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日月(校对)第18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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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牛师奖悚然而惊,追问的话脱口而出,“你说多少倍?此梨造价几何?用昭他有几分成功把握?”
  “我家长史说,至少是牛犁的五倍!”王翰想都不想,回答得无比自信。“造价晚辈不是很清楚,但我家长史以前想要打造的东西,还没有失败过。”
  这话说得实在狂妄至极,比先前声称准备一年垦荒四十万亩,听起来还让人感觉不靠谱。然而,牛师奖却没有反驳,只是两手撑在桌案上,呆呆发愣。
  他知道王翰不是在吹牛,在制器一道上,天下无人能出张潜之右。而张潜,也的确不是好大喜功之辈,此人以前所打造的那些器物,每一件实际效果,都比他自己介绍得还要强大数倍!
  其中让牛师奖体验最深的,就是火龙车。平心而论,龟兹城之所以能在娑葛的疯狂进攻下,坚持一个半月巍然不动,火龙车居功至伟。每当贼军架着云梯开始“蚁附”而上,火龙车迎头“滋”一股黄色的火焰下去,登时,连娑葛的人带云梯,全给它“滋”成一只火炬!
  如果马犁的功效,真的是牛梨的五倍,那张潜明年可能开垦出来的新田,何止是四十万亩?西域这地方,马比牛便宜太多,拉车的挽马也不值钱,更不缺无主荒地!而作为一名曾经带领着麾下弟兄屯过田的行家,牛师奖却清楚地知道,屯田数量的上限由什么因素决定!
  大唐开国之初也不缺无主荒地,而朝廷却规定成年男丁每人只授“口分田”八十亩,“永业田”二十亩,何故?就是因为一人一牛的耕种极限为四十亩,八十亩则是极限之倍,可让田主采用轮耕的办法,避免减产!
  而如果马犁的功效真的能达到牛耕的五倍,则一个成年男丁的耕种极限就能扩大到二百亩。即便将其打个对折,也能耕种一百亩!(注:这个制度,成型于北魏。北魏规定,每人授给种植谷物的露田40亩,女子20亩。考虑到轮耕,授田时倍之。)。
  屯田四十万亩,这个数字看似庞大。可如果按人均一百亩算,碎叶城只要出动四千农夫就能做到。而碎叶城明年新增的人口,又何止四千!
  “老夫这就派人送信给瓜州那边,让他们运种子过来。明年开春,你尽管让用昭派人来老夫这里取种子,他需要多少,老夫就给他多少!”足足楞了一刻钟,牛师奖才缓过神来,强压下心中的炽热,咬着牙承诺。
  “多谢大总管!”王翰喜出望外,认认真真地拱手。“我家长史秋收之后,定然十倍奉还!”
  “老夫不需要他拿粮食来还。”牛师奖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要多认真有多认真,“老夫要他,拿你说的那种马犁来还。种子按市价,马犁他也可以按市价,两厢折算。老夫不需要他立刻付清,但一年之内,老夫在龟兹,至少需要见到五十架马犁。”
  “没问题,末将可以替我家长史担保,五十架马犁,明年年底之前,一架不少送到龟兹!!”王翰犹豫了一下,郑重点头。“如果少一架,大总管可以拿王某是问!”
  五十架马犁,在碎叶川打造,很难完成。可把图样送回的六神铁匠作坊,顶多也就是一个月的产量。牛总管给的期限是一年,开春后借助驿站将图样传到长安,让那边打造之后立刻启运,时间怎么算都绰绰有余!
  “嗯,老夫记下了!”牛师奖满意地点头。跟年青人打交道,就是这点让他舒服。成不成,都能给个痛快话。不像某些老家伙,说话总是模棱两可,还得他花费老大心思去猜。
  “大总管,瓜州那边驿路,好像不太通畅。”王翰却有些担心,牛师奖能否在原本属于郭元振的一亩三分地上,成功调拨来种子,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提醒。
  牛师奖被提醒得脸色微红,摆了摆手,抛出了另外一个让人大吃一惊的消息,“你不必担心,那边也换人了。朝廷开设河中的大总管府,广平郡公程伯献,出任河中道大总管,总管甘、凉、瓜、沙四洲。任命已经下达,程郡公数日之前,就已经从长安启程。”
  “如此,就有劳大总管了!”王翰脸上,立刻出现了狂喜的表情,大笑着向牛师奖行礼。
  牛师奖知道王翰为何会欣喜若狂,也知道郭元振曾经指使故旧,假借暴风雪阻断道路的由头,在瓜州扣留过张潜送往朝廷的战报。但是,他却不想再提这些旧账,笑了笑,轻轻挥手,“你不必对老夫如此客气,回去告诉你家长史,安心做事就好。其他方面,老夫来处理。”
  能遇到一位如此有担当的上司,绝对是一种幸运。王翰感激得连声称是。牛师奖欣赏他的聪明与练达,想了想,又推心置腹地叮嘱:“你们也别光顾着屯田和织毛布,西域远离长安,大食、突厥、吐蕃都对四镇虎视眈眈。如果刀子不够硬,碎叶越是富庶,就越遭人惦记。所以,整军备战,还是放在第一位。否则,一旦大食人从怛罗斯那边扑过来,或者墨啜像春天时那样,派兵穿过葛逻禄的地盘来袭,老夫想发兵相救,从龟兹赶过去都未必来得及!”
