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日月(校对)第2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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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也如他先前所担心的,葛逻禄反复无常,万一关键时刻背后捅刀,会让安西军陷入非常不利的境地,甚至大败亏输。
  最后,则是要杀鸡儆猴。
  接下来,安西军不但要面对葛逻禄,还要面对黠嘎斯,拔悉密和回纥等漠北各族。如果安西军不尽快展现出足以将各部碾成齑粉的实力,谁也不敢保证其余各家部族,会不会因为“唇亡齿寒”的缘故,忽然出兵为突厥助阵。
  “如果想拿葛逻禄部立威,就需要仔细谋划一番了!”牛师奖不愧为百战老将,略加琢磨,就明白了张潜全部打算,随即,笑着点头,“用昭刚才说,不想给承宗逃走机会。是否心中已经有了良策?!”
  “还没有。”张潜笑了笑,谦虚地摇头,“只是刚才偷偷派得力弟兄,跟踪了多懒及其身边的亲信,并要求弟兄们沿途留下来标记。多懒被火药弹的爆炸之威,吓破了胆子,肯定会以最快速度,去向承宗示警。咱们的人跟着他,就能找到前往玄池的最短道路。”
  “你是说,奇兵突袭,擒贼先擒王!”牛师奖眼睛一亮,立刻猜出了张潜的用意。
  “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具体,还得由大都护决断!”张潜向牛师奖拱了拱手,虚心求教,“眼下我能想到的,就是先派一支奇兵,取了承宗及其身边那些葛逻禄贵胄的性命。如此,奉承宗之命赶赴玄池集结的葛逻禄各部牧人,必然落入群龙无首的境地。届时,我军四营兵马一起碾压过去,给他来一个泰山压顶……”
  “中兵参军,准备舆图!”不待张潜把话说完,牛师奖果断吩咐。
  “是!”中兵参军来曜大声答应着,带领四名文职匆匆而入。随即,就在牛师奖身前的地面上,展开一张巨大的牛皮。
  牛皮上,用烙铁烫出了金山附近的地理形势。作为葛逻禄人的祖庭,玄池的位置极为显眼。
  “多懒来时,赶着牛羊同行,每日行程不可能超过四十里。”牛师奖的经验无比丰富,蹲在舆图旁,用手点着玄池的位置,缓缓向西南方移动,“他说过没有,路上用了几日?”
  “五日!”张潜、郭鸿和韦播三个,回答得异口同声。随即,互相看了看,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算两百里!”牛师奖表现得比任何人都专业,笑着用手指轻戳牛皮舆图,“他没说谎,咱们当下在这个位置,应该差不多刚好距离玄池两百里出头。如果他不惜体力和马力,去向承宗示警,最迟一天半就能折返。”
  “漠北马身材不够高大,却一直以耐力著称。”郭鸿也蹲下身子,一边拿手在舆图上比划,一边回应,“一天半后,多懒就能捡到承宗。如果承宗派人召集各部青壮和派出多懒在同一时间,现在能赶过去的,应该只有金山以西的几个部落,每个部落按两百青壮估算……”
  “应该没那么多!”韦播虽然来安西时间短,却也不是两眼一抹黑。蹲下身,摇头打断,“夏末正是牧人给牲口抓膘的季节,各部如果彼此之间距离太近,就会互相争夺草场。所以,每五十里一部才为正常。各部接到召集令,再决定应令来援,没十天功夫很难成型。”
  “料敌从宽一些也好!”牛师奖诧异地看了韦播一眼,笑着做出决定,“算三百里内的部落,都能听从他的召唤,每个部落二百青壮,到目前为止,他召集到的帮手不会超过四千。而他本部直辖兵马,凡是能拿起兵器的都算上,应该有七千出头。”
  “嗯!大都护慧眼如炬!”韦播和郭鸿两个,钦佩地点头,随即,全都开始皱眉沉思。
  一万一千人,是目前葛逻禄可汗承宗手中的兵力极限。如果想要干净利落地将承宗干掉,唐军杀过去偷袭的人马,则不应该少于两千。
  这两千弟兄,需要沿着多懒留下的踪迹,狂奔两百里,并且还能保证有足够的体力去战斗,要求实在有些高。并且一旦偷袭失败,大伙就要面对葛逻禄人的疯狂反扑。甚至有可能在主力赶来之前,陷入灭顶之灾!
