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斗京华(精校)第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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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紧接着得到另一个消息,令他不能赶到热河,却先要赶回高鸡泊。
娄无畏原来奉了独孤一行之命,进行秘密联络江湖上各个会社。因为娄无畏以前是匕首会的一份子,又是闯出了字号的好汉,认识不少三山五岳的人物,人面自然很熟。听到这些消息时,他正在山东蒲台海阳帮的帮口作客,要离开自然不能不先和主人交代。他不敢说是去热河,只说是有要事离开。那时蒲台海阳帮的大舵主不在家,由副舵主余济万当家,这位副舵主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可是却很敬佩娄无畏,以前还互相帮过小忙,平日也都是和娄无畏以兄弟相称,这次听说娄无畏要匆匆离开,他便坚持要娄无畏赏个脸,临行前夕到他家里喝两杯。
余济万据说是绿林出身,娄无畏因他性情爽直,和他谈得很投机。而且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帮口的副舵主,武功倒是很有一点根柢。
那晚他和娄无畏灌下了好几杯老酒,酒酣耳热,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忽然他放下杯问娄无畏道:“老弟,你年少英雄,江湖上到处都把你当做一个人物看待,这自是不消说了!但你看像我这样一个糟老头子,竟然还有人拿什么’前程远大’的话来劝我去给他做事呢!他们看不起我一个小小的帮口,看不起我只做别人的副手,老弟,你说,做一个小帮口的副当家,可是什么失面子的事?”
娄无畏急忙答道:“哪有什么失面子?我们在江湖之上,正正当当的往来,一不靠官,二不靠府,有什么失面子?”
余济万把酒杯一顿,哈哈大笑道:“就是呀!老弟你的想法就和我一样。他们竟拿功名利禄引诱我呢,说我是老资格,屈居副舵主太可惜了,要我给别人抱大腿,跑龙套,还说是什么远大前程,真是太小看我了!”
娄无畏忙问他是什么人拉他出山。余济万竟然答道:“什么人?是我的旧当家叫人来要我重新和他们鬼混,说来也稀奇,我这个旧当家嘛,已经二十多年不知踪迹了,现在竟然当起什么皇帝行宫的卫士,还说我在山东地头熟,要我帮他们到恩县去办事,你道怪不怪?”
娄无畏心中一动,恩县不就是高鸡泊所在?由于他从来不曾听余济万说过自己的底细,现在听说他还有一个老当家,心里就愈发奇怪了。于是套问余济万,问他的老当家要他到恩县去办什么事?
余济万又把酒杯重重的一顿道:“谁知道?他们只是说有一件大事要办,大约是去找什么人的晦气,可又不肯明说,不相信人就不必来请人嘛!真是!”接着,他就对娄无畏说出这件事情的经过!
余济万道:“说起那时你还年少,也许不知道,二十多年前,在川西一带,说起罗家五虎,是鼎鼎有名!我就是罗家五虎手下的一个小伙计。可是我不知道我们的当家,武功虽好,却不是什么人物!他们早先在川西时,还有一点绿林好汉的模样。后来在川西立不住脚,逃到北方,给官兵一再围剿,竟然慢慢偷偷和官兵合作,各不相扰,甚至有了好处,还分给官家一份,自此就专门抢劫行商,鱼肉百姓。后来有一次听说在山西榆次道上,碰见一个年轻女子,把他们打得大败,罗三虎还丧了命。自此他们就散了伙。而我也另外投奔了海阳帮。那次之后,罗家五虎就成了罗家四虎,从此也没了踪迹。谁知他们竟去当了什么皇宫卫士!我因为悔恨我年轻胡涂,跟他们鬼混。所以很少和人提起这件事,不过我和你老弟肝胆相照,也就不怕你见笑了。”
其实谈起罗家五虎的那次事情,余济万可还没有娄无畏知道得多。他一不知道,罗家五虎是给柳剑吟和刘云玉父女联手打败的。最初江湖上只传言罗三虎给一个女子卸了胳膊,后来却渲染成了神奇的传说。二来他更不知道,这个女子就是娄无畏的师娘,当年万胜门女杰刘云玉!三来他又不知道,娄无畏在临出师门前夕,柳剑吟曾告诉过他这件事,还叫他在外面打听罗家四虎的行踪。故而娄无畏此刻听了,心中一动,想再用话引他时,却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余济万说来说去,他就是骂旧当家的小看他。
娄无畏见再探不出什么关于罗家四虎的事,正待绕过话题。忽地余济万又大口大口地呷了好几杯酒,醉态可掬地道:“他妈的!这年头真怪,我碰到旧当家的来找,大舵主却又碰到一个不知什么地方来的老头,吃了大亏,人家却又要和他拉交情。”
娄无畏道:“难怪大舵主前天一去,就没有回来,敢情就是碰到那个老头子?”
