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精校)第4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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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太可怜了。”王贵叹道,“他人不错的。”
  “不过朝廷最近缺钱,颁布了个‘纳米赎罪条例’。”王贤道:“允许一般的死罪拿钱买命,张千为了筹钱,打算卖掉作坊。”
  “呃……”王贵两眼发亮,那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可惜张家纸坊有完整的造纸器具,熟练的工人,以及几个独家秘方。这样的一家作坊,得值一千两银子,他一辈子也买不起。
  “来不及商量,我已经做主,给大哥买下来了。”谁知王贤却轻描淡写道:“待会儿让帅辉带你去把户过了。”
  “啥?”王贵难以置信道:“你买下来了?”
  “是。”王贤点头道:“昨天晚上吃饭时,我听刑房的人说他要卖作坊,便随口问了句,多少钱。”
  “多少钱?”
  “五百两,要现银不要宝钞。”王贤道:“我记得户房有过户记录,同样规模的作坊,全套买下来要一千两的,五百两算是很值了。”
  “何止是值,简直跟白捡一样!”王贵激动道:“别的还好说,关键是配方。本县虽然家家作坊,都号称能做‘元书纸’,但只有五家才正宗,张家纸坊就是其一。光这个秘方,就不只五百两。”说着有些多余地问道:“五百两包括秘方吧?”
  “你说呢……”王贤白他一眼,我是那么不着调的人么?“一盘算,我觉着机不可失,饭桌上就把这事儿敲定了。又怕被人截了胡,干脆把一应文契先抽出来了。”说着呵呵一笑道:“担心还真不多余,今天就有好几个消息灵通的来户房问,听说被我占下了,有人还出八百两买呢。”
  “八百两也不能卖给他!”王贵脱口道,说完才想起什么似地问道:“你哪来那么多钱?”说着板着脸教训弟弟道:“人家都说你成了咱富阳的财神爷了,可也不能这么过分,这才几天,就先贪了五百两?长此以往,还怎么得了?”
  “大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王贤苦笑道:“不该拿的钱,我是一文都不取的。”见不说明白,王贵是不肯放过自己了,他只好把敲诈李晟的事儿简单一说:“当时我得了两根金条,值二百两银子。加上这个月收完秋税,连上杂七杂八的抽头,得了八十两。剩下一小半,是我管他们借的,回头慢慢还就是了。”
  如今以他户房老大的身份,只要一张嘴,各房老大都争着借给他……太热情了也不好,借谁的不借谁的都是麻烦事儿,王贤只好每人都借了几十两。
  “呃……”王贵听得目瞪口呆,怪不得人家说,‘户房司吏做三年,给个宰相都不换’,这也实在太富了。
  “主要是赶上秋税完税了,别的月份可没这么多。”王贤咳嗽两声道:“快去吧,王老板。”
  “啊。”王贵这才回过神来,忙摇头道:“这是你花钱买的,俺去过户算怎么回事儿?”
  “咱不是没分家么?我的你的有什么区别?”王贤摇头道:“原先哥哥不也是这么想的,才倾家荡产给我治病?”
  “二郎。”王贵感动坏了:“大哥真高兴,大哥没白疼你。不过还是你当东家吧,雇我当个大珰头,哥哥就心满意足了。”
  “聒噪。”王贤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我又没兴趣做生意,要不是你一直想开个纸坊,我买它作甚?”说着咳嗽一声,叫进帅辉来,道:“陪我大哥去把户过了,休要听他啰唣。”
  “二郎……”王贵咧着嘴,一副又想笑又想哭的样子。
  “大爷,你就别争了,”帅辉笑道:“我家大人说一不二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说着把王贵拉出公房去。
  “唉……”王贵深情地回望弟弟一眼,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的梦想,竟然是弟弟给实现的。
  待王贵离开,王贤却苦笑起来,家里的外债还没还清,这下又背上二百二十两的债。估计王贵的作坊开业,还需要一大笔钱启动,钱钱钱,上哪找钱去?要是每个月都收秋粮就好了。
  正在发愁呢,吴为掀帘子进来,笑道:“大人,送钱的来了。”
  “什么送钱的?”王贤一愣。
  “周粮商,”吴为说着,奉上一张烫金的请帖道:“他来给大人送请柬。”
  “无事献殷勤。”王贤扫一眼,请客的地方竟然在小秦淮,不禁咽下口水道:“我今晚要回家吃饭。”
  “那我回了他。”王贤现在是户房老大,自然不是谁都能见的。
  “别急,”王贤问道:“你为什么说,他是来送钱的?”
