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日月(校对)第17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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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又吩咐张三将自己的话原样翻译成突骑施语,喊给城里的突骑施人听。然后,也不管城内到底有几个人听见,他在莫贺、寺恪鲁,尼克等突骑施武士的簇拥下,大步流星走向了城外。
  当夜,张潜所部大唐健儿,就跟新投靠过来的千余突骑施武士们,一道驻扎在了叶支城外避风处。在帐篷和烧猛火油的简易小火炉帮助下,大伙虽然被冻得无法平安睡去,倒也没因为冻伤发生更大规模的减员。待第二天日上三竿,则趁着天气好,张潜则命令大伙先收拾了帐篷,又命令突厥将士回到城内取了各自坐骑,随即,大伙一道向碎叶城折返。
  因为人数增加了两倍还多,雪橇不够用,只能搭载伤员和辎重,其他人只能骑马,所以大伙的行军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但是全程却异常顺利,既没有遭到任何势力的截杀,也没有遇到暴风雪。
  第五天,大伙成功返回碎叶城。张潜立刻着手安顿伤患和新投靠自己的突骑施将士,兑现奖赏,并且任命新的旅率和校尉,忙得脚不沾地。待他终于能停下来歇一口气之时,叶支城的突骑施长老,已经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
  “小人名叫且拙,乃是娑葛帐下的叶护之一。蒙张大帅开恩,赦免了我等的罪行,小人和全族上下,都感激不尽!”带头的长老,是一个灰头发的中年人,蜡黄色的脸上皱纹密布,蓝色的眼睛里也挂满了血丝,“小人奉大帅的命令,今日特地赶来碎叶,当面聆听大帅的教诲。从今往后……”
  “这么说,娑葛死后,叶支城里的突骑施人,推举你来做他们的酋长?”张潜不喜欢听人啰唆废话,摆了摆手,开门见山地询问。
  他自以为和颜悦色,然而,有关某个魔王掌心发雷,走到哪炸到哪的谣言,实在太深入人心。当即,灰头发的且拙叶护就跪倒在地,连声否认,“不,不,小人不是酋长。小人只是唐言说得最好,才,才被推举出来向大帅谢罪。突骑施酋长是大帅,小人只能做大帅传话人,大帅,大帅的管家!”
  “酋长是我?”张潜楞了楞,旋即摇头而笑,“我可不敢做十姓突骑施人的酋长。这样吧,酋长位置空着,留给大唐皇帝亲自指定好了。至于你,就如你所愿,做十姓突骑施人的总管家。今后无论哪一部突骑施人如果犯了罪,一律拿你是问!”
  “这……”叶护且拙的额头上,冷汗滚滚。然而,却不敢质疑张潜的决定,犹豫再三,才用极低的声音提醒,“大帅,不是小的抗命。而是,而是眼下在叶支城的突骑施人,只有一姓。其他九姓,早就散掉了啊!”
  “只有一姓?”张潜知道留在叶支城内的突骑施人,都是娑葛的嫡系。但是没有料到,娑葛的嫡系,真的只剩下了他的本族。楞了楞,困惑的脱口而出。
  “只有一姓,翻译成唐言,应该是姓黄,黄土的黄。但其中也有一部分人姓黑,地位略低,算是黄姓旁支!”且拙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老老实实地汇报,“大帅如果想要号令十姓突骑施,小人愿意去替大帅传递命令,让十姓的大埃斤,开春之后全都到碎叶城内觐见您。但是,小人,小人真的只能管本族的事情,其他各姓突骑施惹了祸,将来无论如何不能算到小人头上啊!”
  “是这样?”张潜眉头轻皱,脸上约略露出了几分失望。他原本以为,自己干掉娑葛之后,就能彻底解决突骑施人叛乱问题。现在看来,事实与预期,差得还相当远。娑葛死了,只是打掉突骑施叛乱的核心。想要另外九姓宣誓重新效忠于大唐,他还需要花费不少力气,甚至再打上几场恶战!
  “小的可以帮大帅去劝说他们,前来听从大帅号令。如果哪个胆敢不来,大帅可以传檄给肯来的各部,带着大伙去登门问罪。以前,以前乌质勒可汗在位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娑葛也是一样!”唯恐张潜迁怒于自己,且拙赶紧在一旁补充。
  “是啊,是啊,大帅,将来讨伐那些不服从者,我等愿意为大帅出征!”
