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精校)第43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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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王贤也懒得跟太子打太极了,径直言道:“他要不是想造反,就是活腻了,不然怎会做这些事情?”
  “造反……”太子面色一紧,旋即想起杨士奇说的‘郑伯克段’的故事来了,“那还不至于吧,大明朝有皇上在,谁也翻不了天!”
  “是,只要有皇上在,谁也翻不了天!可皇上在北京,一年半载不会回来。”王贤沉声道:“而且汉王也不是要翻天,他只是要除掉自己的太子哥!”
  太子面色愈加沉重,他想不到王贤一回来,就抛出这种令人窒息的话题。沉默半晌,朱高炽才缓缓道:“就算杀了我,他也当不了太子。”
  “理是这个理,可汉王不会这么想,他已经让纪纲和赵王灌了一脑子迷魂汤!”王贤道:“殿下,就算我小题大做,您也不能掉以轻心。在您这个位子上,必须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哎……”太子长叹一声道:“仲德怀赤诚之心、道肺腑之言,孤岂会当成耳旁风?”说着又叹一声道:“只是我现在身处嫌疑之地,父皇又偏听偏信,任他闹得再厉害,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只能冷眼旁观……”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殿下下决心和他们放手一搏,就能找到确凿证据。”王贤断然道:“殿下下不了决心,就永远找不到确凿证据。”
  “这个么……”朱高炽没想到,自己最倚仗的智囊和大将,看法竟如此相左。“尚需要从长计议。”
  “殿下,局势已经危若累卵,我们便如头顶悬湖,那湖水已经越涨越高,随时都可能会决堤。”王贤眉头紧锁道:“这时候只有先下手为强,迅速控制他们,搜集铁证,请皇上处置他们!”
  “哎,这为免有要挟君上之嫌。”朱高炽为难道。
  “殿下,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不能前怕狼、后怕虎。”王贤沉声道:“何况到时候,我们可以把责任都推到纪纲身上,殿下就是力保汉王也未尝不可!”
  “哦……”朱高炽闻言心下一动,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王贤该说的都说了,见朱高炽陷入沉思,他便安静地等着太子的决断。
  良久,朱高炽终于下定决心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虽然顾念手足之情,但无奈有人终怀狼子之心,若是一味怀柔,反而是害人害己。”
  “殿下英明。”王贤忙奉上马屁一记。
  “这样吧,你可密切监视对方,做好完全准备,一欸他们要发动,或可先下手为强。”朱高炽谨慎地措辞道:“但要切记切记,必须要得到确凿证据,才能对……纪纲动手。”
  “那汉王呢?”王贤有些傻眼,此次汉王和纪纲乃是狼狈为奸,只有狼和狈一起打才行,若是只打狼不打狈,必被狈咬;若是只打狈不打狼,则会被狼吃掉。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信太子不明白。
  “汉王,终究是父皇的儿子。”朱高炽有些不敢跟王贤对视,缓缓道:“我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有父皇才能决定,是否药将他绳之于法。”
  “……”有那么一瞬间,王贤真想撂挑子,太子这做派,跟当年靖难之役,建文军派五十万大军北伐,临行前拉着主将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勿要伤我皇叔’有何区别?
  “哎,仲德,实话对你说吧。”朱高炽也觉着心下有愧,无奈解释道:“一来,几十年的手足兄弟,我确实不忍心亲手对付他。二来,那班文臣也认为,我身为储君,当为天下人的表率,以兄克弟,总非仁义之举,是以都不支持我对付汉王……”
  “他们那是迂腐之言。”王贤气愤道:“难道汉王以弟克兄就是理所应当么?”
  “这,他真要是要造反,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朱高炽轻声道:“只是现在他反迹不彰,更无实质行动,我若是先动手,哪怕理由再充分,也免不了被天下人、被父皇误会的……仲德,请你体谅我的难处。”
  太子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王贤还能说什么?只能艰难地点点头。“臣知道了……”
  “我就知道仲德最识大体!”朱高炽也松了口气,又觉着对不住王贤,忙道:“放心,我只是让你先不要动汉王,至于纪纲,你想怎么斗怎么斗,他有汉王这个靠山,你也有我给你撑腰。”
  “是。”王贤垂首应声。
第0642章
王贤的秘密武器
  从太子那里出来,王贤调整好心情,才回家拜见父母兄长。
  家里人已经知道他回来了,早就准备好了筵席等着他,见到一家至亲,王贤彻底把那些烦心事抛到脑后,和家里人吃了一顿和和美美的团圆饭。
  席间,老娘三句话离不开她的孙女,又是问孙女多重,又是问长得像谁,又是埋怨王贤不把孩子带回来给自己看看。末了还忍不住叹气,我老王家这几年是怎么了,老大生了俩闺女,老二又生个闺女……却说侯氏去年又诞下一女,因为她存在感太弱,竟没有交代。
  王贤笑道:“娘这话不对,您去年不是给我们添了个弟弟么?”
