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精校)第10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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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臣一时激动,胡言乱语。”陈恪最后深深一躬道:“但这确实是六塔河之后,微臣日思夜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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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皇宫后,赵宗绩像不认识一样,打量着陈恪道:“你太出人意料了,本以为你会大骂那些人一顿,可是你没有。本以为你是不关心这些事了,没想到,你却高屋建瓴的思考起来了,还讲出那样一番大道理。”
  “我懂什么大道理,”陈恪摇摇头道:“只觉着事情本该如此,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偏不这样想。”
  “……”赵宗绩想一想道:“这应该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后果。”
  “应该是吧。”陈恪撑着伞道:“这么说,改不了了。”
  “正相反,现在改的话,正当其时。”赵宗绩想一想道:“汉儒那一套,已经没人信了,现在那些学者们,都在寻找儒学的真谛。你有《字典》在手,就算是有了发言权,可以提出自己的主张和他们辩论,信得人多了,你的话就成了真理。”
  “这个,倒蛮有趣的。”陈恪捏着下巴笑道:“扯淡比当官好玩。”
  “什么叫扯淡……”赵宗绩差点摔到水洼里去,他压低声音道:“但无论如何,你今天把官家给镇住了。官家爱才惜才,我看你这个官,是不当也得当了。”
  “胡言妄语而已,做不得数的。”陈恪摇摇头,不把他的话当真。
  两人出了宣德门,上马车后,陈恪小声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道,我爹,和那位的婚事,到底得拖到什么时候?”
  “这个么……”赵宗绩嘿然一笑道:“你还真问对人了。”说着,他在陈恪手上写道:“‘今春,官家对宰辅言:‘朕居宫内,左右前皆皇后之党。’上月,又对吾父言:‘废后之事如何?’吾父对曰:‘闾巷小人,尚不忍为,陛下万乘之主,岂可再乎?’官家再未提及此事。”
  陈恪知道,所谓‘岂可再乎’,指的是官家,当年已经废黜过一位皇后了。而且那位郭皇后被废不久,皇帝便后悔了,再想把她接回来,却已经被人害死了……以官家之心软,怎么可能让曹皇后,重蹈郭氏的覆辙呢?
  陈恪不禁看了赵宗绩一眼,这家伙将如此隐秘之事相告,是不是也有,想通过自己,把这话传到皇后妹妹耳朵去的意思?
  不过赵宗绩对他向来够意思,就算有这样的念头,也是王公子弟从小养成的政治智慧,不可求全责备。
  “这么说,不久便能喝上他们的喜酒了。”陈恪开心笑道。
  “儿子喝老子的喜酒,怎么感觉怪怪的?”赵宗绩摇头直笑。
  “唉,你这又带我去哪?”
  “到了就知道。”
第142章
天音水榭
  马车出了东华门,径直往北去。
  在陈恪的追问下,赵宗绩一脸神秘道:“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乃是汴梁所有男人都想去的‘天音水榭’。那里不仅环境尤美。更重要的是,它的女主人杜清霜杜大家,不但有闭月羞花之貌,其歌声更是有若天籁。”顿一下,又道:“其实她的住处,原先叫‘茗香水榭’的,后来被好事者改称‘天音水榭’,竟人人都说改得好。”
  天下男人都一样,一提起那杜大家,赵宗绩顿失稳重,脸上露出三分贱相:“最近这段时间,让你提心吊胆,是我不对。今天请你去听杜大家唱歌,算我给你赔不是了。”
  “杜大家?”陈恪表情有些怪异道:“竟然把你都搬出来了?”
  “我……”赵宗绩哑然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嘿……”陈恪未免尴尬,自嘲道:“我自作多情,行不?”
  “听你这意思,跟杜大家还有交情?”
  “没有。”
  “谅你也没有,你才来京城多会儿啊。”赵宗绩深以为然道:“我跟你讲,杜大家在京城十行首中,是出了名的孤芳自赏。多少豪客一掷万金,都进不了那天音水榭的院门。就是我们这些贵胄子弟,她也甚少在家中接待。”顿一顿,又笑道:“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她试唱新曲时,才会邀请一众知音前来雅正……”
  “看不出来,”陈恪嘿然道:“你还是歌仙的知音呢。”
  “我……”赵宗绩自嘲的笑道:“我最多只算个歌迷,是我那湘儿妹子,她可是杜大家的好友。”
  “哦……”陈恪点点头,心道:‘小郡主和歌伎,竟成了好朋友,真是个活见鬼的时代啊……’
  “还有,”赵宗绩有些尴尬道:“有些人早想见你,若是太过热情,或者口不择言,你且担待一些。”
  “我可以下车么。”
  “不可以。”
  “那还废话什么?”
