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精校)第99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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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件事,实在是难于上青天啊!”沈默叹息一声道:“如果加以彻底改革,必须要重新厘定会计制度,在中上级机构中,实施财政管制的方式。这样必然会重新改造朝廷和地方的权利架构,注定要招起轩然大波呐……”沈默叹息一声道:“还有,如果要让一条鞭法不流于形式,就必须要全国范围的清丈田亩,跟这两项比起来,推动个条编法的难度,实在是不值一提。”
  “……”张居正何其人也,一下就听懂了沈默的话,这分明是让自己来顶雷。明白了这一点,他心中反倒踏实了……怪不得沈默会大出意外的放过自己,原来是想让自己挑这副担子!
  不是他自傲,天下人才虽多,但只有区区二人能替沈默达成目标,一个是他张居正,另一个是高拱……然而高拱已经无法再回来了,所以沈默只能求助自己。
  沈默确实是这个意思。现在已经明盘了,张居正到底接还是不接,他真没底……如果不是知道历史上的张居正,在分明可以当一辈子太平宰相,舒舒服服的掌权享福,然后退休,继续享福的情况下,却要死命折腾着变法,把天下人都得罪光了也在所不惜。当初大政变时,他肯定会把这个危险的家伙干掉,不留后患!
  但是,他太需要强有力的帮手了,哪怕这个帮手的能力比自己还强,未来有可能会反噬,沈默也愿意赌一把,先把事情干成了,如果你还想跟我斗一斗,我随时奉陪!
  望着一脸期盼的沈默,张居正笑了,笑得无比畅快,将半年多来的阴霾一驱而散。
  笑完了,他的面色渐渐沉静下来,望着白雪皑皑的窗外,目光又深又远道:“还记得隆庆元年,刚入阁那会儿,我请你在后海喝酒么?”
  “嗯。”沈默点点头,有些感慨道:“一转眼,已经六年多了,却好像就在昨天。”
  “那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
  “嗯……”沈默点点头。
  “男儿在世,自当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张居正淡淡道:“就不用我说第二遍了吧。”
  六年前的那个初秋,在后海的那间酒庄里,张居正就着烈酒,说了掷地有声的几句话:
  “我不是那种不甘人下之人,我只是希望能实实在在的做些事!如果志同道合,我就算给他当马前卒又如何?”
  当时说这番话时,张居正料想不到会有今天,但他的态度依然如故——我张居正就是想做事,具体是在谁手下做,还是自己当老大;是隐居幕后不留名,还是冲锋陷阵当炮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有人掣肘,能让我放手做事,不负此大好人生!
  “太岳兄……”沈默的喉头有些发涩,他也有些激动道:“定不会让你腹背受敌的!”
  “你的话,我信!”张居正点点头,有些萧索道:“其实你我很清楚,有时候坐头把交椅的并不适合大刀阔斧的做事,那样会给人以专权跋扈的印象。如果下面人惹了众怒,他可以调和挽救,可他要是惹了众怒,却只能死挺,要么独裁到底,要么挺不住下台。当初高拱不懂这个道理,非要把身边人都撵走,自己大权独揽,现在沈公您明白这个道理,我便把后背交给你,希望你在改注意之前通知我一声,别让我死的太难看。”
  “又怎会让你独自承担呢?”沈默动情道:“我会力挺你到底的,要完蛋,咱们一起完蛋!让那帮败家子自己玩去!”
