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日月(校对)第7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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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当身体又坐在了马车内,张潜忍不住长吁短叹。
  这就是身后没有一个庞大家族的坏处了。如果自己也是卢莛那样的世家子弟,遇到上头前来视察这种事情,身边肯定有无人数帮忙出谋划策。而现在,他仅仅能找到的两位前辈,却都给他出不了什么好主意,或者说对他的帮助非常有限。
  应天神龙皇帝李显前来军器监视察,肯定不是像张说和张若虚两人认为的那样,只是顺路。张潜从高延福传达口谕时的神态和语气中,能清楚地感觉出这一点。
  应天神龙皇帝李显,肯定是期待军器监能拿出一样新鲜东西来,这点,张潜同样清楚地感觉得到。但是,他却根本猜不出李显期待的方向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所拿出的东西,要“先进”到什么地步,才能跟跟酒精、风车和机井比肩。
  “要不,我把黑火药献给他?”想到酒精被李显所赐予的正式名字,张潜脑海里,忽然灵光乍现。
  然而,眨眼间,他就将这个念头给捏得灰飞烟灭。
  黑火药,他的确已经配制出来了。并且,还配制了足足有三四百斤。然而,此物却是他关键时刻的保命根本,连让第二人知晓都不应该,更甭提是献给李显!
  计划没有变化快,已经做了五品少监的张潜,已经不可能像他刚刚来大唐之时,所设想的那样,永远躲在长安城外,避开李隆基上台之前的所有混乱。
  李显是个怎样的皇帝,张潜很难评价。
  李显究竟做了多久皇帝,张潜也不清楚。
  但是,李显在另一个时空中的历史上,是怎么死的。张潜却隐约知道个大概。
  那个苦命的男人,少年是受制于亲娘,中年后受制于老婆和女儿。一辈子恐怕都不知道亲情是何物,更么真正把握过他自己的命运。
  眼下他对张潜再欣赏,都无法让张潜感觉到一丝安全。相反,离他越近,张潜的内心深处越是紧张。
  偏偏张潜还不能跟李显说:老大,千万提防你的老婆和女儿,别吃她们喂的药!
  说出来,对方肯定不会相信,反倒会对他恨之入骨。
  在大唐,张某人没有家族作为靠山,也不会什么绝世武功。万一遇到难以抗拒的危险,黑火药和用黑火药制造的几样小玩意,就是他最后的杀招。
  这些杀招祭出来,张潜即便不能全身而退,至少也能跟别人拼个玉石俱焚。无论对方是亲王,将军,还是公主、皇后!
  八世纪的长安,远比二十一世纪的西安温暖。季节虽然是冬天,时间到了正午,车厢内,依旧被太阳晒得又热又闷。
  张潜心中有事,未免感觉烦躁。索性敞开了车厢的侧门,一边为车厢通风,一边欣赏起了路边的冬日景色。(注:唐代,地球上经历了一个暖湿期,吐蕃的兴起与此有直接关系。气温在唐末下降,也是导致吐蕃灭亡的缘由之一。)
  路边的树都掉光了叶子,地上也没有任何青草,所以风景自然不能算好。幸运的是,今日是个大晴天,头顶的天空湛蓝如碧,丝毫没有工业化污染的痕迹,让人看了几眼之后,心中的压力就降低了一小半儿。
  “要是能跟青青姑娘碰到就好了!”人性总是贪心不足,回忆起自己曾经在这条路上,与红宝石少女杨青荇相遇,相知,张潜的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丝期待。
  “嘚嘚,嘚嘚,嘚嘚……”仿佛老天爷听到了他的期盼,车前方,很快就响起了一串清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紧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
  ‘王毛仲?’张潜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肚子里的期盼,迅速冷却。
  正准备用力关上车厢门,马背上的那个人,却已经用力拉住缰绳,“吁——”,紧跟着,拨转马头,伸手从路边的野树上掰下了一根小儿手臂粗的枯枝,“张庄主,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来来来,王某今日再向你领教几招!”
  “别理他,直接回家!”如果换做平时,张潜说不定会跳下车来,给对方解决一下皮痒。然而今天,张潜才没功夫搭理这个莽夫,冲着家丁张贵吩咐了一句,顺手拉紧了车门。
  王毛仲哪里肯放弃?猛地一夹马腹,催动坐骑,在车后紧追不舍。“下来,张少监,你对家兄有恩,在下绝不敢伤你。但是,到底是谁打不过也跑不过,咱们两个今日必须理论清楚!”
  “我打不过你,你厉害,行了吧!”张潜嫌弃此人麻烦,果断隔着车厢,承认武艺不如。
  这句话不说则以,说出来,更令王毛仲觉得羞恼异常。竟然高高地举起的树枝,朝着车厢便砸,“出来,你不要走缩头乌龟。有种你今天别下车,否则,你去哪,王某今天就跟到哪!”
