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日月(校对)第4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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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大师兄的日常
  头疼,真的疼。
  也许是因为张潜自己提炼的白酒,比后世大规模生产出来的白酒,多了许多对人体有害的杂质。也许是因为,跟王翰、张旭、王之涣这些大唐酒仙们举杯的次数太多。当天,张潜连自己最后怎么回的家都没记住。趴在床上一觉睡到第二天正午,才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
  但是,他的脑袋却疼得像被斧子劈过一般,动一动,就天旋地转。
  然而,他却不敢再睡。先叫紫鹃帮自己拿了一份醒酒汤,对付着暖了一下麻木的肠胃。然后就强打起精神,在家丁张义的搀扶下,去了花露水作坊。
  作坊的大铜壶,正采取“水浴加热—冷凝”法,从收购来的黄酒中,蒸馏酒之精华(酒精)。而因为冷凝不够彻底的关系,整个作坊里,都飘荡着后世民间劣质烧锅的味道。长时间暴露于酒精蒸汽之下,包括任琮和郭怒在内,在场所有人面孔都呈酡红色,说话时舌头也有点儿大。
  “师,师兄酒醒了?”见张潜亲自来“督促学业”,郭怒以比后世研究生见导师礼貌十倍的态度,蹒跚着迎上前,嘘寒问暖。
  “醒了,赶紧把窗子打开,谁叫你们关著作坊窗子的?!”眼看对方差点儿就要撞进自己怀里,张潜赶紧一把将郭怒的身体扶稳,“任琮,先别忙着往壶里添黄酒,带人把所有窗子全都推开。记住,以后都敞开了窗子干活,千万别再闷着!”
  说完话,放开郭怒,张潜自己迅速扭过头,推开屋门,一边对着凛冽的秋风大喘特喘,一边在心中庆幸不已。
  亏得老子来的及时,否则,任琮、郭怒和作坊里的伙计们,今天非得都酒精中毒不可!而万一留下了后遗症,这么听话的“研究生”可不好找。今天答应送到张若虚家的医用酒精,也非得爽约不可。
  “师,师兄。天冷了,开着窗子,酒热得慢,好半天也蒸不出多少来!”
  “味道,味道飘得满庄子都是。我怕开了窗子,别人隔着老远,就能看见咱们在怎么做六神花露!”
  任琮和郭怒两个,却丝毫没感觉到危险,双双跟过来,发出醉醺醺地劝告。
  “没事儿,安排家丁在周围巡视,不准闲杂人等靠近此处四十丈内。”张潜果断摇了摇头,继续发号施令,“还有,提炼酒精之时,作坊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一个看火,一个盯着水位和酒的位置,一个专门负责接酒精就行了。多出来的人,分为三班。以后,每两个时辰轮换一次。你们两个,每天在炼药壶旁,总停留时间也都不得超过三个时辰!”
  亡羊补牢,永不算晚!趁着花露水还没大规模投产之时,把轮班儿休息的规矩先定下来,总好过今后看到了高额利润之后,再咬着牙缩短工人干活时间。
  此外,整个酒精的生产流程,都没太大技术含量,也实在不需要任琮和郭怒两个,没日没夜盯着。
  想到这儿,张潜又快速补充,“将窗子打开,伙计分好班次之后,你们俩拎上一桶蒸馏次数最多的酒精,跟我去书房。我教你们测量酒精的纯度,顺便调一桶出来,作为清洗伤口专用。”
  “哎,哎!知道了!是,师兄,我们这就好,这就好!”闻听有新本事要学,任琮和郭怒两个,就再也顾不上跟张潜争论打开窗户的坏处了。连声答应着,去执行大师兄的安排。
  “一会如果还有空的话,找工匠再订做一只,算了,再去订做三只铜壶来吧。咱们四只铜壶一起炼,自然出酒精速度就快了。”回头迅速扫了一下伙计的人数,张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补充。“免得有人轮不到上工。如果以后人手不够的话,就从我庄子里抽家丁过来!”
  六神花露定位在高端,产量不需要太大,一只铜壶的产能,就富富有余。然而,经过昨天在张若虚家那场赏菊盛宴之后,张潜估计,自己很快就得创办来到大唐之后的第二个产业,烧酒托拉斯了。所以,不得不未雨绸缪!
