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斗京华(精校)第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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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剑鸣惨然一笑,又把眼光转向了钟海平。他和钟海平的梁子至今还没有解,可是今晚钟海平却也是奋力冒死相救!他只好也带着愧怍的对钟海平说:“钟大哥,俺也错怪你了!当日那两个蒙面家伙,敢情真不是形意门的,只是,俺恨不能生擒那两个恶贼,钟兄,这只有偏劳你了!”
钟海平一听,丁剑鸣到了此际,似乎还有点怀疑,如果在平日,钟海平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如今他眼看丁剑鸣已在临死之际,自己却也无言以对。他正设法要去安慰丁剑鸣,娄无畏却蓦地一跃而前,低腰俯身,紧握着他师叔的手道:“师叔,那两个家伙,我已经查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个已给我废了,您这口气可以出了!”
丁剑鸣愕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于是娄无畏简略地交待了他怎样在金鸡村柳家前的丛林中,生擒了那假冒形意门人的蒙永真,至于另一个使判官笔的,他也在途中和他交过手,只是“本领不济,被他逃了。”他说得虽简略,可是丁剑鸣已露出满意的微笑,而柳剑吟却露出惊诧之色。但此时此际,柳剑吟全神都贯注在师弟身上,也还不能问娄无畏详情。
娄无畏说完,只见丁剑鸣面色惨白如纸,神情似很痛苦,但又似露着一些欣慰之情,在惨白的颜容上掠过一丝微笑,他微喘着向娄无畏说:“贤侄,二十余年我耿耿于心的事情,你给我弄明白了,那冒充形意门的小子,你也帮我料理了。贤侄,很好!我有一件事,趁我未断气之前,希望你能答应……”丁剑鸣睁着眼睛,微微抬头向娄无畏注视了半晌,在阳光之下,面色越显得惨白,这份难看,简直如同活死人一样,娄无畏看得也不禁心头怦怦跳个不止!
娄无畏以为他有事情要交待,忙强忍着悲痛,问他道:“师叔,您老有什么吩咐,请说出来吧,弟子力之所及,一定给您办妥。”
丁剑鸣看了看娄无畏,声音暗哑地说道:“无畏,我和你虽然生疏,但你到底是我的师侄,你的修为比我所有的弟子都强,而你又给我办了这么大事。我没有什么酬答你,而且我还要你给我背起一副重担子。无畏,我希望你做我们丁门太极派的掌门人!”
娄无畏听了,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有料到师叔会要他继承什么劳什子的掌门人。他一向亡命江湖,今后也还是要继续过亡命生涯,他哪里会想到要挑起掌门的大梁,而且他的性情也不适合被拘束在掌门的大位上。再说,虽然一派之中,掌门的推定,是唯有德者居之,不一定要传给自己的弟子,但自己和丁剑鸣的徒弟毫不熟识,自己怎能冒昧去带领一批素未谋面的师侄?他想了一想,摇摇头道:“师叔,这恐怕不太好!”
丁剑鸣带着微愠,颤声说道:“这有什么不好?这个掌门人,本就不应由我做。二十余年前,我少年气盛,强自开宗立派,咳!如果当时没有此念,也不至上索家的圈套。这二十多年来,我并没有把掌门做好。如果换了师兄来做,太极门也不至和武林同道生出许多意见。这掌门人本来就应是你师父做的,你是他的大弟子,你做有谁敢不心服?趁你师父和独孤等老前辈在此作证,我就把这位子让给你了!这也就等于招请武林前辈观礼,正式传授衣钵一样,你再推托,难道要教我死不瞑目吗?”
这时独孤一行推了娄无畏,示意要他答应,娄无畏再看看柳剑吟,见自己的师父,微微叹息,轻轻说道:“无畏,担子是重,但你师叔一番好意,你就答应吧!”
娄无畏不答应是不行了,他倏地跪下,低下了头,握着师叔的手说道:“师叔既然这样吩咐,弟子就试试看吧。”
丁剑鸣露出了一丝微笑:“俺丁家太极,总算有了传人了!”他随即又注视钟海平道:“二十余年来,我错怪你了!你包涵点,还望你给我扶助扶助无畏。”说到这里,他竟力竭声嘶,把腿一伸,便没有声音了。
众人吓得赶紧将丁剑鸣扶正,柳剑吟抚抚他的胸头,已然没有了气息,不禁恸哭失声,泪如雨下!可怜丁剑鸣一世英雄,而今竟落得埋骨荒山,连坟墓也没有一个!
