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大宋(校对)第9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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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乙不由皱起了眉头:“韩官人怎会想要换掉酒精,可是酒库供应不上?”
  钱乙也知道,宝应观里用的酒精,是出自韩家的酒库。若是将来太医院推广此法,酒精的用度可就大了去了。韩家供应不上,也不出奇。但是为了这个,就要弃用酒精,是钱乙万万不能接受的。这可是治病救人,岂能因为一家的财路,就阻挠用药?
  韩邈却摇了摇头:“钱学士说笑了。若是将来朝廷推广助产术,酿制酒精的,又何止一家?只是此物,价格终归不菲。就算产量增加,工艺改进,也要比正店的佳酿贵上数倍。寻常人家,怎么可能用得起?更何况,此物涂在伤处,会使人疼痛难忍。平日也就罢了,产妇体弱,如何受的住?移风易俗本就艰难,再有此弊端,肯用这法子的,定然更少。所谓良法,不该是天下谁人都能用的吗?”
  钱乙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确实没有想这么多。酒精价贵是必然的,好药哪有不贵的?若是预后良好,不知能省多少医药花销,甚至能救人性命。提前花点小钱,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产后用酒精,也不过是擦拭伤处,或是在婴儿的肚脐旁抹上。买一小瓶来用,应当也花费不了多少。
  但是疼痛这事,钱乙就无能为力了。身为医者,他也亲自试过酒精的功效。这东西抹在伤处,可是钻心的痛,体表的皮肤尚且如此,何况受伤的下体,那滋味定然不会好受。更别说,这法子可是要跟以往的“风邪”之说抗衡,莫说民间,就是太医院怕都有不少人,对此嗤之以鼻。将会面对多少阻力,钱乙心中也是有数。
  几重因素叠加,可不就难上加难了?若不改掉这些弊端,怕是他说破了嘴皮子,也不会有成效。
  沉默片刻,钱乙道:“此法旨在杀灭细蛊。其实只要保持身体洁净,就能让患病的几率大减。若是按照此思路,把沸水放温,撒上点盐,用干净的麻布沾了擦拭,应当也有些效用。我回去后,也会钻研药剂,说不定能找出更温和的洗液。只是这些,终归不如酒精好用啊……”
  听到他这话,韩邈颔首道:“若是能有替代之法,推广酒精就无碍了。”
  “什么?”钱乙不由愕然,“你不是说用酒精不妥吗?”
  怎么他想出了替代的法子,反倒能推广酒精了?
  韩邈微微一笑:“世人多愚,若只给一个法子,定会心生抗拒。若有了高低贵贱,反倒会引人追捧。盐水擦拭,人人都能为之,又如何显出对产妇的看重呢?如此贫家有替代之法,富家也能改用酒精或是旁的洗液,潜移默化,风俗自然会改,岂不一举两得?”
  钱乙:“……”
  这思路,当真让人不好反驳。不愧是行商之人啊,就是跟旁人想的不同。
  见钱乙的神情,韩邈就知他听进去了,继续道:“除此之外,宣讲也必不可少。将来成立衙署,推行此事,定要在《京报》上刊登。能否请钱学士提前写一篇小论,刊在我家的报上呢?”
  “啊?贵府还有小报?”钱乙哪里听说过这个,有些发愣的问道。
  “《日新报》正是我家操办。”韩邈含笑答道。
  钱乙:“!!!”
  就算他刚来东京不久,也知道《日新报》的大名啊。没料到竟然是这位韩官人办的!等等,这样的大报,他一个从未写过东西的人,怎好在上面发文?
  额上汗险些下来了,钱乙赶忙摇头:“鄙人才疏学浅,从未写过文章,怕是不能胜任……”
  “钱学士不必忧心,报馆自有人改稿。你只肖在文中写明产房不洁的隐患,以及应对方法便好。《日新报》如今一期也有上万销量,看到的人多了,对于今后朝廷推广,也有益处。”韩邈笑着解释道。
  闻言,钱乙当真有些犹豫。毕竟官家把推广助产术的重任交给了他,将来还要新设衙署。若是不能成事,被天子责罚还是轻的,这么好的办法不能推广,才让他抱憾终身。《日新报》的名头,他也是听过的,之前国债发行,一日售空的事情,更是让其威信大涨。说不定写篇小论,当真有用?