  与六神花露不同,白酒这东西一旦上市,恐怕需求量很快就会冲到一个天文数字。而白酒的生产工艺,也肯定保密不了太长时间。在没有专利法的大唐,想要不被竞争对手击败,除了依靠官府之外,最好的办法就是拼质量和产能。
  换句话说,短时间内,张家庄竖起的炼药壶越多,培养出来的熟练工人就越多。而培养出来的熟练工人越多,白酒的品质就越好,产量就越高。毕竟,现在整个大唐的酿酒工业,还停留在非常原始的阶段,短时间内,肯定出不了茅台、五粮液这种高端货,顶多出现几款地摊儿伏特加,最高端的水平也就能达到二锅头!
  如此一想,把整个张家庄的奴仆和佃户,都变成酒厂员工,恐怕数量仍有很大缺口。而所有人力都投入到蒸馏酒行业的话,明年粮食就没人种了。再接下来,黄酒的稳定供应,也会成为一个巨大隐患……
  如果把作为原料的黄酒,也自己酿制的话,恐怕还得把任家和郭家的一部分奴仆和佃户,也拉进来。那样的话,人员问题倒是解决了,粮食的缺口却更大。然后就面临着田地抛荒,职工生产安全,住宿和伙食解决,等一系列新的问题。
  凡事都怕往深处去想,越想,张潜越觉得头疼欲裂。整个人都变得神不守舍,直到双脚踏入了自家书房,依旧还没从“梦游”状态中挣脱出来。
  好在任琮和郭怒二人,也被酒精蒸汽熏了个晕晕乎乎,并且也早就习惯了,大师兄经常神游物外。到了书房之后,二人先放下了酒桶,随即就轻车熟路地,各自找仆妇去要茶水和点心。直到把整整两大壶浓茶全都就着点心喝进了肚子内,才看了一眼已经知道端起茶水慢品的张潜,小心翼翼地发出提醒:“师兄,你今天说要教我们测量酒精的纯度……”
  “对,我们就拿装粮食的升,和买米的秤,作为器具。”张潜迅速放下茶杯,笑着吩咐,“你们先去找管家拿称盘和升。顺便再让人打一桶清水来!”
  “是!”任琮和郭怒两个答应一声,匆忙出门。趁着没人打扰,张潜从书橱深处,摸出一只手机,调出计算器,又拿出一卷白纸和一直炭笔,开始自己预习整个计算过程。
  纯酒精的密度是789千克每立方米,而水的标准密度为1000千克每立方。而后世医用酒精的标准,则是百分之七十五。量具无法做到太精确,井水也不是纯水,所以张潜只能因陋就简,保证酒精浓度达到百分之七十,到百分之七十五之间,就算大功告成。
  如此,就简单了。取一个中间数,每立方米密度在860千克上下即可。只要重量为同等容积清水的八成六,勉强就能达标。
  于是乎,当任琮和郭怒两个,兴冲冲地带着清水和量具返回。张潜已经在纸上,设计完了整个测量流程。在两位师弟的帮助之下,他一边操作,一边讲解,前后用了不到一刻钟,就测出了经历了第五次蒸馏之后的酒精纯度。竟然高达八成二,已经远超过了医用标准。
  提炼难,把浓度降低,却简单无比。按照计算出来的数字,往里边直接加蒸馏水即可。这还是张潜讲良心,否则,直接加河水,估计也没太大问题。
  于是乎,师兄弟三个,再次回到作坊,暂时停止蒸酒大业,先腾出炼药壶来,折腾出了一大桶蒸馏水,然后,按比例将蒸馏水往先前那桶“五蒸酒”里添加,重新测量,反复确认了三次数字都差不多后,大唐的第一桶医用酒精,就宣告问了世。
  又亲自押着马车,与任琮,郭怒,任全三个一道,将整桶的医用酒精,送到了张若虚家,天色也就擦了黑。再三谢绝了长者留下吃宵夜的邀请,张潜告辞出来,拖着疲惫的身体,与大伙一起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虽然累得全身上下的骨头,几乎都散了架,肚子里头,也饿得不停地敲鼓。但酒醉后的头疼症状,却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趁着秋风还不算太冷,张潜舒展手臂,活动大腿,一边走路,一边做了几个自由搏击前的准备动作,不知不觉间,竟感觉到几分田园生活的安宁。
  不过,这份安宁,只维持了不到半柱香时间,就被人喊马嘶声,给搅了个支离破碎。
  六辆双马挽拉的大车,在暮色中,快速驶向了他的家门口。
  当先的那辆专门用来供人乘坐的马车上,有一个白白净净的胖子推开车门,跟着老远,向任琮用力挥手,“小五,小五,愚兄来看你了。你要的琉璃瓶子,都在后面的马车上。愚兄怕你不够,给你多做了一倍,价钱和原来说好的一模一样,多出来的这些瓶子,全都白送!”