  “哈哈好……”张居正笑道:“元辅能有这份决心,我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沈默点点头道。
  “要求当然有。”既然要替他顶雷,张居正自然不会客气,道:“第一,财政改革的事情,我全权负责,任何人不得指手划脚。”
  “也包括我么?”沈默笑问道。
  “当然不包括元辅,但我希望有什么事情,你能和我开诚布公的谈,咱们商量后,再做决定。”
  “可以。”沈默点点头道。
  “第二,既然元辅给户部加人,那就大方点,编制至少向兵部看齐。”张居正接着道:“我要两个尚书、四个侍郎,之下除了郎中只增加四个外,员外郎和主事的人数也要翻倍。另外,这批毕业的监生,我要先挑。还有一个名单,上面的人物,得都给我安排到位。”
  胃口着实不小,但比起要担的责任来,却又微不足道了,沈默点头道:“可以。”
  “还有最后一个。”张居正道:“我这边放炮,你也得打锣,不能四下一片安静,就我这边热闹,那天底下口水,还不直接把我淹死?”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一系列的安排了。”沈默微笑道。
  “说说看。”张居正非要弄踏实了,才肯把这一百几十斤交出去。
  “第一,万历改元,普天同庆,按例可以加一次恩科,转过年来,又是会试之年。”沈默举起食指道:“这样连续两年都是大比之年,你说天下的读书人,还有功夫议论时政么?”
  “真是大手笔……”张居正点头道:“不过这不光是为了给我打掩护吧?”
  “当然不是,”沈默也不虚伪,点点头道:“你方才说,不建议增加机构,这个我同意,但不增加人员,我不同意。”顿一下,解释道:“一提起增加官吏来,就好像马上要增加冗官冗员,给老百姓增加负担了。但凡是得有个度,现在大明朝才两万名官员,其中还有十分之一的京官。剩下一万八千人,要管理两京十三省,一千一百多个县,实在是太少了。事实上,也是根本管不过来的,还有大量不在编的吏员填充其间,才能勉强维持运转,这个数字是三十万。”
  “哪怕是京城之中,也有大量的吏员存在。”沈默喝口茶,接着道:“每个衙门的正式官员太少,又多调动频繁,以至于缺乏经验,不得不把大半权力交给终身都待在一个衙门,一个岗位的小吏操持。如果官员不够精明强干,往往就会被胥吏们牵着鼻子走,权力也旁落到这些人手上。在地方上更是如此,县令、县丞、主簿、典史各一,这就是管理十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官员编制,这些人要管地方上的文教税收,治安防盗、河工团练、工商建筑……更是不得不把绝大部分权力交出来,让那些胥吏来办。所以才会有人说,真正管理这大明朝的,不是官而是吏!”
  “而这些胥吏呢?一没有正式编制、二没有国家俸禄,三没有上升空间,在一个位子上,一干就是一辈子。官员在做事的时候,还得想想自己的升迁、封荫、诰赠、养老,但胥吏们统统没有这些,他们只能追求钱财!或是寻租,或是索贿,手段百出,无所不用其极。更是毫无原则廉耻,为了自己的利益,罔顾国家朝廷,官员和百姓都苦不堪言。”
  “是啊……”听了沈默的话,张居正大点其头道:“这些小吏位卑权重,又浑不在乎,胆大包天,什么都干得出来。我在户部和吏部都待过,对此深有体会。”
  “他们不过是些抄写文字,传送书信,处理流程性事务的小卒,哪里有什么权力?”沈默指出原因道:“只不过因为正式的官员太少,不得不把大量的权力交给他们,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可也不能把他们都裁撤了,一水换上官员吧?”张居正道。
  “当然不用,只要在各衙门增加官员。”沈默答道:“将权力分工细化明确,每个人各管一摊。再用太岳兄的考成法监督,还怕官员们不瞪大眼睛,盯紧了手中的权力么?”
  “嗯。”张居正点点头,又摇头道:“但这样一来,全国的官场都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官员们自然欢迎,读书人也欢迎,可将来一旦要改回来,立马天下大乱!”
  “……”沈默看他一眼,暗赞道:“不愧是张太岳,果然一眼看到头!”他摇头道:“不是什么事,都能回去的,覆水难收,木已成舟。所以我们不做是不做,做就让他永远回不去!”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在这一任上,让督抚都变成常设官!给地方上重新划分权力,倒要看看谁能改得回去!”