  思量半晌,钱乙终于点了点头:“那便烦劳韩官人了。”
  韩邈笑道:“这是救人之法,能出一份力,也是韩某之幸。还望钱学士今早完善此法,让天下妇孺摆脱疾病之苦。”
  这话让钱乙精神一震,连连颔首。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这位韩官人,不愧是凌霄子的夫婿。如此的才能、心胸,倒也让人钦佩了。
  等钱乙离去,方才旁听了一场的甄琼,满脸困惑的凑了上来:“邈哥,刚刚你说助产术推行,酿酒精的就不止咱们了。这岂不丢了大笔的生意吗?”
  他原本以为,是拉了单大买卖,怎么听着反而要亏本,被人抢走生意了?酒精这玩意,也不太难制。若是一口气冒出好多家贩售酒精的,他们岂不要遭?
  韩邈闻言一笑:“琼儿想多了。如今酿制酒精的,其实也不少了。只是掌控度数,仍有些艰难。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最迟一二年,就会有不逊于咱家的酒精上市。若是比酿造,韩家可不如那些酿酒的巨贾世家。既然如此,还不如先行一步,搭上天子。只要专供朝廷,何愁酒精销量?”
  想要垄断一样东西,是万万不可能的。白糖如此,酒精亦如此。如今市面上,仿造香水的店铺已经不少了。只要仔细闻闻尝尝,还能辨不出里面添了酒精吗?而为了制花露,蒸馏也是一点就破的事情。两相结合,自然会有人打酒精的主意。
  既然没法独占市场,就要想法子打出招牌。宫中贵人们都要用的酒精,还怕没有销路吗?
  听韩邈说的如此笃定,甄琼才松了口气:“不耽搁赚钱就好。”
  他可是连赏赐和经费都没要的啊,在卖酒精上,可不能再亏了。
  韩邈哪能不知他的小心思,微微一笑:“琼儿放心,非但不耽误赚钱,为夫还能想法子,赚个一举两得呢。”
第118章
  自从国债发行之后,
《明德报》的销量就一落千丈,
好在程颐也是个能耐住性子的,
开始潜心在报上宣扬自家学说。
  如今各个小报,还是以时政为主,这等经学,
罕少有人在报上提及。更别说“天理”之说,比梦溪生那些小论更近了一步,把“格物”和“致知”联系在了一起。穷究万物道理,
正是为了心性通明。
  如此言论,
对于那些看了《日新报》,正有些头脑发晕的士人而言,
也是一剂提神的良药。那些新奇的小论,不过是旁枝末节,
从中探究“至理”,方才是根本。
  以抨击时政为主,
佐以经学点缀,如此安排,倒是让《明德报》渐渐有了些起色。不过对于《日新报》这个大敌,
程颐仍旧没有放松警惕,
少不得时时关注。
  这天,用过了早饭,斟上了香茗,程颐照例打开了新一期的《日新报》,倒也没看那千篇一律,
卖力讲古的刊首,直接翻到了杂文那版,准备瞧瞧梦溪生有无发表新论。谁料定睛一看,他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一拍桌案,起身去找兄长。
  “阿兄,你可看了今日的《日新报》?”一进门,程颐就急急问道。
  程颢今日休沐,还准备养养精神,为自家报纸写篇文章呢。看到程颐这副略显失态的模样,不免有些吃惊,问道:“还没?可是又有什么新论调?”
  程颐黑着脸把小报递了上去:“在杂文那版,刊了篇新文,竟是讲助产之事!”
  一份能上呈天子的报纸,竟然讲起了妇人生产,当真荒唐!就算真有所得,大可委婉道来,何必连蒸洗衣物,擦拭下体这等内容,都详详细细写出来?
