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精校)第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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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陈恪道:“一贯正气这么红,很快就有人仿造,你虽然已经在官府备案了,但人家乡土的,肯定睁一眼闭一眼,会给你造成多大损失?卖官府个人情,虽然不能杜绝仿造,但假冒还是可以禁住的。再说你往后就是有身份的商人了,少不了和官府打交道,这可是个建立关系的好机会。”
  “原来如此。”潘木匠重重点头,咧嘴笑道:“三郎就是有见地,光你这番话,就值这些家具钱啦。”
  潘木匠带着徒弟忙活了大半天,把三间屋的门窗连着院门全都换新,屋里也摆上了崭新的官帽椅、八仙桌、宽大气派的书案、书架……甚至还有一张巨大的八步床。仅这张床就要打造大半月,可见潘木匠说的是实在话。
  中午自然要管饭的,酒楼送来的定然不够,陈恪便上街买了新鲜的食材,亲自下厨炒了四个菜,还从东屋拿出两坛酒,在树荫下摆了满满一桌。
  看到桌上色香诱人的炒菜,潘木匠瞪大眼睛道:“蔡老板的神技真是你教的!”他现在也是县里炙手可热的人物,自然在来福酒店尝过传富的手艺。
  “呵呵,算是吧……”传富两个月在他家进进出出,邻里街坊都知道,所以这种事儿根瞒不住。
  “神了!没话说,三郎就是个神人呐!”潘木匠直挑大拇哥,他那两个徒弟也使劲点头,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陈恪端着酒坛,给潘木匠师徒斟酒道:“这是家酿的,尝尝口味如何。”
  橘红色的酒液从坛口缓缓注入碗中,空气中多了股橘子的清香。还没喝,就让师徒三人感到赏心悦目,使劲耸着鼻子闻起来。
  陈恪却遗憾道:“得用玻璃杯,这酒方能显出好处……”
  但他无疑是对牛弹琴,潘木匠师徒已经端起酒碗,咕嘟嘟牛饮而尽,然后一抹嘴,哈哈大笑道:“好酒!好酒!”
第34章
美酒飘香
  对酒当歌
  潘木匠师徒牛嚼牡丹,实不知这一小坛橘酒,费了陈恪多少心思。
  陈恪虽然好酒,但这酒不是酿给自己喝的,而是用来帮人的。
  陈家是十一家的债主,在青神县便有六家,除了蔡传富之外,还有一个姓李的酒商、一个姓张的橘园主、一个姓贺的竹园主、一个姓涂的酱商、一个姓钱的炭商。陈恪从侧面了解到,这几家原先便因这样那样的问题惨淡经营。前几年朝廷和西夏打仗,了筹集军资,对蜀中工商业加派‘西夏钱’,那些盈利良好的商家尚且被压得喘不动气,这几家直接债台高筑,无以继了。
  其实这几家并非还不上陈家的债务,只是债主太多,还家这个不还那家,那家非毛了不行,索性谁都不还,拖一天算一天。虽然陈恪理解他们,但绝不喜欢这种耍赖的做法。
  不过有时候欠债的是爷爷,这话一点不假。日子一天天过去,陈恪利用空闲时间,对这几家的生意进行调查,发现除了经营不善外,最大问题是出在产品上。
  就拿那叫李简的酒商来说。
  宋朝施行专利榷酒政策。在四川,这种政策分两层,一个是官酿官卖,另一个是民酿民卖。顾名思义,前者是官府独占酿造、出售的全过程,自然可以享受垄断暴利。后一种则是允许酒户买扑承包,所谓‘买扑’就是承诺向官府缴纳一定数额的税款,获得开坊置铺、酿酒卖酒的权力。
  这就好比后世国企与私企在同一行业竞争,结果可想而知。几乎所有的名酒,以及销量最广的黄酒和白酒,都被官营垄断,根不向民间酒曲,亦不许民间自酿。而民营的酒商只能用土法酿制果酒、药酒和配制酒,其中又以果酒主。
  宋代的果酒,是以各种果品和野生果实,经发酵酿造而成的低度饮料酒。陈恪在市面上见到过葡萄酒、梨酒、荔枝酒、石榴酒、枣酒、黄柑酒、甘蔗酒以及蜜酒等,种类可谓繁多,销量却很可怜。起初陈恪很难理解,因据他所知,宋朝是唯一一个鼓励饮酒的朝代,宋人好酒如命,但偏好口感香醇的低度酒,所以黄酒才会大行其道,成最主要的酒种。
  何该更符合宋人嗜好的果酒,销售却很不理想呢?在亲自品尝过之后,陈恪便明白了——这些酒望之色泽浑浊、多有絮状杂质,且酸涩味苦,掩盖了应的果香,对于追求享受的宋人来说,宁肯多花钱买官营的黄酒和白酒,也不会去碰这种便宜的劣酒。
