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精校)第38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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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用四爷出面,只要想办法拖上几天,等我出来就行。”王贤也实在是没辙了,他离开朱六这边,下一站是张娘娘的弟弟张永那边,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寄希望于这位都督同知,能看在张娘娘的面子上,帮衬自己一二了。说着他起身施礼道:“来日必不忘四爷和六爷的恩情!”
  “大人不必如此,”朱六爷忙侧身不受他的礼,道:“这样吧,我明天一早去找我四哥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说动他。”如果不是跟纪纲正面发生冲突,只是拖延一下,朱四爷还是能办到的。而且他和朱九已经上了王贤的船,他四哥倒也不是不可能帮忙。“老弟为何不到庆寿寺求援?”
  “哎,我老师不会管这些俗事的。”王贤很清楚,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候,姚广孝那个老和尚是不会出手的,所以压根就没往他身上想。
  “那倒是。”朱六爷点点头道:“行了,老弟就安心进贡院吧,外面的事情我会尽力而为的。”至于结果么,只能听天由命了……
  “多谢六爷仗义相助!”王贤再次施礼。
  第二天一早,宫里传来旨意,命王贤火速进宫。王贤估计皇帝召见,不是为了齐大柱一案,就是为了会试的事情。当他赶到北苑,在仪天殿外等候召见时,便知道是后者了。因为他看到四十多名文武官员都候在那里,以他那不太充足的面圣经验看,大家应该是因为同一件事被皇帝叫来的,那必然不会是为了齐大柱的案子。
  果然,不一会儿,太监传旨命他们进去,参见皇帝平身后,一众文武才看见,御前还立着锦衣卫都督纪纲和礼部尚书吕震。
  朱棣一开口,众文武才知道皇帝让他们来做什么,原来是充当会试的帘官。按照朝廷规制,会试时的考务官员有内帘官、外帘官之分,统称为帘官。之所以称帘官者,是因为至公堂后进有门,加帘以隔之,后进在帘内,称内帘,帘外为外帘。主考及同考官居内帘,主要职务为阅卷。其助理人员为内提调等官,掌管理试卷等事,亦居内帘。外帘则人数多得多,为监临、外提调、监试、收掌、誊录、供给等官。外帘各官管理考场事务。
  这会儿,会试主考官早就住进贡院好些日子了,但其余的内外帘官人选直到此刻才公布。不过王贤知道,人选已经早在昨天就拟好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些条子是怎么回事儿……
  皇帝说完,吕震便宣布了任命,纪纲为总监试官,其余官员各有任命,至于王贤,则被派了个巡检官的差事,掌管考场考纪事宜。王贤心中暗暗苦笑,自己本以为错过的春闱,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参加进来。但他一点没有为掌握数千举子的命运而兴奋,心头反而笼罩着浓浓的乌云……因为这意味着自己要被关在贡院十多天的时间,这十多天里,完全与外界隔绝,如果纪纲的人趁机反攻倒算怎么办?而那简直是一定的!
  他甚至觉着,自己的名字八成是纪纲加进去的,想到这,他瞥了一眼立在皇帝右手边的纪都督,只见纪纲也在冷冷望着自己,眼里满是猫戏老鼠的冷笑……
  胡思乱想间,便见皇帝站起身来,王贤忙定定神,听朱棣沉声道:“你们应该知道,科举是国家的抡才大典,关系到人才选拔、国家兴旺和社稷安定,说是大明朝的头等大事也不为过。你们都是官声很好的官员,也是朕信任的臣子,如果不是这样,朕怎肯把国家抡才大典的重任交给你们,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吗?!”
  “臣等必然严守法度,不越雷池半步!”众文武忙齐声道。
  “光不越雷池半步就够了?”朱棣对这个答案却不满意,声音愈发严厉道:“不,远远不够!还得瞪起火眼金睛,要把那些妄图舞弊的败类全都揪出来!让朕的抡才大典,实实在在为国家选出一批人才,使居心不良的鼠辈无处可逃,这样才算称职!”
