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校对)第15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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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三娘这话虽是吹捧,也是替她解围,可是不知怎地,孙小玉总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一块。下面密密麻麻坐了不少人,但跟银行里那些女子截然不同,她们眼中并没有那种渴求,只是打发时间,看看旁人的笑话。读书对她们而言,恐怕还没有刚才的饭吸引人。
  然而即便如此,孙小玉也没有敷衍的心思。一想起何姑娘那恼怒的神色,她就觉得心底发闷,难受的要命。帮主也是真心对她好,甚至连处罚都如此的轻微,她怎能辜负这份心意?
  而且在心底,孙小玉也是愿意出门教书的。还有两个月,她就要成为别家的媳妇了,到时候要侍奉公婆,跟没见过面的丈夫朝夕相处。她不知他们是怎样的人,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讨他们欢心,心底何尝没有恐惧?现在,她手里捏着的是白垩和石膏子做成的粉笔,面前放着的是熟悉的书本,她只要把自己学过的,教给面前这些人就行了。
  这些是她能掌控的,也是她真心喜欢的。下面那些无精打采的面孔,再也不能影响孙小玉,她提高了音量道:“今日讲的是《三字经》,没有纸笔的,回头可以筛一盘细沙带来上课,跟着练字才能记得住。”
  说罢,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了起来。
  坐在角落里,王小丫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那一个个雪白的字,浑身都在微微发颤。这真的是教她们识字啊!虽然一个也不认识,但是王小丫还是笨拙的用手指模仿着黑板上的字迹,她是买不起纸笔的,但是沙盘并不难弄,明日一定要准备好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这句话讲的是人在出生时,本性都是善良的……”
  台上的女先生开始了讲解,台下有人发呆,有人打哈欠,也有人听的全神贯注。不多时,朗朗的读书声响起。
  一节课,只讲了三四句,还要一个个字的教,其实是有些慢的。不过孙小玉觉得慢些也好,这边的女工学起来恐怕更吃力,得循序渐进,只是不知明天还会来多少人。
  笑着跟王三娘又聊了几句,孙小玉提着书篮往外走去,谁料还没出坊门就被人拦住了。那个是个头颇矮,黑不溜秋的小丫头,一脸紧张的站在了她面前,孙小玉记得这张脸,方才在课上,她的嗓门极大,是少数几个真心学习的。
  一想到此处,她就放缓了声音,和气问道:“可是有什么听不懂的地方?”
  王小丫用力摇了摇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突然开口:“先生教的很好,我都能听懂,若是学会了这些,我是不是也能去银行当个会计?”
  她是真打听过了,银行跟布坊完全不一样,里面的女子都能管事,跟男子一般无二。她真能听懂这些东西,她记性特别的好,也肯下苦功。若是学成了,也能进银行,是不是就不用织布,每日穿得整整齐齐,拿比管事娘子还要多的薪俸呢?
  那小丫头并不漂亮,瞧着也不像有多机灵,可是她眼中的东西,孙小玉无比熟悉,她曾在许多同僚眼中看到过,也无数次在镜中瞧见……眼底一热,她轻轻点了点头:“只要好好学,就有机会。”
  这是她曾在何灵口中听过的话,支撑她走过那么多艰难的日子。如今她也要说给别人,说给更多的女子。只盼她们不像她,能继续走下去,去临县,去番禺,去所有赤旗帮能到达的地方。
  王小丫的脸一下就绽开了,用力鞠了一个躬:“谢谢先生,我会好好学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个银行会计辞职嫁人,或是一群女工读书识字,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整整引人注目的,还是那筹备良久的学堂开门。
  一整个院落,分出了三个讲堂,五间斋舍,还有配套的食堂、校场和书房,瞧着就跟个小书院似的。所有入学的孩童,除了那些烈士子弟免去束脩,其余人都要缴纳一定量的银钱,当然也不算多,只要是赤旗帮治下的百姓,大多都是能拿得出的,更别说人家学堂还管一顿饭呢。
  站在讲堂中,王秀才看着下面做得整整齐齐的孩童,心底可是五味杂陈。之前考试的时候,他的确拼尽了气力,成功拿下了讲师的名额,然而最终的成绩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一共才留下六个人,其中四名只能教蒙学,有两人却能教“快班”。
  这是赤旗学堂里单独分出的一种班级,如果蒙学里的孩子聪明过人,学的比旁人都快,就能提到快班,由那两人教导。而他们的薪金,补贴,待遇都跟一般的讲师不同,着实叫人羡慕!
  这种差别待遇,很是让一些人心有不甘,可是等看到那两人的时文之后,众人都闭了嘴。全都是上过科场的,时文的好坏大家还是能看懂的,临时的命题,苛刻的条件,还能写得文理通达,是真难得了。技不如人,只能被人压过一头。
  好在,这学堂的职务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若真教的好,有才能,回头也能调任快班。一想到此处,王秀才不由挺了挺胸,高声道:“此后两年,尔等要学会读写,能识字断句,须得好生向学,不可懈怠!”
