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精校)第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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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郎,没有人怪你。”陈忱苦口婆心道:“一切都有爹爹做主,你安心读书就行了!”
  “我安得下心来么?”陈恪面沉似水道:“你跟我去个地方。”
  “家里怎么办?”
  “有五郎呢。”
  陈忱便把两个弟弟锁在家里,跟陈恪往城外的江边码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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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玻璃江水流缓慢,因此两岸滩涂广阔,导致船舶只能停在城外的木栈桥边装卸货,从栈桥到货栈这段将近二里的距离,便全装卸工人,推着鸡公车完成转运。
  三郎带着二郎,藏在栈桥边的草垛后,目光在来回穿行的装卸工人身上巡梭,终于锁定住一个,指给二郎看。
  顺着望去,二郎竟然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一下惊呆了,难以置信的揉揉眼睛,眼前的一幕仍旧清清楚楚——那双手攥着车把,脖上吊着车套,推着辆‘唧嘎唧嘎’的鸡公车,颤巍巍通过栈桥的,不是陈希亮又是哪个?
  权衡之后,陈希亮最终还是决定到码头扛活。
  想在码头上下力,并不想象的那么容易,得先找个可靠的人作担保,然后缴纳一笔算是入行费及保证金的‘下河钱’,一笔租用鸡公车的‘租车钱’,还得自己购买简易工具,如箩筐、扁担等。
  用了一天时间,把这些手续办完,他就有了固定下力的权利,也就有了收入的保障。而且码头上基每天都有活干,只要肯下力,收入很是可观,很快就能回。
  但干什么都是万事开头难。别人一车能推七八百斤,看上去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可到他的手里,鸡公车就变得难伺侯起来,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掌握不好平衡,没出两步就险些翻车。若不是带他的工头早有预料,一把扶住,满车的货物就得掉到水里。
  可他是个极坚韧的人,五六百斤推不了,就推二三百斤,无非就是多跑几趟。
  到了今天,他已基掌握了操控这种独轮车的法子,所推的货物也加到四百斤,让起先准备看他笑话的工友,都暗暗佩服。
  但二郎却只想嚎啕大哭,他蹦起来,要去喊爹爹回家,却被三郎一把按住。
  陈恪死死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拖到远处的芦苇丛边,两人都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何拦我?”二郎两眼通红道。
  “你还小,不懂男人的自尊。”陈恪擦擦额头的汗,语调中带着对陈希亮深深的欣赏:“真正的男人,就是要一肩挑起所有的重担。除非你有办法,减轻他的负担,否则任何劝阻,都是对他的侮辱。”
  “我比你大三岁唉……”陈忱郁闷道。
  “不然我也不会找你来。”陈恪转过头来,深深望着陈忱道:“怎样,有何感想?”
  “……”陈忱默然半晌,最后一脸坚决道:“说吧,你想怎么干?”
  “我们一共是十一家的债主,其中六家在青神县。我这几天在外面,就是在探查这六家。”陈恪终于道出真意。
  “怎么样,有没有要回钱的可能?”陈忱态度大变,开始怀着希冀道。
  “很可惜,没有。”陈恪有些感慨的摇摇头。他以那些老赖,是看陈希亮可欺,故意有钱也不还。但几天的观察下来,才发现确实家家有难念的经……要么就是真揭不开锅,要么就是债主坐了一屋子,只能谁也不还。
  虽然对债主来说,债务人如此穷困窘迫,乃是最大的噩耗。但往好处想,这至少说明宋朝人还是讲诚信的。
  没钱不怕,怕的是有钱也不还。
  “老爹之所以要不回钱,是因他不愿干雪上加霜的事情,我们不能违背他的意思。”陈恪笑一笑道:“所以我们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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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陈希亮一走,二郎三郎便嘱咐两个弟弟乖乖在家,中午给他们带好吃的回来。
  但六郎坚决不愿再被关禁闭,紧紧拉着两个哥哥的手,非得跟着一起去。
  陈忱看向陈恪,今天他虽然是主演,但三郎才是导演。
  “带上他们吧。”陈恪笑笑道:“全当打打牙祭了。”
  六郎立即欢呼起来。
  一人领着个弟弟出了门,陈恪先带他们到前街潘家木匠店,说自己在里面订了个物事。刚要抬脚进去,陈忱心惊肉跳的拉住他:“三郎,咱可只有一百五十钱。”
  “放心,不要钱,他们还得倒找钱。”陈恪说完,便拉着六郎进了店。店面不大,二郎五郎就没跟着进去。
  穿过摆放成品桌椅的前店,便看到店主潘木匠正领着两个学徒,在院子里做木匠活。
  见有人闯进来,潘木匠非但不恼,反而一脸欢喜道:“三郎来了,快到前面坐。”
  “潘大叔,这是我弟弟六郎。”陈恪让小六郎向潘木匠问好。
  小六郎乖巧照做。
  “好好,”潘木匠笑着摸摸小六郎的头,顺手拿起把小木剑,递给他道:“拿去玩吧。”
  小六郎没什么玩具,希冀的看着三郎。
  “多少钱?”
