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越时代(校对)第2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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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香教,乃是明朝后期出现的白莲教分支,(中国这边都称为某某教,给人的感觉好像是互不统属,其实闻香教跟白莲教的关系,大概就跟新教和天主教的关系差不多,拜的都是差不多同样的几尊神),最初在万历年间由王森创立,王森死后,其子王好贤和王森的徒弟徐鸿儒等继续传教。历二十年的地下发展,闻香教在山东、陕西、河南、河北、四川各地,信徒数量一度竟至二百万之众。
  看到教门已经有了这般庞大的势力,教主徐鸿儒便在天启二年起兵造反,叛军一度声势浩大,四方云集,聚众数万,攻重镇,断漕运,所向披靡,一时震动天下。但随即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节节失利,充分暴露了这帮人身为乌合之众的本色,常常有数万教众被数百官军冲垮的扑街场面出现。最终,徐鸿儒兵败身亡,王好贤南逃扬州被杀,闻香教因此遭受重创,内部也爆发了分裂,一度被迫偃旗息鼓。
  在天启二年的徐鸿儒叛乱败亡之后,闻香教一直是大明朝廷重点打击的心腹大患,但是扎根于本土的闻香教生命力很顽强,尽管朝廷严厉镇压,但闻香教从来没有停止过活动,只不过行事低调了许多。
  到了崇祯年间,天下兵灾祸乱愈发酷烈,朝廷已经无力再打压闻香教,于是闻香教这一造反专业户又再次死灰复燃。尤其是在崇祯三年、崇祯四年、崇祯五年,从山东到河南再到山西、陕西,整个中原连续三年大旱,是所谓:“既无收,麦又难种。野无青草,十室九空。于是有斗米值银五钱者,有工作一日不得升米者,有采草根树叶充饥者,有夫弃其妻、母弃其子者,有卖一子女不足数餐者,有自缢空林、甘填沟渠者,有饿死路侧者,有鹑衣菜色而行乞者,有枕比而毙者,有泥门担簦而逃者,有骨肉相残食者。”
  崇祯五年夏,黄河大堤于孟津决口,无数村镇化为泽国,更进一步加重了中原百姓的苦难。
  而尽管天灾如此惨烈、庄稼颗粒无收,但朝廷官吏的苛捐杂税,地主缙绅的地租高利贷,还是一丝一毫也不能减免,继续沉甸甸地压在老百姓肩头上,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偌大的中原沃土,千村万户无炊烟,被剥了树皮的枯树上都是吊死自杀的农妇,连杂草都枯死的路边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
  如此生不如死的惨烈绝境,让百姓在绝望之中渴求着任何最虚幻的拯救,于是闻香教的信众再次如同滚雪球一般暴增,几乎可以与十年前徐鸿儒起兵之时媲美。近期又有某个秘密势力慷慨解囊,资助了闻香教一大笔军械粮饷——于是,新任闻香教主王可,就果断下令在山东再次发动教门,起兵造反了!
  此时此刻,成百上千的坛主、香头、传经人,正在懵懵懂懂的饥民之中来回走动,给他们宣讲鼓劲:
  “……末世大劫就要到了!这三年来,河南那边是赤地千里,庄稼颗粒无收。山东的东边靠海,得了龙王爷照拂,总算还稍微好一点,咱们西边这几个府的旱情就跟隔壁的河南一样重!但老天爷大旱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朝廷非但没有赈济,天下间各处都只有缴不完的苛捐杂税,前几年又添了辽饷,最近更是还要再添一笔剿饷!官吏差役死命催逼,动不动就打杀人命,当真是民不聊生啊!”
  “……这样的末世里,天下百姓都苦得活不下去了,咱们山东也是一样的惨啊!庄稼歉收绝收了好几年,朝廷的苛捐杂税依旧一文不减!那些富人地主都不交税,却拿我们这些穷苦人往死里压榨!”