  第八八五章
大婚(上)
  三天后,由户部提出的《请颁行条编疏》,通过了廷议,即日起颁行天下。自此掀开了全国范围的清丈田亩、赋税改制的大幕。
  为了保证新政顺利实施,张居正上《请稽查章奏随事考成以修实政疏》,同样获得了通过。自此,凡上峰交代的差事,本堂执掌的公务,都必须专人专项负责,限期完成。所做每一件事,其完成情况都要记录在册,一式三份,一本自留,一本送六科稽核,一本送内阁监督,以备查验核实……这是京城的衙门。对于地方官府也是如此,每个省都要立账册,同样是一式三份,所不同的是,稽核的任务交给了都察院。日后无论是中央还是地方,所有官员的升迁,奖励或罢黜,都凭这册档录作为依据。月有考岁有稽,全凭白纸黑字说话,谁人也打不得马虎眼。
  这项改革极为简单,效果却立竿见影。自推行以后,京城各大衙门一扫过去那种疲疲沓沓、魔蘑菇菇的办事作风。每接手一件事,当事官员再不敢敷衍塞责,一拖再拖,而是立即执行,毫不延误,唯恐在‘考功簿’上记下秽行劣迹,断了晋升之路。
  这样内阁通过六科控制住六部,通过都察院控制住各省,终于管住了散漫懈怠的天下官员,至此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一举解决了困扰历朝历代两千多年的政不通、事难举的痼疾,为接下来一系列政令的推行,铺平了道路。
  万历元年三月,户部、都察院扩编完成,然后由长官带队,分赴各省督办一条鞭法,这次的队伍中,有一半是国子监毕业的监生,对于监生的栽培,沈默可谓是不遗余力。
  ※※※※
  毋庸置疑,从九品中正到科举取士,从唯出身论到唯才是举,是极大的进步。尤其是到了宋明以后,随着科举取士彻底成为正途,阶级的流动性大增,大官的儿子没法再是大官,平民百姓也有了鱼跃龙门的机会。
  这样给了天下人才一个公平竞争、出人头地的机会,天下人才也争相报效朝廷,大大加强了王朝统治的稳固和持久,自然是极好极好的。然而什么事都是物极必反,久则生弊。国初用人的制度,分为三途;第一是科甲,第二是监生,第三是吏员。这是所谓‘三途并用’。朝中的高级官员大都出自前两种,后来因为监生的质量下降,进士成为正途,尤其是高级官员都是进士出身,所以科甲官员才是自己人,举人、监生出身的,备受歧视,吏员出身就更惨了。
  于是吏员上进无门,自甘暴弃,举人监生也决不轻易就职。他们惟一的目标,便是考进土,考中了获得甲科出身,日后才有前途可言。考不中,就准备三年以后重考。如此一科又一科,耗尽一生的精神才力,就为了能够金榜题名。许多人考了一辈子,头发全白、牙齿掉光,还在锲而不舍。
  如果科举能够真正选拔出人才也行,然而四书五经八股文的教条考试,注定除了极少数智商绝伦的天才之外,选拔出的绝大多数是书呆子。这些人本身毫无政务能力,又大都在层层考试中耗尽了精力和锐气。年纪且大,无心学习,只想着如何补偿过往受尽的苦累。
  浪费精力,埋没人材,选拔出的又大都年长事故,暮气沉沉,只想着升官发财的官吏,科举制遂成为吏治的大害。不知道有多少天官首辅,想要扭转这一局面,使官场的升迁不论出身,只看政绩,然而无一例外,全都失败。
  沈默的前任,隆庆年间的首相高拱就曾提议,国初举人为名臣者甚众,以后偏重进士,轻视举人,积弊日甚,请求自今以后,惟论政绩,不论出身。这是一个有见地的提议,但是以高拱的手段都没有推行下去。现在轮到沈默来做这件事,他没有发表刺激科甲官的言论,却默默的做了很多。
  他知道,高拱和之前的官员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作为既得利益者的科甲官群体,对任何妨碍他们独吞官位,虎口夺食的举动,都会极为警惕,坚决反抗。一个人想和一个集团斗,哪怕是皇帝也不可能成功,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个集团从瓦解,让争论乃至争斗产生于集团内部。只有这样,才可能找到同盟军,取得斗争的胜利。
  沈默正是这样做的,南京监生之乱后,他改革国子监教育,第一步是优化生源,首先停止接收捐监生……这是监生质量下降的根源。只接受各省学政推荐上来的生员,以及恩荫大臣的子弟。本朝的制度,对于大臣的儿子,有文荫或武荫。在大臣建功或是几年任满以后,照例可以荫子。文荫从荫一子入国子监读书起,毕业后直接授官。比如说严世蕃和徐阶之子徐璠,都是走的这条路。
