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精校)第33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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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木贼于重台(即重楼),诛草豆寇(蔻)于杜蘅山,破刘寄奴兵马百万。有人言(砒霜):乃‘神力汉’!当归时回乡(茴香),封大将军之职人人赞!”
  待陈恪唱完,一时竟无人喝彩,他们全都被震住了。实在无法想象,这得是什么样的心窍,才能于七步之内,完成这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过了好一会,才爆发出一阵忘情的大声叫好。众人心说,怪不得陈仲方能考证出《尚书》是伪书,这家伙简直‘多智而近妖’了!
  在潮水般的赞美声中,陈恪却只想赞美自己的老婆……如此变态的难题,他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是昨天夜里,小妹让贴身丫鬟送了个纸条过来,把谜面提前告诉他。陈恪本以为这是闺房之乐,所以搜肠刮肚,把下片写得让人脸红。
  不过此情之下,他能对上来,就足以震撼全场了。
  此刻,男方气势完全压倒女方,众人一起起哄道:“第三题,第三题!”
  “这最后一题,是个谜语,猜一句话。”史氏道“谜面是:‘何水无鱼?何山无石?何图无画?何子无父?何女无夫?何城无市?’”
  谜面一公布,众人便议论成一团:“什么水里没有鱼?开水里呗。”“什么山上没有石,书山呗。”“什么图上没有画?企图。”“何子无父?孤子啊。”“何女无夫?尼姑呗。”“何城无市?废城吧。”
  这些乱七八糟,能凑出句什么话,众人却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算了,反正陈恪肯定能答上来……
  “这句话,倒是不难。”陈恪想一想,笑道:“但是不能对你们讲。”
  “那你要对谁讲?”王荁望着陈恪道。
  “当然是我娘子啦。”陈恪笑道。
  “那你就讲出来么。”众人哄笑道。那气氛与一千年后的婚礼别无二致。
  陈恪也被彻底感染,放下了‘名臣大儒’的范儿,大步走进门去。那些女傧相笑着纷纷闪开,陈恪便走到头罩销金盖头的小妹面前。一抄手,将自己的新娘子拦腰抱在怀里,大声道:“与你天荒地老!”
  雨水无鱼、泥山无石、天女无夫、荒城无市、地图无画、老子无父!
  “噢……”众人的欢呼声能掀翻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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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小妹接上花轿,迎亲队伍离开苏家,吹吹打打往柳家而去。
  陈恪已经换了另一套吉服,坐在马上要水喝。
  曹评丢给他一个精致的银壶,陈恪接住喝一大口,登时憋红了脸道:“这是酒,而且是仙露……”
  “喝吧,喝点壮壮胆。”曹评一脸同情的望着他道:“在苏家,只用动嘴皮子。到了柳家,可是要玩命的……”
  ‘噗……’陈恪一口老酒,喷了他一脸。
  “我听说。”赵宗绩从另一侧靠近道:“有人在挑唆柳家的一干婆娘,可能会比较没分寸。”
  “兵来将挡吧。”陈恪叹口气道。
  说着话,便到了柳府门前。河东柳家的亲朋,自然非苏家可比,其数量多了不止十倍,整条街上满满当当全都是。这哪是来围观,这分明是在示威么……
  吹吹打打进去门,在苏家的流程重演一遍,果然到了催妆时,柳月娥的婶子说话了:“听说新郎官方才在苏家,解了人家三道题,才抱得美人归。既然都是夫人,自然得不偏不倚,也接我们三题了。”
  “请出题,在下接着就是。”陈恪苦笑道。
  “久闻新郎官乃文武全才,既然苏家已经考校了文的,那咱家就考校下武的吧。”柳家婶子一指院角高高的梧桐树梢上,挂着的一个红绣球道:“请新郎官站在这里,把绣球射下来。”说着让人给他一张硬弓。
  迎亲的众人一看,那树有五丈高,距离陈恪有近三十丈远,而且今日还有些微风,绣球晃得厉害。登时就不干了,我们是读书人,哪有这本书啊?
  却被柳家人讥讽道:“六艺是不是读书人的课目?其中有没有‘射’啊?!”