  “……每一户人家要交的捐税地租加起来,比田里出产的全部庄稼还要多上几倍,种地就等于是自杀!想卖地又卖不出价儿!小民祖祖辈辈好不容易攒下的几亩地,被黑心缙绅压到一百亩地才卖五两银子的价!而那还是上好的良田!次一点的田地还没人要,又不敢种,因为种了庄稼之后,收一斗谷子就得缴十斗谷子的租税!这泼天一般的捐税、辽饷,剿饷,就都要出在我们小民的田地上,逼得大家只好把田地抛荒!”
  “……那些收税征粮的官差过来村里,且不说正经官税,光是他们的好处费,一次就要钱几十贯,穷苦百姓兜里没钱,田地又卖不上价钱,没有人理会,只能先卖儿女再典押田地,那些买地的大户又黑心,一亩地在灾年只能拿到百十文,这点小钱还不够官差买酒吃的,他们一年若是来上十几次几十次,大家都得被逼到死路上!官粮税赋缴纳不齐,儿女田地能卖的都卖出去了,可还是不能善了,为了不去坐牢戴枷进站笼,咱们穷人只能去借高利贷,可这高利贷又哪里是好随便借的?等于是在家坐牢罢了!还不管饭!”
  “……满眼看去,各县都是十室九空,早晚看不到炊烟生火。你就算勒紧了裤腰带,将辽饷剿饷和粮赋统统交齐,又能怎样?整天吃的都是树叶草根,能有些米糠麸皮放进去已经是福气,穿又没得穿,吃又没得吃,钱粮全被官差刮干净了,然后这还不算,本乡官吏强豪还要借机侵吞你的田地,拉走你的儿女和婆娘,把你从窝棚里轰出去,让你什么都剩不下!不是饿死在路边,就是被打死在大户家丁的棍棒下!”
  “……咱们都是官府催逼的活不下去的可怜人,只想聚集起来求一条活路!只要烧香虔信,拜祭弥勒佛祖,无生老母,听教门的话,打破这个世道,大家就能够得救,死了也可以入极乐家乡,不用再被这等苦难折磨!不是我们一心想要做贼,是这末世大劫逼得我们不得不拿起刀枪,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拼搏!”
  虽然这些闻香教“传经人”的口才,大概只能说是一般,但那些面有菜色,身材瘦弱的饥民,还是全都听得入神,有人满脸怒色,咬牙切齿,有人听的动情,禁不住热泪盈眶,不住的擦拭眼角。
  没办法,现在的山东就是如此,连绵的水旱天灾,朝廷的赋税徭役,早已让山东遍地是绝望的百姓,甚至连小地主都已经活不下去——为了几口充饥的粗粮,他们不得不卖掉了自己的儿女;为了永远也缴不完的田租和赋税,他们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甚至连埋进地里的亲人尸体,也被更加饥饿的流民给挖出来吃掉……原本他们只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晃荡,能活一天就活一天,活不下去了就随便死在哪儿了账,但方才的那番演说,却如同一根扎进心中的长针,让这些麻木的人们回想起了往日的悲痛。
  是啊!想想那缴纳不完的苛捐杂税,想想那连续几年没什么收成的田地,想想身边不断饿死病死的家人,很多人突然发现,从自己出生时到现在,似乎就从来没过上什么舒心太平的日子,每年每月每日都在苦苦地煎熬,都在想着怎么活下去,可还是活不下去!一边是老天爷不下雨,一边又是朝廷派下来抽筋扒皮的辽饷和剿饷,这等横征暴敛的祸害甚至还超过那旱灾蝗灾,不光让人饿死,还让人卖儿卖女卖地,背上几辈子还不干净的高利贷——这样暗无天日的世道,不是末世是什么?不是大劫是什么?
  所以,听那传经的神汉讲什么末法时代,讲什么大劫将至,不说那些原本就信教的香众听得如痴如醉,半路上新来的人也是信服无比,这日子就是快要到头了,快要到绝境了,什么大劫将至,这一次次的旱灾、蝗灾、官府的赋税,缙绅的催租,难道不是大劫吗?这就是末世光景!这样的光景,这样的年景,谁还能活下去?谁还在乎太平?谁还在乎王法?都想着造反也不错,乱起来什么都不用交了!反正这世上已经根本没有让他们留恋的东西,索性就在这几十斤肉烂掉之前,狠狠地厮杀一场,拉更多的人下去陪葬吧!