  “他应该是来求大人,把常平仓的陈粮卖给他的。”吴为道:“每年新粮收上来,常平仓都会减价处理掉一批霉烂的陈粮,换上一批新粮进仓。他每年都会来一遭。”
  “原来是收购霉变陈粮啊……”王贤奇怪道:“那该我们求着他才是,他来求我作甚?”
第0063章
何苦来哉
  “呵呵,这里头是有花头的。”吴为现在以王贤的心腹自居,自然知无不言。“常平仓是用来储粮备荒的,按规制,不遇到灾荒饥馑,是不准开仓放粮的。”
  “但是粮食储存得再好,都是要坏掉的,衙门每年都要卖一批霉变陈腐的,然后再买一批新鲜粮食,这是定规了。”吴为接着道:“但多少粮食霉变陈腐,需要买多少、卖多少,就需要大人实地勘察后,定个数字报上去,等到批下来,就可以找粮商卖粮买粮了。”
  “这样啊。”王贤明白了,这里头确实花头不少,比如将好粮食充作腐烂变质的贱卖,再将次货粗料当好粮食买进来,这一出一进之间,有多少牟利的空间啊!而且老母鸡变鸭,也不会账实不符,没什么太大的风险。
  “往年这时候,县里几家粮商,都争着抢着给李司户上供,等到完事儿后,又有大笔的抽头,还不用跟下面人分。”吴为道:“关键是安全啊,大人要是手头紧,不妨萧规曹随。”显然是听到了王贤到处借债的事儿,所以吴为才有此言。
  “呵呵……”王贤颇为意动,但细细一想,却又一惊道:“万一要是需要开仓放粮呢?”
  “且不说我们富阳风调雨顺,多少年没灾没害的了。”吴为笑道:“就算真要开仓,好粮和糙粮有区别么?无非就是多带点糠……”
  他正说着,却见王贤拉下脸来,只好赶紧打住。就见王贤目光冰冷地扫着他道:“哪里弄不到钱,非要贪老百姓救命的粮食?不怕遭报应?”
  “我就是这么一说,让大人知道这里头有猫腻,”吴为见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忙改口道:“大人不愿干当然最好。”
  “哼……”王贤这才缓下口气道:“钱虽然是好东西,但为钱昧了良心,掉了脑袋,就太不值了。你我之间推心置腹,我说的绝不是假话,你日后切记为我把好关,不要让我被人坑害。”
  “是。”吴为肃容道,其实有底线的上司,更易受人尊敬。他虽然被训了,对王贤却增加了几分好感。
  “让你一说,我觉着有必要去常平仓看看。”王贤微微皱眉道:“别到时候前任造孽,后人遭殃,那就太窝囊了。”
  “好,我这就安排。”吴为从靴页里掏出一片纸,那是王贤的行事历,看一下道:“明天申时空闲,可以过去。”
  “不用知会常平仓,直接过去就行。”王贤点点头道:“多带点人,我要盘库。”
  “好,现在未时以后,大部分都闲了,”吴为道:“我明天中午招呼一声。”给公家做事,没必要那么拼命,王贤也只要求属下,完成分内工作,很少派差事。这还是他上任以来头一遭。
  “嗯。”王贤点点头。
  未时一过,王贤便离开衙门,身边还跟着帅辉、秦守、刘二黑三个。
  按说吏员身边是没有长随的,只有官员才配亲随,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尤其户房这样近百十口人的大房,总会有几个白役,鞍前马后跟着老大,还不用自己开工钱,比当官的还安逸。
  路过集市时,王贤让帅辉去买了只烧鸡、腊肠、活鱼、还沽了三斤花雕酒,当然是付钱的。以他如今的身份,再白拿人家东西,岂不被笑掉大牙?
