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精校)第27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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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老心向着太子,当然会这么想,”杨士奇叹口气道:“皇上本来就不喜太子,却会认为这都是他的责任,要是有人再进几句谗言,让皇上认为太子是故意怠慢,想要把他饿死在大漠上,那就不只是怪罪这么简单了。”
  “啊……”蹇义脸色大变道:“皇上圣明,应该不会因为几句谗言,就要废太子吧!”
  “所以才会叫我们过去。”杨士奇沉声道:“我们三人的奏对,将帮皇帝下定决心,是要判太子死刑,还是再详查此案!”
  “说的对!”蹇义重重点头道:“我俩肯定是力保太子的,”说着看看金忠道:“世忠兄,我知道你是皇上的孤臣,从来都是置身事外的。但正因如此,你的话比我俩加起来的分量还重,求你这次务必破例,救一救太子殿下!”
  “宜之兄哪里话,”金忠淡淡道:“昔日汉高祖欲废太子,张良出主意请出商山四皓。我如今也跟着宜之兄、士奇老弟占个便宜!拼上这条命,也要保太子无事!”
  见他如此爽快,蹇义大喜过望道:“世忠兄,没想到你有这样的豪气肝胆,这样一来太子殿下的希望,一下大多了!”
  “也不要太乐观。”金忠冷静道:“皇上是个极有主见之人,不会因为某个人改变心意。要想让皇上打消对太子的疑虑,一是要有实证,二是要让皇上看到,我们是忠于皇上,而不是忠于太子的!”
  “世忠兄说的对!”杨士奇不禁对金忠刮目相看道:“是的,皇上最担心的,其实还是臣子都和太子一心,要是皇上相信,臣子还是站在皇上这边的,自然会对太子疑虑大减。但又不能让皇上觉着太子不得人心,那样也不利于太子!”
  “绕来绕去,把人都听糊涂了,”蹇义骂道:“你就直说,咱们该怎么办吧?”
  “我们分工,这样这样……”杨士奇便把计划娓娓道来。
第0381章
三英战吕布
  三人来到北苑求见之后,太监传旨出来,命金忠和杨士奇在仪天殿外等候,蹇义先见驾。
  蹇义进去大殿,跪在朱棣面前,朱棣这时候,已经换穿了燕服,神色也柔和下来,淡淡道:“赐蹇爱卿坐。”
  “谢皇上,罪臣不敢坐。”蹇义却拒绝道。
  “你何罪之有,竟然自称罪臣?”朱棣问道。
  “臣奉命留京辅佐太子,却未能尽到职责,还辜负了皇上和太子的信任。”蹇义叩首道。
  “你怎么辜负朕和太子的信任了?”朱棣仍在笑,但笑声已经有些冷冽了:“叫太子起床,不是你的责任吧?”
  “臣说的不是这件事……”蹇义一脸沉痛道:“前月主事张鹤朝参失仪,太子宽仁,并未计较,臣身为领班大臣,当弹劾之,却以张鹤岳父吕震之故,亦宽宥之。臣恃恩枉法,请陛下处罚!”
  “那就跪着吧。”朱棣的笑容敛去,“太子号称谨慎,你也号称谨慎,但朕一离京,你们就都不谨慎了,看来所谓的‘谨慎’,不过是做样子给朕看的!”说着冷冷道:“朕委以监国重任,你们就是这样徇私枉法的吗?!”
  “臣惭愧,臣确实枉法了,但并不是徇私。”蹇义叩首道:“当时的情形极其危急,大量的军粮屯在太原,却被白莲教造反阻断了往宣府的路,太子殿下和臣等忧心如焚,已是无暇他顾。吕震身为礼部尚书,独自筹备今年的秋闱,事务极繁,若是陡然换上旁人,又要忙中出错,故而为了大局,臣才劝太子先不要追究的……”
  先认错再辩解,比一上来就辩解,效果要好很多……
  “为了大局!”朱棣的声音变得像三九的寒风,目光如深洞般幽暗道:“还敢说为了大局!要不是赵王从宣大百姓口中夺食,将粮草运到大漠,朕和朕的将士,早就成了累累白骨,也等不到太子的粮草吧!”说着仰天一笑,桀桀道:“这才是太子的大局吧!”