  趁着众人情绪高涨的时候,那些神汉神婆又开始到处送符水撒香灰,说是能让人百病不侵,还在吆喝着:
  “……大劫将至,地上仙国降世,谁出力做事,谁舍生忘死,就能入极乐家乡,就能被神佛庇佑……”
  “……前边的济宁城里存着全天下几分之一的粮食,打破了城池,咱们就可以年年吃饱……”
  “……开了济宁城,人人吃饱,天天吃肉,还有美貌的婆娘睡……”
  如果是在太平时节说这个,恐怕不会有太多的人会加入进去,可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成了仿佛溺水濒死的绝望之人,就算有一根稻草丢下去他们都要丢下去抓住,何况这闻香教的确有拨出粮食在赈济大家,只要入教烧香,每天多少有点吃的,别想着吃饱,勉强不被饿死顶天了,可这好歹是一条活路。而与之相比,官府和缙绅却都没有一颗粮拿出来——在这个时候,饥民们不信闻香教信谁?
  嗯?可能会死?他们已经不在乎了,无穷无尽的苦难早已让他们把泪水流干。死了又能如何?这苦日子终于到头了,总算能够脱离苦海了——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的时候,也就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于是,在闻香教众的鼓励和催促之下,成千上万的流民都如痴如狂地嗷嗷高喊起来:
  “……弥勒降世,西天神国!”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开了济宁城!粮食吃不尽!”
  ——平时再怎么温顺如羊的百姓,在陷入绝境的时候也会变得狰狞可怖,一两个穷汉自然做不得什么大事,可若是把几千几万几十万甚至更多的百姓聚集起来,那就是天崩地裂一般的浩瀚伟力!
  看着这些形销骨立破衣烂衫的灾民流民们,一个个群情激奋的样子,闻香教的铁杆教众和大小头目们赶紧趁热打铁,把他们之中的青壮挑出来,每人发了半个粗粮饼子、一根竹枪,预备让他们打头阵蚁附攻城。另一些老弱则被分发了装满泥土的麻袋,准备让他们顶着守军的箭矢和滚石檑木去填护城河……
  作为闻香教的嫡系武力,几千衣甲鲜明的“奉教力士”在炮灰们后面督战掠阵。而更让城头守军感到惊悚的是,居然有几门沉重的火炮,被闻香教贼人缓缓推了过来——妖贼从哪儿搞来的这等军国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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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距离济宁城两里多外的一座茶棚的茅顶之下,教主王可和闻香教中贵重人物相对围坐,远远望着数以十万计的流民在教众的指挥下,黑压压地蠕动着,准备着用性命和血肉把济宁城给啃下来。
  面对此等大场面,王可一时间志得意满:“……诸位,现如今局面大好,各处百姓苦难深重,都等着本教出面带他们脱离苦海,而官府已经是焦头烂额,首尾难顾,本教此次发动,定当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虽然教主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但几位教中长老却似乎有点信心不足,只见他们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最后由一位辈分最高的长老站起来开了口,“……启禀教主,恕属下直言,我军眼下虽是一呼百应,声势浩大,但毕竟还没有真的打过什么硬仗。而且之前给咱们送来钱粮军器的那些家伙,恐怕也没安好心……”
  “……呵呵,这些我都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指望咱们能够成事,只是想让本教把乱事在山东地面上闹起来,给他们在朝中的对头添点儿堵!不过……那又如何?”
  王可冷哼一声,淡定地解释说,“……这大明朝廷近年来又是苛捐杂税,又是辽饷剿饷,又是连年大旱,现在又是黄河决口,当真是龙脉断绝,气数已尽。无数百姓受苦受难,为求解脱,都是烧香虔信本教,只要放手做起来,立刻就会有千千万万的穷人响应,不说席卷天下,至少横扫中原是没问题的。
  那些朝廷里的大官儿把咱们当棋子,咱们又何尝不是把他们在当猴耍?不管他们心中有什么计策,那送来的军械粮食可都是真的!而济宁城内存粮颇丰,守备薄弱的消息也是真的!只要我们打破了济宁城这个运河枢纽,手里就有了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和起码几百万石的粮食。有了这么多的粮食,咱们就能在这中原地面上点起一把大火,让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民户都动起来,打下一片大大的地盘!而不是像十年前的徐鸿儒那样缩在一个地方等死!届时那些自作聪明的朝廷大官,纵然有千般谋划,万种阴谋,又能奈我何?”
