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精校)第27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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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我们被包围了!”侍卫们惊慌失措道:“他们还驱赶猛兽进攻!”
  原来给辽人大军打前阵的,竟是上千头鹿、麋、獐、狍、熊、豺、狼、狐,这些动物从各个方向,朝着宋朝的使团奔来。
  “不要惊慌,他们是在围猎!”终于看明白状况,陈恪大声道。
  “这些猛兽怎么办?”道:“铺天盖地冲过来,我们可顶不住!”
  “哈哈哈哈!”陈恪和赵宗绩一起放声大笑道:“自然不能拂了辽人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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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这确实是一次大围猎。但方圆几十里内的野兽,都被赶往宋使所在方位,这显然就不是凑巧了。
  事实上,这是辽人有意安排的一场好戏。茫茫草原上,强盛百年的契丹铁骑,无边无沿的从四面八方杀来,这是怎样的阵势,怎样的威慑?这样的把戏,后世的美帝经常使用,目的就是要在气势上彻底压倒对方,使他们提不起反抗的念头。
  当然,契丹铁骑再凶横,也不可能冲过去把宋使干掉,但他们有大礼相赠,就是那些被他们驱赶的野兽。
  想想吧,当胆小如鼠的宋人,发现自己被数千野兽包围,会张皇失措、惊恐万状成什么样子?
  一念及此,在远处军阵中的辽国君臣,便畅快的大笑起来。
  也有老成之臣担忧道:“陛下,还是适可而止吧,万一宋使丧身兽口,却不好跟南朝交代。”
  辽国皇帝耶律洪基,不过二十来岁,生得相貌堂堂。只见他背挎雕弓、腰悬宝刀、身穿皇帝猎装,端的是威风凛凛。他对打猎的狂热,还胜过之前的历代先帝,闻言点下头道:“咱们过去!”说着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辽国的贵戚大臣,御前侍卫赶紧跟了上去。
  穿过一层层契丹勇士,本打算‘大展神威、救下宋使、然后各种趾高气扬’的辽主终于看清了状况,却不禁傻了眼:只见数名宋人高官,各率领百余起宋军,一个个挽弓搭箭、挥刀挺枪、杀得浑身是血。再看草地见,已经倒下无数走兽,有得血肉模糊、有得挣扎哀鸣,大片的草地都被兽血染红了……
  再细看时,辽主发现宋人冲杀堵截、很有章法,而且他们的弓箭十分凌厉,不仅射速快,而且杀伤力极大,猛兽往往中箭就失去战斗了……
  “是谁说宋人文弱来着?”他恼火的瞪一眼出馊主意的大臣,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辛辛苦苦围一场,难道都让他们杀光了?”
第380章
辽主(中)
  一场围猎好似风卷残云,镝鸣声、人喊声、兽叫声交织在一起,令人血脉贲张,所有人都在追逐杀戮,直到日头偏西才收兵。
  通算下来,参与围猎各部,竟是宋朝使团猎获最多,倒让契丹各部刮目相看。
  回营之后,辽主便用烧烤宴会,款待远来的宋使。契丹人在营地里生起一团团火堆,将打到的猎物扒皮洗净,用铁枪穿了、架在火上烤。
  赵宗绩从没有过这样的体会。和大宋最大敌国的皇帝,围坐在一堆篝火旁。唯一的不同就是,辽主的屁股底下,坐了片虎皮,他则坐了片鹿皮。
  对辽国人来说,野外打猎,坐卧随心,哪有那么多规矩?当年宋朝第一次遣使来辽国时,当时的圣宗皇帝和皇后,坐在一辆板车上,车轼上搁着木碗木盆,两口子一边吃饭一边接见来使。看得宋使老不是滋味:奶奶的,泱泱天朝,竟败在这群老巴子手上……
  不过时代变了,现在越来越多的辽人,开始崇尚起汉礼来,规矩比宋朝人还多。只是这位年轻的大辽皇帝,天性无拘无束、返祖现象十分严重罢了……
  耶律洪基盘腿坐在火堆边,端着金杯饮一口烈酒,睥睨着赵宗绩道:“宋使所为何来?”
  赵宗绩心说,你妹的,你叫我来的好不好?但话不能这么说,面上还得恭声道:“外臣为两国长久和好而来。”
  “长久和好?那简单。”耶律洪基嘿然一笑道:“还我祖宗之地。则欢好可久也!”
  赵宗绩心头怒意横生……千里迢迢把我弄到大草原上来,一路上百般刁难。原来还是不死心!想到这儿,他反问道:“两朝罢兵、和睦相处、达十年之久。陛下为何突然提出要割地?”
