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越时代(校对)第2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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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髡人初至琼岛,人不过数百,舟不过数十。后广收假髡,士众渐集。然假髡本多流民,劲卒精兵无从出也。故髡人自东洋至西洋,集各大小股海匪倭寇,粹其精华。以倭寇步卒善战,独立一军,皆倭中百战余生,久经战阵之人。此辈生长于锋镝间,弓马娴熟,死不旋踵。此军编成,约数百人,髡人号之为‘挺身队’。凡斩将夺旗,白刃交锋之事,多以此军为先锋……”
  “……可恶,居然招募日本人来杀中国人!你们这帮家伙有没有一点爱国主义精神啊!”刘民有气哼哼地拍了拍桌子,有些色厉内荏地喝道,但也没忘了继续往下审阅此书对“髡人”官职制度的解说:
  “……髡人中亦有官职,官名与我朝大异,疑乃学自外夷。其首称“主席”,爵号“执委”,其下称“主任”、“局长”、“委员”。真髡皆号“首长”,假髡皆礼敬之。官不称官,而称“干部”。其官无官服,皆衣短衫,不冠。时传髡人乌合,无官民贵贱,以财多者为尊,此大谬也。髡人酋首有文德嗣、马千瞩等多人,此皆“执委”也,而髡商郭逸时富甲两粤,不闻有何爵号,以是知之。
  而髡人自命赵宋后裔,又有宋制职官,用之宗社祭祀。如执委会主席文公加号开府仪同三司、广南东西路经略安抚使、领枢密院事、太傅、清远郡公。执委马公加号广南东西路转运使、承德郡公,此事甚少人知。宋制职官,不同本朝。东京梦华,管中窥豹。水浒金梅,不确多讹。而世之好事者多以水浒为真。
  崇祯三年,粤督王尊德封髡人之紫明楼以启事端。髡人大兵渡海初至番禺,当地多有水匪打宋制旗号以劫掠地方者。其新旧官制杂之,有诸色名号,曰大宋征明先锋、澳洲定远侯、大澳广东游击将军、大髡国都招讨、澳洲左路先锋、澳宋广东正印先锋官,皆土鸡瓦狗。香山县水匪有号广州兵马都监者,自刻印信,制旗鼓,粤民或以为真。髡人大将闻讯,遂发大兵捕之,拷其主谋。供曰:此号,自水浒中看来……”
  对于这些令人哭笑不得的内容,刘民有除了看得直翻白眼之外,倒也没什么很特别的感受,但继续翻到下面关于“咒车秘术”和“火轮船”的内容之后,却一下子又把心给提起了来。
  “……髡人擅百工,能以秘术制铁车,高十余尺,前有巨铁为铲,髡人上车咒之,则铁车自行,以铲掘地,一铲可起土数千斤,平地顿为巨堑。若此一车,可敌百人之功。又以数巨铁制机括,积薪蕿之,髡人持咒,即可自行动,虽巨石如车,片刻即碎为指掌矣。又有机括可制砖,以术咒之,即自制砖坯,一日可数万枚。故髡人不以建筑为事,虽高楼叠阁,险山卑土,指顾间叱咤立办,赖此术也……
  ……火轮船,澳洲奇技也,人咸见而异之。崇祯三年髡人入粤,奏曰逆髡以火轮船犯虎门,其船无桅无帆,下有拍水轮,上有铜烟筒或则一二,风顺则冒白烟,风逆则冒黑烟,入夜则冒火星,烟突火发,鼓轮拍水则船行,疾逾挂帆席,且进退自便,风色潮信俱不能限及。土人恐甚,言髡人通秘术,入船则焚香献祭,秘施咒术,故有烟火,而轮自转船自动矣,或云机轮乃以牛马引之,凡此种种,皆妄诞不足信。
  髡之巨贾郭逸居广州,尝备一火轮船以资游娱。当其游于粤江,两岸观者如堵,广府士绅,与逸结交甚众,乃争睹火轮之奇。余所识海商李某,尝久历琼粤,每谈髡事,如历历然。云火轮船者,身长而阔,船身俱施黑漆,而舱室皆粉白而可爱。船腰有大水轮者二,外罩铁板以蔽护之,中置烟冲,下有汽机,取水火相生之理,煤火之焰则水滚汽冲,汽冲机动则漾轮转,轮转击水则船行矣,火益大则船愈速。
