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精校)第67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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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瞻坦一阵火大,只是汉王吩咐过,此行以韦无缺为主,只好把火憋回肚子里,甩门而去。
  听到咣当一声巨响,韦无缺摇摇头,这朱家的子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大明的天下不亡都奇怪。
  朱瞻坦气冲冲离了韦无缺,便径直奔回乐安州,去向汉王告状。他本想指责韦无缺不顾大局,只一味陷于私怨,实指望汉王能让自己主导,孰料却被朱高煦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整个人都懵在那里!
  “蠢货!”朱高煦瞪着朱瞻坦,骂道:“你以为咱们已经赢定了,是争权夺利的时候了?!告诉你,一切还没开始呢!”
  “父王息怒,孩儿不是那个意思……”朱瞻坦小意道:“孩儿只是担心他动静太大,走漏了风声,对父王不利。”
  “只要能抓住王贤!一切都不是问题!”朱高煦的回答和韦无缺如出一辙,他瞪一眼不成器的儿子,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马忠那伙人,排挤韦无缺,不让他插手军队!否则姓王的能从葫芦口的天罗地网逃走?!”
  “父王,儿臣冤枉啊,都是马忠那个蠢货太托大,没想到王贤能靠那么几个人就杀出去……”朱瞻坦赶忙分辩道。
  “行啦!别撇清了!”朱高煦一挥手,耐着性子道:“我告诉你小子,如今第一要务,就是捉住王贤!捉住他,咱们往后为所欲为,大事可期!要是让他逃回去,说不得又得重新换套玩法!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朱瞻坦两眼有些发直道。
  “滚吧!”朱高煦知道,他根本就没听明白,不耐烦地挥手赶走了朱瞻坦。
  “是。”朱瞻坦如蒙大赦,赶忙走了。他确实到最后也没弄明白,为何父王也好,韦无缺也罢,为何对已经穷途末路的王贤,竟还如此忌惮?莫非真被他吓破胆了不成?!
  看着朱瞻坦的背影,朱高煦脸色越来越黑,他知道,眼下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机会了,错过了就真的没戏了……越是在意,他就越是小心,万不能让姓王的,再一次坏了自己的好事!
  “王仲德!”朱高煦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幅地图上,想要将王贤从里头揪出来一样。“你他妈到底在哪儿?!”
  想知道王贤到底在哪儿的,又何止白莲教和汉王的人?济南城的储延和魏源,也被这问题折磨得快要疯掉了。
  他们是在青州事变之后整整三天,才得知这一噩耗的。官府的驿传情报系统全部瘫痪,还是从青州城逃回来的锦衣卫,告知他们青州发生的事情!
  对这一噩耗,储延和魏源起先是无法相信的,但逃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带回来的消息也越来越详细,两人却愈加难以置信——官府的两万大军居然被全歼在葫芦口,郭义被杀,王贤失踪,平叛大军彻彻底底的全军覆没!这、这、这,怎么可能?!
  确定消息无误后,储延当场就晕倒了,魏源也强不到哪去,一下就像老了十岁,老泪纵横,不知所措。他既心疼自己的学生生死不明,更痛惜朝廷的军队全军覆没,这下山东哪还有能抵挡白莲教的军队?一旦他们乘胜追击,攻打济南,根本就没法抵挡!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魏源下令封锁消息、粉饰太平,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恐慌一下就蔓延开来,往东往北的大道上,从早到晚都是出城逃难的百姓!城里头更是物价飞涨、人心惶惶,那些个本来已经被打下去的白莲教堂口,一下又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开始公然拉帮结伙,招兵买马开了!
  如今这情形,入白莲教起码能保个平安,那些不愿离开济南、或者不能离开济南的富商百姓乃至缙绅,纷纷加入白莲教,连官府中很多官差也成了白莲教徒,偌大一个省会济南,白莲教还没打过来,就先快成了白莲教的天下……
  面对如此崩溃的局面,魏源也只有尽量振作、勉力维持,同时火速上书,请朝廷立即派兵平叛!
  告急的文书八百里加急,星夜送进北京城。彼时天色已黑,城门落锁,信使还是凭令箭叫开城门,又从西苑宫门缝中将加急文书递入!
  守门的太监见是十万火急的军情,哪敢有丝毫怠慢,赶紧火烧火燎地送到皇帝寝宫。彼时朱棣已经睡下,还是被黄偐摇醒了。
  好容易才睡着的朱棣,不禁心头火起,揉着惺忪的睡眼,粗声问道:“什么事,不能等朕起来再说?!”
  “皇上。”黄偐明显带着哭腔道:“军情十万火急,王贤和郭义所率的两万平叛军队,全军覆没了!”
