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校对)第7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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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波摆了摆手:“王掌柜不必客气,先进去说话吧。”
  听到那温文有礼的声音,王财心底莫名就是一松。虽说早就知道帮主是个俊秀的年轻人,但是真见了面,还是让人吃惊。实在是他的年纪太轻,瞧着就像个少年,这样的人物居然也能拉起一个帮派……一想到这里,王财悚然一惊,立刻摆正了姿态,乖乖跟在后面进了屋。
  几人进屋落座,伏波对王财道:“此次来城里是有些事,还有粮道事宜要再梳理梳理。这位是田昱田先生,为我幕僚,主管赤旗帮钱粮,有什么事尽可向他请教。”
  王财赶紧行礼:“见过田先生。”
  这人虽然坐着个古怪的椅子,似乎不良于行,但是王财可不敢怠慢。幕僚啊,还是掌钱粮的,必然是心腹中的心腹,得好生结交才行。
  王财这么客气,田昱却只哼了一声,权作应答。原本就是商人,又给个大帮派办事,王财也算得上人情练达,哪还不知道这是个难伺候的?不由头皮发麻,这要是弄不好,说不定要在帮主面前出丑啊,可得小心着点。
  伏波也没有给两人缓颊的意思,只说了下月会有新粮运到,让王财注意掌控行市,进一步压低米价。这是李牛早就提过的,王财也做了准备,听闻有两千石运来,也是心头大定。不过除了粮道外,伏波还提到了一事。
  “要青黄不接时低息赊贷……”王财一听就紧张了起来,“东家,不是我推三阻四,只是借贷向来是大户的看家本事,这利息收的太低,就要跟东宁所有富户撕破脸了。”
  士绅占田凭的是什么?还不是利滚利的赊贷来抢夺百姓的田产。若说粮价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在息钱上动手就是捅马蜂窝了。这跟海边的渔户可不一样,海上有船的说了算,到了岸上就是靠田地吃饭,横插一杠跟杀人父母有何区别?
  “赤旗帮想在东宁立足,靠的可不是那些富户,若有人跳出来,自有法子收拾他们。正巧阿牛也提到争田之事,可以把两件并做一件。”伏波淡淡道。
  王财差点没倒吸一口凉气,这话里的意思可就重了,赤旗帮想要的居然不只是粮道,还要杀鸡儆猴了。现在帮中虽说人数不少,也曾干过杀人村老,分产分田的事情,但是终归没有做到这步啊……
  伏波却不等他回答,扭头对田昱道:“丹辉,你可知道夺人田产都有什么手段?”
  田昱沉默片刻,才缓缓点头。他当过钱粮官,知道的法子怎会少了?可是连他也没想到,伏波居然会在粮道稳妥的情况下,对富户动刀。这手段有些像那些杀官开仓的贼寇,也有点像抢占地盘的大豪,偏偏做的不温不火,从容有度,让人觉得分外古怪……
  啊!田昱突然反应了过来,这该是官府的手段啊!不少胸有抱负的县令上任,就会拿豪强开刀,只是有人能成,有人却身败涂地,一命呼呜。现在换个海上大豪来做,会不会别有不同呢?
  这可是当年连他都没做到的事情,哪怕心中有些疑虑,田昱也难免上了心。王财小心翼翼的提了几个问题,他竟然都一一答了,还教了对方几种诱敌上钩的手法。虽说他们不是官,没法用那些官老爷才能用的办法,但是田昱的眼界见识摆在那儿,也让王财惊为天人,越发谨小慎微起来。
  见田昱来了兴趣,伏波就放手让两人筹谋,而她则躲进了屋中,不知忙些什么去了。
  等到第三日,田昱刚刚吃完早饭,准备去书房办公,伏波就找上了门来:“丹辉,我近日就要去府衙,你留在这边,若有什么不妥,会有人送你离开。”
  这话田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双眼圆睁,有些失态的看着面前的人。那的确是伏波,可是跟之前的打扮全然不同,没了长袖长裤,也不再是束发扎巾,而是一身女子装扮。看着面前衣裙艳丽,涂脂抹粉的女子,他张了张嘴,竟然没说出话来。
  就算知道这是邱大将军的女儿,也见过她长发披散的模样,可是他从未真正把这个赤旗帮的帮主当成女人。无他,饶是田昱见识再广,也没有见过如此行事果决,处变不惊的女子。然而此刻卸去了伪装,他才发现自己错了,这的确是个十来岁的女儿家,样貌还相当的不差。
  见田昱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伏波笑了笑:“怎么,丹辉想开了,要跟我同去?”
  田昱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咬牙道:“帮主连府城的大牢都敢闯,这点小事就无需在下添乱了吧?”
  伏波闻言失笑:“有人相帮自然更好,也罢,你忙你的,我去去便回。”
  说完,她也不等田昱反应,就戴上了帏帽,转身出了门。看着那飘然而去的身影,田昱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等伏波上了车,站在车外的孙二郎忍不住道:“东家,真不用带礼吗?”