  “大都护,末将麾下有一个教导团,一个亲兵团,还有三百朔方军赶来负责联络的精锐。”正在二人瞻前顾后之际,张潜已经主动请缨,“他们足以担负起直捣虎穴的使命。故而,末将斗胆……”
  “不行!”牛师奖连把话说完的机会都不给张潜,果断摇头拒绝,“自古没有行军长史带兵突袭敌军老巢之说!只要老夫在安西大都护位置上一天,你就休想再以身犯险。”
  “末将遵命!”仿佛早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张潜笑着拱手,“末将可以举荐一人,担当此重任。他是张仁愿大都护麾下爱将,骁勇善战,且经验丰富。末将准备把三个团弟兄全交给他,去取承宗首级。还请大都护恩准!”
第四十章
夺帅(上)
  月光下,玄池闪闪发亮,远远看上去,就像一颗巨大的宝珠。
  更远处的金山由东南向西北,如同一条巨龙般,睡在宝珠旁。曳晊河宛若龙的两条胡须,从玄池中央贯穿而过。然后一条飘向龙的右侧脸颊,一条朝左飘得不知去向。
  “承宗的王帐就在河对岸,靠近玄池东南角的位置。葛逻禄人以黑色为尊,所以他的王帐很好找,纯黑如墨,帐前挑着银色狼头的就是。”距离曳晊河西岸,五百多步远的某座丘陵后,骆怀祖借着月色,用量天秤在地上勾勾画画,转眼间,就画出了葛逻禄大本营的轮廓。
  “可否有桥,桥头有没有守军?”周健良顶着一只挂满了泥土和貔貅盔,毫不客气询问。二百多里的急行军,虽然沿途曾经休息过数次,依旧累得他有些精神萎靡,说话的声音中也带着喘息。
  “有,玄池南北两侧的河道上,各有一道索桥。索桥东岸,则各有三座木屋,里边驻扎着当值的武士。当值的武士四个时辰一换,每班大概是三十人。手里有斧头和砍刀,见势不妙,随时能将索桥砍断。”不愧为昔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骆怀祖虽然只比周健良早到了半天时间,却已经将敌军基本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如果你从南边的索桥上杀过去,最多七八百步,就能杀到承宗的王帐下。但是,中间会有两道营盘阻拦,外边这道是四下里赶来的各部牧人们所立,营盘外边没有寨墙,只是临时插了一些树枝。第二道,则是葛逻禄王庭自己原本的营寨,寨墙是松木砸进地里竖着拼出来的,外边还糊了一层黄泥!”
  “多高,多宽,有没有大门几座?”周健良皱了皱眉,继续刨根究底。
  骆怀祖想都不想,回应得如数家珍“高一丈半,宽度判断不准。我傍晚时,趴在土丘上的草从里,用望远镜瞄了几次,大致是一头羊从头到尾的厚度。大门正对着河岸有一座,正南方有一座,还有一座小门对着湖,应该是为了取水便利。两道大门,都是用木头做的栅栏,我估计,用火药弹直接能炸开。”
  “承宗有逃走的企图没有?多懒几时回来的?”
  “多懒昨天下午申时一刻左右过的河。半个时辰之后,承宗的王帐就吹起了聚将的号角。但是,葛逻禄人没有收拾东西离开的迹象。应该是时间仓促,承宗和他麾下的那些部族长老们,还没能达成一致。”
  “当值武士下一个班次交接,大概还有多久?”