  究其原因,是因与酿造技术已经十分成熟的黄酒相比,果酒的酿造工艺还处在很原始的阶段,无论是对酒液中的沉淀物和悬浮物,还是对混杂在酒中的苦涩味道,这个年代的人还没有办法……或者有也敝帚自珍,绝不外传。
  后世的人都会自酿一些果酒饮料,而且陈恪那老中医的祖父,每年都会亲手酿一些果酒和药酒,全家人享用。所以对自酿果酒的技术,陈恪并不陌生。只是毕竟从没亲自动手,想要将理论知识,变成色泽和口感都十分理想的果酒,绝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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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酿造工艺而言,果酒可以分两种,一种是葡萄酒和李子酒等一些自酵果酒,这些酒不需要酒曲,因其表皮中,便含有野生的酵母菌,可以自行发酵。另一种,则是需要加入酵母,诸如苹果酒、桔子酒、荔枝酒等绝大多数果酒,因其自身不带酵母菌,只靠自然发酵的话,酒没酿成,就先变质了。
  而催化各种酒类的酵母菌都是不同的,所以必须得到某种酒的酒曲……也就是酵母菌,才能酿造相应的果酒。
  酿造那些自带酵母菌的果酒要简单一些,但这时的交通条件决定了,生鲜食品有其地域性……所谓地域性,就是市场上的外地产物价格高企,地产物价格如土。所以舍近取远是愚蠢不可行的。
  而青神这个地方,种植最多的就是柑橘,葡萄倒也有种植,但这种不耐保存的水果,只有上市的短短一个月内才看得到。而当地人用土法贮藏柑橘,可以保存八个月之久,所以市面上随时可见的水果,唯有柑橘。
  所以他想尝试着,捣鼓出橘酒的酒曲来,只有这样才能发挥地方优势,既救活酒商李简,又把张家的橘园带动起来,可一举两得。
  其实制备橘酒曲的原理很简单,就是收集带酒香的腐烂柑橘,取其果皮及部分果肉,加入到新鲜橙汁中,然后在常温下发酵,待产生明显酒味后,便说明有大量的柑橘酵母菌产生。然而必须以一定配比浓度、在一定发酵时间内,一定发酵温度下,才有可能发酵出合用的酒曲来。
  每一样都需要摸索才能的确定。
  好在青神的柑橘贱如土,花上几十钱,就可以买一大筐,倒也折腾得起。于是从春天开始,他就在不断尝试,希望找到理想的酒曲。不知经过了多少次失败,才终于摸索出一套,以观察一定时间内,产生发酵气泡多少,确定酒曲发酵能力强弱的方法。
  得到合适的酒曲之后,便可以将新鲜橘汁少量多份的分装,分别加入酒曲发酵。待到发酵完成,再用洁净的纱布用力挤压,色泽味道都极浓郁的原液便流出来了。
  再将鸡蛋清打成泡沫状,用少量原液充分搅拌混合,然后加入坛中,充分搅拌和静置,至酒液清透明,将沉淀物弃掉,便可得到原酒,选取酒香味、口感、色泽最佳者勾兑,便得到理想的橘酒。
  这个过程同样漫长,直到前几天,陈恪才第一酿出了各方面都可与后世媲美的橘酒。
  美酒问世,却让潘木匠师徒三人牛饮了,真好比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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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傍晚,陈希亮回来,看到家里的物件门窗簇然一新,险些以自己走错了门。得知真相后,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坐在红樟木的官帽椅上,左手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桌面,久久不语。
  余晖下,陈恪分明看到他眼中,闪动着晶亮的光泽。
  等到陈忱回来,陈希亮半天才憋出一句道:“爹爹无能啊……”说着便起身出去,晚饭也不吃了。
  看到他反常的举止。陈恪不禁瞠目结舌,他知道陈希亮虽然自尊心极强,但绝不是那种迂腐死板、死要面子之人。怎么今日对着这些家具、门窗,却这么大反应?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还是心里的负面情绪,量变产生质变了?
