将来不止边榷,市舶司也可贩售诸色糖品,税亦不高。韩相公有意看看这白糖的行市,暂不禁榷,只盼能多收回些商税。”
  糖向来是不禁榷的,只因根本就不好卖到别国。然而白糖,又岂能跟其他糖能比的?如果真不禁榷,还不提税,那不是送上门的买卖吗?
  可是现如今,全天下只有韩邈知道如何炼制新糖。只凭他一个小小蔗园,怎能吞下这泼天的富贵?
  众人心中立刻火热了起来。马俭一扫之前的鄙夷,搓着手,惦着那张马脸,赔笑道:“咱们糖行成立时日太短,最缺的便是英才。似韩贤弟这般德行兼备,聪明过人的大才,当在糖行占一席之地才好!”
  “可不是嘛。老夫虽是个卖饴糖的,却也知新白糖远胜我这老白糖。反正甘蔗这东西,随便往地里一插就能长,是该多种些更好。”田胖子也笑呵呵的跟了一句,引来了马俭的怒视。
  还有人高声道:“若是白糖能卖,韩郎便是吾等恩人。吾等定然马首是瞻!”
  这话都有推他当下任“行头”的意思了,却引来了不少人附和。单单一个白糖,倒还不至于如此。但是对能替韩相公传话,参与开边榷这等大事的人物。区区一个糖行,又算什么?
  韩琦可是在相位上牢牢坐了九年,历任三朝的元老重臣。虽说不知此次卸任山陵使后,会不会继续当宰相,但是接连推英宗父子登基的功劳,新官家岂能忘怀?就算不在中枢,也不容旁人小觑。更别说,新帝登基,韩相公就开始推动设边榷、开新港的事宜,说不定真能连任?
  韩邈有这样的背景,如此的能耐,当个糖行的行头,又算什么?
  面对众人热切的鼓噪,韩邈谦逊笑笑:“小子才疏,还要仰仗诸位前辈和杨公提携。这白糖推行天下,自也要众人齐心方可。”
  话一出口,就引得一片轰然叫好。杨老也颔首抚须:“老朽荐韩郎入席,各位可还有异议?”
  “哪会异议?!”“杨公慧眼识英才啊!”“这等大才,当有一席之地!”
  加入行会,和在行会有一席之地,可是大不相同。大行会里议事的席位,向来不超过两手之数。糖行也不过六位巨富,联手操控东京糖市。而韩邈的身家,比之座上六位,可是大大逊色。能入席,就代表着他在东京,乃至天下糖市,有了发言的资格。
  有了众人首肯,杨老立刻命人端来香案,摆上血牲,引韩邈立誓、记名。一套烦琐仪式下来,堂上六把椅子旁,添了一把新椅。
  然而韩邈却不急着落座,对上那些迫不及待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我领了匠人前来,各位可要亲眼看看,如何制白糖?”
  众人轰然叫好,哪还能坐得住?立刻跟着韩邈,一起到了外面院子里。不知花了多少钱修起的庭院,此刻已有人支起了大锅,熬煮蔗浆,却没一人嫌这场面煞风景,只都看得全神贯注。
  因是提前准备的,不多时,浆液就熬成。立刻有人取来了一个盛着白土的竹筐,把锅中糖浆缓缓倒入。倒进去的明明还是深色浆汁,然而随着浊液淅沥滴落,最后露出的,却是清澈糖色。
  马俭不由叫道:“那白土是何物?!”
  “乃是烧瓷用的瓷土,不过需的老练匠人测过,才知能不能用。”韩邈含笑答道。
  竟然是瓷土!谁能想到,烧瓷的东西,竟也能让糖变白!马俭看得目不转睛,待那几个匠人又在缸中投入鸭卵清时,他忍不住又道:“这成本,怕是不便宜啊。”
  瓷土就要花钱,这鸭卵,亦是一笔开销。可是韩家的白糖,只比石蜜贵上三文,利润似乎不高啊?
  韩邈却待那几个匠人用笊篱捞出了锅中最后的杂絮,才笑着答道:“如此的糖浆,在晒几天就能成砂。用此法,七日能出白糖。再以白糖浆凝冰糖,不过十五日时间。”
  “嘶!”马俭倒吸一口凉气,“当真十五日可成?!”
  他家的糖霜,须得半年才能结出,而且品质好坏,得看天时。熬上半年,只能结出一缸碎渣也不是没有。但是这冰糖,只花十五日就能稳定出产,价格却卖得比团枝糖霜还要贵些。这利润得有多少?别说是冰糖了,光是白糖七日可成,就是个大有可图的买卖。虽不知韩邈是否还私藏了些东西,但只给出的这两样,就足以让人赚来金山银山!