  “上一次交班是子时整。下一次交班,据我推算是辰时!根据我在路上的观察,这边天亮是在卯时一刻。”
  “距离卯时一刻,大概还有一个半时辰!”考功录事邱若峰抬头看了看天上几颗星星的位置,又低头看了看挂在马背上的沙漏,小声插嘴。
  “各团校尉,通知弟兄们休息一个时辰,然后起来披甲并整理坐骑。”周健良楞了楞,迅速抬头看了下天空,然后断然做出决定。
  “是!”任五、周去疾、郭进和哥舒道元低声答应着拱手,随即,转身去安顿各自的属下。很快,四个团,一千二百多名精锐就在丘陵后下了坐骑,脊背靠着脊背开始养精蓄锐。
  “今天是上舷月,天亮之前,月亮会落下去,那会儿夜色最黑,而人也最困。”满意地冲弟兄们点了点头,周健良把目光迅速又拉回到骆怀祖身上,跟对方低声商量,“我准备那会儿发起进攻,但是需要提前派人泅水过去,控制住桥对岸。以免葛逻禄人情急之下,砍了索桥。”
  “南桥还是北桥?”骆怀祖想了想,快速询问。
  “南桥,南桥距离承宗的王帐近,我没时间耽搁。北桥那边,届时我会派一队弟兄充当疑兵,逼迫那边的敌军,自己将桥砍断。”周健良反应极快,立刻就给出了答案。
  “河只有二十来步宽,泅渡很容易。但是,需要几个用弓箭的好手,在桥这边准备。万一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刻用弓箭压制对面的葛逻禄人。”骆怀祖搞偷袭的经验极为丰富,毫不犹豫地查缺补漏。
  周健良听了,立刻轻轻点头,“我带来的那个团里边,能找到三四个用弓箭的好手,六十步内,基本能做到箭无虚发。”
  “教导团里头,有个叫杨成梁的队正,射术一等一。”骆怀祖想了想,主动给周健良推荐人才。另外,亲兵团里,任士元和任中恒,也能做到六十步内十箭九中。”
  “算我一个,我也可以,不过是用弩。”考功录事邱若峰听得心痒,果断主动请缨。
  “你?”周健良又楞了楞,上下打量邱若峰,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怀疑之色。
  对方是春天时到碎叶投笔从戎的读书人之一,表现向来低调。所以周健良一直将他当做普通书生看待。这次奔袭葛逻禄王帐,也是因为张潜的大力推荐,才免为其难地将此人带在了身边。没想到,此人居然改了性子,处处都想露上一手。
  “在下也算半个将门之后。”知道周健良不相信自己,邱若峰红着脸拱手,“只是父辈觉得做武将太危险,不如读书安稳,所以在下从小才开始舞文弄墨。但是,在下书一直读得不怎么开窍,倒是射箭骑马,一学就会。不信,周都尉可以命人竖个靶子考校在下,六十步内,不敢说箭无虚发,十中其九肯定做得到。”
  “不必考校了,算邱录事一个。不过,得委屈邱录事听他人号令!”周健良摆摆手,笑着做出决定。
  “泅渡的话,可以用羊皮吹鼓了当筏子。力气能省一大半儿,还可以把盔甲和兵器,挂在筏子上。”邱若峰大受鼓舞,立刻又主动给周健良献策。
  “嗯,这个办法可行!”周建良笑着点头,随即,又将目光转向骆怀祖,“掌书记可还有足够的体力……”
  没等他把话问完,骆怀祖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再度果断点头,“游到对岸,杀几个小兵不成问题。不过,接下来进攻葛逻禄王帐,骆某估计就跟不上了。”
  “那就把泅渡和夺桥的任务交给掌书记,周某负责带队冲过桥去,直扑王帐。”周健良微微一笑,用力挥手。
  二人相对着点头,随即,又趁着时间还充裕,对着画在地上的草图,商量其他进攻细节。片刻后,四名校尉,任五、周去疾、郭进和哥舒道元也安顿好了各自麾下的弟兄,匆匆返回来缴令。周健良少不得把自己的谋划,跟大伙重新讲述了一遍,然后让大伙分头去做准备。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几乎一眨眼的功夫,月亮就落在了草丛中,天色变得越来越黑,越来越黑,而半空中的星斗,却一颗颗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几乎伸手可摘。
