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斗京华(精校)第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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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一行这老头子是太高兴了,说话就像连珠炮似的滔滔不绝。他却料不到娄无畏受了很大的感触,只勉强的露出笑容道:“有空一定要向师弟请教。”而柳梦蝶也颇为尴尬,可是独孤一行却看不出来。
丁晓曾学陈派太极的事,经过颇为复杂,武林中人也没几个知道。原来当时丁、陈二派都负天下重名,丁派就是丁剑鸣祖先传下这一支,陈派却是河南陈家沟陈清平这一支,两派都只传儿孙,很少把真功夫传外人。只有柳剑吟因得太极丁特别欢喜,那是例外。到丁剑鸣开派时,才打破家规,广授弟子。所以江湖上谈论起丁剑鸣时,虽觉此人有许多不是,这点倒是值得称赞的。两派虽都是太极源流,武功深浅也不相上下,可是其中的架式大小,掌法变化,却又各有奥妙,在相同之中,也有相异之处。陈派也是不愿传给外人的,过去只有一个杨露禅曾到陈家沟偷拳成功,在北京打败数十武师,闯出名号。丁晓以丁派嫡传而兼学陈派,在江湖上门户之见甚深的人看来,是不可理解的事。因为像这种情形,莫说学的人因觉降低身份而不愿学,教的人若知道来人历史也不愿教的。所以丁晓兼学陈派,虽不如杨露禅偷拳之艰难,也经历不少辛苦。
丁晓因学技经过,很为复杂,无暇细说,只约约略略谈了几句。钟海平和云中奇也约略谈了一下形意派和匕首会的情形。形意派年来倒是有很大进展,只是匕首会的组织却已完全瓦解了。
在独孤一行和娄、丁等会见之后,各人都分头进行联络北京义和团中“反清灭洋”派,以及陆续进京的五湖四海豪杰。几天中到的各路英雄真是不少,只拿一些重要的人物来说,就有柳大娘之弟、山西万胜门的掌门刘云英,江苏的“铁面书生”上官瑾,少林派的宏真和尚,四川打穴名家罗焕先,云南大侠孙尚明,蝴蝶掌前辈翦二先生,两湖名武师韩季龙等等,真是八方豪杰会京华,十分热闹!北京城中,成为义和团的天下。清廷九门提督辖下的官兵,和宫廷的御林军,也不敢去触犯拳民,只是奉了密令,一个个箭上弦,刀出鞘,严密警戒。
另一方,由岳君雄出面,义和团中的“保清灭洋”派也在加紧活动,大量搜罗人材。除原有的皇宫卫士及收买的江湖大盗外,还有来自蒙藏的喇嘛僧,各省封疆大吏密保送来的名捕头、名武士等等。因此岳君雄虽只是北京的义和团副头领,可是总头目李来中也不敢轻易触犯他。
李来中其人,虽也有些本领,颇具魄力,可是却远不及开创义和团的朱红灯,他尚存和清廷合作之心;还以一见西太后为荣,与王公大臣“并起并坐”为幸。他曾在西太后面前表演过一次“义和团能御枪炮”的把戏,西太后也没有什么赞赏,反而借口有一个小头目嚣张跋扈,把他杀了。李来中也不敢反抗,愿意受西太后的利用。
在这样情形下,他当然是不愿正式和岳君雄决裂,整肃内部,改“保清灭洋”为“反清灭洋”的。因此尽管独孤一行等成名前辈,以岳君雄谋杀柳剑吟,分裂义和团的事实来提醒他,警告他,他也斤斤于在这个时候,不能内部自起冲突为念,来拒绝一群英雄请他整肃内部的要求。
这时,情势实在严重。在天津,俄国著名的哥萨克马队已与天津城郊独流镇拳民发生格斗,跟着俄、法、日登陆水兵又在天津城外和拳民开战,再跟着美、英联军二千余人又由西摩尔率领,携带大炮机关枪向北京进发。拳民破坏铁路,随处拦击,联军第一天走了三十英里,第二天只走了十英里。义和团用刀矛等原始武器,英勇阻击,联军兵士阵亡六十二人,受伤三百一十二人,攻势顿挫。西摩尔也不得不承认义和团的勇敢,他曾说:“义和团所用,设为西式枪炮,则所率联军必全体覆没!”