  “咚咚,咚咚,咚咚!”木制的车厢在树枝敲击之下,不断发出令人心烦的噪音。
  连敲了十几下,见张潜都没反应,那王毛仲仍然丝毫不知道收敛。竟然猛地一拉缰绳,策马绕向了车厢的侧面,“张少监,别以为你做了个官……”
  “贼子,休要撒野!”一声暴喝忽然从天而降,将他嚣张的叫嚷声,直接憋回了嗓子里。
  “谁?”心中警兆陡升,王毛仲放弃对张潜的追杀,拉慢坐骑,迅速抬头。
  还没等他看清楚暴喝者长啥模样,有根白花花的长棍,已经打着旋子凌空而至,“砰!”地一声,砸在了他的胸口处,将他砸得身体晃了晃,直接跌下了马背!
第二十三章
墨家衣钵(下)
  “打得好!”已经将车门推开了一半儿,正准备跳出去给王毛仲一个教训的张潜楞了楞,喝彩的话脱口而出。
  定神再寻出手之人,只见斜对面的土路旁,有一名中年道士和一名道童朝着自己微微而笑。那道童手中仍旧擎着另外一根丈二长的木棍,而那中年道士,则两手空空,交叉于胸前,似揖非揖。
  “多谢了!”刚刚得了对方帮助,张潜少不得要打声招呼。刚刚将双手也抱在胸前,还没等低头,却又见那中年道士猛地将胳膊背后一探,迅速来了一记秦王拔剑,刹那间,竟如同变戏法般,从身后拔出了一根三尺长,大拇指粗细的秤杆儿,高高地举过了头顶,“车中可是秦墨大师兄张潜张用昭,墨家三十二代掌门……”
  “牛鼻子,找死!”一句话没等说完,马车旁,已经又响起了疯狗般的咆哮。却是王毛仲从地上跳了起来,抓着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在手里的葫芦瓜锤,直取道士的脑门儿。
  “小心!”张潜拦阻不及,大叫着纵身跳下了马车。弯腰捡了一块石头在手,朝着王毛仲后心便砸。
  然而,他可没王之涣那准头。石块带着风声从王毛仲身边掠过,连此人的寒毛都没碰到一根。反倒差点儿砸在横起长棍想要保护师父的小道童头上,将后者逼了个手忙脚乱。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王毛仲手里的金锤,就要跟中年道士的脑门来一次亲密接触。后者的身体,忽然向左侧跨了半步,紧跟着,手中秤杆就来了一记横扫。
  “当!”王毛仲挥锤外磕,正中秤杆。刹那间,火星飞溅,金属撞击声清脆悦耳。那秤杆,居然也是金属打制,虽然看起来远比葫芦瓜锤纤细,却同样结实无比。
  “牛鼻子,看锤!看锤!”没想到,竟然未能将对方的兵器砸断。王毛仲有些恼羞成怒,手中金锤化作一团金色的旋风,一锤接一锤朝着对方身上砸了过去,仿佛对方的身体,就是一张铁砧。
  而那中年道士,虽然兵器没有折断。却被明显震得手掌很不舒服,竟然不敢再跟他硬碰硬,而是把金属秤杆儿,当成了一把短剑,一边迈动双腿四下游走,一边用朝“剑尖儿”朝着王毛仲的腋下,肋骨、前胸、喉咙等处连连狠戳。
  “叮!叮!叮!叮……”双方的兵器仍然免不了相撞,声音却比先前低了许多。因为时近正午,阳光强烈的缘故,火星也迟迟不再出现。
  “恶贼,吃俺一棒!”道童担心自家师父受伤,从侧面扑了过来,木棍瞬间化作长矛,狠狠刺向王毛仲小腹。
  这一招极为干净利索,力道也用得十分巧妙,然而,却不幸遇到了王毛仲。后者只是一个侧身,就将棍锋贴着肋骨让了过去,紧跟着金瓜锤来了一记海底捞月,“砰”正中长棍中央。
  “呀——”小道童力气不足,长棍瞬间脱手。而那王毛仲,又迅速飞起一脚,将长棍在半空中踢成了一只风车,横着砸向中年道士的胸口。随即,快速转身,金锤挂起一道旋风,直奔小道童鼻梁骨。
  “贼子住手!”那中年道士吓得头皮发乍,顾不上打着旋子飞向自己的长棍,迈步前冲,用秤杆戳向王毛仲脊梁骨。
  “砰!”长棍结结实实砸中了他的小腹,疼得眼前发黑,脚步踉跄。而那王毛仲,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大笑着迅速拧身,放弃对小道童的追杀,又一锤砸在了已经失去准头的秤杆上。
  “当啷——”那不知道是什么金属所造的秤杆,迅速变成钩子,被砸得腾空而起。中年道士的右手虎口也被震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手掌。
  而那王毛仲,奸计得逞,立刻乘胜追杀。高高抡起金瓜锤,再度砸向中年道士的肩胛骨。竟恨不得当场废了对方,让此人下半辈子,都去做一个独臂侠。
  “呼——”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根白花花的长棍,忽然带着风声砸了下来,直奔王毛仲的后脑勺。
  王毛仲不愿受伤,果断放弃了对道士的攻击,挥锤格挡。“啪!”木棍跟金锤接触,响声极为清脆。紧跟着,木根被高高地弹起,在半空中化作一条长鞭,再度砸向王毛仲脖颈。