  家里焕然一新后的第一餐晚饭,竟这样郁郁寡欢。陈忱吃不下饭,陈恪吃不下饭,五郎见哥哥吃不下饭,也跟着吃不下饭。只有小六郎吃得下饭,可惜看到五郎杀人似的眼神,他只好可怜兮兮的坐在那里。
  “都是我不好,”陈恪抱着头,沮丧道:“太逞能了,忽略了爹爹的感受。”
  “爹爹不是那样的人,你想岔了。”陈忱摇头道:“他是别的事难受。”
  “……”让他这么一说,陈恪才意识到,已经连着好些日子,没见到陈希亮的笑脸了。再一想,陈忱似乎也有了心事,只是他在这方面心比较粗,功课又太重,所以一直没过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唉……”在他的逼问下,陈恪重重叹口气道:“咱家与马家的婚约,解除了……”
  “婚约?”陈恪瞪大眼道:“什么婚约,我怎么从不知道?”
  “那时你还小,”陈忱道:“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爹爹乡试中式,人们都以他来年必能高中,所以许多人家上门攀亲。”顿一下道:“爹爹有个姓马的同窗好友,在彭山是大户,与我们家当时算门当户对,后来两家祖父做主,给咱们订了亲。”
  “稍等,稍等。”陈恪抬手道:“到底是你还是我?”
  “我说了,是咱们。”陈恪看他一眼,一摊手道:“马家有两个女儿,当时爹爹有两个儿子,大小年龄相仿,自然一结双亲,喜上加喜了。”
  “结果呢?”陈恪哭笑不得道:“咱俩都被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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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说要玻璃的同志得失望了,我从来不是技术流,宋朝也没必要攀科技树。这书的发明创造,都是我们平常人,在日常生活中能掌握的,说白了,这些发明的目的,只是让生活更滋润一些。
  早就说过,这是一让你看着舒服、轻松的书,三郎不是党员,没有沈默那样高尚的情操,他只想过得好一点……至少目前如此。
第35章
给力!
  宋代有指腹婚、订娃娃亲的风气,门当户对的人家,总是喜欢用这种看似浪漫的方法,决定子女十几年后的婚姻。
  陈恪却对此嗤之以鼻,试想十几年后,对方的娃娃万一长成不肖无赖、或有恶疾,或家贫冻馁,或丧服相继,或早已搬迁远方,这不是坑苦了自家孩儿么?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大宋朝各州各县,当年早订婚姻,后来又对亲家不满意,遂背信负约、反目成仇,甚至打到官府的,绝对不在少数……当然这也跟宋朝对离婚的态度十分宽容有关,既然连结发夫妻都能好聚好散,那趁着生米还没煮成熟饭,赶紧悬崖勒马,也就不是多么令人不齿的事情了。
  但社会风气对退婚的宽容,却不能减少被退婚家庭的痛苦,因其往往会被视被人嫌弃的失败者,这对声誉是严重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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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二郎这么一说,陈恪想起来了:“可是上个月,来过咱们家的那个,趾高气昂,拿鼻孔对人的家伙?”
  “正是。”陈忱点头道:“以前看马伯伯还是很和气的,但上次看到咱们家徒四壁、屋不遮雨的落魄样,竟是半点笑容都欠奉,又见爹爹没去应试,竟饭也没吃就走了。”
  “显然是嫌弃咱们了。”见不是自己刺伤到老爹,陈恪心里的大石落了地,笑道:“可以理解,闺女是爹爹的心头肉,当然不能往火坑里推了。”
  “你倒是想得开。”陈忱叹口气道:“可这桩事,对爹爹打击太重了,我估计他刚才,看到这满屋子里外一新,肯定是有所感触吧。”
  “嗯。”陈恪点点头,大咧咧道:“男人么,知耻而后勇,方可成大器!”
  “你倒是大气。”陈忱瞪他一眼道:“退婚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是我们家的运气,有他们悔青了肠子的一天,”陈恪冷冷一笑道:“我这不是煮熟的鸭子嘴硬,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对,这样嫌贫爱富的人家,肯定也养不出贤淑的女儿!”陈忱被三弟的豪放感染,也重重点头道:“而我们陈家,也不会一直落魄下去,总有青云直上的一天!”
  “说得好!”陈恪伸出拳道:“不蒸馒头争口气,我们也得给力了!”学习训诂后,他才知道‘给力’一词竟是古语,最早见于《魏书》。
  “嗯,要给力!”陈忱重重点头,伸手使劲握住他的拳头。
  “……”五郎一声不吭,也使劲握住两个哥哥的拳头。
  “我也要,我也要……”六郎站在椅子上,把身子都挂在了哥哥们的手臂上。
  屋门处,怕孩子们担心,陈希亮已经转回,听到了孩子们的话,他笑了,不是装出来的强颜欢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他收回了脚步,再次转身出去,不想让儿子们看到自己眼中的泪花。
  得子如此,夫复何求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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