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校对)第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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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波却反问道:“陆俭是嗜好女色的人吗?”
  严远摇头。至少在明面上看,那真是个翩翩佳公子,风度气度都有,绝无登徒子的浮浪。
  “那咱们这些人里,有女色就能拉拢的人吗?”伏波又问。
  严远再次摇头。住在陆府,他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东家一不小心露馅。而且他们来番禺又不是为了享乐,而是救人来的,哪有心思惦记女人?
  伏波笑了:“既然如此,他为何偏要在锦绣阁摆宴呢?”
  严远一怔,突然反应了过来:“必是另有所图!”
  是啊,陆俭这人精明透顶,揣摩人心更是个中好手,怎么莫名其妙做出这样的决定?想明白后,严远立刻道:“那咱们可要做些准备?”
  “不必,就算有安排,也是他有求于咱们。”伏波干脆道。
  陆俭表现的再怎么温文,对上陆家时,也是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哪会不安排后手?静观其变即可。
  陆俭的动作并不算慢,很快就备好了车,载上两位“恩人”前往锦绣阁。身为番禺城最大的青楼,锦绣阁最标志性的就是临街的欢门,上百女子红袖招招,彩帕飞舞,还未入夜就欢声连天,恨不能勾人魂魄。这等做派,寻常地方可是看不见的,也就海港边上最吃这套,大海上飘个把月,母猪都能赛貂蝉了,何况这样的胭脂窟粉红阵,真是分分钟榨干钱财。
  陆俭选的雅阁并非独栋的小楼,而是在欢门不远处的三层高楼里,只要开窗就能瞧见外面欢闹场面,关了窗又是清净雅致,无人能窥伺,可谓颇有情趣。
  进了屋,分宾主落座,流水般的菜肴就摆上桌来。这次选的可不是大圆桌,而是分席独坐,每人身边都安排了娇娘伺候,端茶倒酒好不殷勤,还有清倌人在一旁吹弹奏乐,为贵客助兴。
  酒过三巡,陆俭问道:“这些菜肴可合贤弟心意?”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就是等的有些乏味。”伏波微微一笑。
  陆俭挑了挑眉,也笑了起来:“倒是让贤弟看穿了。”
  抬手轻轻拍了两下,众多女子纷纷起身,关上了窗户,退出了房间。诺大厅堂,顿时安静下来,陆俭这才道:“孙兄,此间没外人了,还请一晤。”
  严远悚然一惊,他没发现屋里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人啊?
  这时,从外面屏风处走来了一人,在次席坐了下来,对众人拱手道:“在下孙元让,见过诸位。”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严远眸子一缩,浑身都戒备了起来,这人的本事不小啊,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来到近前,当真让人防不胜防!
  伏波则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对方一眼:“方才你端菜进来过?”
  孙元让面上露出讶色:“伏帮主察觉了?”
  “当时没有。”伏波笑着摇了摇头。
  这种雅间上菜时,都是由小厮端到门外,再由婢女送到桌前。她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屏风附近,见过他的身影。不过那时他低头哈腰,肩膀也缩的厉害,哪有半点气势可言?而现在,这人肩背平直,目光明锐,全无方才的谨小慎微。说实在的,他长相不差,高鼻阔口,目有神光,也难为他藏在人群中不漏声色了。
  孙元让闻言一笑:“雕虫小技,倒让伏帮主见笑了。”
  严远已经反应过来,这人恐怕是用了什么江湖手段,来锦绣阁就是见他吗?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好在,陆俭并未让他久等,笑着介绍道:“伏贤弟,孙兄乃是蓑衣帮大当家孙明理的侄儿。今日前来,却是有事相商。”
  严远一下握紧了膝头,蓑衣帮!这姓孙的好大的胆子啊!如今满城的官兵,为的不正是这群蓑衣贼吗?两个贼酋还关在府衙的大牢里呢,这人就敢大摇大摆伪作小厮,跑来锦绣阁与人相见。他是真不怕死吗?
  伏波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道:“昨日行刺陆兄的,可是孙兄手下的人马?”