  得开辟蔗园,多产甘蔗了!
  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浮起了如此念头。还是马俭最先回神,哈哈笑道:“只这法子,就能让我家蔗园盈利翻倍了。走走走,樊楼吃酒去!今日咱哥俩不醉不归!”
  众人哄笑:“同去!同去!”
  有了这生财之道,白糖之利,还真是难以估量。偏偏韩相公说了,暂不禁榷。若是走边榷海贸,又要换来何等的富贵呢?
  这大好钱路,值得痛饮一杯!
  当然,更多人心头也浮起了念头。虽说韩邈有韩相公做靠山,并不怵那宗正寺,但是能帮一把,还是要帮嘛。这等安安稳稳卖人情的时候,不去才是傻子呢!
  在东京经商,哪家巨富家里没个县主?尚县主不过五千贯而已,更有钱的,尚个郡主也不是不行。而这层层攀附上的“皇亲”,一旦使唤起来,对付别家衙门可能力有未逮,对付宗正寺却正正合适!
  还未到下午,就有人匆匆赶到了韩家调味铺,对仍旧端坐大堂,锁了店门的差役附耳说了些什么。
  那差役脸色一变,“蹭”的从座上跳了起来。对面站着的掌柜,依旧赔笑:“官爷可是坐的累了?要不要小老儿陪官爷到外面脚店歇歇?”
  “不必……”那差役自牙缝里挤出两字,却也不敢放肆。憋了半晌,只大声对身边人道,“我们走!”
  众人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怠慢,跟着那差役急匆匆出了大门。后面掌柜依旧面带笑容,殷切道:“官爷慢走,下次再来吃茶啊……”
  谁他娘的还敢再来啊?那差役充耳不闻,走得倒是更快了!
第50章
  “高衙内,
实在是不成了啊!谁想那姓韩的竟然入了糖行,
还占了个席位。小人哪里能支撑的住?怕是得另想法子了……”寺丞一脸哭丧,
对着上首连连作揖。
  一下午,就有六波宗亲跑到宗正寺来闹腾,着实让他头大如斗。糖行可不是任人欺压的小行会,
那姓韩的竟然能舍了糖方,谋了一个席位。这一下,他的调味铺就与糖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偏偏这种大商行,
最不缺的就是皇亲国戚。一堆县主、郡主跑回娘家哭诉,
谁能受得了?
  他这个小小寺丞,是万万不敢牵连进去了!
  “好个断尾求存的鼠辈!他不是还有个香料铺吗?再去那边试试!我就不信他还能舍了香水的方子!”高士昱气得火冒三丈,
破口大骂。
  手到擒来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谁不气恼?没料到姓韩的竟是这般胆小,独家的糖方说舍就能舍了!不过就算入了糖行又如何?如此藏头缩尾,
投献糖方,不怕旁人对他的香料方子生出念想吗?那可才是真正的肥肉,若是能一口吞下,
可比糖行划算太多!
  下面听训的寺丞打了个寒战:“这……这……”
  这似乎不大妥当吧?糖行那些人,
又岂是好相与的。若不是韩邈有些底气,就算献了方子,也换不了一席之地啊。而韩邈这个安阳韩氏出身的,还能有什么底气?一想到此种可能,寺丞就脊背冒汗,
浑身发凉。他可不想因为高太后的堂弟,得罪了当朝权相……
  正想再说些什么,就见一个仆从连滚带爬跑了进来:“衙内!衙内大事不好了!御史台竟然上本,弹劾老爷……”
  “什么?!”高士昱骤然起身,怒喝道,“谁这么大胆子!”
  不知道他爹是当朝太后的嫡亲大伯吗?官家仁孝,若是惹怒太后,去职贬官都是轻的,流放雷州也不稀奇!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狗胆包天!
  “似,似是韩相公的人……”那仆从两股颤颤,都快站不稳了,哆嗦着答道。
  高士昱愣了半晌,突然抓起手边茶碗,向那寺丞砸去!
  “你这杀才!不是说韩相公恶了那小子吗?”
  被劈头盖脸泼了一身热茶,那寺丞简直哭都哭不出来。当初说这话的,明明是衙内你啊!