余济万道:“谁说不是,就是因此他才匆匆赶到历城总舵处去查问,看有谁知道那个老头子的路道的。”他接着又告诉娄无畏大舵主前天碰到的怪事。
“那天我们的大舵主接到报告,说是有几个面生的外人,路道很是邪门,口音既不相同,装束也是各式各样。看起来没有什么财物,但却都藏有兵器。他们到了蒲台,却又不进城歇宿,偏偏住在离城几里的破庙里。我们大舵主知道这事儿后,就叫报信的人不要声张。他知道这些人一定大有来历。恰好那天历城总舵处有两个兄弟在我们这里,手底下也很了得,大舵主便约了他们二人,晚上偷偷去探一探那个破庙,谁知他们一到就给人家耍了!而且凭他们三人的武功,虽然远比不上老弟,但在江湖也总还对付得过去,却偏偏给一个老头子轻轻易易就折服了。你说这事邪不邪。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他们到时,已经过了三更时分,伏在屋瓦上,听得下面的鼾声很大,竟就像扯风箱似的。
“大舵主用‘倒卷垂帘’之式,单足倒勾檐角,斜挂半身,挨到窗边,侧耳细听,觑目内窥,里面黑黝黝,什么都看不见;还待张看时,忽然倒勾着屋檐的单足,似被人轻轻的扯了一下,大舵主急忙一个‘鹞子翻身’翻上屋面,只听得远处风鸣犬吠,近处两个同伴,正在屏气凝神,游目四顾。大舵主忙低声问两个同伴,可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要扯他的脚示警?
“同来的两个兄弟,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直说他们没扯大舵主的脚,而且他们自己也好似被人轻轻拂了一下,正不知是谁干的?
“三人正在猜疑,忽然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旁说道:‘俺就在这里,你们自看不见,何必疑鬼疑神?’三人一齐惊惶张顾,可真邪门,一个老者就站在离他们几尺远的瓦面!
“那老者笑道:‘贵客远来不易,且到下边空地去玩玩吧!怎的,你们还迟疑什么?不敢下去?怕我们人多?如果我叫一个帮忙,我就算对不起朋友!’”
余济万说到这里,又顿了一顿,呷了一口酒道:“老弟,就这样,我们大舵主给他激得不得不跳下去和他交手。不上十招,大舵主就给他左一剑右一剑的压得满头大汗,那老者剑剑直指要害,可又不似要伤害对方,他边斗边嚷,叫我们另外两个弟兄一齐上来,否则没味儿!
“我们总舵处来的两个弟兄见大舵主危急,也给那老者激得不得不动手,也顾不了以众斗寡,就都跑下去动手。可是以三打一,还是给他的剑缠得脱不了身。那时那老者屋子里的同党,也都起来观望,那批家伙只是在一旁笑,没一个人上来帮手。
“我们大舵主一行三人就给他这样耍了半个时辰,正在羞惭心急之际,那老者却又突然停手,和大舵主拉起交情来。他说他是形意派的,路过蒲台,并无意在此地闹事。他又问我们大舵主在海阳帮的辈分,说大家都是江湖人物,希望以后多多照顾。我们大舵主也就趁此下了台阶,说了几句江湖门面话,就道歉而去。至于那老者的姓名,无论大舵主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只说以后有机会一定来访。”
余济万说完大舵主那晚的经历后又说:“事情过后,我们大舵主还想到许多可疑之处,那老者虽然自称形意派的,也的确使出了许多手形意派的无极剑法。但据总舵处同来的两个兄弟说,好像又并不很纯熟,而且一到三人突然联手向他急攻时,他的剑法又好像变成嵩阳派的了,不知是什么道理?”
娄无畏听到这里,突然“哦”了一声,急问道:“那老者可是又长又瘦,使一柄七星长剑的?”
余济万把酒杯放下,惊讶地问道:“是呀?难道老弟认识这厮?”