  “是王琉璃亲自送瓶子来了,师兄,我去接他一下!”连续多日眼睁睁地看着六神花露越制越多,而装花露的瓶子却迟迟不至,任琮心里早就急得火烧火燎。此刻见瓶子终于到货,扭头向张潜低声交代了一句,迈步便朝马车狂奔,“多谢王兄,小弟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有失远迎,还望……”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小五莫要客气!”那王元宝虽然胖,动作却极为灵活。一纵身跳出马车,双手拉住任琮的胳膊,“只要没耽误了你的事情就好,小五,你跟我来看,最后一辆马车上,哥哥还给你准备了别的宝贝!”
  说着话,一边拖着任琮往最后一辆马车旁走,一边将声音迅速转低,“你说你师父喜欢前后都平平展展的雏儿,为兄可是记在心里头了。来,来,你先看看,是不是你师父喜欢的模样。第一次前来他庄子上拜见,为兄别的礼物也拿不出手,才特地从人牙子手里,搜罗了这对双胞胎来!可费老大力气了!不过,肯定物有所值!她们俩个,琴棋书画都是专门训练过的,无论出门带着,还是留家里暖床,保证都不会让你师父失望!”
第七十八章
来,师兄教你墨家绝学
  戴上紫鹃领着仆妇们连夜赶制出来的牛皮面儿丝绵加厚拳击手套,再戴上一只连夜请木匠打出来的头盔,将另外一副装备,顺手丢给任琮,领着他直奔后花园新开辟出来的练武场。
  “师兄,师兄饶命!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您动手!”从昨天晚上就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任琮,毫不犹豫地认怂,双手抱着脑袋连声求饶。
  “胡说,师兄我是在传艺。咱们墨家祖师,当年闻听楚国准备攻打宋国,从鲁地徒步狂奔十日十夜抵达楚国都城,最终制止了楚王出兵,你以为光凭着嘴巴?!”冷冷地横了一眼脸色发白的任琮,张潜笑着咬牙切齿,“咱们墨家最初几代矩子,奔走于各国之间,为百姓平息乒戈之祸,甚至不惜仗剑闯至诸侯营帐,当面斥责其过,没有一幅好身手怎么行?来,来,来,前一段时间师兄太忙,没顾得上教你,从今天起,咱们把这一课补上。”
  “师兄,师兄,我头晕,头晕!”
  “没事儿,吃我两拳就不晕了。来,把头盔戴好,免得一会儿师兄收不住拳,打到你的要害!”
  “师兄,师兄,我朝食忘了吃了!”
  “没事儿,练完了再吃,胃口更好!”
  “师兄,师兄,啊——,师兄饶命,师兄杀人啦——”
  ……
  “回来,继续打。任小五,如果你今天敢跑出后花园,以后就别进这个门!”五分钟后,张潜像拖死狗般,将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了的任琮拖了回来,再度丢进练武场。
  必须打,否则难出心头这口恶气。昨天傍晚之时,王琉璃的话虽然声音小,却被张潜听了个一清二楚。
  什么喜欢雏儿!还得是前后都平平展展的!大师兄是那种恶心痞子么?大师兄又不是小孩子了,即便想找女人,也是那种波涛汹涌,年纪相当,且举手投足之间风情万种的……
  呸,呸!思路都被任琮这小子带歪了,还得跟他再打上一轮。反正这小子也是练过武的,虽然反应速度慢了一些,动作也太花哨,但抗打击能力还不错,再打两轮都不至于趴地上起不来!
  “师兄,别打了,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看你如此宠爱紫鹃……”两分钟后,任琮直接躺在了地上,双手捂住脸,来回打滚儿。
  “起来,起来!我不是打你,这是咱们师门绝技,叫自由搏击。以后咱们秦墨能不能在世间重现当年的辉煌,就看你了。起来,师兄接下来教你如何提高抗打击力!”弯腰将任琮捞起来,靠在一根柱子上,张潜继续大声鼓励,“以你举一反三的聪明劲儿,肯定很快就能学会!”
  对方不提紫鹃还好,越提,他越是来气。到现在,他才终于想明白了,为何崔管家听闻王田氏要拿女儿抵债,当时答应得那么痛快!
  根子全在这里呢!是任琮这小子四下宣扬,师父喜欢前后平平展展的小丫头!那崔管家刚刚换了新东家,当然想对新东家表示一下忠心!结果,刚好王田氏舍不得她们家的牛……
  打,必须打,不打,任琮肯定长不了记性。
  可怜张某人到现在还是个小处男,居然就落下个如此风评。连远在长安城里卖琉璃的王元宝,都知道张庄主口味特别了,近处这些左邻右舍,怎么可能毫无耳闻?!