  “臣等谨遵教诲!”大臣们赶忙低头受教。
  “去吧!”朱棣挥挥衣袖,不再多说什么。
  王贤跟着其他官员叩拜领旨,退出仪天殿。来到殿外,纪纲转过身来,众官员立马立定脚步,静候总监大人的训示。纪纲见王贤也老实地垂首听训,这才满意地沉声道:“如皇上训示,抡才大典事关江山社稷,而此次春闱能否公正举行,则取决于诸位是否秉承一颗公心,不越雷池半步、不放过任何一个舞弊者!”顿一下,他目光阴冷地扫过一众帘官,杀气腾腾道:“本官把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敢徇私舞弊,下半辈子就等着在诏狱里过吧!”
  众官员本来就让皇帝训得面色发白,此刻更是噤若寒蝉,全都唯唯诺诺应下。纪纲很满意自己所言的效果,面色稍缓道:“按规制,诸位便不能回家了,出宫便跟本官住进贡院去,至于你们的铺盖物品,会有兵士到你们家中去取!”这本是题中之意,众人自然没有异议,便跟着纪都督出了北苑,登上候在那里的数辆马车,往贡院方向去了。
第0555章
入贡院
  为了防止舞弊,考官自接到旨意起,便要住进贡院中,外帘官直到考试结束才能出去,至于内帘官,就更要等到放榜才能重获自由了。
  从北苑出来,王贤便和众帘官乘车去往位于城东的贡院。马车上,有担任同考官的文官在旁若无人说着话,通常和武官在一起,他们的话会多些,也更文绉绉,特别爱掉书袋……比如说为何贡院位于城东,是因为取东方文明之意。比如贡院与观象台相望而立,是取《易经》中‘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之意……往往能把一帮武官说得自惭形秽,愈发不敢吭声。
  不过今年的情况不大一样,因为武官队伍里有王贤这个举人在,武官们都希望他能说点什么,替他们挽回点颜面来。王贤却自家事自家知,就凭他那肚里的墨水,真要跟人家拽文,八成是要露馅的。好在那几个文官并不称呼他的官职,而是以表字相称,显然不想把他当成武官,话里话外还颇为推崇……
  “仲德兄昨日可是大出风头!”一个担任对读官的礼部主事一脸佩服道:“胡公子那个回文诗联其实大有来头,其实并不是他们现场所作,”说着神秘兮兮地一笑道:“仲德知道出自谁的手笔么?”
  “莫非胡学士?”王贤心说‘果不其然’,也很好奇道。
  “不是胡学士,是解学士。胡学士学识渊博,在才气上却不如解学士,”那礼部主事笑道:“当年解学士还是《永乐大典》的总裁官呢,”他说着流露出回忆的神情:“那时候的解学士,是何等的风流倜傥、挥洒不羁,每日收工之后,必召集群僚、共饮作乐,或诗词唱和、或作文字之戏。这个上联就是有一次宴饮时,解学士想出来的,可惜以胡学士之才,也没想到下联。”
  “志成兄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王贤奇怪道。上车前众人便相互见礼了,这礼部主事叫张文字志成,王贤倒没记错。
  “志成兄当年也是《永乐大典》的撰修之一。”旁边的文官道。
  “失敬失敬。”王贤忙肃容道。
  “哪里哪里,”张主事面露骄傲之色,又有些苦涩道:“《永乐大典》自然震古烁今,但在下不过是数百名撰修官之一,实在不值一提。”他还有半句话没说,但从他的落寞表情,众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按照规制,对读官都是年四十上下,五品到七品,有行止者担任。这张文当年可是翰林出身,三十岁就官至六品,只是因为参与了编写《永乐大典》,他自然被划为解缙一党,这些年惨遭打压,到现在还是个主事。不过张主事并不怨恨解缙,反而十分感激他给自己参与《永乐大帝》编修的机会,叹口气道:“解学士泉下有知,知道仲德兄对出了下联,想必十分欣慰。”