  他已经知道了伏波去县衙是准备干什么的,但是那县令贪财昏聩,不送礼会不会无功而返?
  伏波轻笑一声:“正因为他贪财怕事,才不能带礼物,这事是他求咱们,可不是咱们求他。”
  孙二郎心中顿时明悟,不再多言,驱车向县衙而去。
第一百零四章
  又是一天不必开堂的好日子,然而曹县令心情却不怎么舒畅。之前跑官花了那么大力气,结果上面还是没个准话。这要是再不迁走,难不成他要在这鬼地方多待一任?要知道今时不比往日啊,那赤旗帮吞了罗陵岛,势力一下子暴涨,别说是本县沿海的渔村,就连临近两县都被纳入麾下,这下起码就是几千个泥腿子啊,要是发兵攻打县城,还不是一鼓而下?
  曹县令是真怕惹怒那群凶人,连税都不敢乱摊了,可是要升迁也少不了钱财疏通,于是只能从大户身上征敛,结果这群人也不是善茬,各个都托找关系,阴奉阳违,为了收齐秋税,他差点把人都得罪光了,这要是走不掉,之后要如何处理?别说今夏的税负了,就怕那些大户恶向胆边生,直接买凶伤人。唉,他一个穷县令,连自保都难,偏偏待在这种前有狼后有虎,真是苦不堪言啊!
  心里不痛快,连上好的春茶喝着都不香了,曹县令正琢磨着等会是去听曲儿散心,还是出门走走,就见羊师爷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东翁,赤旗帮派人来了……”
  羊师爷的话还没说完,曹县令一口水就喷出来了,边咳边挣扎着问道:“可是打到县城了?来了多少人?”
  羊师爷面上一窘,立刻更正:“不是派兵前来,是上次那位夫人送了拜帖。”
  他赶紧把袖里塞着的拜帖递了上来,见到上面“赤旗帮”三字,曹县令眼皮直跳,也不敢接,只嘟囔道:“她来做什么?我都约束手下,让人离海边远点了,县衙里也没关人啊……”
  羊师爷赶忙劝道:“东翁在这里猜来猜去也不是个事儿,还是先见见人再说吧。这次来的还是上次那两个,礼数也足,兴许是不什么坏事。”
  曹县令定了定神,心说也是,能专门递上拜帖,还是守规矩的。而且来的还是那位夫人,估计也没撕破脸的意思,得先见见才行。
  拿定了主意,他赶忙道:“快把人请进二堂,备些好茶。对了,多叫几个人过去……”
  虽说对方未必有恶意,可是身边没人他心也不安啊,再怎么说那也是海上大豪的妾室,说不定带来的护卫就是个高手呢?
  羊师爷立刻奉命前去,曹县令也不敢托大让人等了,早早就到了二堂候驾。于是伏波再次走进着县衙,就被领到了一间更为宽敞的厅堂,县令还堆着笑起身相迎,姿态可是大大不同。
  伏波笑着拱手行礼:“妾冒昧前来,还望县尊见谅。”
  还是一身艳丽衣裙,精致妆容,配上异于寻常女子的飒爽姿态,让人一瞬就想起了当日的事情。就像见到了花俏的毒蛇,曹县令哪还有敢有半点绮思,赔笑道:“夫人客气了,请坐请坐,来人,上茶!”
  伏波也不跟他客气,大大方方坐在了客座,孙二郎还是一声不吭的立在她身后,虽说没什么存在感,还是让曹县令心头发紧,好在只有两人,他才能勉强维持镇定。
  待上好了茶,曹县令干咳一声,先试探着开口:“不知夫人前来,是有什么要事?”
  就见对面女子微微一笑:“我赤旗帮既然在东宁落足,哪能忘了县尊?最近恐怕要与私盐贩子做上一场,特来知会一声。”
  做上一场?怕不是火并吧!曹县令脸都绿了,这种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盐场不是临县的吗,你去找临县的县令或是卫所的麻烦啊,来找我是做什么?
  然而心头翻涌,却不好直言,曹县令僵硬的笑了笑:“这个,贩私盐乃是朝廷重罪,贵帮愿意肃清贼匪,也是好事……”
  谁料那女子柳眉一挑,含笑反问:“如此说来,县尊是对贩盐无意了?”
  曹县令差点被噎死,这是什么鬼问题?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求助似的看向羊师爷。
  羊师爷也是一脸茫然,然而好歹是个精通俗物的,他很快反应过来,小心道:“夫人可是怕那些盐田有我家大人的私产?”
  经这么一提点,曹县令立刻反应了过来。是啊,朝廷的盐场早就朽败不堪,大大小小不知建了多少私盐田,其中一多半估计都有背景。现在赤旗帮要打盐贩子,怕误伤了他的人马,来问一声也不奇怪。
  可是他哪有这样的运气啊!一上任就碰上邱大将军扫海,真是连根指头都不敢乱伸。当时别说是他了,那些原本在盐场有家底的,也纷纷缩头缩尾,不敢拖欠大军用度,连私盐船都来的少了。等到那尊大神终于倒了台,盐场也就没他什么事情了,他一个县官,没权没兵没钱,拿什么占盐田?要不是穷到家了,他会加收盐税吗?