晨光熹微,荒山静寂。柳剑吟等人默然无声,丁剑鸣的尸身横枕黄土。良久之后,独孤一行抬起头来,轻声催促柳剑吟道:“柳兄节哀,还是快把令师弟安葬了吧。”
柳剑吟蓦如噩梦惊回,睁着两只消失了平日光辉的眸子,茫然的迎着阳光,长叹一声,也不答话,便解下青钢剑来低头挖土。独孤一行、钟海平、娄无畏等也纷纷解下兵器来帮助;云中奇则抡起蛟筋虬龙鞭,扫荡荆棘乱草,不消片时,已开辟出一片干净的地面。
众人把丁剑鸣草草安葬之后,柳剑吟又拿青钢剑在一块石头上刻下“太极门掌门丁剑鸣之墓”,置在一坯黄土之前,以作识别。
事毕之后,柳剑吟又深深地向这一坯黄土看了几眼,喉中似有痰涌,低下头来,咽了又咽,一声长吁,坐在坟前。忽地又抬起头来,嘶声问娄无畏道:“你刚才说的夜战柳林的事再说清楚。你师娘呢?她难道不在家里?”柳剑吟这时已经神智微清,他埋了师弟,就惦记起家中来了。他很相信他老伴刘云玉的能耐,却不知当晚敌人也是大举来袭。
当下娄无畏再详细向他师父叙述当天敌人夜劫柳家的经过,说到柳大娘因独战群凶而受到内伤,成了残废时,他面色发青,惶恐地说道:“总怪弟子来迟了一步!”
柳剑吟惊闻恶讯,身子微颤,倏地站了起来,恨恨地说:“敌人竟这样可恶!”但随即又安慰娄无畏道:“无畏!这不干你的事,亏是你来,不然更不得了!好徒弟,我真还得感谢你!”他停了一停,又急急地问道:“那么蝶儿呢?是不是也跟她的娘去了山西?”
娄无畏一听此问,倏然变色,讷讷地说:“梦蝶和含英都随弟子来找您老,但……”他说着说着,流汗满面,脸色发青,霎时一个生龙活虎似的人,变得精神憔悴,两目无神。柳剑吟惊愕地迫视着他,正待问时,他已微哼一声,直挺挺跪在地上,向师父请罪:“是弟子不才,不应让他们长途跋涉,江湖冒险!是弟子本领不济,不能卫护师妹、师弟,师父,弟子们栽了!一入河北境便中敌人埋伏,师弟、师妹都走散了!”
这一消息比刚才的恶讯更令柳剑吟伤痛,他一生就只是这一个女儿!他急痛攻心,面色倏变,猛地一脚朝前面的一块石头踢去,直踢得石片纷飞,只见他须眉皆张,顿足嚷道:“这批凶徒到底与俺何冤何仇?如此相逼?”独孤一行与云中奇急忙过来,劝柳老拳师暂收急怒,再听详情。钟海平也过来扶起了娄无畏,对柳剑吟说道:“你先别着急,先听无畏说,你看你把他吓成了什么样儿?江湖风浪,本就寻常,令千金也不是寻常女子,怎见得她逃不脱虎口?少年人历练历练,也是好的。你、我不都是经过大风大浪,还不是都活到现在?”他口里唠叨着安慰柳剑吟,一面又催娄无畏道:“你说下去吧,你师父怪不了你的。”
事已至此,柳剑吟急也没用,他再回过头来,把住娄无畏的手道:“孩子,我不是怪你,你说下去!”
当下娄无畏含泪颤声说道:“弟子无能,闯了这大乱子,您就是怪我,也是该当。师父,你不知道那些凶徒多气人,打退了一批,又是一批,好像冤鬼似的死死相缠。”
原来当日娄无畏和柳梦蝶、左含英三人,匆匆引剑北上。柳、左二人都是初涉江湖,娄无畏自不能不加倍小心,偏偏柳梦蝶又完全不把江湖风浪放在心头;而左含英那孩子,又只知跟住师妹,也不理会江湖险恶。这三人,一个是粉雕玉琢的少年,一个是明艳秀丽的少女,一个是威武魁梧的壮汉;铁骑飞腾,风尘侠影,特别容易引人注目,因此还没有出山东境,便已经给人暗暗缀上了。
出事那天,他们刚刚出山东境,想赶到河北武邑投宿,偏偏中途遇上一阵骤雨,歇了一会,直到黄昏时分,还未看到武邑城。娄无畏心中着急,忙叫他的师弟、师妹们策马驰驱。娄无畏骑术精湛,跑了一会,已把柳梦蝶和左含英抛在后面,他只好不时勒紧缰绳,等待他们,谁知他们却总不肯赶上,娄无畏回头一顾,见他们谈得正高兴!左含英在马背上口讲指划,似在逗柳梦蝶说笑。他们两人是想,反正今晚定能赶到武邑县城,晚一点又有什么要紧?娄无畏见这情形,倒不好催促,他虽然还是把师妹当成孩子,可是这孩子已不是绿树上的嫩芽,而是含苞待放的蓓蕾了。一路上,柳梦蝶倒天真烂漫得很,时时要拉娄无畏问这问那,要他讲江湖的经历,武林传奇,和各派武功的秘奥;而左含英每当她的师妹去缠师兄时,面上总有点怏怏之色,倒弄得娄无畏有点不知所措。因此他现在瞧着他们,倒不便催促,也不便勒马等待了,只好和他们保持一段的距离。
行行重行行,不觉暮霭苍茫,寒鸦噪树。行不多时,武邑已隐然在望。娄无畏心想:“只要一赶到郊区,见到人家,今天就算对付过去了。”谁知心念方动,迎面的山岗,已疾风迅雨的飞窜来几骑健马,“吧!吧!”连声,半空中飞过了几枝响箭,娄无畏愕然拔剑,当头一骑已飞驰至跟前。其余三骑,竟斜刺的冲截出来,把娄无畏和左、柳二人分开!