  然而对于仕途而言,这种不劳而获的荫生身份,非但不是大路,反而是种阻碍。是以严世蕃权势滔天,尚不能入内阁、掌枢机,徐璠刚当上工部侍郎,就被人盯上弹劾,不得不辞官回乡。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监生出身的官员,普遍地位低下,能靠父兄攀上高位的数目极少,所以缺乏天然的同盟军,很难在科甲官的地盘生存。
  现在沈默致力于提高监生的教育质量,改善生源之后,他更是恢复了原先严谨的积分加实习的学制,并且广聘名师坐堂。北京国子监由徐渭领衔,有陈绍儒、陈鎏、闵熙、华察、王世贞、徐中行、李贽等;南京国子监由耿定向领衔,颜山农、林云同、柯维骐、张献翼、林庭机、何心隐、余允文、冯越等当时知名大儒分而教之,昼则会撰共堂,夜则灯火彻旦,如家塾之教其弟子。
  对于首辅大人的这项善政,官员们为了自己的子弟,自然不会反对。而大儒们也因为被重视被尊敬,而为他大唱赞歌。当然那些尚未及第的平民士子会感到焦躁,尤其是屡考不中者,更是将其视为自己失败的原因。几乎每年都要为此闹事,但这一次,朝廷宣布连开两年科举,所有的噪音马上就销声匿迹了。
  所以沈默能有一个比较愉快的心情,为北京国子监的毕业生们践行。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艳阳取代了寒风,一扫冬日的严寒,沈默在三公槐下,对这七十八名毕业生,以及五百多名在校监生,讲出了一番肺腑之言。
  “历代朝廷选拔人才,为国家出力,自应当不论出身、唯才是举!本朝更是立贤无方,惟才是用。太祖高皇帝时,用人之途最广,僧、道、皂隶,咸得至九卿、牧、守,大臣荫子,至八座、九卿者,亦不可缕数。然而宣德以后,独重进士一科,虽乡举岁贡,莫敢与之抗衡,而大臣恩荫,高者不过授五府幕僚,出典远方郡守而止,即便有卓荦奇伟之才,若不从科目出身,终不得登堂入室,为国家展采宣猷,终身不得其志矣……”
  沈默一番话,把过去二百年来,监生们江河日下的地位勾勒出来,引得全场无不黯然神伤。然后他话锋一转,大声道:“一直有人说,这是因为科甲官排挤所致。我相信,哪怕现在,持这种想法的也大有人才。然而我告诉你们,这是大错特错的。你们要知道,开国初年,便是监生与进士并举。那时经过严格教育、谙熟政务的监生,表现要远远强于进士。以至于后来,国朝曾经有十年未开科举,朝廷官员尽数采用监生,当时的名臣大僚,都是清一色的监生出身。如果说要排挤,也应该是你们排挤进士才对,怎么能挤着挤着,又被人家后来居上了呢?这显然要从别处找原因!”
  “这里面,既有朝廷的原因,也有你们自己的原因。朝廷方面,由于财政危机,允许捐资入学、缩短学制、减少师资力量,这都是导致监生水准下降的客观原因。然而最根本的,还是监生们的自我放纵,不管是荫生还是贡生,都可以说是天之骄子,进入国子监后,便自以为前途无忧,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就开始耽于享乐,荒废学业,在国子监中混几年,除了酒色财气,什么知识都没学到,进入官场上,如何去跟那些经过层层选拔,才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科甲官竞争,输得一败涂地也就不足为奇。”
  “所以几十年来被边缘化,你们怨不得人家科甲官,是朝廷和你们自己的错。”顿一下,沈默接着道:“但是从隆庆元年以来,朝廷已经改正了错误,这一点上,相信你们比谁都清楚。可以说,今天能够毕业的七十五人,在学识上不逊于那些进士官,在实际政务上更是要比他们强。现在我给你们大展身手的机会,虽然起点要比进士官低一些,人家毕竟是一层层考出来的,这本身就是一种成就,你们不该不平衡。但我保证,自从你们踏上仕途的那一刻起,便不论出身,只看政绩!不管你是科甲官,还是监生官,考核你们的唯一标准,就是那本考成账册!白纸黑字,历历在目、谁也捣不了鬼!只要你们表现优秀,年年考成位列前茅,自然不会有人阻止你升迁,将来就是登阁拜相也有可能!”