  ※
  “糖行中人,真有意在岭南开辟蔗园?”饶是事先谈论过此事,韩琦也不禁露出了讶色。
  岭南烟瘴丛生,蛮夷遍地,向来都是发配的去处。除了兵营,就只有犯官囚徒,竟然还会有大商贾去开蔗园?这可出乎了韩琦的意料。
  “如今新糖刚刚问世,糖方只有区区几人知晓,正是最赚钱的时候。两浙路田地难寻,成都府运输不便,福建路最大的生意乃是茶叶。唯有两广,气候适宜,地价又贱,附近还有番禺港,水路运输极是便利。这群求财之人,自然要在岭南开辟蔗园了。”韩邈含笑答道。
  一旦开辟蔗园,就需要人打理。大量的人手。随着白糖这个兴起,大量的作坊、店铺也会渐渐出现。而白糖,不只能内销,还能远销他国,利润更是可观。等到规模日渐大起来,莫说是商贾,怕是连权贵都要对其生出兴趣。最好的去处,还不是在岭南开蔗园?一二来去,两广就会如福建路一般,因为产糖兴盛。
  这可是能改变一地面貌的策略啊!
  以韩琦的见识,又怎会想不到这点?长叹一声,他捻须道:“没想到只是个新糖,就能引来这般变化。只是番禺多有从天竺来的船只,是否要调高石蜜的关税呢?”
  若是自天竺运来的石蜜价贱,两广路的蔗园岂不是要吃亏?调高税率,自然能让蔗园主们获利。
  谁料这主意,却没得到韩邈的附和:“商税不可提高,应当降低才是。”
  韩琦皱了皱眉:“这是为何?”
  韩邈笑了:“商人只为求财,然而能建蔗园的,终归是少数。手持糖方,却无力兴建蔗园者,一定会把主意打到天竺糖上。若是降低入关的商税,天竺来的石蜜就成了白糖的原料,而且能省去榨汁、熬制的时间,成本更低。等制成了白糖,再卖出去。一来一回,岂不赚了一笔?因此不单是石蜜,凡举原料,如金银铜铁,粮食、生漆等物,皆应降低关税,使他国大量运来。转手制成各种器具,白糖、美酒,再卖出,方为生财之道。”
  “这等说辞倒有类《管子》了……”韩琦眼前不由一亮。
  当初太祖设立边榷,颁布禁榷诸物,不正是打着这样的念头吗?只是朝廷仅会“禁榷”,把那些值钱的东西收归国有,由朝廷统一发卖,从中获利。却从没想过,还能利诱商贾,使其送来自己所需的东西。这可比和买强取更加容易!
  原本只是问策,哪想到韩邈献上的计策,远超自己想象。看着下首端坐的青年,韩琦忍不住问道:“此事利国利民,定会让官家欢喜。只是你舍了糖方,心中不怨吗?”
  这可是泼天的富贵,他竟然轻轻松松就放了手,还促成了个可换来大笔商税的新行市。难道心中真无怨愤?
  “何怨之有?”韩邈面上坦荡,“白糖不似香水,而是如酒醋茶盐一般,是可通天下的买卖。其中利润,又岂是小子一人能独吞的?秘而不宣只会引来觊觎,说不定招惹杀身之祸。让出糖方,则能与人结好,使得白糖风行天下,打通商路。更不用说,会为朝廷带来的商税。一举三得,三者皆嬴,才是小子的为商之道。”
  什么是“势”?这就是了!取舍果决,又能因势而为,就算放在官场上,也是一等一的贤才!然而此刻,韩琦却也说不出“可惜”了。毕竟官场上,没人能如此通晓商事。与其让他科举为官,还不如从旁当做助力。
  新天子登基已有半年,以韩琦的老辣,又怎么可能不知他的喜好?那是个好大喜功,心有抱负的年轻人。崇尚的也并非是“儒”,而是“法”。如此手握天下,心有炽焰之人,绝不像仁宗或是英宗那般好对付。
  韩琦之前也曾想过,若是劝说不动,完成山陵使的重任后,就是他离开中枢之时。善始善终,全身而退,才不枉自己为官一生。然而现在,有了这疏宗的侄孙,事情悄然出现了变化。如果轻轻松松就能让国库充盈,天子说不定会铤而走险,生出冒进的心思。还是要有重臣守在一旁,好生规劝,不可坏了大局。
  思及此,韩琦缓缓颔首:“一举三得,着实用心良苦。只是让出糖方之事,终归有所亏欠。你可有什么想求的?只管说来。”
  宰相一诺啊。韩邈迟疑片刻,开口道:“小子有心酿酒。”
  没料到韩邈提起的竟然是这个,韩琦抬了抬眉:“可是看上哪家正店了?”
  唯有东京正店,才有资格酿酒,而且不少大店须得自官府手里扑买才行,并不是有钱就能开酒楼的。不过酒水生意,确实巨利。似韩邈这般商才,经营应当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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