  解缙的死讯虽然并未出现在邸报上,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还是已经传遍了京城。其实这也有王贤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原因,否则消息传出来的晚了,别人会误以为是他的责任。
  提起死在狱中的解缙,众人一阵欷歔,一直到了应天贡院门前,没有再高谈阔论。
  马车在贡院前广场停下,这里是数日后举子集合的地方,王贤下车后四处张望,只见广场左右两边,各有一座牌坊,左边的牌坊外面写着‘腾蛟’,右边的牌坊外面写着‘起凤’,越过牌坊则可看到,两座牌坊背面各写着‘明经取士’、‘为国求贤’四个遒劲的大字,充分点明了这里的用处。
  在贡院前广场上,已经集合了数百名轿夫、差役,这是在接下来这段时间,为众考务官员服务的仆役。作为大明朝的抡才大典,会试的花费十分巨大,仅在户部账册上列支的,便有会试贡院修缮费、会试物品经办费、会试宴享供给费、会试场内供给补办家火费、会试场工匠劳务费、会试日常开销费等近百项名目。
  仅会试场内用来取暖做饭的木柴,就多达六万六千六百四十斤,还有木炭三万两千七百斤,又有煤三万三千斤、秫秸一万八千斤、芦苇四千一百三十斤……会试之花费浩淼,由此便可见一斑。
  至于会试的考务官员,朝廷也给予十分的荣宠优待,主考官总监官自不必说,单以王贤这个搜检官来说,便配给他皂隶马夫十六名,在会试期间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听他调遣差用。为首的是个叫陈老六的班头,率众向他请安,又牵过马请搜检官上马。这马是会试期间供搜检官乘用的两匹高头大马中的一匹,另有红缎马坐褥两件、白扇两把、大雨伞两把、交床两个、青绢伞两顶、红绢十六顶,皆由陈老六等人预先领了,扛在背上跟他入贡院。
  这时候众官员拱手作别,在各自的仆从簇拥下开始入贡院,只见贡院大门前也有一座牌坊,题写了‘天开文运’的字样,牌坊后是辕门,辕门旁边设有木栅栏,还有兵丁日夜把守,防止闲散人员出入。进了辕门正中便是贡院大门,大门朝南分左中右三个门,正门上悬挂着太祖皇帝御笔亲体的‘贡院’匾额。
  众帘官由左侧门鱼贯而入,绕过照壁后便是仪门,过了仪门就是龙门了,只见那黑漆漆的两扇大门上,分别嵌着‘龙’、‘门’两个鎏金大字,彰示着此乃读书人‘鱼跃龙门’之处。但其实入了龙门,能不能腾蛟起凤且不说,一番斯文扫地却是一定的,因为龙门里的甬道,是考生接受搜身的地方。
  过去甬道便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层层号舍,那号舍密集狭小、广不容席,如蜂巢一般密密麻麻,每排有一百间,排成一条仅四尺宽的长巷,巷口有栅门,巷尾有厕所。会试期间,举子们吃喝拉撒都在这里头。
  从号舍间的大道一直往北,正中的位置有一座十分威严的建筑,便是至公堂。这至公堂便是贡院外帘部分的标志性建筑,是会试时主考官监考之处,至公堂两侧的厢房,便是负责考场纪律、监考和处理试卷的外帘官办公的地方。再往后便是众帘官的居住场所。
  王贤找到住处,便在陈老六的陪同下四处转悠,只见这贡院的围墙有一丈五高,布满了荆棘,而且还有高高的瞭望塔,站在塔上,贡院中的情形一览无余,竟跟他负责的诏狱有一比。
  “对举子可谓是严防死守啊!”王贤不禁感叹道。
  “嘿嘿……”陈老六是一名龙骧卫的小旗,并不知道这位年轻的王大人,就是北镇抚司的老大,见他言谈客气,说话也没了顾忌道:“大人没听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之说?”
  “自然听过。”王贤不动声色道:“难道此等严防之下,还有人作弊不成?”