  “我今天来到这里,说这么多,其实也不至为了你们,同样为了我自己。你们也许不知道,为了重振国子监,我顶了多大的压力。如果你们不能争气,我自然要引咎。这这不要紧,关键是好容易重新振作的国子监,就会成为昙花一现。到时候再没有人会为你们说话,机会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万事开头难,想要把国子监这块招牌,变得和科举取士一样亮,你们要付出科举官十倍的努力。”
  “自助者天助之,国子监将来何去何从,监生的前途如何,答案就在你们每一个人身上。已经毕业的,将要毕业的,和还要继续学业的监生们,牢记你们各自的使命,为了美好的明天,共同努力吧!”
  ※※※※
  散会之后,沈默到徐渭的值房中休息,徐胖子摇头连连道:“通篇没有说一句忠君爱国,勤政恤民,全都是官途啊、前程啊、命运啊……俗,真俗,这些年你可是越来越俗了。”
  “这世界本来就是个俗世。”沈默撇撇嘴道:“你也不想我好容易来一次,全讲空话废话吧。”
  “这倒是,”徐渭点头道:“我看那些监生,眼珠子都红了,只要不是麻木不仁的,你说这一回,得管好几年用。”
  “但愿如此吧。”沈默颔首道:“他们到底能不能立足,接下来几年是关键。推行条编、清丈田亩、整理财政,这三大战役中,不知要有多少官员落马,多少新星窜起。加上从朝廷到地方,都要扩大编制,能把握住机会,他们就能确立自己的地位,要是把握不住……”说到这,他轻叹一声道:“恐怕真会是昙花一现。”
  “那样就太糟了。”徐渭摸着已经斑白的胡须道:“我这辈子全搭在这一件事情上,还指望这帮子除了四书五经,还会数学、会计、逻辑的家伙,毙掉那些书呆子呢!”
  徐渭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科举。他才华横溢,百年不遇,却被一篇八股文,足足折磨了三十几年。要不是遇上沈默,点醒了他,还不知道这辈子蹉跎成什么样呢?所以当初沈默让他当这个国子监祭酒,冲击一下大明朝的取士之道时,徐渭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并且在国子监一待就是十年,为得就是培养出一批学以致用,经纶济世的干才来,证明不是只有文章写的好,才能当好官的!
  第八八五章
大婚(中)
  光阴荏苒,转眼到了万历六年春。冰消雪化燕子归,柳条滚绿榆钱青。辽阔的华北平原从漫长的冬季中苏醒过来,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牛欢马叫春光如酒,天地回暖花香芬芳,怎不叫人心旷神怡?
  这六年时光里,老天爷给足了大明朝面子,年年风调雨顺、四方无事,正是内行改革的大好时机。自从隆庆六年八月,沈默当国以来,这五年半的时间内,国家推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在政治上,重新理清了中央地方各衙门的权责。其中最醒目的,是财政权的上收和行政权的下放。
  财政权的上收,是一项重大的成就。在此之前,全国的补给虽然也是由中央统筹分配,而实际的执行却全赖互不相属的地方衙门。各个地方衙门……通常是县一级的官府,按照上级规定的数额,把给养直接运交附近的卫所、河工等需要补给的单位。一个府县,要向十几个不同的小单位输送钱粮;一个卫所,要接受十几个府县送来的补给。这种短程的补给线就如蜘蛛罗网一般,密密麻麻遍布全国,其低效僵化的程度,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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