  “我叶支城内突骑施人,皆对大帅心服口服!愿意为大帅效死,永不反悔!”
  另外两名跟且拙一起前来听候“教诲”的长老,也在旁边高声帮腔。很显然,类似的事情他们过去没少干,个个都是轻车熟路。
  “嗯,你们三个且去替本将军传令,要各部埃斤明年三月十五,到碎叶城来见我!”张潜想了想,果断地点头。随即,又看了另外两名长老一眼,笑着询问,“二位长者怎么称呼,在黄姓部族,担任什么职位?”
  “在下万俟,愿意听大帅调遣。原来在下不明是非,在娑葛帐下担任伯克,为虎作伥。现在已经决定洗心革面,请大帅给在下一个机会!”
  “在下诺雷,原本是长老之一,现在,无论干什么,都听大帅安排!”
  与且拙一起来的两位长老,唐言说得也非常流利。立刻跪直了身体,高声表态。
  “小人三个,回去之后,立刻就派人去给其他各部大埃斤送信,让他们明年三月十五到碎叶城来,听候大帅调遣。还请大帅早日给叶支城派遣镇守,并且准许我等,在叶支城头插上大帅旗帜!”不待张潜回应,且拙又赶紧在一旁补充,脸上的表情,要多虔诚有多虔诚。
  “请大帅给我等派遣镇守,准许我黄姓举族效忠于大帅!”万俟和莫雷两名长老,也齐齐叩头,唯恐张潜怀疑他们的诚意,弃叶支城于不顾。
  张潜又楞了楞,稍微费了一些心思,才勉强理解了他们的想法。
  眼下,其实是黄姓突骑施部,最虚弱的时刻。娑葛被杀,底下的武士们士气低落,人心惶惶。若是开春之后,有其他大部族趁机前来攻打,根本费不了多大力气,就能将黄姓突骑施部族一口吞下。届时,武士和牧人们,也许还有一条活路。而他们这些长老和上层人物,肯定是对方必须斩草除根的对象。
  所以,与其等着别人来吞并,不如先投靠在张潜帐下。好歹张潜的刀子比任何部落首领都快,并且按照以往惯例,大唐的官员在接受了他们的效忠之后,基本不会插手他们族内的任何事情,他们的地位依旧高高在上。
  不过,这次,他们却很可能打错了算盘。当想明白了三位突骑施长老为何如此着急在叶支城头插上大唐旗号之后,张潜笑了笑,轻轻摇头,“易帜没问题,尔等回去之后便可将大唐的旗帜插起来。但效忠不是向我,而是向大唐,张某乃是大唐官员,不能以个人名义接受尔等的效忠。”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还以为张潜像郭元振一样,只是想说几句场面话,且拙等人连连点头。
  “镇守,我马上就派一个。你们三人,且拙来做叶支县的县丞,负责辅佐镇守兼县令,处理日常政务。万俟以前做过伯克,知道如何管理部族。就出任县尉一职,负责叶支县及方圆百里内的治安。莫雷么,就做戸曹好了,以后黄姓部族的赋税,由你负责统一征收,递解到碎叶。税率按照原来规矩,非唐人为四匹牲畜取一条腿,唐人减半。若是发生诉讼,无论涉及双方是何族,一律归镇守负责,你们三个不得过问。”
  “是!”且拙、万俟和莫雷三人,齐声答应,脸上没有露出半点儿犹豫。
  在他们看来,所谓县令,县丞和县尉,都不过是个称呼。黄姓突骑施内部如何控制,当然还是他们三个说得算。即便新来的县令兼镇守,是张潜的铁杆嫡系。没有他们三个的配合,也只能做个牌位而已,说出来的话根本不会有人听。
  然而,接下来张潜的话,却让他们心中,迅速涌起一缕不祥的预感。“叶支城内,还有唐人奴隶么?如果有,就全都给我送到碎叶城里来。你们原来在娑葛麾下所犯的错,张某可以不追究。但是,从今往后,任何人家,不准蓄养唐人为奴,否则,张某必然夺其家财,将其子女尽数贬为奴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帅,大帅有令,我等,我等自然要遵从!”三名突骑施长老愣了愣,同时叩头。
  随即,又愣愣半晌,且拙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结结巴巴地解释,“但,但奴隶由来已久,并且很多都是混血。我等,我等一时半会儿,很难区分哪个是唐人,哪个不是唐人!”