  或曰火轮不能用为战舰,炮伤其一轮,则全舟攲侧不能行。然彼尚有暗轮船,轮置船底,炮不能及,且行速倍于明轮。时留都(南京)有言官云:髡之火轮,不过宋之车船之绪余而。以木干草索,阻塞水轮,缚其辐板,悉数可破,此真腐儒之所见也。以草木束轮船,或可施于宋之车船,彼用士卒踏轮爬水,质小力薄。髡人以十余丈之火轮船,汽机猛烈,水激轮飞,奋迅飘忽,木排大链且不能遏,而欲以盈尺径寸叶柔干弱之腐草,投入茫茫巨浸之中,将以缚其钢轮而灭之,此真梦呓之语,不足值一遽者也……”
  读到《髡事指录》的这一节,刘民有的额头已是冷汗潺潺,嘴里嘀咕着“这最起码也有鸦片战争时期英国远征军的实力了吧”,再继续往下看的时候,则已是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髡贼有一物曰‘电线’以精铁制成,粗细不过一分,置丈余木杆之上,其杆施以黑油,由髡贼‘百仞水电站’引出,初只及百仞、博铺,现已广布临高,乡间土著初不识,有假髡告知:此乃电线,输电之用,人不可触,触之既死。有坊间泼皮不信其言,欲盗铁线变卖,是夜乃纠结数人缘杆而上,未料双手刚及铁线,便被电毙当场,死状甚惨,余众见此慌忙逃窜,未料木杆上之黑油沾染后极难清洗,后髡贼‘警察’倚油为记,将余下诸犯尽数拿获。吾思之,人道髡贼多有秘法,恐其已得天地造化之秘法,引天上之电为己所用矣……”
  “……乖乖!连电力都有了,这科技树都爬到哪里了啊……”愕然惊骇了良久之后,刘民有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摸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把书往下翻,看到一则关于“髡人善印书籍”的小故事:
  “……吾友陈彦及有好书之癖。其读书之速甚快,寸余之书,一日可毕。每见余必曰:‘又遇书荒矣。’然自髡人叩关,彦及书荒之日几希,盖髡人售书众也。余所学无彦及之杂,亦购得经史数部,爱不释手。盖髡人书籍也,纸张之挺括,印制之精良,装订之牢稳,余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虽不读,取之置案头,亦觉墨香扑鼻,心旷而神怡。唯其读法与华夏大异,乃自左至右横读之。吾初不惯,后渐习之。
  彦及尝谓余,华夏书籍自上而下读,望之若颔首,是之也;髡人书籍自左而右读,望之若摇首,疑之也。故我华夏数千年皆以祖法为法,髡人数百年皆以新法为法。斯虽笑语,亦有可取者……”
  “……呵呵,不过是一个文字从竖排改横排的做法而已,也能给这些明朝士人想出这么多花样来,这联想能力未免也太强了一点儿吧!”刘民有忍俊不禁地笑道,心情刚刚稍微平复了一点,却又被下一章节的标题给吓了一跳:“……什么什么?‘金庸古龙’?!老天爷!该不会连这两位大神也穿过来了吧?!!”
  再仔细看去,情况似乎却并非如此:“……粤省世俗风行小说,最上为金庸古龙。此二者皆髡人首长笔名。此首长著《天龙八部》一本,言北宋时事,《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三卷,言先宋之衰、蒙古之祸、朱明之兴,共一百年间事。其中多有与国史不合者,于朱洪武驱无忌、夺明教尤甚……”
  看到这一幕,刘民有终于忍不住拍案大骂:“……好你个短毛贼!不光穿越之后就抄书,这倒也罢了,居然连人家的笔名都要抄,这想象力和创造力未免也太匮乏了吧!还有你们的节操又到哪里去了?”