  “大总管放心,我等肯定枕戈待旦,不给贼人任何机会!”听老人家说得郑重,王翰也收起笑容,郑重回应。
  “还有,火龙车很好用,就是里边的火药(酒精)太难得了。老夫从长安带过来的那些火药,早就见了底儿。如同用昭能在碎叶那边炼制一些,就尽快炼制一些给老夫送过来,以备不时之需!眼下驿路已经畅通无阻,如果你们写信让长安那边送耀星铠和镔铁背心,也别忘了给老夫送一些过来。只要有货,无论运过来多少,老夫都要,价钱可以随行就市!”牛师奖也不客气,笑着提出了一系列新要求。
  “末将遵命!”王翰想都不想,再一次干净利落的答应。
  聪明人之间,说话非常省劲。双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干货十足,很快,就把彼此的责任,义务和需求,都梳理了个清清楚楚。牛师奖心情高兴,命心腹爱将周恒、高保义、哥舒道元、常书欣、牛守义等人设下酒宴,替自己招待王翰。第二天早晨,又亲自起身,带领亲信们将急着返回碎叶复命的王翰送出了城外。
  时间已经临近年底,寒风透骨,然而,老将军心中却热血澎湃。如果张潜在碎叶城实施的那些举措,能够见到成效,安西四镇对于大唐来说,就不再是负担,而是不可或缺的战略要地!
  当盛世来临,唐军就能以此为基地,随时向西发起反攻,将波斯、大宛等地,再度纳入版图。而如果老天爷不长眼睛,让武周代唐那种混乱时代再度出现,一个能够自给自足的安西,也可以成为大唐的屏障,将大食军队及那些满嘴谎言的传教疯子,死死地顶在葱岭之外。
  “大总管对张用昭也太好了一些,不要他交出掌心雷的制造方法也就罢了,居然连掌心雷都没有让他送一些过来!”却不是所有人的心肠都跟牛师奖一样厚道,当回到州衙之后,牛师奖的亲侄儿,折冲都尉牛守义,就忍不住低声跟他抱怨。
  “都说有掌心雷威力天下无双,可你们当中,有谁亲眼看到过此物?”牛师奖脸上的喜悦,立刻变成了愤怒,皱着眉头,低声呵斥,“张用昭如果想将此物献给老夫,早就让王翰随身带上了,还用老夫开这个口?他如果不想给,老夫即便索要,他来个抵死不承认,老夫又能拿他怎样?”
  “这……”没想到自家叔父会发这么大的火,牛守义楞了楞,茫然不知所措。
  “况且做武将的,谁还没有几样保命的绝活!”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牛师奖将语气缓了缓,低声补充,“你跟程家老大若冰,倒是好兄弟呢,你去让他把程家槊技传授给你,看他如何回应?”
  “他?我以前跟他提过,他说,程家是耍斧头起家,根本不懂如何使用马槊!”牛守义又楞了楞,苦笑着摇头。
  “这就是了!”牛师奖也笑了笑,轻轻耸肩,“可咱家老祖宗却亲口说过,程家老祖宗当年,在乱军之中先救下了裴行俨,随即被敌将趁机刺伤大腿。危急关头,他反手夺朔刺敌将落马,然后吓得二十余名敌将不敢再追。眼睁睁地看着他怀里抱着个昏迷不醒的裴性俨,瘸着一条腿,策马而去!”(注:此为史实。裴行俨就是传统评书中天下第三好汉裴元庆。)
  牛守义无言以对,只能继续摇着头讪讪而笑。牛、程两家,是几代的交情。他想跟好友程若冰学习使用马槊,程家都要拿斧头来搪塞。他叔父跟张潜相交不到半年,对方怎么可能将“掌心雷”这种神器主动相赠?