  “这个很简单,眼下先这么区分。”张潜心中早有答案,立刻笑着高声命令,“能说三十句以上唐言者,皆可视作准唐人,你们且都给张某送到碎叶城里来!具体再如何仔细分辩,张某自然会派人负责,不需要尔等操心。这件事,放在通知各部大埃斤来碎叶听从号令之前去做,不得耽搁。张某会派一队人跟着你们三个回叶支城去监督。如果张某派去的人,在叶支城里或者路上出了意外,张某则视为开战!”
  “不敢,不敢!”且拙、万俟和莫雷抬手抹汗,惨白着脸答应。
  与张潜开战,甭说他们很难得到族人的支持。即便能够得到,也没有丝毫取胜的希望,并且会便宜了周围其他部族。而交出所有会说唐言的奴隶,对黄姓突骑施人来说,损失却远比开战小,至少不会令整个部族伤筋动骨。
  “同样的话,也传给其他九姓。他们如果愿意照办,张某自然会给他们一些好处。他们如果坚持要跟张某对着干,明年开春,张某必定带领麾下弟兄登门问候!”用手轻拍桌案,张潜继续笑着宣布,年轻的脸上写满了自信,“此外,张某这里,有一份《碎叶唐人保护令》。你等可以拿一份回去传阅。还是那句话,看完此令之后,尔等仔细权衡利弊,依旧愿意归降大唐的,张某既往不咎。若是觉得此令让尔等委屈,尔等自可再度举兵反叛,张某随时恭候与尔等放手一搏!”
  西域没有多少唐人,然而,西域有的是奴隶。当奴隶们因为唐军的到来而获得自由,他们会永远记住大唐的恩德,并且为自由而战。除非,他们天生是喜欢做奴隶贱骨头,或者天生没有良知!
  任何时代,没有良心和良知的贱骨头,都是少数。
  对此,张潜深信不疑!
第四十八章
格局
  在张潜的记忆中,另一个时空的每一次奴隶解放,都必然与杀戮和战争为伴。旧的奴隶主不愿放弃高高在上的地位和奴役人类带来的快感,哪怕有更好的生产方式和赚钱手段,也一定会不惜代价去维护奴隶制的延续。而一些眼瞎心也瞎的所谓文化人,还会为奴隶主大吹法螺。于是,奴隶主和解放者之间的冲突必然愈演愈烈,直到其中一方的血液流尽……
  为此,张潜已经做了最坏打算,甚至准备迎接十姓突骑施再度结伴反叛的噩耗。反正娑葛已死,无论是居心叵测的大食人,还是不甘寂寞的突厥人,暂时都找不到新的扶植目标。而十姓突骑施,也很难做到齐心协力。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他将麾下所有将士成功融合到一体,刚好挨着部落找过去,跟以战养战。
  然而,黄姓突骑施长老们的生存智慧,却让他刮目相看。回去之后不到十天,且拙、万俟两个就又来了,同时还携带了四千多名奴隶,另外一名唤做茶戈的长老,以及莫雷长老的首级。
  “启禀张大帅,莫雷试图对您委派去的王镇守不利,所以我等将他击杀了。”同样是见了面之后,不等张潜发问,且拙就趴在地上,双手举起一只木头盒子,高声汇报。“他的首级就在盒子里,请大帅验看。”
  “拿下去,挂在城墙上吧!”张潜提前了三天,就得到了临时叶支城镇守王之涣派人送来的紧急密报,因此也不觉得如何震惊,笑了笑,轻轻摆手。
  “叶支城内,今年才被抓来做奴隶的,和三代之内可能有汉人血统的,一共四千三百八十二人,属下全给您送过来了。因为路上寒冷,冻死了十个。属下回去之后,就从本族子弟中挑选二十个来,赔偿给大帅。”不愧为追随了娑葛多年的叶护,且拙做事非常干脆。要么不投降,投降了就将新上司的命令贯彻到极致。
  “等会儿先送入校场,向郭都尉清点移交,至于你的赔偿就算了。”既然对方态度如此积极,张潜也不逼迫过甚。笑了笑,轻轻摆手,“你们黄姓今年战损太重,总得留一些年青力壮的看家,以免遭受他人窥探!”