  正当刘民有拍案骂得起劲的时候,穿着官袍和大氅的陈新陈大帅,突然带着一身的风雪和海腥味闯了进来,顿时听得一头雾水,“……老刘啊,你这是在骂什么呢?莫非是哪个屯堡又有人做假账贪污不成?”
  “……不是,老陈,是我刚刚弄到了一本奇书,据说是广东士人在这两年写的,里面记录了很多关于海南岛那个穿越集团的信息,其中或许有些夸张臆想之处,但已经是目前我们手里最详尽的一份资料了。”
  刘民有赶忙对陈新答道,同时把手中的《髡事指录》翻开递上,“……你若是感兴趣,不妨也看看吧!”
  陈新闻言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地接过这本《髡事指录》一看,却恰好翻到了“髡女善战”这一节——“……髡人军制,不设六军,而分旅团营连之属,号‘近卫’者疑似乃髡军精锐,营中掌红旗大纛者皆为髡女。或云此辈乃真髡‘元老’之螟蛉,授之以征伐秘术,最善野地浪战,当者皆北……”
  ……嗯,野地浪战……这个词在明朝倒也一般,可在后世却似乎可以引申出很多不同的含义啊,有敌我之间的,也有男女之间的……海南岛那票人居然如此骄奢淫逸,才到眼下就已有这许多花花肠子了吗?
  正当陈大帅一脸的囧囧有神之际,刘民有却已经从炉子上提起铜壶,给他倒了杯热茶,同时很熟络地问道,“……老陈啊,你这次去登州府城盘桓了半个月,有没有什么收获?朝廷从登州调兵救援大凌河战场的公文,是不是快要下来了?孔有德、李九成和他们的那一票辽兵,表露出什么想要造反的迹象了吗?”
  “……啊……朝廷暂时还没有从登州调兵的旨意,估计得等到直隶、蓟州、关宁镇的解围诸军都被建奴打垮了之后,才会想到咱们这个旮旯吧!”陈新伸手接过热茶,找了张圈椅坐下,“……至于孔有德和他那票辽东军……如今这会儿,哪里能看得出什么迹象?就算是他在原本历史上发动的那场吴桥兵变,也不是像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的陈桥兵变一样蓄谋已久,而是在一路上实在被逼不过,才临时起意的……”
  ——事实上,对于孔有德这个在另一段历史曾经投鞑的“三顺王”,陈新其实还是有些佩服的,至少在努尔哈赤横扫辽东、军威最盛之时,这个孔有德就敢于站出来和建奴死磕,后来在东江镇毛文龙的手下,孔有德的表现也不错,好几次大捷都有他的功劳。尤其是在这个被“建奴克星”穿越者黄石大幅度改变了的时空里,作为黄石的义兄和盟友,黄石那支长生军奇迹般的辉煌战绩里,同样也有着孔有德的一抹亮色。
  可惜,在朝堂上诸多内奸的合力打压之下,东江镇的任何辉煌胜利都不过是昙花一现,随着黄石被调走,毛文龙无辜被杀,东江镇反攻辽东无望,这群流落于海岛的辽民只好继续逃到登州谋生,从始至终都带着一种背井离乡的自卑情绪——根据陈新这两年收集到的情报,孔有德和他的手下在登州远远没有关宁军一样的霸气,他们除了要忍受大明军队扣饷的通病外,还要忍受登州本地人对辽东移民的敌意,这种排挤和敌意几乎是无处不在,让这些辽民不得不如同小媳妇一般谨慎,提着一百个小心应付着文官和当地的缙绅,如果这种忍耐到达临界点,最终爆发出的怒火便肯定能让这些曾经老实本分的士兵变得无比残忍……
  “……不过我倒是打听到了一件事,孔有德在来到登州之后,也依旧一直跟远在福建的黄石有联络,还把黄石的信念给部将听,辽东诸将闻者无不落泪,似乎是很怀念当初那段战必胜、攻必取,破强敌于反掌,斩杀建奴如割草的快意日子……这大概是他们最光辉的一段人生了吧!”陈新想了想,又如此补充说。
  “……黄石、黄石……唉,这些年,我们也收集了一些关于这位穿越前辈征战辽东的传闻,听起来当真是光明磊落、义薄云天啊!绝对称得上是传奇英雄!相比之下,咱们两个倒显得有些卑劣了……”
  听了刘民有的这番推崇和夸赞,陈新则是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以那个黄石在辽东的战绩来看,英雄好汉或许可以称得上,要说传奇就有些过分了——不过是耍了个小聪明,掐着努尔哈赤历史上的死期,闯了一趟辽阳而已。况且这厮自从去了南方之后,如今跟海南岛的那帮‘短毛贼’似乎也有些勾搭,以后跟咱们是敌是友还很难说……等等!老刘啊!刚才被你抢着一说,我的头脑都糊涂了,差点耽搁了大事!”