  皇帝这样的目光蹇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声音也是第一次听到,他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只觉一颗心一直在往下沉。终于,他想起了杨士奇在路上,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咬着牙定下了神,抬头看着皇帝道:“臣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要说太子最终没把粮草运到宣大,这是事实。但说太子有不臣之心,那是绝对没有的!臣等奉命辅佐太子,其实也是在监督太子,太子稍有不轨,臣等便会禀报皇上!绝不会袒护之!但臣和金兵部所见,是太子为了运粮,殚精竭虑,寝食难安!听说粮道受阻,太子是一日数催,换了八个运粮官,连带山西的官员也换了个遍,至于效果不佳,这里面有很多原因,但绝非太子有二心,臣请皇上明察,若臣有半句虚言,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这番话,虽然仍是在给太子撇清,但说得十分巧妙,处处表明自己是在监督太子,而不是跟太子穿一条裤子。这让朱棣的心情不禁好过许多……毕竟大臣的屁股还没坐歪。皇帝心里最大的担忧,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了。
  但朱棣脸上的神情,却丝毫没有松弛,依旧冷声道:“朕问你,粮草可不可以走运河,从北京发运?”
  “回禀皇上,从今春起,山东按察司便不断禀报,有白莲教闹事的信号。山东是白莲教的老巢,匪患横行,臣等担心运河运输会遭遇危险,才力劝太子改走山西。”蹇义沉痛道:“谁承想,最终山东没闹起来,山西却闹起来了……”
  这一招叫‘祸水东引’,加上之前的‘主动认错’、‘表明立场’,蹇义打完了他的组合拳,至于效果如何……
  “白莲教!”半晌,朱棣方恨恨道:“实在是太可恶了!”说着挥挥手道:“你先下去,让杨士奇进来。”
  “是。”蹇义暗暗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身大汗了。支撑着爬起来,躬身退出了大殿。
  蹇义出来,没有跟杨士奇说话,只是给他个安心的眼神,后者便心下大定,整整衣冠,进去了仪天殿。
  待杨士奇行礼后,朱棣这次转变了方法,没有叫他起来,而是劈头就问道:“太子监国时表现如何?”
  这问题看上去很简单,实际上却暗藏杀机,如果杨士奇回答,太子十分积极,日理万机,在群臣中威望很高,那太子一定玩完了。因为那样在朱棣看来,是太子要夺权的意思——你老子还在呢,你这么卖力表现作甚?等不及了么?
  但也不能回答说,太子整天不理政事,疏远大臣,自己没什么主张,有事情都推给下面人办……那样太子也要完蛋。皇帝会想,老子岂能把江山传给这样的废物?
  这就是太子殿下的悲哀所在,做太子难,做千古一帝的太子,更是难上加难,积极了不行,消极了也不行,简直是要把人活活逼死。
  好在这个问题问的是杨士奇,他的智慧足以猜透皇帝的心思,只听他不假思索道:“太子监国期间处理政事十分勤奋,每有大事必然先奏报皇上,若有急事来不及奏报,则会召集辅政大臣,集思广益,能听取大臣合理的意见,但对于不对的意见,也绝对不会随便同意。对于近臣不恰当的要求,他会当面驳斥和批评,总体表现无可挑剔。”
  这回答虽然平平实实,却照顾了皇帝两方面的情绪……你担心太子夺权,又担心太子无能,那我就告诉你,太子勤奋却不独断,虚心但不盲从,严以律己、本本分分,这样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朱棣听了,神色缓和许多。这次过招虽然不如之前蹇义那样激烈,但更加的微妙危险,杨士奇却能完美地化解,无疑又拉了悬崖边的太子一把……
  “太子这么谨慎,又怎会迎驾失时?”朱棣用严厉的声音问道:“你少给他脸上贴金了!”
  “太子对您一直尊敬孝顺,这次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臣恳请皇上仔细查问,恐怕其中另有隐情。”杨士奇沉声道。
  “那么说,军粮运不到宣府,也有隐情了?”朱棣嘲讽道。
  “是。”杨士奇点头道:“山西官场几近失控,太子政令不通,才导致后来的结果。”
  “山西官场为什么会失控?”朱棣沉声问道。
  “这需要严查!”杨士奇斩钉截铁道。
  “派谁去查?”朱棣尖锐问道:“是太子的人,还是汉王的人?”