可是联军虽然受挫,由英、俄、法、德、美、奥、意、日八国组成的八国联军已计划开来,尤其令人痛心的是,在天津与联军交战时,拳民自动给清军聂士成部作先锋,聂军却在后面枪杀拳民,以致后来,天津终被联军攻入。
八国联军虽还未到,北京城已是风声鹤唳。在这情形下,独孤一行、娄无畏、丁晓等均主张赶快解决内部隐忧,再集中力量对付外人,而李来中等却认为在这时候,内部不应起摩擦。
一夜,独孤一行、云中奇、钟海平、翦二先生等几位老前辈,又来找娄无畏等商量大计。一见面,独孤一行就问娄无畏、丁晓二人道:“贤侄,你们可有胆量夜入岳君雄的大营,寄柬留刀么?可是话先说明,却不许杀他!”
娄、丁二人觉得很奇怪,同声问道:“就是虎穴龙潭,小侄们也敢前往,只是却为何不准伤他?”
独孤一行道:“这已经不是个人恩仇的问题了。”于是他对娄无畏和丁晓二人说出为什么不准伤害岳君雄的道理。
原来他们见李来中不肯正式和岳君雄反面,而义和团又身陷危险中,于是他们想出了一条计策,命娄无畏和丁晓二人,揭明要为柳剑吟复仇,按照江湖规矩,向岳君雄索斗。江湖上的寻仇殴斗,照例双方都可以请人助拳,这样就可以分清界限,划明敌我。而寄柬留刀,则是先削岳君雄的头面,使他不能不起而应战。独孤一行本想亲自去的,但再想一想,自己去是以外人出头,有好事之嫌。照武爻规矩,应该由柳剑吟的大弟子娄无畏和太极派掌门丁晓二人去挑大梁,出面和岳君雄索斗的。
因此,这不单是私仇,而是关系着整个义和团的大事。如果只暗杀了岳君雄,则不能达到消灭“保清”派的目的;再者江湖上报仇,讲究明打明斗,暗地里掷一镖,扎一刀,是很不体面的事。
同时,若以报柳剑吟之仇为名义,达到消灭义和团内部隐忧之实,还有两个好处。一个是李来中不能拦阻,因为表面是声明报师仇,为本派门户雪耻,李来中虽是义和团总头目,但也是江湖人物,不能不按江湖规矩办理。二是,许多江湖豪杰,还不知道为何要消灭“保清”派,未曾认清路线上的分歧所引起的巨大影响。但如果公开岳君雄等人谋杀柳剑吟的事实,以柳剑吟在江湖上的声望,自然都愿前来助拳。
独孤一行等老前辈把道理说明后,娄、丁二人恍然大悟,当下就要前往敌垒。柳梦蝶也争着要去,可是却被独孤一行留住,一来因为怕她是个年轻女子,深入虎穴龙潭,恐有不测;二来她虽是柳剑吟爱女,但以往江湖上仍讲究身份地位等礼数,一切事应该由掌门人出头的。除非没有掌门,又没有徒弟,才能由女儿出面。柳梦蝶被留下后,很不高兴,她心想,你们看轻我,我倒要露两手给你们看看。
娄无畏和丁晓二人奉命之后,立刻换过黑色夜行衣裤,短装窄袖,别过众人,走到庭院中心,猛地一纵身躯,刷的一声,窜上墙头,如飞去了。
岳君雄和他党羽所住的地方,是一个贝勒的别院,屋宇很大,屋上铺的是滑不留足的琉璃瓦面。屋后有一株三丈多高的柳树,跨出墙外。娄、丁二人看准了这株柳树,熊腰扭处,呼的一声飞上树顶。他们二人轻功提纵术,也几近炉火纯青之境,这一掠上树梢,就竟如点水蜻蜓一般,各自附着一株树枝,柳树本身纹丝不动!往下看时,只见静悄悄的鸦雀无声,只在深深庭院之间,有一间屋宇,闪现出点点灯火。