  路上遇到相熟的街坊,一个个都堆满了笑容,只是如今这笑容里,似乎多了些谦卑:“官人许久不见了。”
  “这阵子衙门里太忙。”王贤微笑答道。
  “听说官人当上司户老爷了?”
  “哪有,”王贤摇头否认道:“我才当上典吏几天?”
  “说的也是。”小民粗鄙,心里藏不住话:“听说衙门里有熬了十几年的老书办,官人才进衙门几天,能当上令史就很了不起了,怎么可能又当上司户呢?”
  “哼哼,”秦守闻声冷笑道:“你懂个屁,我家大人如今署理户房事,过不了几天就升为司吏了。”
  “啊!”登时满街倒吸冷气声,街坊们难以置信地望着王贤,心说真是见了鬼了,莫非王二昏迷期间,狐仙上身了?要么就吃了仙丹,反正跟原先是浑然不同了。
  帅辉和二黑买好东西回来,王贤朝众街坊告声罪,便回家去了。
  街坊们热情与他道别,待王贤走远了,便望着他的背影,纷纷议论起来。
  “你们说,王小官人是吃了啥仙丹,咋就变化这么大?”
  “是啊,原先看着跟市面上的混混有啥区别?这才几天,就得大老爷赏识,成了户房管事了?”
  “一群愚夫,就知道趋炎附势,”算卦的张瞎子冷笑道:“当年我早说过,王小官人印堂饱满、根骨清奇、生就一副富贵相。之前落魄不过是时运不济,如今风云际会,自然时来运转,一飞冲天了!”
  “吓,你真说过?”好些大婶震惊道:“真算得这么准?”
  “他就靠这句话骗吃骗喝,对谁都这样说。”卖肉的朱大昌哈哈大笑道:“说他算得不准,就是说自己一辈子倒霉,谁敢揭穿他?”
  “原来如此。”大婶们露出失望的表情。
  见自己的生意被搅黄了,张瞎子愤怒道:“猪大肠,你就没有转运的一天,活着杀一辈子猪,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哈哈,我不杀猪干啥?”朱大昌却满不在乎道:“你个老骗子也得下拔舌地狱,到时候咱们做个伴哈。”说完便卖肉去了。
  见刚聚上来的客人又散开了,张瞎子忙大声道:“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们看,王大官人肯定不止于此,将来是要当王爷的!”
  “瞎说也得有边!”摆摊卖字的落第秀才笑骂道:“异姓不得封王,你连这都不知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张瞎子面红耳赤地分辩道:“命里有时终须有,错不了的!”
  众人哪里相信,全都哄笑着散开,再也不信张瞎子一句。
  “我这是张天师嫡传的先天易数……”听着人都离开了,张瞎子无比委屈道:“错不了的……”
  可惜他微弱的声音,转眼便被嘈杂的市场所吞噬,就算听到的也当成个笑话……
  到家门口,王贤接过东西,打发帅辉几个回去。然后推门进去。
  银铃听到动静,从屋里探出头来,一见是王贤,登时瞪大眼道,“吓,二哥回来了?”说着小兔子似的窜出来,接过王贤手里的篓子道:“都快一个月没着家了,可想死我了。”
  王贤从怀里掏出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宠溺笑道:“是想好吃的吧?”
  “都想都想。”银铃忙把他迎进天井,这时东西两厢房同时掀开帘子,西厢的林清儿似欢喜似幽怨似想念地看了王贤一眼,险些把他魂儿勾去,却对对面开了口道:“嫂嫂赶紧回屋,小心冻着。”
  原来东厢房里出来的,竟然是侯氏,她红着脸,低着头,对王贤道:“二叔,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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