  说这话时,马车停下了,侍卫撑起伞,拉开了车帘。
  随着赵宗绩,陈恪下了车,便见烟雨迷蒙间,一个小湖展现眼前,湖心一小洲,与岸边有一道石拱桥相连。沿着小桥走过去,但见修竹夹牖,芳林匝阶,一座典雅的水榭掩映其间,有若神仙隐居的福地。
  陈恪不禁暗暗咋舌,这杜大家果然大牌,在这寸土寸金的汴京城,竟住得起这样的稀缺亲水豪宅……
  赵宗绩也是油然神往的样子道:“观其居知其人,由此推之,可见女主人如何超凡脱俗……”
  “住豪宅的一定是好人么?”陈恪撇撇嘴。
  “这话说的……”赵宗绩摇头苦笑。
  客人并非只他们两个,在桥边的石径路上,还停了十几辆大大小小的马车……车上都有精壮的车夫,坐在车檐下避雨。见到赵宗绩,赶紧全都起来行礼。
  虽然小王爷在京城土生土长,但也不是一般人家的车夫,能够认识的。
  赵宗绩没理他们,带着陈恪径上了石桥,但见那湖心小洲上花木葱郁,一圈青瓦白墙沿洲环绕、质朴古雅。过得石桥,是一座飞檐黛瓦的避雨亭。
  亭中有小婢打着花伞出来,朝赵宗绩笑道:“公子才来啊,杜大家已经唱过两曲了。”她又看到陈恪,却明显变了脸色。
  陈恪也认出她来,这不是当年被自己劫持的那个小侍女么,啧啧,长这么大了啊……
  “太可惜了。”打着伞,很难看到别人的表情,赵宗绩自顾自道:“我们赶紧进去吧。”
  “是。”那小婢瞪了陈恪一眼,便转身头前带路了。
  ‘嘿嘿……’陈恪心中暗笑,还挺记仇呢。
  “我家里人在里头。”赵宗绩说一声,示意他一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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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去垂花门,便进了水榭中,只见一丛修竹,挡住了内里的景致。两人跟着那婢女步上数层石阶,转过去一看,又是一番洞天。
  但见这水榭前堂呈回字形,四周是一圈抄手游廊,五步一亭、十步一阁,客人们便坐于这些厅阁之中,望着中央一个亭式的琴台。无论游廊还是琴台,全都坐落在水面上,水里碧荷白莲,锦鳞游泳,如在画中。
  那婢女带着两人穿行回廊,在一个阁前停下,轻声禀报:“郡主,公子来了。”
  帘幕便从里面挑开,又一个美婢迎出来道:“公子。”
  陈恪便跟着赵宗绩进去,便见这个不大的水阁中,坐着两男两女,男人自不消提,单说那两个女的,一名是端庄娴静、容光明艳的少妇,一名是肤若凝脂、国色天香的少女。
  见他俩进来,四人都起身致意。
  “这两位,是我兄长宗缋和弟弟宗景。”赵宗绩为陈恪介绍道,他一共兄弟四个,还有个小不点才十岁,没到对德艺双馨的女艺术家感兴趣的时候,自然没跟来。
  “这个,是拙荆,这个是舍妹,你们见过的。”赵宗绩又介绍道。
  “见过叔叔。”少妇福了一福。
  “见过三哥”那小郡主也福一福,脸色微红。
  陈恪不敢怠慢,一一见礼。待落座后,赵宗绩的大哥宗缋,亲热的拢着陈恪的肩头道:“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终于见着了。”
  赵宗景是个十六七的少年,也嬉笑着对陈恪道:“京里现在有‘三难请’之说,曰一翁一妓一书生。”
  “什么意思?”
  “一翁曰醉翁,一妓曰谪仙子,”赵宗景吐吐舌头道:“一书生曰字典君……”丫鬟们听了嗤嗤直笑。
  “不要误会,将那谪仙子与你师徒并列,没有丝毫贬损的意思。”赵宗绩怕陈恪不快,赶忙解释道。
  陈恪已经对宋朝人,疯狂追捧名妓的操行习以为常了,苦笑道:“我很荣幸。”在太学念书的以年轻人居多,平素里闲聊,谈论最多的,便乃风月之事。因此虽然初来不久,但陈恪已经对京里的艳事知之甚详了。
  比如京里每年都会举行一次‘评花榜’,用各类名花来品评比拟名妓,评选出若干‘花魁’。大比之年,还会有‘粉国春闱’,模仿科举考试的功名头衔来排列名妓等次,也分一、二、三甲,荣获三鼎甲者,自然会成为花魁界的传说,甚至青史留名。
  而那所谓的‘谪仙子’,便是夺魁呼声最高的一位名妓,唤作秦香君,其号曰‘牡丹仙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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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水仙子’的地盘上,你们却讨论‘牡丹仙姬’,是不是太失礼了?”赵宗绩的老婆张氏掩口笑道。
  “对,不说了。”宗景从善如流道:“你们来得晚了,杜大家已经唱过两首歌;不过还好,待会儿还有一首可听。”
  正说着呢,便听有‘叮咚’一声琴音响起,这一声虽不大,但水榭中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皆往阁外看去,便见一池碧水中央的那座琴台上,多了个梳着堕马髻,身穿白色纱裙的女子。微风吹过,细雨迷蒙,她的身姿也有些朦胧,飘飘宛若仙子。
  只见她轻挥玉指拨动琵琶,声如如山静秋鸣,月高林表,让人璁意顿消。随着柔曼如捻珠般的弦声,那玉人启齿唱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那歌声如百鸟投林,飞泉溅玉,悠扬处如春江花月夜的一支洞箫,珠喉呖呖。那如泣如诉的歌声,听得人泪眼涟涟……
  陈恪也听痴了,这是他第二次听那杜行首唱歌,上次在嘈杂的酒店里,又有七分酒意,只觉这好听,并未有什么感触。但这次,专为听她演唱而来,感受自然不同……这是个用灵魂在唱歌的女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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