  “自然是有的,而且不是个别。”陈老六笑道:“不是小的自夸,从永乐初年起,小的就在考场当差,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都经历过,对这里头的歪门邪道,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不妨讲来听听,”王贤若有所悟地看他一眼,又道:“说得好重重有赏。”
  “好说好说,”陈老六见这年轻的大人很上道,便如数家珍道:“说这花样百出的手段,头一条便是替考。这个主要是钻点名识认的空子,只要模样大致相仿,替考就有过关的可能。替考的人叫枪手,有人专门以此为业,他们替人家参加县试、府试、院试,一般都能顺利通过,这叫‘一条葱’。这在考秀才的时候很普遍,差不多十有三四。也有替考乡试和会试的,不过因为难度太大,要少一些,但十个人里还是能找到一个半个。”
  “那也有两三百人,”王贤道:“着实不少了。”
  “两三百人是乡试,会试要更少。”陈老六忙解释道:“毕竟没资格却有能力考贡士的人太不好找了。”
  “这个只要严格识认,还是能揪出来吧?”王贤道。
  “能揪出一部分,但是有一种法子是认不出来的。”陈老六道:“那就是‘龙门调卷’,让考生和枪手都清清白白进考场,进场后两人再交换试卷,互相到对方的号舍答题。不过要买通举人放弃一次中式的机会,代价可是太大了。”
  “在开考后,再加一次逐房识认,不就解决了么?”王贤道。
  “好像是可以。”陈老六想想道。
  “继续。”王贤点点头,让他说下去。
  “再就是‘夹带’了,夹带的法子五花八门,以避过龙门搜检为目的,就看是藏得隐秘,还是搜得彻底了。”陈老六笑道:“反正小的从耳朵眼里、头发里、鞋底里、坐垫里、烛台中、大饼里都搜出过来,最绝的一次,竟是从个考生的屁眼里抠出来一份小抄……”
  王贤听得一阵阵恶心,忙道:“还有呢?”
第0556章
怀挟
  “除了枪替和夹带之外,传递也是常见的一种手段,”陈老六道:“有考场之内的传递,也有考场内外的传递,但大都需要有监考人员的配合。小的只听说,前些年有请飞贼出入考场传递消息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王贤点点头,心说这已经三种了,又问道:“还有吗?”
  “还有就是通关节了,这个就不是大人能管得着的了。”陈老六道:“人家考生和考官早就约好了字眼,到时候考生把字眼往文章里一嵌,只要考官找出来,就能录取到。只要双方都不走漏风声,就没什么危险。”
  王贤老脸不禁一红,他的举人身份不就是这么来的么,忙问下一个问题道:“还有么?”
  “还有就是割卷了。”陈老六道:“那是密封、誊录或者阅卷官员的做法,就是把甲乙两个卷面割下来,将甲的卷面贴到乙上,再将乙的卷面贴到甲上。”
  陈老六又讲了几个,让王贤大开眼界,才知道科举的各个环节都有作弊的法门,那真是防不胜防。不过对他这个搜检官来说,最主要的还是把夹带防好,至于在其余环节上出了问题,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在贡院的考场和外帘部分转了一圈,王贤便回至公堂了。至于飞虹桥后的内帘部分,虽然在开考前并不禁止入内,但跟王贤没有关系,他也懒得理会。回到至公堂时,正赶上此次会试的主考梁潜,在召集内外帘官训话,所说内容无非是皇帝和纪纲讲过的,秉公执法、火眼金睛那一套。而后梁潜又再次明确了众官员的差遣职责,并一人发了一本礼部编写的《会试守则》,命他们仔细阅看。
  之后便是接风宴会,因为是给皇帝取士,伙食由光禄寺提供,自然是精致美味、花费不菲,席间众文武泾渭分明,文官吟诗作对不亦乐乎,武官呼喝劝酒亦不亦乐乎。王贤本想跟武官坐在一起,却被主考大人叫到文官一桌,落在其余文官眼里,自然是主考大人对他颇有爱护之意,不过武官们就不爽了。
  王贤顾不上那么多,他只要不跟纪纲一席就行,这里可是贡院,没有自己的手下兄弟,纪纲真要发难,自己还真没辙。不过好在国家抡才大典,谅纪纲也不敢无故乱来,不和他发生冲突就好。
  好在纪纲也没有发难的意思,酒席吃得相安无事,之后众官员便各回住处歇息了。王贤连夜通读了颁发的《守则》,不禁好生为难……这《守则》处处严格,唯一对搜检一项,定得也实在太松了点。