  程颢也有些吃惊,赶忙接过了报纸,看了起来。一目十行看到了文末,他微微皱了眉头:“这文,有些不对。”
  《日新报》的文字向来浅显,哪怕是刊首,也不会用艰深词汇。故而市井小民,也能轻易听懂。然而再怎么浅显,似这篇“助产术”一般平铺直述的,可不多见。而这文的风格,跟往日刊载的那些《肘后方》不尽相同,并非只说治疗的方法,反倒从头讲述产妇伤痉的根由。那“细蛊”、“外邪”的说法,更是闻所未闻。
  然而不论如何粗鄙,这篇文当真是一看就懂,还显得颇有些道理。加之刊登的位置,是梦溪生往日刊文的版面,可见报刊对其之重视。
  听兄长这么说,程颐心头的火终于压下了点,仔细想了想,突然道:“文中说的‘细蛊’,肉眼不可查,唯有用显微镜才能瞧见。此事怕是有些说道。”
  放大镜,如今士林中谁人不知?却从没听说过有什么“显微镜”。莫不是有人研制出了新镜,瞧见了什么?若非如此,怎敢放言“细蛊”。这可跟医家所言的风、寒、暑、湿、燥、热“六淫”的论调,截然不同啊。岂不惹人非议?
  程颢看的则更深些,用手点了点文下的署名:“这钱乙,看来有些眼熟,似是刚入太医院的翰林医学士。《日新报》乃天子喉舌,如今又骤然提及助产,怕是要有动作。”
  当初要不是《日新报》鼓吹国债,哪能须臾就卖个干净?现在突然冒出这样一篇文章,也不能轻视。
  程颐点了点头:“如今朝廷还未有动作,倒是不能被一篇文乱了阵脚。我这就去寻磨镜片的匠人,看能不能制出那显微之镜。”
  他也清醒过来了。如今《日新报》只是发了一篇小论,虽然行文不堪入目,但是涉及的东西,确实是他们闻所未闻的。若是不查个究竟,便开始攻讦,说不定又会陷入对方的圈套。此事,当然要从长计议。
  程颢赞许的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放在了那篇文上。这突如其来的论调,究竟是何用意?
  不知多少人,看到了那篇莫名其妙的小论。就连往日听报的市井中人,也不免生出疑虑。好好的接生法子,怎么就突然不妥了呢?还说什么双手不洁,衣物不净,导致外邪入体,才会让产妇患上伤痉、产褥风。哪有如此古怪的说法?
  然而当初《日新报》让人买国债,最后听话的人都小赚一笔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就算再怎么嗤之以鼻,众人也对此事将信将疑。
  唯有一群人,对这说法深恶痛绝!
  “生孩子的事儿,那些酸生如何能懂?若是让我知道了是谁在乱说,定然撕了他的嘴!”
  一家院中,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正叉着腰破口大骂。她乃是城西数得着的稳婆,从小跟着姑母干这一行,如今正是独当一面的年纪。且不说家传的接生手法,只是运道,便是旁人难及的。接生孩儿,十个里面就有六个是男娃。也正因此,不少富贵人家有内眷生产,都会请她过府,钱给的很是不少呢。
  这般好的手艺,突然被人说是不洁,谁能受得了?自那《日新报》传出什么“外邪侵体”,“不洁致病”的胡话后,她去接生,旁人瞧着神色都有些不对。她这一门手艺,可是传了三代的,哪有被如此怀疑过?只让孙婆子火冒三丈,恨不得把那乱说话的瘟生给活撕了!
  正生着气,她那小女儿快步走了进来:“娘,韩府来人,说要请你过去呢!”
  孙婆子一怔:“哪个韩府?”
  “说是城西那个韩白糖!”那丫头兴奋的脸都红了,“那可是大户人家啊!”
  可不是嘛。不论是白糖还是香水,都是东京城里鼎鼎有名的买卖了。孙婆子两眼一亮:“说不定是他家那新妇怀上了!”