娄无畏含糊答道:“我这几年来在江湖游荡,曾听人说起过有这么一个老者,剑法颇得嵩阳派达摩剑法的精髓,又偷学了好几手形意派的无极剑招,和人动手时,总是先用形意派剑法的,我见大哥所说,颇似此人,才有此一问。其实那人我也只是闻名,未曾见面。”
余济万其时已是醉得迷迷糊糊,也没有再深究下去,和娄无畏说了几句送行的话之后,就分别去休息了。
可是娄无畏这晚却未曾阖眼,他把从余济万那儿得来的消息整理起来,愈想愈不妙。因为罗家四虎因余济万在山东地头熟,要邀他重新合伙,到恩县去干一桩事,而罗家四虎和自己的师父、师娘可是有血海深仇,不用说此去恩县,必将不利于柳家。而他从小就听师父说过,师叔当年曾受两个蒙面夜行人引入豪绅索家,给索家救活的事。那两个蒙面人中,有一个瘦长汉子就是使七星长剑,曾用过形意派剑法,引起丁剑鸣师叔疑心,才会和形意派的掌门钟海平结下了梁子。由于娄无畏正是索佃户之子,因此这段事情和娄无畏的身世很有关系,故而印象特别深刻。现在这瘦长老者突然在蒲台出现,而蒲台又是通往恩县的必经之道;更兼恰巧在罗家四虎联袂下恩县之时,娄无畏不禁怀疑这两帮人原就是一伙的。
娄无畏又想到师父已经北上,只留下师娘在家,虽说师娘的一柄“五虎断门刀”在江湖上早享盛名,但单人独掌,如何能抵挡得了这么多的强徒?因此越想越焦虑,一晚翻来覆去,恨不得马上赶回高鸡泊!
于是第二天,娄无畏没到热河,反急急赶回高鸡泊,正赶上柳家灾劫,因而才解除了柳大娘等人的危难!
娄无畏一口气将他这十年经历,几度奔波,一一对师弟、师妹们说后,不觉喟然兴叹:“我还是来迟一步,不能令师娘预早提防,累得师娘吃了大亏!不过……”他望望柳梦蝶道:“师娘这只是一时气衰力竭,歇歇就会好的,师妹你不必心焦!”
柳梦蝶这个孩子,懂事地代表她的双亲向师兄深深致谢,一拜到地:“师兄,今天可亏有你了!不是你,我们母女更不知会怎么了?”柳梦蝶这一拜却让娄无畏手足无措,期期艾艾地说道:“师妹,你这是怎的?咱们一家还讲这个?”但他可又不能去拉,师妹年纪已经大了,不再是以前伸手要人抱的女娃子了!
湖山依旧,人事已非,逝水流年,前尘如梦。娄无畏重返师门,想起童年时代在这里踯躅游戏,舞刀弄剑;又想起自己在江湖上十年流浪,天涯亡命,不禁喟然微叹:“岁月催人,我已经老了!”其实他还只在三十岁的盛年,从何而谈到老?只是他久历沧桑,一向是独来独去,虽然平时豪气干云,每当宁静的时刻,还是会感到身世飘零,泛起了苍茫之感,他的成熟比起他的年龄是太不相称了,心理上是时而年轻豪爽,时而老成世故,交错复杂的形成了他的性格。因此他见到师妹,从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娃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时,不禁便说出岁月催人的话了。
当下杨振刚急道:“师兄,你这话可是该罚了,怎么便谈得老?你的武功是老过你的年龄,但你的神采外貌却又比你的年龄要轻。我看师兄刚才挥剑去来,睥睨叱咤,倒是觉得你比以前还年轻了。如果你要说老,那莫非小弟也要成了老人?”说罢哈哈大笑。
娄无畏也笑道:“不谈这个了,赶快去看师娘吧,她老人家可是有点老了。”
柳大娘这时仍昏睡未醒,娄无畏教柳梦蝶给她推血过宫,刘希宏也给她内服了医治内伤的药酒,外敷了医治外伤的药末,折腾了一番。柳大娘大约已经晕了三、四个时辰了,这时她突然一手抓住了床沿,嘶声叫唤柳梦蝶,她想挣扎起来,可是却起不了!
柳大娘睁开眼睛,看见众人都围在跟前,一剎时间,昨夜的柳林拼斗、家中血战,种种经过,恍如电光石火,闪过眼前,眼前柳梦蝶又正在连声地问她觉得怎样?
柳大娘试着用力,但只觉百骸欲散,身子软绵绵的竟用不了力,她不觉吃了一惊,冷汗沁肌,肝肠寸裂。她睁了一眼,哽咽的说道:“你们暂且退出去,只要留下蝶儿在这里陪我就行了,我有点事情要交代一下。”
众人退出后,柳梦蝶以为她娘真有什么交代,忙凑近床前。谁知柳大娘却叫她帮自己解开内衫,察看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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