  刚刚说到一半,陈新陈大帅终于想起了什么,登时猛地跳了起来,表情异常严肃地对刘民有说道,“……五天前,我刚带着六条船从登州出港返航,在半路上就遇到一艘东江镇水师的小木船,船上有个语无伦次的东江镇百户,说是有一群短毛海贼开着大铁船来到东江镇,拿饭食衣物勾引军户投贼!”
  刘民有闻言,顿时有点惊讶,随即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问到:“……海南岛那帮家伙派船北上了”?
  陈新又摇了摇头,走到刘民有的对面坐下,盯着刘民有的眼睛正色答道:“……是海参崴的远东公司!”
  “……海参崴的远东公司?”刘民有一愣,想了想,又问:“……难道海南岛那帮人已经占了海参崴?”
  “……不是,我亲自开船到旅顺去看过了,他们有着俄国登陆舰,还有装甲车,怎么看都比海南岛那票还在玩前装火炮的人强得多了。幸好,根据见过他们的军官所说,这些短毛海贼的相貌跟中原人差不多,一样的黑头发,就是高大一些,没看到红眉毛绿眼睛的色目人,所以应该不是俄国人。”陈新叹息着答道。
  “……也就是说,海参崴那边又出现了一股穿越势力,不仅跟海南岛临高县那票人一样是组团穿越,而且装备和火力彪悍得多?”刘民有立即反应过来,瞪着眼睛接口道。
  陈新盯着刘民有,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刘民有也死死地盯着陈新,随即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叫道:“……娘的,又有人跟咱们抢生意来了!”
  “……其实跟咱们抢生意的,还不止海参崴那家什么远东公司……”陈新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在登州巡抚衙门看到一份朝廷的邸报,说是有两个分别叫东岸国和华美国的番夷,派了船队不远万里来大明朝贡。而孙元化雇佣的哪些葡萄牙炮兵教官,似乎也对这两个国家略有所知……”
  刘民有一听之下,更是差点栽倒,气急败坏地把眼睛瞪得更大了,“……什么?连美国都穿越了?!”
  “……不是,从邸报的内容来看,那个什么‘华美国’也自称是中原后裔,应该是一群中国穿越者在北美那块地面上建国了。另外在南美还有一个‘东岸国’,好像也是同样的来路……”
  陈新摸了摸胡子,一脸沧桑和疲惫地说道,“……唉,这东岸国和华美国不管是敌是友,毕竟都远在万里之外,暂时跟咱们关系不大。倒是那个海参崴的远东公司该如何对付,咱俩可得赶紧合计合计……”
  说完,陈新愁眉苦脸摸出一盒带金丝边的文登香,上面有一句广告语,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极品文登香,阁老级的享受”。这是烟厂最近才开发出来的限量级的香烟,暂定二两银子一盒,不对外销售,专供登州镇高层享用,也送了一些给京中的权贵……陈新递给刘民有一支香烟,自己也点上,一片烟雾缭绕之中,两个人低着头不知道吸了多少烟,刘民有才弹飞手中的烟蒂,口干舌燥地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茶水,“……至少咱们眼下还没有发现一个叫项少龙的特种兵(《寻秦记》),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对了,老陈啊,关于这次远东公司来东江镇拉壮丁的事情,你觉得登莱官府和东江总兵最后会怎么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当然是装聋作哑,当作没这回事啦!”陈新吐着烟圈苦笑道,“……远东公司的登陆舰,明朝水师的木头船肯定是打不过的。而这种超出理解能力的事情,也肯定是没法向朝廷上报的,最多在奏折上提一句有海寇来东江招募青壮入伙……问题是咱们登州镇该怎么应对!这海参崴的远东公司,可不比临高的短毛贼和福建的黄石,直接就压在了辽东这盘大战局之上啊!”