第八十七章
  孙元让是真被这一问惊到了,他装作小厮,不只是为了掩饰身份,更是为了看看陆公子口中的能人。赤旗帮声名不显,帮主又是这么个青嫩的少年人,之前他还略有疑虑,哪料一上来就被人叫破行迹,现在连他们的安排也能猜出来,是陆俭透露了风声,还是猜出了端倪?
  不自觉看了陆俭一眼,孙元让才道:“不全是。”
  那一眼,伏波可瞧见了。略一思索,她也看向了陆俭:“对面有你的人?这群泼皮是提前就找好的,只为夹带人混进大牢?”
  陆俭笑了:“还是瞒不过贤弟啊。不错,孙兄曾在城中数个帮派安插人手,我正好能让人联络一支,前来行刺。”
  孙元让也反应了过来,两人并未交底,实在是这位伏帮主心思敏锐,道破了他们的谋算。他也叹了声:“实在是大牢森严,寻常人根本无法进入,这才让陆兄冒险一试。”
  这短短几句话,足以让人看清其中弯弯绕绕了。严远忍不住在心底“啧”了一声,看来胆子大的,还真不止一个。为了送人进大牢做内应,蓑衣帮应该是做了不少安排,谁料牢房太严,始终没法成功,这才联系上了陆俭。那场刺杀其实并非作假,前来的刺客也明显带着杀意,但是人却是提前就选好的,本事还是其次,重要的是里面掺了沙子。难怪陆俭会让他们手下留人,又出人意料的选择了报官。
  这就是实打实的以身为饵了,如果不是他们守在身边,陆府家丁就算能解决,估计也得有所损伤,陆俭会紧张再正常不过。可是话说回来,去哪儿都要带着他们,没事在大街上闲逛,为的又是什么?不正是为了引蛇出洞,并且以他们为屏障,多一重防护嘛。
  都算计到这份上,还不肯提前知会,是该说这人心思深沉呢,还是该说他自信过人,胆大妄为呢?
  然而这番安排,对于他们来说却未必不是件好事,严远一下扭头看向伏波,就见对方靠在了椅背上,笑着摇了摇头:“陆兄还真是大胆,也不知会一声,人要是被我杀了怎么办?”
  陆俭无奈一笑:“谁是细作,就连我也分不清楚,杀就杀了呗,左右不过是运气。再说了,就算送进牢里,能不能活下来也要靠运气呢。”
  这才是伏波想问的:“要是活不下来,岂非白费工夫?我记得进大牢都要受刑,还是你家这样的麻烦事,估计不少人想让他们死吧。”
  这次回答的,却是孙元让:“进去的其实都是送信的,只要露面就行。况且陆兄也说了,陆家后续还会有所动作,很快就会动手。”
  伏波眉峰一挑:“放火?夜袭?”
  这话显然是问陆俭的,他勾了勾唇,显出一抹嘲讽:“估计会先放火吧。等库房烧起来,会引发大火,到时就是劫狱的时候了。”
  这可太毒了!完全是趁着陆家发难,搞一波大的。到时候真要是劫狱成功,肯定要把事情推到陆家那边,这样的大案少不得折腾……严远简直都要同情陆家了,何苦招惹这么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呢?
  不过越是乱,对他们越有好处啊。严远顿时想起了之前伏波的吩咐,他们不就打算浑水摸鱼吗?现在有人搞事,还跑过来会面,可是涉入的最好机会了!
  伏波神色却无变化,只道:“既然你们都安排好了,为何还要寻我?”
  孙元让此时也收敛起了猜忌,拱手道:“在下也听陆兄提起过,伏帮主胆色过人,嫉恶如仇,这才请他引见。吾等虽说有把握救人出来,也筹备好了脱逃的路线,但是陆上总不如海上稳妥,想请伏帮主送吾等前往潮州府,将来必有重谢!”
  “既然是去潮州府,何不选青凤帮,他们应当更有把握。”伏波反问。
  这真是连“重谢”都不放在眼里,然而此刻孙元让已经明白了陆俭为何会让他见这位赤旗帮帮主,而非其他海上大豪。一个有分寸有顾虑的人,往往要比大包大揽的更加可靠。他正色道:“一事不烦二主,况且比起沈三刀,在下还是更信伏帮主。”
  因为陆俭,她的确算是涉入此事了,而真乱起来,她也的确会尽早离开番禺。然而面对这郑重请托,伏波突然一笑:“你既然知道我嫉恶如仇,不怕我看不惯蓑衣贼吗?”