  韩大官人没有娶妻,但是他那弟弟,刚娶了新妇,送嫁那日,彩钱都撒了几万钱呢。这几个月过去,怀上也不是不可能。这可是桩大买卖啊,若是能帮这位的弟媳接生,赏钱就不知会有多少呢!
  孙婆子不敢迟疑,立刻迎了出去。对方也是客气,派了轿子来接,孙婆子那受过这般厚待?喜滋滋坐上轿,到了韩府。
  谁料一进门,她就瞧见了个熟人。
  “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王麻子家的啊。”一个五旬有余,略显富态的老妇人见到了孙婆子,就喊了一声。
  孙婆子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她男人是个麻子脸,最不爱听的就是“王麻子家”这般叫法。更何况这么叫,是那姓刘的老虔婆!同样身处西城,刘婆子也是接生的一把好手,而且年龄比孙婆子长上几岁,经常倚老卖老,很是惹人厌烦。
  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唇,孙婆子道:“刘婆婆也来了?前两日听闻你那幺儿刚跟人打了一架,没伤着吧?”
  哪是打架,明明是被人打了。这话听得刘婆子恨恨磨了磨牙,眼神也不善起来了。韩大官人有请,多半是想寻个可靠的接生婆,现在孙婆子也到了,莫不是要挑人?她虽说自觉手艺不差,但是运气实在没这贱妇好,连着接了四个女娃了,若是被韩大官人嫌弃,岂不丢了个大买卖?
  正准备再跟那孙婆子过两招,又有个妇人匆匆走进了院门。一照面,三人都怔住了,来的竟然也是个脸熟的,乃是城东的接生好手张婆子。这韩大官人是想作甚?难不成要把全城的稳婆都请来,挑个好的?
  随着时间推移,这不靠谱的猜测,竟然成了真。一共来了十个稳婆,都是四里八乡最有名气的好手。这下谁都不吭气了。恼火是真,谁见过请稳婆还如此挑挑拣拣的?但是甩脸就走,又都不甘心。这韩大官人家业就不说了,听闻还跟宝应观的雷霆真君有些牵连,谁肯放过这么个扬名的好机会啊?
  等人到齐了,韩大官人才施施然走了进来,见到神色各异的诸位稳婆,他笑着道:“劳诸位久等了。今日韩某邀各位前来,也是有些不情之请。近日市井相传的“助产术”,不知诸位可曾听闻?”
  此话一出,不少婆子脸色都变了。有人没好气的哼了声:“韩大官人莫不是嫌弃吾等手艺不精,非要寻个会那偏门法子的?”
  “非也非也。”韩邈露出了笑容,“实不相瞒,此法韩某知道来历,乃是宫中太医所写,将来说不定还要推行天下呢。诸位也都是接生的行家,想来也该知晓接生时需用热水。这不正合了钱太医之言吗?正巧那“助产”的法子里,提到过须得用肥皂、酒精。这两样,韩某铺面中也有卖的,品质更是不差。就想借众位之手,让世人知道用此物的好处。”
  啊?一众婆子都呆了。这韩大官人寻她们来,竟然是为了推销自家的买卖?
  孙婆子还是泼辣些,略一迟疑,就开口道:“吾等只是接生的,哪知道这些太医的本事?韩大官人怕是寻错人了。”
  “哪有错的?诸位便是城中最好的稳婆了,接生都是手到擒来。用用肥皂、酒精,还不是顺手的事情?”韩邈微微一笑,让亲随把一个托盘摆在了桌上,“这肥皂,乃是新品,无香无味,一千五百钱一块。酒精已是用来避出外邪的,一瓶三千五百文。这两样东西,韩某可免费赠给诸位,每安稳接生一个孩子,就送一套。一月为期,诸位接生几人,我便送出几份。”
  孙婆子呼吸都是一滞。这两样,合计就要五千文了。洗个手,能用多少肥皂?那酒精的瓶子虽然小,但是接生一个,定然也是用不完的。如今有些药店也卖酒精,价钱当真不便宜呢。这一趟下来,岂不是净赚了几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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