娄无畏和丁晓环顾四周,不见有人。娄无畏便待从柳树上掠过瓦面,丁晓忙一把拉住,低声说道:“不可造次!”他取出两枚钱镖,钳在中食二指之间,以连珠镖手法,先将第一枚钱镖向上一抛,紧跟着把第二枚钱镖,照准第一枚钱镖打去。两枚钱嫖在空中撞个正着,铮然一声,跌下院子。丁晓的做法有个名堂,叫做“青蚨传信”,和“投石问路”一样,都是夜行人试探对方虚实,有没有警觉的手法。
“青蚨传信”,钱镖一响之后,果然不出丁晓所料,琉璃瓦面突然掠上两个卫士,全是青色箭衣,挎着腰刀,不知是躲在什么隐蔽地方,这时听了声息才钻出来。娄无畏不禁暗暗叫了一声惭愧!
那两个青衣卫士跃上瓦面后,四处察看,却只见星河黯淡,新月如钩,哪有什么人影。他们不禁十分诧异,喃喃自语,怀疑刚才那声响,究竟是不是夜行人发出的。
娄、丁二人在柳树上伏着,动也不动。待到那两个卫士,行到腕力可及之处,距离檐边不足五丈之时,丁晓早又将扣在掌中的两枚钱镖,只一抖腕,嗤的一声,便疾如流星打去,一取咽喉,一取右太阳穴,全是人身要害之处。距离既近,又是出其不意,两个卫士,如何躲闪得及,只听得微风飒然,便给射个正着,连哎哟一声也未喊出,便骨碌碌的在琉璃瓦面直滚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娄、丁二人已一荡柳枝,急逾鹰隼涤荡过檐头,双双伸臂,把这两个卫士的尸身接个正着,免得跌落地下,惊动其他的人。
娄、丁二人捞起两个卫士的尸身,各自解下腰带,又跃回柳树,就将那两个卫士,缚在树上,好像吊死鬼一样,张眼吐舌,给腰带紧紧地勒着咽喉,在柳树上荡来荡去。
料理完毕,两人又再掠上滑不留足的琉璃瓦面。两人一左一右,都是翩若惊鸿,轻如巧燕,在琉璃瓦面疾掠而去。在常人不能立足的琉璃瓦面,他们不但来去自如,而且借着一滑之力,便如溜冰似的,一滑数丈。
蛇行鹤伏,疾掠轻驰,两人越过了十数重亭台楼阁,看看当中一间有灯火的院子,已越来越近,忽地飒然风响,眼前黑影一花,在地上又掠上两名卫士。
这两名卫士,能在地面平空掠上,落地无声,武功也委实不弱。但黑夜之中,他们不知道来者是外人还是自己人,一摆长剑,打了个暗号,问道:“是合子还是秧子?”合子是自己人,秧子是外面人,这是江湖上下三门的黑话。娄无畏见多识广,什么江湖黑话都听得懂。他应声答道:“是合子!舵命把风看秧子!”两个卫士于是双双缓步,正待再问,娄无畏暗中准备,待那两名卫士迫近,蓦地骤然跃起,落在两个卫士中间,横伸左右两臂,向他们腰间就是一点!
昏夜之中,不差毫黍,娄无畏横伸两臂,两个卫士都给他点中了昏眩穴。娄无畏随手摸出两把匕首,便把这两个卫士,钉在屋脊上。丁晓见他举手投足之间,便制伏了两名卫士,不由得轻轻赞道:“好!”娄无畏也低声笑道:“你刚才那两枚钱镖也打得不错!”