  “多谢大帅!”且拙顿时做出一副感动模样,红着眼睛叩首。随即,又将黄姓突骑施部新“推举”出来的第三长老茶戈,向张潜引荐。
  为了拉拢人心,张潜少不得要和颜悦色,对茶戈长老鼓励了一番。随即,又问起了黄姓突骑施部的过冬物资准备情况,以及部族今后发展打算等。那且拙长老有求于唐军的庇护,所以也不隐瞒。老老实实地回答说,越冬物资还算充足,特别是交出了这批奴隶之后,部落里又省出了不少口粮。而突骑施人向来不忌讳吃鱼,实在没粮食,将热海表面凿一些冰窟窿出来,自然有鱼主动往冰上蹦。
  至于来年,黄姓突骑施就只能在叶支城方圆百里内游牧了。太远,就容易跟别的部族起冲突。如果对方规模小还好,彼此之间有了矛盾还可以协商解决。如果对方规模庞大,冲突发生后,就有可能给黄姓突骑施部带来灭顶之灾。
  “没事,如果有人蓄意攻打黄姓突骑施部,你等自管汇报给王镇守。他既然做了叶支城镇守,就有责任保护你们!”听且拙说得可怜,张潜想了想,笑着做出承诺。
  王之涣只带了三百弟兄进驻叶支,即便倾巢出动,也对付不了一个比黄姓突骑施部还强大的部族。然而,王之涣出马,在一定程度上,却代表着大唐的态度。顿时,且拙再度感动得眼眶发红,哑着嗓子致谢:“大帅不计前嫌,给我部改过自新机会,我部上下已经感激不尽。如今,又准许我部以大帅的人马做依仗,我部上下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回报大帅的厚恩。”
  “很简单,今后见到说唐言的人落难,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知道对方的语言和表情,都未必是出自内心,张潜笑了笑,顺口回应。
  “大帅放心,我等今后见到会说唐言的,全都当做是大帅的亲信对待!”新“推举”出来的长老茶戈反应很快,唐言说得也极为流利,顺着张潜的口风,高声表态。
  “那张某就有劳各位了!”张潜笑着点头,然后站起身,亲手将三名突骑施长老从地上挨个拉起来,笑着吩咐,“跟我来,张某说过,只要你等听从命令,就会给你等补偿。张某给你们看一样器物,你们黄姓突骑施有了此物,肯定不愁日后的生计。”
  且拙、万俟和茶戈三人,不知道“张大帅”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只好忐忑不安地跟在了他身后。不多时,就被他领到了一间冒着滚滚热气的房屋里,随即,六只眼睛全都瞪了个滚圆。
  只见屋子里,支着七八口直径足有六尺宽的大锅。锅底下,木柴吞吐着炙热的火焰。大锅内,不知道加了什么料,正冒着泡沫的沸水,将羊毛煮得上下起伏翻滚,发出来的味道膻臭扑鼻。
  饶是习惯了跟羊皮袄和毡子打交道,且拙、万俟和茶戈三人,也被煮羊毛发出的气息,直接给熏出了眼泪。而张潜,却仿佛根本闻不见那刺鼻的味道一般。笑呵呵地带着三人穿过了臭气熏天的大屋,来到另外一间宽敞明亮的房子内。
  羊毛,整个屋子里,都是煮好并且晒干了的羊毛。白得像雪一样,一捆接一捆摞到了与天花板等高。且拙、万俟和茶戈三人活了半辈子,还只在初生的没多久的羊羔身上,见过如此洁白的羊毛。而羊羔身上再干净,也有母羊舔过的唾液味道。此刻屋子里的羊毛,却散发着一股天然草木清香。
  只是,再干净的羊毛,也只能擀毡子,或者用来絮在衣服内取暖。每年的需求量非常少,因此在西域,羊毛的价格像干草一样低廉。说实话,煮羊毛浪费的柴火钱,恐怕都比这一屋子羊毛高。
  “再看这边!”仿佛猜到了三人在想什么,张潜笑了笑,带着他们穿过屋子后门,来到另外一间房子里。
  房子同样宽敞明亮,阳光透过镶嵌着蚌壳的窗子,照在一架半人多高,造型奇特的木器上,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暖意。而张潜,则用右手抓起一大把羊毛,笑着走到木架子前,轻轻踩动最底下的踏板。