娄无畏蓦然一惊,不待拒敌,便先回救,他调转马头,一跃数丈。哪知马蹄未落,暗器已来,娄无畏将剑一抡,“剑斩连环”,迎着暗器来处挥去,可是护了人,却护不了马,那匹健马已厉声长嘶,双膝下跪,娄无畏急自马背上一纵双肩,身躯随着剑锋,“神鹰展翼”,斜刺里飞掠出三丈开外。
就在这瞬息之间,娄无畏因坐骑失事,略阻了一阻,待他弃马飞掠出去时,背后已如断线风筝似的,紧跟着一人,兵刃劈风之声,已从脑后扎到!娄无畏回剑一挡,叮当一声,竟在苍茫暮霭之中,溅起了几点火星,敌人的腕力竟自不弱!
娄无畏凝神一看,只见斜刺里冲来截击自己的敌人,年纪约在五旬开外,红面赤须,手使一对三尺多长、黑漆漆的判官笔。双笔交叉,立的是“猛虎伏桩”门户,剑拔弩张,神态傲慢。
娄无畏心念一动,烂银剑“举火燎天”,也摆了个以守代攻的门户,先不进招,却“咄!”的一声喝道:“俺道是什么人物?原来是胡虏的奴才,胡一鄂‘大卫士’,失敬失敬!你们的伎俩,俺早已领教,你们这群奴才,就只懂得聚众围殴,真教你们丢了武林的脸!”
其实娄无畏并不认识胡一鄂,但他见来人使的是外门兵器判官笔,早已料到了几成。他又从蒙永真袋中,搜过胡一鄂的书信,因此给他一猜便识破敌人来历。
敌人给他道破,微微一震,但随即哈哈大笑道:“俺就是胡一鄂,你待怎的?俺也只凭手中双笔,对你一柄长剑,你有本领便闯过去!”
胡一鄂说完,手中笔猛地一沉,“猛虎伏桩”式往下一错腰,笔杆挟风,便往娄无畏的剑口砸去。判官笔是精钢打就的硬兵器,娄无畏不敢与他硬碰,也将剑往下一沉,腕子一震,烂银剑已避招进招,“饥鹰搏兔”,猛的便朝他的面门剁去。胡一鄂喊了声:“好家伙!”左脚往外一滑,一个“怪蟒翻身”,身躯随着由右而左,一个盘旋,又疾风似的欺到跟前,“云龙三现”,双笔施展出精熟的招数。
那胡一鄂正是二十多年前,计诱丁剑鸣的蒙面卫士之一,他的武功还远在蒙永真之上。蒙永真等夜劫柳家,吃了大亏,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王再越等漏网逃回,急急飞报。胡一鄂一听,心伤把弟惨死,不由大怒,急急赶来,准备要和娄无畏拼命。
胡一鄂的判官笔,确是得自真传,更兼他几十年的水磨功夫,功力比当年斗丁剑鸣时更为厉害,只见一使开来,劈、砸、拨、打、压、剪、捋都极沉着迅捷,倏上倏下,忽左忽右,专向娄无畏三十六道大穴打来。
娄无畏一声狂笑,也展开了他的太极剑十三式,杂以独孤一行独创的“飞鹰回旋剑法”,进攻退守,起落盘旋的身形招术俱都精湛,饶是胡一鄂心狠手辣,也兀自伤他不得。
两人这一对招,正是旗鼓相当,若论招数精奇,则是娄无畏稍胜一筹;若论功力深厚,是胡一鄂略占胜场。可是娄无畏心悬师弟、师妹的安危,他边打边偷空回顾,只见师弟、师妹已被围住,而且被截成两处,不能兼顾!
还幸胡一鄂这次匆匆赶来,随来的好手没有几个。除他之外,就是最先跟他一同露面的三人,比较上得了台面,其他后来涌现的一、二十骑都是平常角色。但凭他们这么多人去对付柳梦蝶、左含英,还是绰绰有余,显占上风。
娄无畏这一急非同小可,待回身反扑,却又被胡一鄂拼命缠着,论轻功,论技业,两人都差不多,娄无畏竟自脱不了身,反而因为躁急,遇了好几次险招。
苦斗移时,再看师弟师妹,已和那伙人打得翻翻滚滚,直打进道旁黑压压的树林之中,没了踪迹。此时只遥闻叱咤之声,不见双方人影。
娄无畏大怒,剑招倏变,完全展开了进手的招数,将八八六十四手“飞鹰回旋剑法”,回环运用,一片银光宛如怪蟒毒龙,凌空飞舞。左手更骈指如戟,在剑光笔影之中,专探敌人的穴道。他的手中,如同捻着一枝点穴镢,比胡一鄂的判官笔的打穴法,更见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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