  “来得好!”不用看,王毛仲就知道是张潜捡了先前将自己砸下坐骑的那根木棍,试图围魏救赵。果断丢下中年道士和小道童,转身迎战。明晃晃的金锤在身前上下翻飞,仿佛一团滚动的闪电。
  张潜根本没学过棍术,怎么可能是王毛仲这厮的敌手?只能仗着腿脚灵活,不断拉开跟对方的距离,然后抽冷子还击。
  而那中年道士和小道童,一个抱着虎口开裂的右手,四处寻找被砸飞的秤杆儿。另外一个被吓得心惊胆战,竟然谁都没赶过来帮忙。任凭他一个人,被王毛仲逼得手忙脚乱。
  “王毛仲,我家庄主是五品命官。你杀官造反,想被诛九族么!”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人。车夫张贵虽然不懂武艺,却忠心耿耿。停稳了马车之后,立刻拎着赶车的长鞭冲过来,劈头盖脸朝着王毛仲乱抽。
  “胡说,我分明是跟你家庄主在切磋!”王毛仲虽然不怕张贵手里的鞭子,却着实有些忌惮张潜身上的官袍儿。动作瞬间慢了半拍儿,辩解的话脱口而出。
  “老子才没功夫搭理你!”张潜终于松了一口气,趁机又跟对方拉开一些距离,将长棍当做长矛,朝着身前乱戳。
  因为感谢他的举荐提拔之恩,最近一段时间,王毛伯传授他武艺,态度极为认真。非但将马背上平衡和作战技巧倾囊相授,并且为了帮助他尽快领悟,非常坦然地告诉他,王家的锤法,来自日常打铁。除了发力和控制锤身技巧之外,关键就在于“稳、准、快”三个字上。
  发力和控制技巧,一时半会儿,张潜掌握不了。但是,光将“稳、准、快”三个字,发挥到五成以上,对于有过自由搏击功底的张潜来说,却不是很难。
  因此,仗着周围空间广阔,他一边不停地后退,一边将长棍刺向试图靠近自己的王毛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竟然令对方短时间内,急得哇哇乱叫,却始终将双方之间的距离,再缩短一步。
  “王毛仲,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良心。要不是我家庄主,你哥甭说做官,连做佃户,都没人愿意要!”张贵手上功夫不成,嘴巴功夫却不差。跟在王毛仲身后,一边用马鞭干扰此人的注意力,一边继续厉声数落,“换了我,能让我哥做官,甭说一顿打,就是把我打死,我也心甘情愿。你这厮就不知道个好歹,怪不得把你阿爷舍命挣下来的家业,几年就败了个……”
  “那我就先打死你!”王毛仲被数落得心头火起,放弃对张潜的追杀,转头扑向张贵。
  这一招,张潜早就领教了无数次,当然不肯上当。冷笑着转过身,直奔自家的马车。“你有本事打死他,看最后谁来偿命!”
  “你无耻!”王毛仲分明已经冲到了张贵身边,一锤子下去,就能让对方脑袋变成习惯。却没勇气真的下狠手。大骂着掉转头,再度对张潜紧追不舍。
  这下,可就有点儿过于托大了。那找回了秤杆的中年道士。见其身侧和背后空门大漏,从张贵手里抢过马鞭,一鞭子就朝他小腿卷了过去。
  “啪!”王毛仲小腿上结结实实吃了一鞭子,疼得脚步当即就是一个踉跄。
  还没等他重新站稳身形,先前故意背对着他的张潜,猛地来了一个急转身。手中木棍化作一条白龙,“咚”地一声,正戳中他的肩窝。
  “啊——”王毛仲胳膊,立刻如同抽了筋般,又疼又麻,手中葫芦瓜锤再也把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等着,爷爷早晚要打回来!”知道落在张潜手里,自己肯定又得挨一顿臭揍。此人竟然不去捡祖传的兵器,果断抱着肩膀,撒腿就跑。三步两步,就冲入了路边树林里,彻底消失不见!
  知道此人是个滚刀肉,张潜也懒得追。收起木棍,冲着中年道士轻轻拱手:“多谢道长仗义相救,在下张潜,这厢有礼了!”
  “你果然是张潜,本矩子找得你好苦!”那中年道士,瞬间就像变了个人一般,两眼发光,浑身上下仙气十足,手中的马鞭,也迅速重新换成了秤杆,虽然还有些弯,看上去却无比神圣:“墨家第三十二代矩子洛怀祖,特地来见东墨大弟子张用昭。张用昭,你可认得本矩子手中之矩子令,速速……”
  “就这儿,人家丐帮的打狗棒,好歹也是跟仙竹吧?”张潜看着还没来得及完全捋直的“秤杆儿”,本能地向后倒退。随即,翻了翻眼皮,拉起张贵,转身直奔马车。“回家,别搭理他们。敢上门诈骗,给我直接打断了腿!”
第二十四章
迷雾重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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