  “什么?!”朱棣登时睡意全无,一把夺过军报,想要看看上头到底写了什么,却眼前一片昏花。
  黄偐赶忙给皇帝找来花镜,朱棣擎着那片水晶玳瑁老花镜,才看清军报上的字迹,待看到郭义阵亡、王贤不知所踪,所部全军覆没后,朱棣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手中的花镜和军报,全都颓然落了地……
  “怎么会这样呢?!”朱棣苍老的脸上,又多了几丝老态。但他毕竟是什么都经历过的永乐大帝,好一会儿,终于恢复了平静,看一眼黄偐道:“请太孙、赵王,几位国公,还有内阁大臣过来议事……”
  “是!”黄偐领命出去,着人分头传令去了,他自己则亲往赵王府传旨。
  等黄偐到了赵王府,朱高燧早已穿戴停当,备好车轿,只等他前来召唤了。
  “王爷,皇上有旨,请速速入宫议事。”黄偐例行完公事,笑道:“看来王爷已经知道什么事,那咱们就快快上路吧。”
  “请公公与本王同车,路上还能慢慢聊。”赵王拥着紫色的貂裘,愈发显得华贵不凡。
  “恭敬不如从命。”黄偐说着,亲手为朱高燧挑开车帘,弓腰道:“王爷请。”
  “多谢公公。”朱高燧笑着点点头,踏着车凳上了马车,黄偐也跟着上去。
  赵王的马车从外面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里头却极度豪奢,嵌在四壁上的四盏水晶灯,发出柔和的黄色的光,映照在淡金色绒面车壁上,愈发显得华贵无双!
  朱高燧亲手从冰桶中提出酒瓶,给黄偐倒一杯葡萄酒,笑道:“尝尝,消暑佳酿。”
  黄偐端起酒杯,尝一口,酒液直入喉管,沁人心脾,他不禁享受地轻呼一口气,笑道:“王爷太会享受了!王爷的消息太灵通了!”
  朱高燧和黄偐关系非同寻常,他也不隐瞒,缓缓道:“说真的,山东的事儿,我比父皇还要早知道两天。想不到今夜军报才送到宫里,可见山东的局面已经糜烂到何种程度。”
  “是啊!”黄偐一边贪婪地品着酒,一边点头道:“眼下这一局,咱家可真是看糊涂了。”
  “呵呵,不光你糊涂,这满朝文武、衮衮诸公就没几个看明白的。”朱高燧端着高脚的酒杯,轻轻晃着血红色的酒液。
  “王爷肯定是明白的。”黄偐赔笑看着朱高燧,见他一脸自得,赶忙顺杆往上爬道:“还请王爷不吝赐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咱家心里头清爽了,也方便替王爷办事儿。”
第0973章
个中真意
  马车近似无声地行驶在夜色中,车厢里,明亮的灯光下,黄偐央求的看着朱高燧。
  “好吧!那就说道说道。”朱高燧寻思一下,呷一口杯中美酒道:“皇上乃是千古一帝,圣虑深远,明察秋毫,对山东的情况那是再清楚不过。”
  “是。”黄偐点点头,轻声道:“靖难四年,皇上在山东就打了两年,靖难之后,又对山东多有惩戒,山东如今是个什么状况,肯定心知肚明。”
  “不错。”朱高燧颔首道:“当初对皇上来说,山东是敌人,是仇家。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心里的那点儿恨,早已经冰消雪融了。在皇上眼里看来,山东和山西,和浙江广东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大明的一个省,山东百姓,都是他永乐皇帝的臣民了。况且迁都之后,山东近在京畿,若仍是离心离德、乱民沸腾,北京如何安然?”
  “不错。去岁太子和王贤一起递上的奏疏,皇上虽然留中不发,却看了很多遍。”黄偐轻声说:“看来山东这个隐患,已成心腹大患,不除不行了。”
  “但山东的问题是,积重难返啊。说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有些夸张,但易子而食、民怨沸腾,老百姓深恨朝廷,视皇上为仇敌,却一点也不夸张。”朱高燧又呷一口美酒,轻叹一声道:“皇上纵有通天之能,也救不了山东的病啊……”顿一顿,他接着道:“这就好比历朝末年,群魔乱舞、社稷将倾,没有任何办法能维持下去,只有任天下大乱,让人们将心中戾气发泄一空,让百姓吃尽乱世的苦头,明白‘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的道理,然后才能人心思定,大家好好过日子!”
  “大明朝……到了那么严重的地步吗?”虽是盛夏,听了朱高燧的话,黄偐还是感觉一股寒意贯穿全身。
  “当然没有。”朱高燧安慰地笑笑道:“只有山东一省而已,别处要好很多。譬如江南、譬如北京,不都是歌舞升平,盛世景象吗?”
  “那就好,那就好。”黄偐擦擦额头的冷汗,有些明白道:“原来皇上是想让山东乱而后治,把过去的所有旧账,都葬送在一场战乱中。”
  “是的。”朱高燧笑着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皇上随便派谁去山东就是,怎么能让王贤当这个钦差呢?这不是让他送死吗?”黄偐又不明白了。
  “就是让他送死!”朱高燧一双星眸寒芒一闪道:“这个人太强了,心却完全向着太子!那他越强,对皇上的威胁就越大,皇上岂能容他?!”