  “他不肯将掌心雷送给老夫,未必是坏事。如今娑葛已死,短时间内,老夫无论跟谁作战,都用不到那玩意。”知道自家侄儿不会轻易死心,牛师奖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补充,“而他手里只有几千兵马,即便有真的有掌心雷,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如果他把掌心雷给了老夫,唉——,朝堂之中,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愁白了头发!”
  “那群只会窝里横的王八蛋!”牛守义顿时就明白了自家叔父的难处,咬牙切齿地唾骂。然而骂过之后,却又免不了忧心忡忡,“叔父,郭鸿曾经跟张潜并肩作战。他如果将掌心雷的事情传出去,而朝廷又以为叔父手里也会有……”
  “不承认,装不知道!”牛师奖想都不想,冷笑给出答案,“战报上也一个字都不要写,就当此物不存在。有谁多事,让他自己来西域查!并且郭鸿也不会那么蠢。郭元振到现在,都只字不提当初张用昭用横刀压着他脖子借兵的经过,很显然,他在给自己留退路。郭鸿是他亲生儿子,都准备接他衣钵,继续留在疏勒了。不会这节骨眼上,去主动给张用昭找不痛快!”
  “郭鸿留在疏勒?”牛守义听得似懂非懂,本能地低声询问。
  “此事尚未有定论,但是以朝廷的用人习惯,将郭元振调入朝中高高捧起来之后,为了安抚他手下的嫡系,肯定会把郭鸿暂时留在疏勒,继承他的衣钵。”有心指点自家侄儿,牛师奖压低了声音,小声介绍,“如此,张用昭在碎叶,郭鸿在疏勒,周以悌在于阗,老夫坐镇龟兹,新安西四镇,就已经基本定下了轮廓。”
  给自家侄儿留了一些时间去消化,他低头喝了几口水,又用更低的声音补充,“周以悌一直对郭元振春天时见死不救,耿耿于怀,肯定跟郭鸿成不了一伙。而张用昭劫持过郭元振,郭鸿即便心胸再宽阔,都跟他成不了朋友。至于老夫,原本跟郭元振就不怎么对付,跟周以悌没啥交情,跟张用昭,相识也不到半年。他们三个给老夫打下手,安西即便与长安离得再远,朝廷也不用担心有人造反。更不用担心再出现那种郭元振一个人说得算,朝廷无论想干什么,都得看他脸色的恶劣情况!”
  “这……”牛守义听得额头见汗,本能地抬手去抹。
  “这什么这?”牛师奖笑了笑,叹息着摇头,“你以为老夫这个安西大总管,光懂得打仗就行了?朝廷什么时候派人坐镇一地,不是反复权衡,先保证武将不会拥兵自重,然后再考虑其他?你啊,需要学的东西多着呢?别老盯着别人手里那点而宝贝,将老夫有的这些,学会了,已经足够你将来独当一面!”
  “是,叔父。侄儿明白了!”牛守义双手交叉,做虚心受教状。无意间,却忽然发现,自家叔父鬓角的白发,比困守孤城之时好像又多出来许多,并且白得极为扎眼。
第五十一章
安西(下)
  “圣上,别动,别动。”大唐顺天翊圣皇后韦无双拿着一把纯银打造的镊子,在李显身后低声命令,就像一个母亲在命令不听话的孩子,“就一根,臣妾帮你拔下来就好。别动,别转头。”
  李显听话地停止了转动脑袋,青灰色的脸上,写满了幸福。他的双腿,已经彻底无法再行走,上半身看起来也愈发肥胖。而因为长时间缺乏运动的缘故,他的两腮和脖颈上,竟有好几层肉褶子出现,一笑起来,整个人就像寺庙里的弥勒。
  几根白发被韦无双迅速拔掉,藏进了宫女手里的绸布袋子中。明明感觉到了连续数次疼痛,李显却故意装作毫无察觉,手扶桌案,笑着问道:“好了没有?就一根白发,让它长在那里便是。你每天都要替朕处理那么多奏折,不要把精力都花在朕的头发上。”
  “就好,就好!”韦无双迅速拔下了另外几根白发,然后用手轻轻在李显脑后拂动,尽量用黑发将剩下的白发遮盖住,以免被灯光照得分外明显。“马上过年了,奏折上除了歌功颂德的马屁话之外,没什么正经内容,所以臣妾今天一点儿都不忙。”
  “又要过年了啊!”李显楞了楞,话语之中,忽然充满了感慨,“今年,过得可真快,几乎一眨眼工夫,就到年底了。朕还记得,年初时候,你跟朕商量裹儿的婚事呢?一转眼,她都嫁了这么久了。裹儿呢,他最近过得好么?”