  “朝中没有谁的人,都是陛下的臣子。”杨士奇慨然道。
  “话虽如此,可惜人人都有小算盘,各自向着自己的主子。”朱棣冷冷道:“到底谁心里怎么想的,朕也看不透。”
  “皇上看得透,公忠体国之人不计私利,私心投机之人没有公心。”杨士奇答道。
  “说得轻巧……”朱棣哼一声道:“你先下去吧。”
  “是。”杨士奇行礼退下。
  轮到金忠了,朱棣又切换回温和的神情,亲自把他拉起来,与他促膝而坐道:“你跟别人不同,你是朕潜邸的老臣,当初朕能下决心起兵,还多亏你给朕算的那一卦。”
  “陛下也对臣恩重如山,想臣以区区幕府,更无功名,却能忝列公卿十余年,圣恩如海,臣唯有肝脑涂地以报啊。”金忠满含泪水,深情道。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此话一点不假。”朱棣也很动情,握着他的手道:“朕就是信得过你们这些老兄弟。”
  “臣亦绝不敢负皇上!”金忠忙道。
  “嗯,听了你这话,朕心甚慰。”朱棣点点头道:“你跟朕说说,太子监国这段时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一定要实话实说,朕被几个逆子搅得头昏脑涨,实在太需要听到实话了。”
  “臣一定实话实说……”金忠便将太子监国时期的作为,一件件讲给皇帝听。
  其实太子也没那么干净,利用监国的机会,撤换一批汉王的人,换上自己的人是有的,但要说他敢图谋不轨,想把几十万大军饿死在草原上,又是万万不可能的!
  听金忠也保证太子绝对没有二心,朱棣面色不那么好看了,冷声道:“想不到你现在也心向着太子了!”
  “臣的心里只有皇上!”金忠赶忙俯跪道:“正因如此,才不能看到皇上错怪了太子而不言!那样是只顾自己的安危,不顾皇上的圣名!”说着重重叩首道:“皇上啊,您和太子是亲父子啊!他得何其歹毒,才能谋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在三个亲信大臣的连环攻势下,朱棣的态度终于有些松动了,他目光复杂地盯着金忠,幽幽问道:“这么说,太子没有机谋?”
  “太子没有机谋,臣愿连坐以保全太子!”金忠摘掉乌纱,重重叩首道。
  “那好,”朱棣冷冷道:“既然你作保了,朕不能不给你面子。但如果查出太子有不轨之事,虽然你是勋旧,也免不了满门抄斩!”
  “臣明白!”金忠使劲点头道。
第0382章
大舅子
  薝卜叶分飞鹭羽,荻芦花散钓鱼舟。
  黄橙红柿紫菱角,不羡人间万户侯。
  这首诗写的是江南的秋色。二十四节气起源于黄河流域,因此更贴切于北方的季节交替,对于江南来说,则要慢上一个来月。虽然已是九月底,杭州依旧绿意盎然,只有满城丹桂的暗香浮动,和那天空中南飞的大雁,让人感觉到已是深秋。
  可惜王贤无暇去感受这江南的秋景,在最后关头获得乡试的资格后,距离秋闱便只有七天时间了,他不只要备考,还平添了不少俗务……
  这时候,全省应试的生员也云集杭州,其中就有他大舅子林荣兴。冤案平反后,林荣兴恢复了富阳县学生员的身份,又在苏州深造了三年,通过科试自然不在话下。他本来不想麻烦王贤,打算找个旅舍住下,但王贤岂能忘了他大舅哥,林荣兴一下船,就看到他微笑着在码头上朝自己挥手。
  “贤弟。”林荣兴那张古井不波的脸上,也浮现出由衷的笑容道:“你怎么来了?”
  “哈哈,小弟岂能忘了大哥的行程?”王贤笑呵呵把他迎下船道:“岳母大人还康健吧?”
  “好多了,好多了。”林荣兴下得船来,整整衣冠与妹夫重新见礼,他身后还跟着老家人田七,背着公子的行囊和书箱,赶紧要给王贤磕头。
  王贤一把亲热地抱住田七,大笑道:“七叔怎么生分了?”
  “姑爷今非昔比了。”田七见王贤身边随扈的侍卫,各个体格彪悍、气度沉稳,竟是一般的军官也不及,不禁有些局促道:“规矩坏不得。”
  “哈哈哈,七叔,我还是原来的我,那个你背着去苏州盐场的王小二!”王贤却笑道:“你也还是我的七叔!”
  侍卫便去接田七的行囊和书箱,田七心里一热,忙道:“用不着,用不着。”
  “让他们拿着就是。”王贤笑道:“七叔跟我们一起上车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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