  “因为南朝违约在先。”耶律洪基说着。看看身边的大臣……早先介绍时,赵宗绩知道,这位是辽国的南院枢密使、赵王耶律乙辛,乃辽主亲近之人。
  耶律乙辛知道,自家主上的心,全都在打猎上。对政务则不那么上心。宋使质问之下,这位大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赶紧接话道:“你们南朝堵塞雁门关、在界河上增设塘泊、还修治城隍、征集民兵。这是何意?”
  “对,”耶律洪基点头道:“群臣都请求用兵南朝,而寡人以为。不如遣使宋朝求关南之地。要是南朝给了,那还是兄弟之邦,自然长久和好。若南朝皇叔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再举兵不迟。”宋辽澶渊之盟,约为兄弟之邦。当时宋真宗年长,为兄,辽圣宗年幼,为弟。现在宋朝的官家,是真宗之子,而耶律洪基在是辽圣宗之孙。辈分上矬了一辈。这是他被人说动,无事生非的重要原因。
  “陛下打开地图看看便知,大宋堵塞雁门关,是为了防备西夏,并不是针对辽朝。增加塘泊是边民自发开荒,且在辽朝提出抗议后,我们便已经叫停了。这些年来,界河以南的塘泊,已经基本填平。这正是我们对盟约的尊重。”赵宗绩解释道。
  其实。边界的塘泊缩小,始于黄河改道。泥沙俱下的黄河水一冲,把宋朝好容易挖的沟沟渠渠,全都填上了。不过这却让宋人可以理直气壮的解释此事。顿一下,赵宗绩又道:“还有城隍是补修破损的,乡勇是补充缺额的,完全没有背约!”
  “……”听了赵宗绩的解释,耶律洪基面露讶异道:“非卿家如此一说,寡人还不知其详。”说着看看另一边的老者道:“皇叔,怎么跟我皇兄说得不一样?”
  那头带金冠、身穿华服的老者,正是当今辽国皇位第一继承人,皇太叔、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重元。而辽主口中的‘皇兄’,正是他的儿子涅鲁古。耶律重元闻言淡淡道:“宋使之言,未必属实。”
  “也对。”耶律洪基点点头,切一块烤的金黄的鹿肉,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赵宗绩以为,这轮谈话差不多就到这儿了。谁知耶律洪基咽下口中肉后,又开口道:“寡人所欲得者,祖宗故地尔,南朝归还,是天经地义的。”
  “陛下!”赵宗绩火大了,硬声道:“晋高祖为了僭取帝位,以燕云十六州贿辽。周世宗复伐取关南,皆是前朝往事了。现如今,我大宋龙兴已经九十年,若两朝各自索取异代故地,岂是北朝之利哉?”
  你们要是要关南故地,那我们就要幽云十六州,看看谁损失大。
  耶律洪基又一次词穷。这时候歌舞开始了,辽主便不再废话,请宋使观赏为他们准备的舞蹈。
  赵宗绩等人只见营中空地处,已经排列了三百余人的庞大乐舞队,皆戴无脚幞头、身穿红袍、脚踏皮靴。在节奏明快的契丹乐伴奏声中,舞者们脚跟着地,脚尖离地翘起,双臂斜抱肘于胸前,上身右倾,向左侧腰,开始翩翩起舞……
  大部分宋使只是看个新鲜,因为比起宋人那登峰造极的歌舞水平来,辽国的舞蹈,只能算是原生态。没有高难度的旋转等动作,只是顿挫、伸缩手足罢了。
  不过陈恪看着很舒服,这种豪迈、粗犷,节奏鲜明的舞蹈,比宋朝的杨柳轻舞,要男人多了。
  当晚,狂欢一直持续到下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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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从营帐中起床后,陈恪得知,辽主竟然已经移驾别处打猎去了。至于谈判的事情,则甩给了皇太叔耶律重元……
  “我还以为说动他了呢。”赵宗绩郁闷道。
  “没发现么,那家伙是个耙耳朵。”陈恪昨天一直没说话,全部注意力,都用来观察辽主和他的贵臣们:“听谁说的都有理,不知该怎么决断,索性偷懒躲开,等咱们谈出结果来再露面。”
  “和耶律重元……”赵宗绩叹口气道:“真后悔昨天没有拿出杀手锏来。”
  “你那是找死。”陈恪道:“当着辽国贵族的面挑拨离间,你信不信这大草原,就是咱们的埋骨之所?”