  怪不得这几天张大师兄早起跑步,路上遇到的全是半大小子和老头老太太,从来没见过一个女童呢。他奶奶的,附近就住着一个远近闻名的炼铜犯,试问谁家还敢把女儿放出来玩耍?万一被这恶霸庄主看上了,派了奴仆给抢走,做爷娘的岂不是后悔药都没的吃?!
  “师兄,师兄你喝口水,喝口水再继续教他!”郭怒在旁边看得头皮发紧,端着一个瓷杯冲上来,替任琮争取喘息时间。
  不担心任琮被活活打死,从小就打下了一些武术底子的他,能看出来,从一开始,大师兄就没对任小五下死手。但大师兄打人,恐怕真的很疼。虽然隔着一层厚厚的牛皮和一层厚厚的丝绵,那任琮只要挨上一下,就立刻脸皮抽搐,站立不稳。
  “多谢!”很久不跟人对练,张潜也有些喘了。摘下手套,笑着接过了杯子。
  “师兄,早晨我在书房里,看到你写的那篇文章,读罢之后,觉得酣畅淋漓!”偷偷看了看张潜的脸色,郭怒又继续笑着大拍马屁。
  “是专门写出来,请毕构前辈指教的。昨晚送走那王琉璃后,我写了小半夜。才勉强拿出了最后这一稿!”张潜看了他一眼,苦笑着摇头,“但总觉得味道不太对,意思是表达清楚了,却仍旧拿不出手!”
  “是师兄刚刚出山不久,对唐言还不够熟悉的缘故!”用脚跟儿偷偷踢了一下任琮,郭怒侧身挡住张潜的目光,继续笑着跟他探讨文章,“在下以为,如果把第一句结尾加个“也”字,第二句写得精炼一些,“之人”改成“者”字,开头部分就会顺流许多。师兄,如果你忙的话,不妨让我试试。你事情多,犯不着在这“之乎者也”上浪费精力!”
  “嗯?那敢情好。好吧,就拜托你了!”张潜正愁文章拿不出手,放下杯子,欣喜地拱手。
  然而,眼角的余光,又看到了正呲牙咧嘴往外溜的任琮,他心中的邪火,顿时又熊熊而起。
  差距,什么叫差距!好学生和差等生的差距,就在这里了。
  好学生不等“老板”吩咐,就知道替“老板”将论文准备好,还不要求在上面署自己的名。而差学生,不能帮“老板”出科研成果不说,送个礼都不知道仔细揣摩“老板”的心思,还败坏“老板”的名声!
  “师兄,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没托那王琉璃帮忙给你买小美人儿!”即便背对着张潜,任琮依旧感觉到了威胁,立刻用手抱着脑袋,再度蹲了下去,“那王琉璃,是看好咱们的六神花露,买了两支股嫌少,所以才又专程上门来,想问您能不能继续扩股的。师兄,别再打了。把我打傻了,就没人帮你拉股东入伙了!”
  “我没打你,我是帮你活血通络,免得等会儿出现淤青!”已经追到近前的张潜,一把拉住任琮的胳膊,用手掌在此人脖子,肩膀、上臂等处,用力揉捏。
  虽然败坏了张大师兄的名声,但在招股这件事上,任琮做得比郭怒强得多。后者为了图省事儿,把一万吊钱的股份,全都推给了他那黑白两道通吃的父亲。而前者,则顶住了少国公段怀简吃独食的压力,将其中价值三千吊的股份,分别卖给了大琉璃商王元宝和大粮商邹勃。
  如此,六神商行的第二轮扩股任务,就基本已经达成了。虽然参与的股东,比张潜预计的少了一些,但是,能把琉璃产业做到大唐首屈一指和能在长安城内开粮食连锁铺子的,实力应当都不会太差。至少,站在二人背后真正股东,应该不是毫无根基的普通士绅!
  “师父,手轻点,手轻点,疼,疼,疼!”任琮就是个“贱骨头”,张潜刚对他好一点儿,他就开始耍赖,“骨头碎了,骨头肯定碎了。师兄,怪不得你想让那王大锤的兄长,病好之后过来教你马上功夫。你这把子力气,不去练大锤可惜了!哎呀——”
  “闭嘴!否则下午再加练一场!”张潜的思路被打断,没好气地拍了任琮一下,低声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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