  “当然好,否则就不会连宫都很少进了。”韦后笑了笑,轻轻点头,脸上的欣慰,与寻常人家的父母没啥两样,“武延秀不是个有出息的,但性子却好,处处懂得容让。裹儿跟他,算得上天造地设的一对。”
  话说得很轻松,脸上的欣慰也如假包换。然而,有一抹忧虑,却在她眼底若以若现。安乐公主再嫁,是夏天的事情,而她丈夫李显,却将此事记成了年初。
  “重茂呢,他最近学业如何?”李显虽然记忆里衰退得厉害,却没忘记关心自己的孩子,提完安乐公主之后,就又提到了最小的皇子李重茂。
  “一直很好,臣妾最近跟左右仆射商量了一下,请窦怀贞入东宫,教导他修习《周礼》。”韦无双的眉头皱了皱,继续柔声回应。
  最近一段时间里,大部分政务,都是她替李显处理。虽然每天都将她累得筋疲力尽,但是,跟一言九鼎所带来的快乐相比,疲惫所带来的痛苦,简直微不足道。唯一遗憾的是,李显总对册立太子之事,念念不忘。而二人的亲生儿子,又早早死在了武则天之手。
  没有的亲生儿子,又拗李显不过。韦无双只能选择年纪只有十五岁的李重茂,来让李显安心。然而,年龄再小的孩子,也终究会长大成人。届时,这个不是她自己亲生的孩子,怎么可能像李显对武则天那样,言听计从?甚至连被撵下皇位都不敢做任何反抗!
  “不好,不好!”李显背对着自家妻子,根本没注意到韦无双的表情,沉吟了片刻,忽然轻轻摇头,“窦怀贞学问不错,但性子过于阴柔。我儿理应做盛世明君,窦怀贞不是恰当的少师之选。你改天找个理由,换掉他,换,换……”
  合适的人选名字,就在他嘴边上,然而,他却死活都说不出来。反复念叨了好半晌,才又低声补充道:“他虽然不是你亲生,但是,却一直事你如母。少师的人选,你多花些心思。不光学问要好,人的性子也要开朗,须知,言传不如身教。”
  “岑羲如何?如果圣上满意,臣妾明天就用岑羲换掉窦怀贞!”韦无双的眉头又轻轻皱了皱,念在自家丈夫是出于一番好心,并且对自己一向鼎力支持的份上,耐着性子询问。
  “也不好。岑羲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方正,实际上私心极重。本事比起其祖父岑文本来,也差了不止一点半点。重茂的老师,品行,品行必须放在第一,学问放在第二。此外,也应该懂得一些武事,不该光是个柔弱书生。我记得我以前考虑过,是谁来着?哎呀,看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张仁愿,是最合适人选!让他当少师,对,无双,换掉窦怀贞,让张仁愿给重茂做老师!”
  “圣上,张仁愿眼线正在河套,追杀突厥可汗墨啜呢!”实在受不了李显瞎指挥,韦无双偷偷耸了下肩膀,强压着心中的烦躁提醒。
  “对啊,突厥未定,张仁愿那边脱不开身。”李显的脑子,忽然变得清醒了起来。抬起手,拍了自己一下,讪讪摇头,“朕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他回不来,重茂的学业却不能耽误。这样,无双,你干脆让杨綝来辅导重茂吧。杨再思虽然是个老狐狸,但品性不坏,这辈子没主动害过人,并且此人的自保手段也相当了得。重茂跟着他,即便能得三分真传……”
  “杨綝病了,据说病得很厉害。”韦后皱着眉头,小声打断,脸上不耐烦的神色已经非常明显。
  李显的话,当然没错。可李显对最近朝堂上实际情况的了解,却远不及她清楚。窦怀贞性子阴柔,岑羲人品也不怎么样,可窦怀贞和岑羲两个,却是她的坚定支持者。而其他学问好的臣子,在李显生病这段时间里,却经常联合起来违背她的意思,甚至故意跟她对着干。
  至于老狐狸杨綝,表面上谁都不得罪,实际上却最不可掌控。谁都吃不准,这老家伙到底会站在哪一方。更吃不准,这老家伙会在什么时候出招,怎样出招!好在这老家伙已经行将就木,动辄生病,否则,韦无双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此人活活气死!