  “那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陈恪苦笑道:“慢慢磨就是了。”
  “收拾收拾咱们该上路了。”赵卞情绪不高。
  “去哪?”赵宗绩问道。
  “辽主的捺钵。”
  “这里不是捺钵么?”赵宗绩问道。
  “像耶律洪基这样,每天都要换地方打猎的皇帝,要是捺钵也时时刻刻跟着他,岂不活活累死他的臣子?”赵卞道:“所以,每到一地,他们会选择一个中心地带,把行宫安设下来。辽主就在捺钵周边打猎,有时天晚了便在外面宿营,正如昨夜。”
  “估计这次,辽主会打个长猎。”陈恪呵呵笑道。
  出使近一个月,使团已经习惯了这种马背和帐篷里的生活。很快便收拾停当,跟着耶律重元的队伍,往西北方向行了一天,第二日上午时分,便见到越来越密集的毡帐和牛羊。
  陈恪估计,这些就是辽主亲卫斡鲁朶的家属了……这些辽主直属的精锐武士,有自己的奴隶和财产,他们跟着辽主走到哪里,家也跟到哪里。
  令他惊奇的是,主道两旁竟然店铺林立,行商云集,而且买卖还很兴旺,许多衣着华贵的契丹男女,在逛街游玩,身后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的奴仆,看起来收获颇丰。
  更让他惊奇的是,这些契丹贵族男子,竟大都头戴着生色销金花样幞头、身穿翠毛细锦袍、或者是盘雕细锦袍,脚上是汴京去岁才流行的精细靴鞋……活脱脱的全是宋朝摩登男士打扮。至于女子,更是一身的汴京女郎妆束。
  看来在契丹贵族中,哈宋现象确实很严重呐……
  耶律重元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催促宋使快走,不一时,便见一个用鹿砦围起来的大营。
  这个大营有多大?足足能容纳六七千顶毡帐。这些蘑菇似的帐篷,一丛丛、一团团,拱绕着居中的十余顶巨大的毡帐。那毡帐想必就是‘皇宫’了。而那些小一些的帐篷,应该便是王公贵族们的住处。
  耶律重元让人带他们去礼宾帐,便离去了。
  跟着辽人到了‘礼宾帐’,陈恪他们终于见识到,原来帐篷也可以这样华丽啊……这些帐篷基高尺余,皆木柱竹榱、以毡为盖,彩绘韬柱、锦为壁衣。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窗槅皆以毡为之。
  里面的铺盖桌几,也极尽奢华之能事。而且辽人的招待,也是周到无比,有侍女奴仆随叫随到、吃喝用度全都比照亲王一级,甚至晚上还有美女侍寝……让人第一次觉着,住帐篷原来也是一种高尚生活。
第381章
辽主(下)
  在礼宾帐中稍事歇息,双方便开始了艰难的谈判。辽人坚持要割地,宋人誓死不割地,辽人本就强硬,赵宗绩也丝毫不软,双方每每刚开谈就火星四溅、不欢而散。而后,宋使便被晾上几天,才能恢复谈判。
  当然,这样说也不正确,因为他们只是被耶律重元晾了,在其他契丹贵族那儿,不知有多吃香呢……礼宾帐里,每日里宾客盈门,前来拜访的契丹贵族如过江之鲫。邀请他们参加各种活动的请柬,也如雪片一般……
  有人要问了,贵族们不是跟着皇帝打猎去了么?怎么还有这么多闲人?
  是的,虽然跟着耶律洪基跑出去打猎的契丹贵族不少,但找借口留在捺钵中也很多。与后世的蒙古人类似,辽国人也奉行种族制度。作为国族的契丹族人,天生享有诸多特权,其中贵族子弟,更是生下来就注定了荣华富贵的一生。
  辽国立国太久,也强大太久。以三倍于宋朝的领土,奉养契丹一族,贵族的日子,实在是不要太舒服。在这种环境下,若非有四时捺钵制度,怕是辽国人早就集体堕落了。
  但契丹族人为了保持种族的优越性,禁止与外族通婚,全族就‘耶律’和‘萧’俩姓氏,这样族内繁衍的恶果,一是会导致种群素质的下降,二是几乎所有人都沾亲带故,让规矩法度在人情亲缘面前。变得软弱无力。
  尽管契丹上层反复重申,辽主四时捺钵。全体契丹贵族必须随行!但依然有小部分人,以各种理由留在京城。又有更多的人,跟着出来转了转,便窝在行营里长期泡病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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