  头顶着星光,杨成栋趴在铁锈色的石头后,皱着眉头,观察河西岸的一座木屋。木屋中,隐约有火把的光芒,从树干拼成的墙壁缝隙中投出来,将周围照到得斑斑勃勃。
  两根粗大的树干,被硬夯进了河岸的硬地里。周围,还堆着许多铁锈色的石头。借着星光和微弱的灯光,杨成梁能清楚地看到,几根手臂粗细的绳索,紧紧拴在树干上。
  她身边,也有同样粗细的树干和同样大小的铁锈色石头。同样的绳索,也紧紧拴在树干上。绳索和绳索之间,还有更细的麻绳,编成了渔网。而渔网表面铺上木板,从此岸铺到彼岸,就是组成了两匹马宽的索桥,也是沟通曳晊河东西两岸两条重要通道之一。
  考功录事邱若峰喘着粗气,将三把装填完毕的手摇弩,一字排开放在她身边。同时不停地偷偷用目光打量着她头盔下露出来的脖颈。想要开口说话,又知道此刻问东问西不合适,直憋的头上的青筋根根乱跳。
  “你猜得没错!”杨成梁冷冷地看来对方一眼,主动低声解释,“我就是那个女扮男装的杨树杈。不过,你的眼睛这会儿应该看对岸。”
  “嘘,嘘——”邱若峰竖起手指,压在自己的嘴唇上,然后急得连连摇头。河面只有五六丈宽,大伙距离对岸的木屋,顶多只有三十步。万一被木屋中的敌军听见这边的说话声,后果不堪设想。
  “蠢货!白读了一肚子书!”杨成梁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儿,同时在心中小声嘀咕。随即,伸出手指,轻轻指向河面。
  黑漆漆小河,根本看不出有多深。但是,水流湍急,响声如鼓。
  刹那间,邱若峰就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顿时觉得脸上发烧。正准备低声解释几句,却看到杨成梁忽然竖起了眼睛,随即,抽出一根羽箭,稳稳地搭上了弓弦。
  对岸有一座木屋的侧面,忽然一亮。有一名葛逻禄武士,举着火把走了出来,疑神疑鬼地在桥头巡视。然而,除了几支夜间出来觅食的蟾蜍之外,他却什么都没发现。骂骂咧咧地嘟囔了几句,打着哈欠掉头回返。
  一个湿漉漉的身影,贴着墙角出现,如鬼魅般,紧紧跟在了他身后。举着火把的武士隐约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迟疑着扭头。湿漉漉的身影果断抬起手,一棍敲碎了他的喉结。
第四十一章
夺帅(中)
  距离卯时还有一刻钟左右,四名校尉将各自麾下的旅率、队正,轻轻推醒。众旅率和队正们,立刻推醒了麾下的伙长,然后跟后者一道,将所有弟兄从睡梦中拉起来,每人塞进手里一根黄莲水泡过的衔枚。
  弟兄们将衔枚含在嘴里,刹那间,就在苦味的刺激下,困意全消。
  随即,大伙默默地从备用坐骑上取下铠甲头盔,互相帮忙披挂整齐。待浑身上下的行头收拾好之后,又拉住各自的另外一匹坐骑,从马背上的口袋里掏出炒黄豆,轻轻递到了马的嘴巴前。
  经过严格训练的战马,低声打了两个响鼻,然后轻轻伸出舌头,很快,就将加了盐巴的炒黄豆舔了个一干二净。马的主人又取出牛皮水袋,先自己喝了几口,然后再喂坐骑喝水。待人和马都不再觉得干渴,浑身上下的筋骨也恢复了睡觉之前的灵活。
  “向后传,第一旅,拉着坐骑,整队!”副校尉张思安的声音,在黑暗中传了过来,不高,却恰好能被身边的人听见。
  话音落下,他自己先牵着一匹纯黑色的战马,缓缓走向了远处刚刚竖来一根旗枪。旗枪脚下,一盏带着琉璃罩的煤油灯,被唐塔小心地点亮。豆丁大的火焰,缓缓跳动,照亮很多人的眼睛。
  “小声向后传,第一旅拉着坐骑,灯前整队。”回头又低低的喊了一嗓子,他的脸上,忽然写满了自豪。
  去年这个时候,他还是突骑施人的匠奴。终日为了如何逃走而绞尽脑汁。今年,他却已经成了教导团的副校尉兼第一旅旅率,正准备带领着弟兄们,去掏葛逻禄可汗的老巢。
  “小声向后传,第一旅拉着坐骑,灯前整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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