  一句话说得王老爹一口酒喷了王贵一脸,老娘也臊得满脸通红,骂王贤道:“你如今都是大官人了,怎么还跟个猴子似的。”
  “我就是当了宰相,不也是你儿。”王贤笑嘻嘻道。
  “也对。”老娘转怒为喜,对大肚子的林清儿道:“有道是事不过三,咱们是事不过四,我看清儿这一胎,准保是个男孩。”
  林清儿顿时感觉压力山大,在桌下使劲握一把王贤的手。王贤会意笑道:“娘,平常心就好了,就算又是闺女也挺好。”
  “嗯,平常心平常心,反正日子还长着呢,就不信能连生八个闺女!”老娘信心十足道。
  一家人说说笑笑,到了深夜才散。
  月下,王贤扶着行走不便的林清儿在院中散步,林清儿对宝音的情况十分关心,从产前的情况到产后的恢复,都问得十分细致。
  王贤知道,她除了一份关心之外,还有取经的意思,便将宝音的情况细细讲给她听。谁知道不听不要紧,一听把林清儿吓得手脚发颤,“官人,宝音那么健壮,生产都那么危险,我这么弱的身子,怕是更顶不住吧?”
  王贤忙搂住妻子丰腴的腰肢,柔声安慰道:“她本来应该很轻松的,但在生产之前,部落陡遭大变,又有强敌入侵,不得不迁徙避难,伤身加劳累,结果动了胎气,孩子早产,才会如此惊险。”说着笑道:“你在京城安心调养,管他外面风吹雨打,都有我给你挡着,反而会比她好很多。”
  “哎,宝音妹妹真不容易……”也许是有了共同的经历,林清儿对宝音已经从义务层面的接受,升华到感情上也能接受了。
  “是啊。”王贤叹口气道:“她不容易,你也不容易……”
  “官人更不容易。”林清儿轻声道。
  “我有什么不容易的。”王贤呵呵笑道:“我又不用怀胎十月,不用生产。”
  “外面的事情,妾身也是知道一些的。”林清儿幽幽道:“已经吩咐下人,尽量不要出门,一应采买也尽量让人送货上门了。”
  “真乃贤妻!”王贤赞一声,点点头道:“你这么做是对的,现在皇上不在京里,颇有些山中无老虎的意味,有些人要狗急跳墙了,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我回头也会跟家里说说,尽量不要出门,以免遭到不测。”
  “那官人会不会有危险?”妻子最关心的始终是自己的丈夫。
  “我反倒没事,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他们没法直接对付我。”王贤宽慰着妻子道:“总之最多一年半载,过去这段,就天下太平了。”
  “嗯。”林清儿乖巧地点点头,轻倚在丈夫怀里。“家里的事情官人不用担心,有银铃帮着分担,我也累不着。”
  “辛苦娘子了……”
  通常提起诏狱,人们会马上想到北镇抚司衙门里那座阴森的灰青色建筑。但其实只要是皇帝钦命设立的监狱,就可以统称为诏狱。
  因为皇帝一道‘侠以武犯禁’的诏旨,天下的武林人士、帮派头目便遭了殃,被各地官府抓起来解送进京,关在北镇抚司为他们特设的诏狱里。
  这些特设的牢房,虽然也名为诏狱,但比起北镇抚司那种铁槛锒铛的阴森地牢,不啻于天上地下。尽管外面一样都是布满荆棘的高墙,但高墙内的牢房是一排排采光通风都不错的砖房,关在里头的人还可以到院子透气。
  牢房里是大通铺,但被褥铺盖都是新的。每天伙食也是两干一稀,中午和晚上有荤有素,白面馍馍管够。而且也没人审问,也没人用刑,只有个小胖子会每天来找人喝茶聊天……
  关在里头的江湖人士、帮派分子,好多都是蹲过各种州县大牢的,刑部天牢、镇抚司诏狱也不是没人蹲过。那都是抱着入地狱的念头来的,哪曾想除了没有自由之外,却像进了天堂一样。二十多天下来,这帮家伙竟大都白胖了不少,蹲大牢蹲得这么滋润,也是千古少有了。
  起先他们还担心,猪养肥了是要等过年吃肉的,朝廷把他们养肥了,不知道是想干什么?但吴为不断谈话,他们也打消了疑虑,知道朝廷竟是有招揽他们效力的打算。
  这一认知让好多人暗暗盘算开了,大多数被关进来的家伙,都是在原籍没有官府做靠山,被同行给算计进来的。那都是吃够了没有靠山的苦,现在竟有给北镇抚司做事的机会,那岂不朝廷都成了自己的大靠山?这等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竟然天上掉馅饼,砸到他们头上,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当然也有不想当朝廷鹰犬,一心一意想回乡报仇的,这些人显然是日子过得太舒坦,忘了自己阶下囚的身份。对这些人,吴为只说一句话,不给朝廷做事,就去真正的诏狱坐牢吧……登时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乖乖答应给朝廷做事。
  所以到这会儿,几乎所有人的工作都做通了,大多数人打定主意要投靠,小部分不情不愿的,也不敢再废话。只是吴大人说了也不算,说还得等镇抚大人来,跟大家面谈。