  “什么钱不钱,下脚料糊弄的。”潘木匠爽朗笑道。
  “多谢大叔。”三郎自己道谢,也让六郎道谢。
  “不客气,不客气。”潘木匠从怀里摸出把钥匙,走向柜台道:“说起钱来,你那官帽椅已经订出去超过十把,这一场,我扑输了。”说着打开抽屉,拿出五串当十铁钱道:“这是你的五贯钱,还有你要的物件,也给你做好了。待会儿出去,别忘了让四邻做个见证。”
  虽然嘴上说输了,但他脸上却荡漾着发自内心的笑道:“三郎,下次还这样的图纸,记得来找我搏啊。”
  “谁知道还能不能想出来?我尽量吧。”三郎一手拎着钱,一手起放在角落的木箱道:“就是这个吧?”
  “可不,精工细作,费了我两天功夫。”潘木匠好奇道:“你要这铁匠铺里的物事作甚?”
  “打铁。”一句话没把潘木匠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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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恪一到门口,左右那些商家便纷纷探出头,笑问道:“陈家三郎,赢了输了?”
  财不露白的道理,陈恪自然知道,但行有行规,你赢了钱,必须展示给众人看,以示输家没有赖账。他只能将博到的铁钱高高举起,众人便一阵欢呼,好像他们赢钱了似的。
  二郎来看的一头雾水,见此状立时明白道:“三郎,你竟然和人关扑?!”
  “别大惊小怪的。”陈恪把钱丢给他道:“前面说话。”
  宋人好赌成性,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市井百姓,几乎是无人不关扑。所谓‘关扑’,就是一种拿任意物品做彩头、赌输赢的博戏。
  比如大街上所有商贩的货物,几乎全部都既可出售,也可以关扑,只要买卖双方,对筹码没有争议即可。
  比方一个盛水的陶罐,买需要十五钱,但扑只需要五钱。赢即得物,输则失钱,简便易行,只要有钱有物就行。
第20章
官帽椅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宋太祖赵匡胤,就是很出名的赌徒。
他的儿孙也皆好此道,即便以宽简仁厚著称的当今官家,也禁不住诱惑,经常与宫人关扑。可是赵祯的水平不够,几乎是十扑九不赢,输得干干净净。
  官家欲罢不能,便向宫人商借他输去的一半钱再扑,可是在大宋朝,愿赌服输是第一条,宫人从不肯将赢来的钱,再还给官家,搞的他经常很郁闷。
  皇帝作关扑之戏,是以娱乐主,赢不赢钱并不重要。但小民百姓那里,却是以赢钱重,至少也是二者兼重的。
  陈恪站在这千年前的街道上,看到树荫下,摊位前、店铺里,一簇簇扑卖者,一堆堆扑买者,瞪大两眼,吆五喝六,咬着嘴唇,掐着指甲,作紧张万分状时,他心里的赌性一下被激发出来了。
  男人哪有不好赌的?不过是受法律和道德的制约,很多时候不得不压抑自己的赌性而已。但看这大宋朝全民皆赌的架势,而且官差皂吏模样的人,也公然加入其中,他不禁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但哪有成人,会跟十岁的孩子玩关扑?赢了也胜之不武,而且关扑双方都要拿出相当的钱,至少得让对方觉着不亏,才有开扑的可能,他从哪变出钱来下注?
  更重要的一点,在大宋朝,老百姓几乎从生下来就赌……幼时斗草、斗鱼、掷骰戏,及青年时便正式步入关扑大军,可谓人人都是赌博老手。而扑卖的小商贩,了使市民能与自己一扑,自己又不蚀,无不精心设计赌局,要求对方按自己的方法扑买。
  比如做一个直径三尺的‘红橙黄绿蓝靛紫黑白灰’九色圆盘。扑买者交一文钱,便可用别着五色羽毛的针箭射,向旋转的圆盘射一次。商贩在一边高声唱叫‘白中鱼,赤中虾,余不中’,这样的行话。待圆盘旋止定住,双方看那针箭落在圆盘上的位置,若是中了白赤,自然可以着鱼虾走人,若是射中其它区域,自然望而兴叹,或者再交一文尝试。
  这样的关扑,与三郎后世看到的那种江湖把戏相差无几,就算不出千,主家也是赢多输少。想靠着关扑脱贫致富,简直就是做梦。
  但他有自己的办法。经过观察,陈恪选定了这家潘木匠店,三天前,他大喇喇来到店里,对正百无聊赖的潘木匠,出要博一场。
  潘木匠见他是个孩子,不想搭理,但正闲得无聊,便逗弄道:“小孩,你想怎么玩?”
  “昨晚上做梦,梦见一把世上最好的椅子,我已经把它画下来。”陈三郎一脸稚嫩道:“我就用这张图纸跟你打赌,赌你在三天之内,至少能订出十把以上。”
  “口气不小啊。”潘木匠笑了,他虽然手艺不错,但青神毕竟还是小了,而且这年代的家具,并非后世的那些样子货,比人的寿命还长。所以有时候十天半个月卖不出一把椅子。
  出于好奇,他还是说道:“先给我看看。”
  “那不行,万一你看了,只记在心里,却不与我开博,或者故意放水,”陈三郎摇头道:“欺负我小孩家家怎么办?”
  “哈哈哈……”潘木匠放声笑道:“说什么呢?关扑可是‘许奸许诈不许赖’的,我要是赖账,以后还怎么混?”
  “还是找个见证的好。”陈三郎坚持道。
  见证不难找,这一大一小的关扑,早就吸引了边上商家的注意力,众人哄然笑道:“小孩,你只管放心去扑,潘大郎要是敢耍赖,我们砸了他的店铺。”
  “那,我相信你就是了。”三郎继续卖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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