  刘民有并没有回应,只是眉头紧锁地盯着火盆里跳跃的火焰,屋内再次沉默下来,两人都静静地感受着这份诡异的凝重。直到陈新在倒烟灰缸的时候,偶然注意到掉在脚边的一份文件,捡起来一看,却是刘民有刚刚草拟的文登大学堂开学典礼讲话稿:
  “……我们脚下的土地,是一个辽阔国家的很小一部分,你们家中有些父兄参军的,他们或许到过辽东,到过北直隶,但那仍然只是一小部分。这是一个富饶广阔的国家,养育和你们一样的许多百姓。他们和你们用着一样的文字,穿着差不多的衣服。这个国家有着塞北飘飞的白雪,有着怒吼的长江和黄河,有小桥流水的江南,还有一望无际的无边海疆,这些疆土不是白白得来的,而是我们祖先奋力征战得来了这片土地,让我们能在这里生根发芽代代相传,用双手创造了最辉煌的文明。但文明不能缺少文字书本,也不能缺少长矛火枪,所有我们的教育方针,就要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为何我们登州镇要与鞑子作战,人人都说要杀鞑子,便在于我们对他们没有一种文明的认同。除了服饰和辫发的区别之外,还有生存目的上的不同,我们创造出丰富的物品和美丽的艺术,通过辛勤的耕种和技术的进步来造福生活。可他们却在此时从山林中走出,企图用他们的蛮力来奴役我们,纵观建奴在辽东之作为,他们只能带来野蛮的屠杀和残酷的奴役,无论社会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努尔哈赤这样的屠夫也无法逃脱道德的审判,这便是我对善恶认知的标准,亦是我无法认同建奴的原因。
  他们要剥夺的,是我们生而具有的权利,此乃上天赋予每个人的权利,谁都无权剥夺。这便是我们要渡海到辽东与建奴进行战斗的意义,无论建奴有多么凶残,我们都要拿起武器和他们战斗下去……”
  看到这几行义正词严的文字,陈新突然感觉心中猛地豁然开朗,从此念头通达,原本纠结的阴云一下子消散无踪,“……也罢,老陈,这些穿越者来了又怎么样?他们的势力比咱们强又怎么样?再怎么说也都是中国人!老子现在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太极,建奴,这是一群祸害华夏的毒脓,不管谁来,老子都要铲除他们,彻底的铲除他们!只要愿意跟我们并肩作战的,就都是朋友,咱一定好茶好酒地伺候着;如果是想要包庇建奴,和我对着干的,那就别怪老子发飙不客气了;如果是想要收编咱们的……也不能说绝对不行,但至少也得先瞧瞧他们是什么货色,老子现在手里有田有兵,这待遇怎么也不能差了……”
  说到这里,陈新的心态逐渐已经放松,越说越淡定,觉得突然一下什么都无所谓了——不就是多了些穿越者嘛,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实在抗不过就服软,跟现代社会大小公司的商业竞争也没啥两样。而在陈新的带动和感染之下,刘民有也渐渐放松下来,就把这事暂时给放下了。
  两人讨论完了其它穿越者的事情,接下来就要讨论朝廷分派给登州镇的差事了,毕竟他们眼下还做着大明的官儿——兵部最新发文过来,说是最近两三个月里,在胶州鳖山卫有个私盐贩子李孟聚众作乱,横行乡间,把官府巡检、卫所军户都打得大败。鉴于胶州官府屡次进剿无功,故而着令登州镇出兵助剿……
  虽然陈新和刘民有两人冥思苦想了一番,都不记得明末胶州有过这么一回民乱,但崇祯年间的大明实在是乱得可以,民变兵变简直多如牛毛,只要没打下州城和县城,就算不得大事,所以后世历史上没怎么记载此等琐事也很正常……所以陈新也没太在意此事,只是派了一个预备营出征胶州,权当是实战练兵了。
  ——于是,在陈新陈大帅的浑然不觉之间,一股刚刚诞生的穿越者势力,就被他掐灭在了萌芽之中……
第八章
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间(八)