  “不是皇上已经将他和太子离间了吗?”黄偐不解问道:“当时咱家可在场,看到王贤口口声声支持迁都,等他说完了,才看到太子从屏风后转出来。王贤当时就傻眼了,太子虽然当着皇上的面不好说什么,但脸色也不好看。”
  “那是他俩在演戏。”朱高燧哂笑道:“判断两个人的关系,不是看他们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们做了什么。”顿一顿道:“王贤明知道此去山东凶多吉少,却把姚广孝留给他的那群秃驴,全都留在京里,一个都没带。为什么?不就是保护太子吗?!一个人把你的命看的比他自己都重要了,你还管他嘴上怎么说吗?!”
  “不会的……”黄偐摇头笑笑,心说这辈子不会有这样的人了。
  “而且……”朱高燧故意顿一顿,压低声音道:“还有我小姨那件事,哪怕只是风言风语,换成谁做皇帝,也绝不会留他现眼的!”
  “是了!”黄偐也是明白人,闻言拊掌道:“那时候,咱家还奇怪,皇上咋轻描淡写就放过了王贤,原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这就是当皇帝的好处。”朱高燧笑道:“但凡得罪了皇帝的人,一个也跑不掉,或早或晚而已。”说完,朱高燧心里飘起一朵阴霾,他又想起前年围猎那件事,自己在里头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虽然父皇事后说不再追究,但谁知道会不会还耿耿于怀呢?
  想想王贤的遭遇,答案简直是一定的……
  黄偐又问了一句,却见朱高燧处于失神状态,只好轻唤一声:“王爷。”
  “哦,你说什么?”朱高燧回过神,看一眼黄偐。
  “咱家说,是什么人歼灭了王贤的两万大军?”黄偐只好重复一遍。
  “白莲教啊。”朱高燧笑笑道。
  “嘿嘿,您拿咱家寻开心呢。”黄偐眯眼笑道:“那可是两万精锐,白莲教一群泥腿子,要是能把他们一口都吃下去,一个都跑不掉,那得佛母真能撒豆成兵、呼风唤雨才成了!”
  “战场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也许是他们轻敌,也许是借助地利,总之什么结果都是有可能的。”朱高燧依然似笑非笑道:“老黄,有些事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知道了没什么好处……”
  “王爷,您说这里头的内情,皇上事先知不知道?”黄偐不以为意,又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赵王问道。
  “皇上不知道。”黄偐是朱高燧在宫里的奥援,刚才一个问题可以含糊过去,这个问题万万不能打马虎眼。摇摇头,赵王殿下轻声道:“皇上想让山东乱而后治,但绝不是把两万大军,连带着钦差侯爵都搭进去,那太伤元气,也太丢人了。皇上希望的是可控的乱,没这么严重的乱……”朱高燧的声音压得更低,黄偐得使劲支棱着耳朵才能听得到:“可是这天下是皇上的不假,但下棋的可不止皇上一个,既然皇上在山东开局,大家都想趁机捞一把,会发展成什么局面,就不是皇上能说了算的了……”
  黄偐闻弦歌而知雅意,已经听懂了朱高燧的言外之意,显然王贤那两万大军,之所以片甲不留,是有人在暗中捣鬼的缘故。至于是什么人,整个山东地有这么大能耐的,也只有乐安州那位了!
  “那王爷您觉着,山东这局棋,接下来的走势如何?”黄偐轻声问道。
  “走势嘛,天知道。”朱高燧自嘲地笑笑道:“各家都希望按照各家的路子走。好比我那二哥,自然希望朝廷顶不住压力,让他出山,挂帅平叛了。”
  “那样一来,汉王殿下可真就咸鱼翻身了。”黄偐咋舌道:“汉王以亲王之尊,一旦挂帅,便可名正言顺的招兵买马,只要白莲教一日不灭,山东一省的军政就尽在他的手中……”
  “只要拖得久了,就算白莲教灭了,山东一省的军政依然在他手中。”赵王笑着点点头道:“我这二哥端的好算计,届时父皇虎老不咬人,也只能默认他成为真正裂土封疆的藩王!只等……神龙宾天之后,从山东起兵打到北京,可用不了四年就能坐上龙椅。”
  “四个月就够了。”黄偐听得心惊胆寒,看着朱高燧道:“王爷,那您到底是什么立场,咱家怎么觉着要是让汉王成了,您也没什么好处呢?”
  “到时候我帮他开城门,他怎么还不得给我双亲王俸?”朱高燧笑呵呵道。
  “您别开玩笑了。”黄偐听到宫门打开的声音,知道离下车不远了,忙催促问道:“王爷就这么信不过老奴吗?”
  “黄公公这是哪里话。”朱高燧正色道:“你我兄弟一体,我岂会对您隐瞒什么?”说着喟叹一声道:“实在是人各有命,想要逆天改命,难啊!”见黄偐还有些迷惑,朱高燧解释道:“这些年下来,我已经看明白了,虽然我那大哥是个废材,但人家占着嫡长几十年,早已经根深蒂固,连我那父皇都动摇不得了!”
  “啊!”黄偐难以置信道:“王爷有些言过其实了吧?皇上真要是被逼急了,一道诏书就能废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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