  “杨綝病了,啥时候的事情?”李显的注意力,瞬间从自家小儿子身上转移到中书令杨綝身上,皱着眉头低声追问。
  “已经病了有小半个月了吧。冬天冷,他年纪又大,还喜欢啥事都胡乱插手。”韦无双皱着眉头权衡了片刻,耐着性子给出答案,然而,声音里却没有带多少感情。
  “派重茂去看望他,或者让裹儿夫妻俩去!”忽然听出了妻子话语里的敷衍之意,李显皱了皱眉,沉声下令,“杨綝辅政多年,几度为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他病了,你不闻不问,别人会说皇家凉薄!”
  “臣妾不是不闻不问,臣妾是忙不过来!”韦无双听得好生委屈,双手抱在胸前,红着脸反驳。
  “无双,辛苦你了。”李显楞了楞,主动退让,“我不是指责你,而是,希望在能帮你之时,尽量多帮你一些。我现在这般模样,说不定哪天就该去见父皇了。你的本事不亚于我母后,可你却没有我母后的根基。”
  “不,圣上不要这么说自己!臣妾不准你这么说自己!”韦无双听得心中一酸,所有委屈和烦躁,瞬间消失不见。松开紧抱在胸前的双臂,她用手搂住李显的肩部,眼泪顺着两腮滚滚而下,“圣上洪福齐天,这点儿小病,肯定就能治好。臣妾已经派人为圣上在庙里立了长生牌,佛祖会保佑圣上,让圣上尽快好起来!”
  “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原本练那个太极拳,还有了几分起色。却不料,两腿忽然失去了力气!”李显抬手拍了拍韦无双的手背,笑着摇头。随即,又叹息着补充,“你别嫌朕烦,朕真的不放心你。你性子太强,俗话说,过强易折,纵是皇家,也不例外。”
  韦无双眉头轻皱,然而,念着丈夫身体状况欠佳,并且力排众议支持自己临朝问政的份上,她再度强忍着怨气,低声补充,“既然圣上说了,臣妾这就吩咐裹儿去一趟就是。裹儿最近反正也没啥事情。”
  “你不要嫌弃他倚老卖老!”李显看了妻子一眼,幽幽叹气,“如果是寻常人家,杨綝就是咱们的老管家。即便老得已经不能动了,有他在,家里的其他奴仆婢女,就不会乱来。朕这身体,不知道还能支持你多久。杨綝是个老狐狸不假,可万一将来有人试图对你和重茂不利,他至少能提前给你提个醒。”
  “嗯,臣妾知道了。圣上放心,臣妾会叮嘱裹儿,像孝敬自家长辈一样,去问候他。”韦无双红着眼睛,低声答应,心中却对李显最后一句话,很是不以为然。
  当年张谏之等人逼宫,杨綝未必不知情,然而,他却没有向武则天发出任何警训。神龙三年,太子谋逆,杨綝也未必毫无察觉,然而,当夜杨綝却躲在家里呼呼大睡。既然前两次老狐狸都选择了置身事外,将来再遇到有人试图谋逆,老狐狸怎么可能就改了性子,主动替自己和李重茂遮风挡雨?
  “你做事比朕有主见,这是你的长处!”做夫妻这么多年,李显对韦无双的性子再了解不过。想了想,继续不放心地叮嘱,“但为政者,却不能一味地杀伐果断。有时候,做事稍微犹豫一些,反而能看得更清楚。”
  “嗯,臣妾知道,亏得圣上一直在旁边指点,否则,臣妾有时候还真的容易把事情做冲动了。”韦无双强笑着点头,却不希望李显继续在同一件事情上,指手画脚个没完。灵机一动,干脆直接将话题岔向别处,“就像前一阵子,安西那边的布置,如果不是圣上拿捏得稳,臣妾差点儿就把事情弄砸了。”
  “安西那边如何了,郭元振肯奉诏回来么?”李显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吸引开,顺着韦无双的话头追问。
  “他不回来,也没理由了。张潜带领三百死士潜入叶支,把娑葛给宰了。支持郭元振的人脸皮再厚,也不能说什么“剿抚并用”,才是彻底安定西域之道了。”韦后立刻眉飞色舞,笑着回应,仿佛当晚的奇袭战,出自她的运筹帷幄一般。“如果他胆敢不奉诏,谋反之心就昭然若揭。牛师奖和周以悌两个,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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