  这倒不是制定《守则》的礼部官员有意为难他如何,而是有太祖皇帝的玉训在里头。搜检针对的是‘夹带’,夹带又叫‘怀挟’,是科举中最常见也是最多的一种舞弊形式,目的是把与考试相关的资料带入考场,以便考试时参考或抄录。从有科举考试起,就有夹带的行为存在,历朝历代自然会制定搜检的规定。
  唐朝考生进场时,要对照名册严格盘查考生的姓名、籍贯、年龄、相貌等,都要询问查看,搜查的士兵还要将考生的上下全身搜查一遍,把携带的物品检查一番,看看有没有挟带,官吏士兵一个个长呼短喝让文弱书生们心惊胆寒,斯文扫地。对于这种搜检,有骨气的人是没法接受的,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唯一途径就是科举,除了极个别愤而弃考者外,绝大多数考生还是默默忍受这番折辱。
  这种折辱在少数民族政权金朝统治时达到了顶峰,当时要求进场考生都必须把盘结的头发松开,解开所有的衣服,还要掏耳朵抠鼻子,防止考生在耳朵和鼻子里塞纸条之类。对于这种人身侮辱的搜检方式,很多考生都感觉无法接受,朝廷大臣也认为太过分了,确实对读书人不够尊重。所以到了本朝,太祖皇帝觉着参加会试者都是层层选拔出来的举人,常年受儒家经典的熏陶,都是文质彬彬的才子,为什么要像对待盗贼一样地搜检他们呢?这显然对他们是不够尊重的,他便建议会试时不要过于严厉。
  皇帝说话自然是金口玉言,何况还是太祖皇帝,他说了不要严厉,那肯定就也会放松搜检,无论考生还是搜检人员都很高兴……对考生来说,终于不用斯文扫地了,对搜检人员来说,也不用再面对举子们‘有辱斯文’的指责了。不过听白日那陈老六所言,作弊的现象也越来越严重了……这自然是情理之中的。毕竟皇帝大开方便之门,对投机取巧之士便是一种纵容,连许多没有作弊之心者,也会因为担心别人带小抄自己不带会吃亏,而选择怀挟文字。太祖皇帝的初衷是好的,但指望考生自觉,实在太理想化了……
  王贤手里这份《守则》,便是礼部官员本着太祖精神拟定出来的,要是按照上面的规定执行,怀挟舞弊者十有八九会蒙混过关。本来这也无妨,多少年来都是这么稀里糊涂过的呗,他又是个荤腥不忌之人,自然不会为难举子,恶心自己。
  但这次的总监官可是纪纲,这位顶头上司兼头号仇人,可对自己虎视眈眈呢!王贤甚至有强烈的感觉,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搜检官这个位子上,就是纪纲这厮的主意——若真如此,自然绝不是提携,而是挖了个大坑让自己往里跳!
  因为经过这么多年的经验积累,其他各环节的防作弊手段,已经很完善了,唯独搜检这个环节,因为太祖皇帝一句话,变成了舞弊的重灾区,而且因为怀挟文字特别容易,作弊者都会集中在这个环节,怪不得那么多人递条子给自己……王贤已经能想到,一旦自己按《守则》对举子采取放纵的姿态,那身为总监官的纪纲,完全可以派亲信,在考试过程中突击检查,若是发现夹带舞弊现象十分严重,自己这个搜检官首当其冲、难逃其咎。那时候,太祖皇帝的玉训可救不了自己……就算性命无忧,但一旦失去了镇抚之位,之前在北镇抚司的心血白费不说,全家都难逃纪纲的毒手!
  但要是严格搜检的话,自己岂不要被考生骂死,恐怕就连主考,乃至整个士林,都要视自己为敌人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那些递条子的贵人,自己一旦要严查,就不能区别对待,那样会引爆举子们的怨气的。而条子上的举子八成是有挟带的,要是被自己揪出来进不了考场,恐怕那些贵人们都会恨上自己。
  想到这,王贤不禁满头大汗,纪纲这一招好狠毒,让自己不论往左往右都会掉到深坑里去。
  这一夜,王贤失眠了,他发现自己之前实在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纪纲……以为靠着皇帝的庇护和自己的本事,能让纪纲自顾不暇,看着自己站住脚跟。但事实却是,纪都督之前那是被他乱拳打懵了,一旦让人家缓过劲儿来,瞅准机会,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能让自己遭遇难以摆脱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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