  第八个瞬间:潜伏的触角。
  崇祯四年十二月,鲁南平原。
  北国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而下,江河湖塘尽皆冰封,天地一片银白。可怕的风雪又一次横扫过原本就因为频繁的天灾而日趋荒芜的土地,也扫荡着那些勉强挣扎求活的劳苦百姓。
  白雪皑皑的荒凉旷野上,无数零零落落的大小队伍正在络绎而行,其中不乏扶老携幼的人,沿途倒满了冻死饿死的尸体,上面已经堆积起雪花和冰凌,变成一个个白色的坟包。但行走的人却并不理会他们,偶尔有些亲友稍稍嚎哭一阵,也只得站起继续赶路,朝不保夕的廉价生命,让死生离别也显得如此冷清。
  ——当登州镇的屯堡农庄一片欣欣向荣,结束了一年劳碌的军户农民们正在暖和的屋子里一边烤火,一边盘算着该去门市部(供销社)置办多少年货之时,山东省其它大部分地方却到处都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的凄惨景象:小冰河期纷至沓来的天灾和年久失修的水利工程,让庄稼的亩产下跌到了悲催的地步,而凶狠如虎的地主家丁和官差衙役,又把仅有的一点儿粮食收获统统夺走,不给农民留下半点活路。
  事实上,大明朝廷为辽东战事而摊派的“辽饷”,仅仅从数字上算的话,其实并不算多,但在各级贪官污吏的层层加码之下,却已经膨胀到了农民无法承受的地步——最终要征收的粮食,居然比田地里的全部出产还多!等到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之时,那些屋里空空,肚子里也空空的农户们,为了还能看到新一年的太阳,而不是在家中沦为饿殍,只能相继含泪告别家园,顶着寒风踏上了前途叵测的漫漫逃荒路。
  天寒地冻之中,这些茫然逃荒的饥民们,成群结队在不知终点的路途上蹒跚前进,沿途不断的留下尸体,他们漫无目的地向着县城、府城或者一切地方的城市而去――即使是最愚昧的灾民们隐也约知道:只有到了城市里才能有一线生机。否则,就算不被饿死也要被冻死,如果本地的城市不能收容他们,他们就只有背井离乡,逃亡到那些更加遥远的州县去碰碰运气……无数被饥寒驱使,为生存所逼迫的难民人流,就这样在鲁南的各条大陆上缓缓的蠕动着,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也都有人加入,凡是他们走过的地方,简直犹如蝗虫过境,一切都被统统吃光了――从树皮草根到动物甚至是人的尸体,一概不能幸免。
  沿途那些村镇的乡下大户们,听闻警报之后已经逃避一空――他们不是进了相对坚固的府城和省城,就是逃到了更为遥远也更为安定的江南,自从鲁南各地在崇祯年间接二连三地闹过一堆“白莲教”、“闻香教”之类的民乱之后,这地方已经变得十分危险,许多有资产的人纷纷躲到省城或者江南“逃嚣”去了。
  另一些村镇的乡民则修起了寨墙,练起了乡勇……那些曾经捏着锄把的手,现在紧紧的握着哨棒和木枪,警惕的注意着经过村镇附近的难民们——饿红了眼的灾民们一般都有着“吃饱了再死”的觉悟,而村镇里积存的一点点粮食给自家人吃都还不太够呢!在生死线的边缘,任何人的心都会变跟钢铁一样的冷硬。
  那些没有去外地“逃嚣”的地主土豪们,同样带着自己的家丁、长工,拿着弓箭和大刀,站在了寨墙上。原本穿着绫罗绸缎的身子,现在裹着匆匆赶造出来的棉甲。一方面是监督乡勇不要懈怠,一方面也要努力表现出自己“身先士卒”――毕竟他就是这寨子里财产最多的人。一旦寨子被打破,那些原本就被剥削到身无长物的穷光蛋,或许还没什么大的损失,最多就是跟着流民一起去逃荒而已。但他们这些地主土豪别说家产了,就连妻小和性命也未必保得住!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又哪里是容得你当软蛋的?