  说着,他的眼神还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坐在左边那五六个女娃,大的已经十二岁,小的刚刚道入学的年纪。唉,他这一班怎么如此多的女生,岂不耽误他出成绩?
  然而跟山长抱怨,他又真的不敢,毕竟赤旗帮就是女子当家的,谁知道那田先生跟帮主是什么关系呢?要是被人穿了小鞋,记上一笔,那才是划不来。
  把杂念抛出脑后,王秀才高声道:“今日先学《三字经》,都跟着我背!”
  这一堂课才上了半个时辰,屋外就响起了“当当”的钟声,这是催着下课呢。王秀才有些不悦,却还是一会袖子,宣布停课。一群小孩跟雀鸟一样“轰”的四散跑走,有上茅房,有到食堂打水的,还有些直接跑到校场玩耍去了。
  王秀才当然不满这群孩子的闹腾,不过都是渔家子弟,还能有什么强求什么?好在这放课的时间也短,只半刻钟,就又敲钟上课。
  结果一上午,他就上了两节课,一节读,一节写,之后就换了账房来教数算。中午吃罢了饭,歇息了半个时辰,又是数算课,之后换成另一位讲师说史。
  这可是王秀才教不了的,他为了考举,都是读四书五经,哪有时间背史?不过说史的本就是教快班的先生,他也不敢置喙什么。一天五节课上完,还要再校场上跑操玩闹一番,才算上完了一天的课程。
  这安排多少让人有些奇怪,好在讲师够多,分派到每个人身上也不算累。而且一旬还能休息一日,等妻儿都来了,倒是可以好好过日子。
  没过两天,王秀才就习惯了这有条不紊的教书生活,唯一值得操心的,就是那些孩童的学习进度。要挑选出足够聪明的,到时候报上去,通过考试就能分到快班了,他可不能选错人,要是挑出来的考不过,岂不是丢人?
  而等到账房开始讲数算,王秀才就会到书房坐坐。这书房里的书可真多,还备着笔墨,哪怕多抄两本书也划算啊。
  不过大家都是抄经义,有一个同僚却分外不同,从来不抄书,只是一本本的看。书架上有什么就看什么,还看得飞快,跟吃书一样。
  有一天,王秀才是真忍不住了,上前打了个招呼:“陈兄,你这是准备课业呢?”
  陈素一怔,笑了出来:“王兄误会了,我就是想多看些书,机会难得。”
  机会难得他懂啊,可是这么难得的机会,不该用来巩固学识吗?王智干咳一声:“我瞧你最近看的都是方志、野史,还以为是为了教那些孩童。唉,这说史也不容易吧?听说还有山长布置的教案呢。”
  所有人都有教材,连《三字经》都删减了几句,反正不能出现三纲五常的影子。说史就更麻烦了,不但有教案,教书的还要把近期想讲的东西汇报上去,若是不妥,可能还要换。这陈素可是当初时文写得最好的,也是“快班”的讲师,会上心也不奇怪。
  陈素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也不算复杂,就是讲些附和‘仁义信’的故事,循序渐进即可。不过你说的也不算错,这的确是为了将来准备。”
  为将来准备?难不成这些杂书还能让人考上举人?王智是这没忍住:“若是有心科举,陈兄还是该读读经义。”
  “这年头,科举考了也是无用。”陈素十分坦然,他的学业不错,恩师也说过只要潜心读两年,考上举人的可能很大。然而陈素却没心思继续进学了,这世道太乱,让人瞧不清楚前路,还不如待在家中,安安稳稳度日。也是听闻赤旗帮的学堂待遇不差,他才前来混口饭吃,谁料只是山长的一席话,就让他茅塞顿开。考举固然能功成名就,但是大争之世,未尝没有其他的道路。
  见王智还是一脸茫然,陈素不由笑道:“王兄不觉得咱们的讲师太多了吗?”
  是有些多,九个人教三个班,还不算那几个身有残疾,专门操练学生的老兵,只是花销就是一大笔啊。不过这边都是头目的子侄,王智也不觉得有多奇怪。
  陈素笑得更深了:“讲师太多,是因为学生太少。今年只有一百二十人,明年呢?后年呢?听闻赤旗帮都准备在番禺开设银行了,谁知这学堂会开多少,开到哪里呢?”
  王智听的目瞪口呆,这话是啥意思,难不成赤旗帮还要开好几个学堂?这是要办县学吗?就算是大书院,也只代代相传,没有扩招的说法,优中选优不才是正经?
  “也不瞒王兄,我是打算多读些东西,增长些见闻,若将来真有机会,独领一所学堂也不错。”陈素是半点也没隐瞒,“而且我瞧着赤旗帮重视的不是经义,想教出的也不是官,而是吏,如此一来,就更该多看看杂书了。”
  这么坦荡的话,倒叫王智没法作答了。这是彻底放弃了科举,要转投赤旗帮了吗?赤旗帮可是个大匪帮啊!若是天下安定了,要如何自处?