  憋了老半天才没让面上神情扭曲,曹县令干笑道:“本官为人清廉,从不插足盐田,贵帮大可自便。”
  见他这副模样,伏波轻笑一声:“县尊误会了,我家帮主想问的是,您对盐田有兴趣吗?”
  啊?曹县令傻了,这是啥意思?
  好在这次对方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道:“将来我赤旗帮必会占住盐田,到时恐怕会跟卫所有些牵扯。我等也是愿意和气生财的,若是能有人从中斡旋,也不必撕破了脸。不知能否劳烦县尊走动走动?”
  曹县令听到这话,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等等,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要借他的名义去搞盐田?这怎么行!
  “夫人玩笑了,我就是个县官,哪有那么大的面子?”曹县令快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羊师爷真是拉都拉不住。
  见他这副模样,伏波突然道:“不知县尊最近可看过邸报?”
  曹县令都被问傻了,邸报他当然看过啊,可是刚才不是在说私盐吗?
  伏波也没等他答话,微微一笑:“听闻蓑衣帮有一位大头目越狱出逃,至今还未找到。若是不出意料,蓑衣帮必然要为祸南地。北方又逢大旱,流民无数,怕是一年半载都无法收拾。这样的局面,也不知天下哪里还有安生的地方。”
  曹县令张了张嘴,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他又何尝不知这些,但是东宁也不安全啊!海贼就在面前坐着呢,让他怎么作答?
  “县尊可是觉得东宁也不安定?”伏波直接说出了对方心中所想,“然则我赤旗帮坐镇东宁,不论是贼寇还是海盗,都莫敢袭扰,长此以往,必可保一地安宁。有我等支持,县尊岂不坐享其成?”
  曹县令这下才反应了过来,直觉的想要反驳,可是话到嘴边却打了转:“夫人有所不知啊,鄙县穷困,却有不少豪强,占地抗税,连本官都收势不住。本官这也是有难处啊……”
  这都打开官腔了,意思还不是明摆着,伏波立刻道:“只是些富户,不过跟猪羊一般。只要县尊想处置,我赤旗帮愿助一臂之力。”
  曹县令眼睛都亮了起来,如果真这样,他说不定还真能在东宁立足。反正调任看起来是不太容易了,万一再分到一个闹兵祸的地方,那才是哭都哭不出来。偏偏他没什么靠得住的后台,上司巴结不来,同僚也瞧不起他这个同进士出身的“如夫人”,还真不如投靠一位大豪,捡些便宜。
  不过这话不能他来说,曹县令故作沉思的捋着长须,飞快给羊师爷使了个眼色。怎么说也是当老了师爷的,对方反应极快,陪着笑道:“若贵帮真能助东宁安定,我家大人必然欢喜。只是盐田这事,还是有些风险啊……”
  “贩私盐的,哪有那么多门道?不过是看谁刀快罢了。卫所要的只是钱财,难不成还真上报朝廷,发兵来剿吗?”伏波笑的有些漫不经心,“我家帮主说了,盐田既然在东宁左近,那就是自家的地盘,只是我等毕竟不是官府众人,消息不畅,渠道不通,万一跟人起了冲突就不美了。但有县尊出面就不同了,您毕竟也是朝廷官员,卫所怎么也要卖个面子吧?那些猫猫鼠鼠也敢占下盐田,何况县尊这等父母官呢?”
  若是换个人来说这番话,曹县令恐怕还要纠结一下,不敢全信。但是面前这位美貌女子随口说出,却意外的有说服力。人家连爱妾都派来了,还能作假吗?而且说实在的,现在这世道还真是谁拳头大谁说话算数。连罗陵岛的海贼都能杀个干净,几个盐贩子又算得了什么?这盐田,赤旗帮怕是占定了,如今只是不愿撕破脸罢了。若是他不识好歹一口回绝,对方就不能找别人吗?
  一想到这里,曹县令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赶忙道:“夫人谬赞了,私盐贩子横行才是大患,若是能为朝廷谋福,本官哪有推脱的道理?只是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伏波笑笑:“盐田这等买卖,晚上一日就要损失不少银子。只要县尊肯费心,这盐场可以挂在县尊名下,到时岂能少了孝敬?”
  这,这是说并非一锤子买卖?曹县令差点失态的叫出声来,飞快瞥向羊师爷,就见对方连连点头,也是一脸兴奋。此事可为啊!
  曹县令连吞了好几口唾液,稳了稳心神,才挤出声音:“夫人这就见外了,本官也是一心为民,为朝廷着想啊。啊,对了,也是我待客不周。来人,快备些酒菜,这次定然要请夫人喝上两杯……”
  站在一旁,看着已经完全没有“大老爷”模样的曹县令,孙二郎轻轻吁了口气,松开了握紧的双拳。这事能成了。
第一百零五章
  “滴答”,墨点落在了纸上,晕出一片黑污。田昱这才回过神,把那张废纸团作一团,扔进了纸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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