  踏板上下移动,通过一个巧妙的传动杆,推动架子上的大轮。大轮缓缓旋转,通过皮带,拉动三尺外的一只小滚轮儿。小滚轮儿上,一根麻线通过带孔的远球,缓缓收紧,缠绕于滚轮之外。而在圆球的另外一端,麻线跟张潜手里的羊毛搅了一起,慢慢将羊毛抽出一缕,带进圆孔,然后又旋转着拧成羊毛线,缓缓缠绕在了小滚轮上。
  张潜不再说话,一边踩动踏板,一边弯腰用左手抓起新的羊毛,与右手里羊毛续在一起。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娴熟,短短二十几个呼吸之后,一个巨大的羊毛线团,已经出现在小滚轮儿外。
  缓缓停下踏板,他静静地等待滚轮停止转动。然后将羊毛线团从滚轮上取下来,笑着放到一个竹筐里。随即,又拿了三根长长的筷子,从羊毛线团上挑出一个线头,手指夹着筷子迅速移动,转眼间,就将线团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圆筒状织物。
  放下“筷子”,他将圆筒状织物递到且拙手中。随即,又打开一个箱子,从里边拿出同样材质的几件织物,挨个递给三位突骑施长老。
  有短衣,帽子,手套,袜子,每一件,都由羊毛线编织而成。虽然比起麻布厚了几倍,也远不如丝绸光滑,给人的感觉却柔软且温暖。
  且拙哆嗦着跪了下去,紧跟着,是万俟和茶戈。不敢让手里的织物着地,他们将手全都举过了头顶。没等开口说话,满是风霜的面孔上,已经眼泪滚滚。
  “煮羊毛,纺毛线和织毛衣,你们如果想学,尽管派人过来学,我都可以传授给你们。如果你们的人不想下辛苦学,我可以收购你们的羊毛,每斤十文钱!你们有多少,我收多少。”早就在被解救回来的奴隶脸上,看到过类似的表情,张潜丝毫不觉得奇怪,笑了笑,继续低声说道。仿佛自己随手送出去的是几把羊毛一般。
  而且拙、万俟和茶戈三人,却知道这份礼物真正价值。一个个高举着手里的织物,泣不成声。
  这次,他们是真的感动了。
  他们本以为,所谓回报,张潜只是随口一说。作为战胜者,张潜没有大开杀戒,没有抢夺黄姓突骑施的口粮和牲口,并且答应为他们提供庇护,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他们真的不敢奢求更多。
  然而,张潜却亲手为他们推开了一道门,让他们看到了黄姓部族真正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要知道,在西域,一头羊只能卖五六十文,已经是高价。到了每年深秋,必须大肆宰杀牛羊以保证过冬的草料不至于短缺之时,一头羊的价格几乎与三只鸡相等。至于羊毛,用不完的,只能扔掉或者当柴火烧。(注:此为事实,70年代初,牧区一头羊只能卖五块钱,一只鸡一块五。)
  如果将羊毛按照“张大帅”的法子,煮得像雪一样白,除掉膻味儿,晒干后纺成毛线,再编织成衣服、帽子、手套和袜子,其价值,恐怕会上涨几十倍。即便不上涨,按照“张大帅”给出的,每斤羊毛十文钱计算,一头羊身上每年割下来的羊毛,价值就超过了以往它本身!(注:普通绵羊每年产毛五斤左右。美利奴绵羊可产20斤。)
  西域最容易养活的家畜,就是绵羊。尤其是在热海周围,既不缺水源,又不缺好草,简直就是长生天馈赠的大牧场。然而,突骑施各部以往的日子,却过得非常穷。特别是底层牧人,除了吃食比较充足之外,其他都没比奴隶宽裕多少。
  娑葛发动叛乱,之所以能得到十姓突骑施的响应,很大原因也是由于贫穷。底层牧人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贵族和长老们为了活得和大唐官员一样奢侈,他们只能学强盗去抢。所以,每攻破一城,他们都会把城里搜刮得一干二净。导致城市迅速破败下去,不能再为他们提供任何物资。然后,他们就只能去寻找下一个抢劫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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