两师兄弟,低声说笑,脚下却不放松,在琉璃瓦面上,便施展登萍掠水之功,转瞬间便到了灯火通明的正院,两师兄弟伏在瓦面一听,底下人声嘈杂,敢情是谈得正欢。
正是此时,只听得屋子里一个声音道:“听说柳剑吟的什么大徒弟叫做娄无畏的,来了北京好几天了,据说他的武功很是不错,怎不见有什么动静?”
另一个声音道:“就是他的师父重生,咱们也不惧怕,何况这个小狗?倒是独孤一行那批老家伙,很是棘手,倒须提防提防!”
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贤弟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有噶布尔大喇嘛,还有达什巴图鲁,另外还有海阳帮大舵主耿卓环和一众英雄,何须惧怕几个老废物,俺说不管独孤一行也好,娄无畏也好,若见了咱们,叫他‘一’个‘行’不得,一个不能不‘畏’!”
娄无畏听了,勃然大怒,在怀里摸出了几柄三寸来长的匕首。娄无畏因年轻时曾入匕首会,改用金钱镖手法来打匕首,他的十二柄小匕首,在江湖上也是闻名的暗器。他施展壁虎游墙之技,贴着屋檐,轻窥屋内,只见里面坐着十来个人,老老少少,济济一堂,那个叫做岳君雄的坐在当中,旁边烧着两枝大牛油烛。
娄无畏正想再看,忽听得里面一声大叫:“有贼!”好个娄无畏!他不待里面人打出暗器,便先发制人,右手一扬,竟连发出四柄匕首!如流星闪电的穿窗飞入,两柄匕首将两枝大牛油烛的烛焰刚刚削去,立即灯芯纷飞!一柄贴着岳君雄的头皮飞过,把岳君雄的头发削了一大块!另外一柄,刀尖穿着一封信,当的一声,就插在正中的桌上!
娄无畏一发出匕首,立刻便翻转瓦面,这一瞬间屋内暗器,纷纷打出,可是娄、丁二人,都到了瓦面中央,暗器如何打得着?
可是里面的人,也的确大有高手,刚才里面说的什么喇嘛、巴图鲁之类虽然不在,但却很有几个第一流的大内卫士和江湖大盗,借着暗器掩护,也已穿窗而出,掠上瓦面,狠狠追来!
追上的几个人中,当前两个,一个手里执着一柄精光耀目的长剑,一个舞着两块混元八卦牌,娄无畏的匕首,丁晓的钱镖竟都给他们的兵器碰落!娄无畏刚才的暗袭是出其不意,现在他们有防备,暗器竟不能奏效了!
使长剑的那人是回回族的卫士叫做萨奇罕,舞的竟是中土罕见的天龙剑法,连人带剑,舞成一道白光,向娄无畏直掠过去,娄无畏不慌不忙,“东风戏柳”,身形霍地一转,剑光闪处,避过萨奇罕的剑锋,“仙人指路”,剑锋一指,便从白光圈中直穿进去,径取萨奇罕的咽喉!
萨奇罕也好生了得,不退不闪,右腕倏翻,“神龙掉首”,长剑呼的圈转过来,和娄无畏的烂银剑碰个正着,只听得叮当一声,两人都给震得跄跄踉踉地退后几步,虎口隐隐生痛!这一硬碰硬接,竟势均力敌,两人腕力,一样沉雄!
那边厢,丁晓和那使双牌的大汉也是棋逢对手,那汉子竟是山西路家嫡系子孙,名叫路怀亮。路家的十二路混元八卦牌法,也曾名震海内,这路怀亮却少不慕正,做了独脚大盗,后来给同类吸引入清宫当了一名卫士,不久就升了队长,仗势横行,十分得意,所以少不得死心塌地,保卫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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