  一众书生登时哑口无言。
  赵宗绩让侍卫,将自己的射日拿来,亲自递给陈恪,轻声道:“瞄着树枝射……”
  陈恪点点头,抽出一根雕翎箭,气沉丹田、弯弓搭箭,瞄准了绣球所挂的枝头就是一箭。
第463章
花好月正圆(上)
  听着尖锐的破空声,众人的目光还来不及跟上,便见那绣球急速坠下,被守在树下的宾客接了个正着。
  喝彩声中,宾客们献宝似的把绣球送过来。柳家婶子瞄一眼道:“这只是小试牛刀,请新郎官移步演武场,寒家有件礼物要送给姑爷。”
  众人便簇拥着陈恪,往柳府的演武场去了。只见空旷的校场上,竖着根孤零零的拴马桩,拴马桩上系着一匹高大骠悍、通体黑得像缎子、没有一丝杂色的骏马。那马本来正吃着草料,突然见这么多人涌进来,登时焦躁的喷起了响鼻,一双长而有力的前腿,踏得地面尘土飞扬。
  “这匹马是新从西域买来的,桀骜不驯,性如烈火,连鞍子都不让备。”柳家婶子看一眼陈恪道:“听说姑爷也是爱马之人,想必于驯马也有一套吧?若是有把握,便亮一手,让我们大伙开开眼。若是没把握,也不要紧,我们牵回去慢慢调教,什么时候调教好了,再给姑爷送去。”
  昨天设计时,其实是没有最后这两句的,柳家的女人们在陈家受了气,在一些别有用心的妇女的挑唆下,竟将连伤了数人的烈马牵出来,想给陈恪点颜色看看。
  但到了今天,柳家婶子意识到,要真把姑爷伤到,那可麻烦大了,便临时给陈恪安了台阶。
  众人也劝陈恪,不要逞能,在苏家输了只是丢脸。在这里可是会受伤的,婚礼还怎么进行?
  陈恪却看看赵宗绩,两人相视而笑,都想到在北国草原,与烈马为伍的那段日子。
  “我试试吧。”烈马像名妓,是男人渴望征服的对象。何况今日发生的一切,旋即便会传遍京城。岂能让皇家武学院的学生们,以为他们的院判是个胆小鬼?日后如何树立威望?
  “还是先让人试一下,给姑爷看看吧。”柳家婶子本想他会知难而退。谁知这家伙竟来了兴致,便让自己的儿子先上。
  场中不少人都认识这个敦实敏捷的青年,叫柳易。是京城有数的玩马高手。
  陈恪自然不会拒绝人家的好意,点点头,退开到一边。
  柳易和那匹马应该挺熟了,至少走进了,它没有什么反应。他便解开缰绳,动作敏捷的跃上光溜溜的马背。谁知他的屁股一挨马背,那野性十足的烈马,就使起了性子,先是前半截身子高高竖起,咴咴嘶叫起来。前蹄落地后。又把屁股高高撅起,猛尥后蹄,一上一下的剧烈颠簸起来。吓得围观的人们纷纷退后。
  柳易果然身手不凡,烈马的挣扎虽然激烈,他却能一直不被甩落。人们刚要大声喝彩。那大黑马突然仰天一声长啸,‘扑腾’一声猛然卧倒在地,就在烈马卧地的瞬间,陈恪和赵宗绩同时惊呼道:“危险!快闪开!”
  好在柳易本就保持高度警惕,听到这一声,便松开马脖子。被猛地甩了出去,抱头滚出去老远。
  而那畜生已经四蹄朝天,在地上猛烈地打起滚来,马脊梁蹭起的尘土,足有一人多高。
  赵宗绩扶起滚到身边的柳易,见他虽然狼狈万状,但并未伤到,才道:“这畜生太狠了!它这是想压死你!”
  柳易闻言火冒三丈,从地上捡起马鞭,朝马身上狠狠地抽了起来。
  “你别抽了,越抽它越凶。”赵宗绩笑道:“除非把它打死。”
  “杀了它岂不可惜?我试着调教调教。”陈恪已经换好了鞋,走向好容易被重新控制住的烈马。
  “千万要小心。”众人见陈恪果然是行家,也就不再硬拦着。
  点点头,陈恪接过缰绳,看一眼正在吐着舌头喘息的烈马,便抓住马鬃,飞身跃上马背。那畜生早形成条件反射,一感到有人骑自己,便要激烈的反抗。哪知它它刚扬起前蹄,还没来得及发威——却突然前蹄落地,定定地站在地上不动了。
  围观的人们都感到奇怪,不知道陈恪用了什么法术,一下子就收去了烈马的野性。
  过了好一会,人们才醒过神来,发现那大黑马的舌头,在它张嘴嘶叫的一瞬间,就被紧靠在马颈上的陈恪,一把从马嘴里拉出来,紧紧地攥在手里。那烈马被捏住舌头,骇得全身颤抖,乖乖的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这是陈恪从辽国高手那里,学来的驯马绝技。说来简单,但想得逞,除了自身要快、准、稳,还得把马的猛劲儿消耗掉,柳易就替他做了这件事。
  见其不敢再撒野,陈恪才放开马舌,翻身跳下马背,走到马头前面,又扬手在马脸上狠狠地抽了两下,原本凶顽的烈马,这时乖乖挺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陈恪又纵身窜上马背,抖抖缰绳,那马便乖乖地踏着碎步,围着校场转起了圈圈。所有围观的人们,一个个都看得发了呆。心说除了生孩子,还有这家伙做不好的事么?