  若是寻常大盗,这一句就足以撕破脸了,孙元让却洒然道:“我蓑衣帮从未欺压良善,逼迫百姓,只杀官开仓,救了不止多少苦命人。别人视我为贼,我却觉得天底下最大的贼,乃是朝廷诸公,是世家巨宦,是那些吃了民脂民膏,还要吃人的家伙!赤旗帮帮规,我亦有耳闻,正是因为仰慕伏帮主为人,才求上门来。哪怕此事不成,也愿交个朋友,结份善缘。”
  他的目光炯炯,神色坦荡,出口更是振聋发聩,让人不由自主生出钦佩。看了那人良久,伏波才缓缓点头:“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有些事情,得提前问清楚才行。”
  孙元让闻言精神一振:“伏帮主请讲!”
  “劫狱大概在什么时候?”伏波问道。
  孙元让立刻道:“这个要看陆家什么动手。”
  陆俭微微一笑:“不会超过五日,我有内应会提前报信。”
  伏波颔首,又问道:“若是如此,停在番禺港的船队就要提前动身了。到时闹腾起来,明德兄不会受到牵连吗?”
  这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劫狱时陆家人闹的最欢,那么被人怀疑的,除了江东陆氏,自然也要包括陆俭。船队离开,会不会让他的嫌疑更大?
  陆俭面上的笑容更盛:“别人都要杀我了,提前支走几艘船又有什么奇怪的?而且劫狱时,那群刺客也会出逃,将来必然会留下线索,为什么不能是别人陷害我呢?”
  “再说了……”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了快意,“我也是不折不扣的陆氏子弟,勾结贼匪的不论是我还是我那三弟,终归有人面上不会好看的。”
  那笑没有丝毫温度,相反透着股让人发寒的冷意。严远都忍不住摒住了呼吸,这构陷真是毫无破绽,不论最后罪责落在谁身上,对于朝中的陆大人都是糟糕透顶的把柄。不救这两个儿子,他自身都难保,可是救了人,仕途便能保住吗?之后几个月,恐怕两边都要被严加看管,那时候陆家的船自南洋回返,陆家还能找来人保驾护航吗?而若是损失了那么大一笔钱财,他那继母三弟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这简直是个环环相扣的死结,除了杀掉陆俭本人意外,没有任何破解的办法。甚至闹过这一场后,哪怕陆俭丧命,都能把自己的死当成是最后的杀招,让陆家深陷泥潭,难以脱身。这样的心思手段,足能让人胆寒了。
  然而问话的人,却没分毫惧意,伏波只点头道:“那还请陆公子早做准备,明日船队就要离港。”
  说罢,她又转向对孙元让道:“孙兄可否告知你们救人的计划?”
  孙元让迟疑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事关重大,恕我不能直言。”
  这并不奇怪,伏波又问:“此事乃是孙兄一手谋划吗?”
  孙元让还是摇头:“并非,孙某只是依计行事。”
  看来后面还有个谋士啊,而且本领相当不差。伏波再问:“届时府衙会陷入大乱,大牢被人攻破,囚徒四散?”
  “应是如此。”孙元让立刻道。
  “那你们何时出城?”伏波立刻追问。
  不论是放火还是劫狱,肯定都是夜间动手,到时番禺城门紧闭,守军又数不胜数,肯定是出不去的。而天亮后,必然全城警戒,缉拿要犯,多留一天就多一份风险,这事当然要问清楚才行。
  “若是一切顺利,天亮后就能出城!”孙元让斩钉截铁道。
  “若是救人不成呢?”伏波反问。
  孙元让的神色微微一暗:“那吾等也会尽快撤出番禺。”
  这答案就让人玩味了,究竟是撤走后再做打算,还是救人不成就不用再救了?这到底是拯救人质,还是解决累赘,再次转移仇恨?
  看着那张毫无破绽的脸,伏波笑了出来:“那我也等天亮后再离城吧。”
  孙元让吃了一惊:“帮主不怕走不掉吗?”
  “灯下黑,才最安全。”伏波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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