  呼啸的风雪之中,诸位乡勇眼睛里看到的是外面黑压压的流民,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前几天传来的各种恐怖消息:哪个村镇哪个寨子被难民们吃了大户,谁谁谁的家当都被抢了,谁谁谁全家被难民给杀了――寨子里最富的大地主,一个年过五十的大胖子扭头转来转去,看着身边乡勇们一个个缩脖蹙眉的样子,只得善财难舍地咬咬牙,一跺脚吼了一嗓子:“……都给我看紧点!晚上吃犒劳,猪肉白面菜盒子随便吃!”
  片刻的寂静之后,寨墙上接着便是一阵“谢老爷赏!”的纷乱吼叫。
  接着,在这般厚赏之下,诸位乡勇也稍稍有了些精神气,犹如唱戏一般,一个个拿腔作调地吼了起来:
  “……大伙儿刀枪拿得紧!”
  “……拿得紧!”
  “……寨子把得牢!”
  “……把得牢!”
  ……
  像这样的场面,在鲁南的很多寨子里,几乎每天都要重复几次。平日里不要说给长工、庄户们吃,就是地主大户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白面和猪肉,在这些日子里也都不得不豁出血本,拿出来作为犒劳收买人心。
  但是,这些地主大户们,在心疼、恐惧和担心的同时,却又暗自有着几分窃喜。随着流民的一路扫荡,许多良田正在相继变成无主之地。对一些野心勃勃的人来说,正是扩大产业的好机会――至于种地的农民,他们是死不光的,等到风雪过去之后,在来年春天,那些还没饿死的人总会回来继续给老爷们干活的。
  当然,前提是这些地主大户们能熬过这一关,在此之前没有被难民们“吃大户”,在骚乱中死于非命。
  ——在这个老实农民已经变成吃人怪兽的绝望时刻,不管是州县还是府城,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官老爷们,通常都不愿意去干涉难民的行动,从而给自己惹祸:只要难民们没起反,没围县城,就算吃了几个乡下地主的大户,屠了几个寨子,也算不了什么大事。除非苦主有着非同寻常的背景,否则官府只会让他们自认倒霉。那些留在乡下的大户们,若是想要保住自己的生命财产,就只有自己出头拉队伍一条路。
  但即便每个乡下大户都懂得这般道理,每年流民过境的时候,依然总是会有许多寨子被攻破——有的是寨子小壮丁少,面对大批饥民的围攻实在顶不住,有的是地主土豪吝啬财货、盘剥过甚,弄得守寨乡勇临阵反水……等到饥民们扫荡了寨子里的鱼肉米面、金银细软,留下一片废墟扬长而去之后,周围的地主大户就会像秃鹫一样猛扑上来,兴高采烈地把寨子原主人名下的田地瓜分殆尽,让一户缙绅从此消失。
  在绝望的明末中原,这样的情景年复一年地不断发生,无论是地主、佃户还是自耕农,都只能在生存与死亡之间挣扎,在这个炼狱里不断煎熬,同时又无限贪婪地吞噬着彼此的尸体,来赢得一点短暂的满足……天地之间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养蛊木桶,没有人知道最后从桶里爬出来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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