  陈恪骑马回到柳家婶子身边,笑道:“多谢厚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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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家人让陈恪镇住了,好半天才想起还有一道难题。
  柳家婶子对陈恪的态度,也变得十分恭敬:“新郎官果然弓马了得,但姑爷是文官,将来的作为在于参赞谋划,胜于庙堂。所以这第三题是考校一下姑爷的谋略。”说着看向在西北为将的大伯哥,鄜延路兵马钤辖柳铄。
  柳铄是进京来述职,正好参加侄女的婚礼,闻言正色道:“听闻姑爷执掌武学院,教导大宋未来的军官,只是不知姑爷,对如何抵御西夏侵扰,有何看法?”
  这个问题就比较缓和了,陈恪只要回答的不离谱,就不算错,但以自己的身份,还是得精益求精。遂正色道:“要抵御西夏的侵扰,除了自身修武备、选将帅、精兵卒、习战法之外,须先招抚处于西夏以南、河湟一带的吐蕃诸部,从而达成使西夏‘腹背受敌之忧’的态势。”
  “先下吐蕃?”众人不禁哗然。吐蕃一直以来都向大宋朝贡,向来不叛无争,你放着敌人不打,先对朋友下手,搞得众叛亲离,有什么好处呢?
  不过大喜的日子,话不能说得太难听,柳铄道:“唃厮啰一世英雄,率吐蕃大军两次击败西夏,姑爷能保证我们一定会赢?”还有一层他没说,但谁都能想到……万一打不赢,或者打成了浆糊,宋朝联合吐蕃抗击西夏的态势,就要变成被西夏和吐蕃打了。
  “河湟吐蕃已经盛极而衰了。打败西夏、又与辽国结盟之后,外压一去,其内部矛盾便显露出来。唃厮啰老了,偏爱他后娶的王后,爱屋及乌,竟立小儿子董毡为继承人。以至于立有大功、掌握很大实力的长子和次子,愤然率部出走。”陈恪淡淡道:“如今,看在唃厮啰的份上,兄弟三个还能相安无事,但他还能活几年?一旦去世,其必然分裂无疑。”
  这些最近的军情,柳铄自然十分清楚,但宋朝武人的脑袋,已经不习惯弯弯绕绕,此刻才意识到,吐蕃一旦分裂,西夏肯定会先下手,如果被他们先抢得河湟,宋朝将会腹背受敌。
  “所以大宋与西夏日后的国运,就在于谁先抢到河湟。”一项国策的酝酿,是需要很长时间的,陈恪有意说给大宋的士大夫听,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如果让西夏先得到河湟,后果不堪设想。之前,李元昊哪怕打穿了陕西,都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继续进兵,挺进大宋腹地。这看似诱人,但除非他能一战定中原,否则绝不敢冒进。”
  “可一旦西夏人得到了河湟,他们在陕西之外,还随时可以侵袭洮河两地,陇蜀之地都在其威胁之内。请问,大宋还有没有能力再设防区?”陈恪沉声问道。
  答案谁都知道,如今国库已经入不敷出,想修黄河,都得先裁军,哪有能力再去开辟第三战区?
  一想到大宋将被小小的西夏搞死,众人就直想拿块豆腐撞死。所以大家的看法便出奇一致了——必不能让西夏得到河湟,当然,自己得到更好,如果有那个实力的话……一到了战争上,宋朝人就没自信了。
  不过也有人呛声道:“就算我们得到了河湟,不也是开辟了新的战场?朝廷如何承受得起?”
  “用最笨的道理想一想,河湟之地能支撑唃厮啰对抗西夏,无论如何它都是物产丰饶,不需要朝廷再拨款运粮。”陈恪笑道:“所以河湟归谁,谁就主动,这便是最大的区别。”
  陈恪虽然没有提出逻辑的概念,但他讲话是很有逻辑性的,让人听着不得不服,一种关心边事的文武,还想追问下去,一旁的柳家嫂子看不下去了,打断道:“什么话日后再说,吉时已到,新郎官,快把新娘子领回去吧!”
  陈恪是长舒一口气,奶奶的,终于折腾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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