  这天中午吃饱了饭,诏狱高墙下坐满了一串江湖人士、帮派老大。
  晒着太阳吹牛皮,素来是囚犯们的最高享受,尽管他们之前都是有身份的人,但一旦蹲了监狱,一样不能免俗。
  而且因为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所以比普通囚犯还注重尊卑高低。譬如南墙根下位置最好的一排位子,就是十三名地位最显赫、武功最高的老大的专座。为了能争到其中一个位子,这些江湖大佬不知经过了多少次文争武斗,才最终排定了这十三把交椅。
  坐在为首位子的,是正经的排帮大佬龙五,人送绰号‘过江龙’,在外面时,手下小弟过千,在湖广一代的水面上,他的话比官府还好使。按说以他这样身份,这次是万万不会被抓来蹲大牢的。无奈他的威望已经威胁到了排帮帮主,结果被帮主大人给算计了,带着几个小弟到总舵议事,结果门还没进,就被官府给抓了,连夜解送进京,连让他兄弟营救的机会都不给。
  龙五左边坐第二把交椅的,是山东地面有名的响马头子胡三刀。这老兄也不得了,手下的响马有两千之数。其实山东按察司也没想着抓他的,只是这位大哥常年嚣张惯了,行事太张扬,听说济南府最有名的清倌儿赛仙姑要开脸,竟假扮成商人进了济南城,巴巴地想要梳拢了这山东地面的一枝花。结果被仇家认出来,在赛仙姑的床上被逮了个正着。
  山东按察司没留神逮到这么条大鱼,第一反应竟不是高兴,而是害怕。他们担心胡三刀手下那些响马会来救主,哪敢关押这个烫手的山芋,可也不能把他放了。正好朝廷下了这道救命的旨意,按察司连审都没审,就连夜把他送进京城来了。
  按说胡三刀的实力和名气,那是不亚于龙五爷的,大家一条混江龙、一头坐地虎,本来就难分伯仲。但龙五爷豪侠之名传遍武林,口碑比胡三刀这个打家劫舍的响马头子好多了。所以在大家的拥护下,龙五爷坐上了头把交椅,胡三刀只能屈居老二。这让当惯了老大的胡三爷一直不太痛快。
  至于坐龙五爷右手的,乃是鼎鼎有名的盐帮后起之秀邓小贤,这个私盐贩子是近两年才崛起的,一度垄断了河南的私盐,又雄心勃勃想插手两淮的盐业。自然引起了那些老私盐贩子的极大不满,这次趁着朝廷严打的机会,就联手把他送进了京城……
  按说邓小贤的实力也不弱于前两位,财力更是远超他们,而且年轻锐气,更有不服气的道理。但是他这个人颇具反思精神,从一被抓起来就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太急着上位、吃相太难看,才惹得老家伙群起而攻之。所以他痛定思痛,改正错误,打定主意要尊老敬老、韬光养晦,是以他非但没有跟二位老大争,反而对他俩都十分尊敬,两人有时候发生口角,他都是那个和稀泥劝架的。是以二位大哥对他都很顺眼,时常流露出要拉他一起对付另一位的意思。
  每每此时邓小贤都劝二位大哥以大局为重。什么是大局?那就是现在大家都在蹲大牢,有什么好争的?争来争去不就是个牢头狱霸?总之是狱友一场,还是且住且珍惜吧……
  明明是他在和稀泥,可两位老大却愈加看重他,不得不说反思的力量是无穷的。邓小贤心说我要是从前就这样,也不至于被人挤对到牢里。可惜人生不能重来,只能一天天挨下去,看看有没有机会重获自由再说……
第0643章
三刀
  至于其他十位大佬,成色上虽然比这三位差一些,但也要么是些横行一府的人物,要么是在大帮派身居要职,要么是特别能打却不会做人的那种,放到外面都是些响当当的人物。此刻却只能排成一排,在南墙根下捉着虱子晒太阳……
  捉虱子是用手的,嘴上也不能闲着,自然要大吹牛皮、猛侃光荣历史了。这可是胡三刀的长处,他的响马呼啸四方,整日里刀头舔血,就是不吹牛,也能讲上个三天三夜。不像龙五爷,其实是半黑半白的营生,日子过得总体四平八稳,平生最刺激的一回,就是他被捕的那次,自然也不能拿出来讲。所以每到此时,龙五爷只能微闭着眼假寐,听胡三刀在耳边聒噪:“那一年,老子带兄弟们到鲁南打食,才进地头就听微山湖上的湖匪头子陈大眼放话说,要让老子有来无回!”
  “哇,陈大眼,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连朝廷的漕运都敢劫,官府还拿他没办法!”这种关公战秦琼的段子,自然是众人的最爱,呼啦一下都凑过来。
  “不错。”见听众如此热情,胡三刀得意地瞥一眼龙五爷,瓮声瓮气道:“他手下人是不少,光船就有上千条……”
  “这也太吹了吧……”假寐中的龙五爷,实在忍不住讥讽一句:“我排帮纵横长江,都没有一千条船,他一个微山湖的水匪,能有一百条船就撑破天了。”
  见吹牛吹过了,胡三刀老脸一红,挺着脖子道:“老哥这就抬杠了,你说微山湖上有没有一千条船?整个微山湖哪个敢不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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