  然而念头只是一闪,王智也麻溜的坐了下来,诚恳道:“小弟还真没读过几本史书,还请陈兄指点一二,让我也开开眼界。”
  甭管陈素猜的对不对,有一点王秀才是心知肚明的,想要升职加薪,他就得多学学赤旗帮的规矩,否则将来当真扩招了,他却没法教“快班”,岂不是更难受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还是眼前更重要。
  陈素见他这副模样,笑着介绍了两本,王秀才取了书,也乖乖坐在对面读了起来。过了不知多久,忽然听到对面长叹一声:“这学堂里的孩子,可真是走运。”
  王秀才一怔,跟着也酸溜溜的叹了起来:“可不是嘛。唉,咱们读书的时候哪有这么好的运道。”
  都是穷秀才,能凑齐四书五经,能跟着师长学会经义,已经是万幸呢。哪能跟那群娃娃一样,每日吃饱穿暖,有这么一屋子的书可看,还能在院里玩耍。不亏都是帮中头目们的子嗣,怕是比起那些豪富也不差多少了。
  这生来的运气,可真让人嫉妒啊。
  ※
  “啊啊啊!我不成了!谁想学谁学!我才不要这好运道呢!”
  “你这蠢材!”李福恨铁不成钢,一脚把那叫唤的小队长踹飞了出去,“这他娘的都是老子求来的位子!你知道严远那边有多少人来上课吗?不学数算,将来别说掌舵,你连开炮都捞不着!”
  那小队长顿时哭了:“头儿,谁说开炮还要学数算的?之前那几个炮手学了吗?这他娘的不是练出来的吗?”
  李福一脑门子黑线,心说这他娘的我能不知道吗?可是帮主让学,还亲自来教,难不成还能哭着喊着说不学?
  加减乘除都够难了,还要学勾股,学方程,他也很不甘愿啊!
  可是身为领头的,怎么也不能先怂了,李福咬牙切齿道:“别给我装死!咱们起码不能输给姓严的,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好好听课!”
  这话顿时又惹来一阵鬼哭狼嚎,深受数算折磨的,又何止是这一个小队。自从学堂开办以后,帮立也派了人教将领们数算,原因很简单,连数都算不清楚,怎么管手下的兵卒、船只、粮秣,光靠账房可不行,带兵的都要自己心中有数才行。
  这理由还算能让人接受,可是炮长和舵手也要补算数,还是那种特别难的算数,可就让人叫苦不迭了。
  一口气虏获了那么多船,那么多炮,不知多少人盼着升职,却没想到先碰上了这样的拦路虎。有人是认了怂,却也有人咬了牙硬上,甭管有没有道理,帮主说的话总是要听的,说不定这就是邱家祖传的法宝呢?
  对于这传言,严远是嗤之以鼻的,当年军门教的兵法里,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不过对于他的疑问,伏波也没打算让步就是了。
  “炮虽说多了,但是绝对数量还不太够,都是板载的炮,肯定也要学些发射的技巧。”别的军中且不说,海军里可是最依赖舰炮的。现在还没有发展到三四排巨炮的战列舰,没法近距离平射,掌握点勾股定理和简单的弹道知识总是没错的。
  至于掌舵,要求就更高了,以后六分仪搞出来,海图画起来,才是开辟远航路线的保障。培养人才这种事情,是不嫌早的。
  严远也是知道她求贤若渴,只是叹了口气,也没再劝,反而道:“听说番禺那边的银行快要成了,你真要过去主持开幕?如今番禺城中,你也是榜上有名的人物,还不知多少人想要你的性命呢。”
  朝廷再怎么退让,也不可能让一个海上大豪在府城里随便晃荡,更别提他们的敌人还不少,要是被人盯上了,岂不是徒惹是非?
  听他这么说,伏波笑了:“就是要去,才能稳住番禺的局面啊。若非近在咫尺,还能称得上威胁吗?”
  大棒胡萝卜上了一遍,也得让那些番禺城里的巨贾豪商们见见世面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自从定下开设银行的计划后,番禺这边就早早买房买地,装修改建。等谈成了所有的交易,确定股东后,新银行也基本落成,只等开业了。
  按照约定,陆俭派人去罗陵岛传讯,谁料得到的答复却让他心惊。这可不只是参加开张宴的问题了,而是正大光明出现在人前啊!如此挑衅,是真会引来祸事的!然而心底越是震惊,陆俭就知道此事的重要。赤旗帮是打出了名望,伏波这个帮主却还没有,如此行事的目的不言而明。
  知道事关重大,陆俭不再犹豫,开始放手筹备,除了几位股东之外,还广邀宾客,造出了偌大声势。
  这么一番动作,自然引动了番禺商界。赤旗帮要开新银行的消息早就传的沸沸扬扬,这么快就要开业,更是让人惊奇。银行本就是个新鲜玩意,那个交易所更是前所未见的,谁也不清楚赤旗帮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然而拉拢了这么多豪富入股,还有陆氏的嫡长子坐镇,勃勃野心简直昭然若揭,谁敢轻慢?
  因而得了请帖的,各个欣然赴约,没被邀请的也都打定了主意,要来凑个热闹。于是到了开业的吉日,还真是热闹非凡,高朋满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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