  如此解释了一番之后,看着几个经历过徐鸿儒造反惨败的教门长老,还是一副信心不足的模样,王可只得叹息着摇了摇头,劈手下达了指令“……先让炮兵打上几响,然后全体擂鼓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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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五年七月,闻香教再度作乱于山东,纠集数十万饥民截断运河,围攻济宁,天下为之震动。激战六日之后,济宁方才陷落。贼军于城中纵兵大掠,夺得粮草、辎重、金银无数。旋即,教主王可亲率大兵沿运河南下,号称五十万众,直捣徐州。又派遣一支偏师入河南,沿途大肆裹挟河南饥民作乱。
  河南东部的地势平缓,缺乏结寨的地理条件,灾民聚集在平原上很容易被明军剿杀。然而,当明军无力进剿的时候,灾民们随之而来的反弹力量也就很是强悍。当河南官军被勤王令抽调去北京的时候,省内的“匪情”迅速恶化——此时河南境内已经遍地都是流民,到处都是绝望到疯狂的人群,等到闻香教乱匪一入省内煽动,瞬间各县都是遍地群盗蜂起,开封、归德各地连连告急,全省局势几近糜烂不可挽救。
  与此同时,西北数股流寇亦渡河东窜,经山西杀入河南,附贼者一时如云,中原乱象愈发炽烈……
第八十三章
宣府内讧
  宣府镇,怀隆道东路,保安州,舜乡堡外的荒芜河滩。
  如血的夕阳斜挂在山头上,将暮光投射到刚刚安静下来的战场。成百上千破衣烂衫的朝廷军户,还有少数衣甲鲜明的将领家丁,此时全都肠穿肚烂的纠缠在一起。人马尸体相互交枕,四处散落着毁坏的刀剑长矛,撕裂的军旗战鼓。成群的野狗在尸堆里面搜寻食物,不时由于分赃不均起了争执而互相撕打起来。
  这就是战场上最常见的光景——尸横遍野、腐臭弥漫、恐怖而又凄凉。
  而更加让人感到悲哀的是,倒在这里的战士,全都在大明朝廷的编制上。
  ——这不是什么两国相争,甚至谈不上平叛,只能说是朝廷官军的一次惨烈内讧。
  舜乡堡屯长(防守官),穿越者王斗带着几骑亲兵,沉默地巡视着这片凄凉的战场,同时回头吩咐部下,尽快组织一批民壮过来打扫战场,烧埋尸体,以防瘟疫爆发——如今已是大热天了。
  说起来,眼下各路大明边军自相残杀的这一场乱仗,究竟是怎么打起来的呢?
  简而言之,就是白银惹人眼红啊!
  ——虽然依靠超越时代的见识和坚忍不拔的毅力,王斗成功建立起了一支精锐的舜乡军,不仅可以盘踞堡垒坚守,还能够在野战之中正面击败女真鞑虏,以此作为他在乱世之中安身立命的最大本钱。但不管是再怎么彪悍善战的军队,也要丰衣足食才能打仗……可他的舜乡军不是辽西的关宁军,朝廷显然不会发下来那么多的军费——相反,作为世袭军户,王斗的舜乡军不仅必须自力更生,甚至还得倒过来向上面缴纳各种苛捐杂税。通常只有到了快要打仗了的时候,才能得到上面的一些接济。
  面对入不敷出的困境,王斗也曾经绞尽脑汁想了很多办法,比如修水利、挖鱼塘、拓地垦荒等等,可惜在肆虐的天灾和无尽的战火之中,这一切尝试都失败了——和平时代的人,很难想象乱世的可怖。所谓乱世兵火之苦,那可是眨眨眼就要死尸遍野的。崇祯年间的宣府,郊外盗贼盈野,县城无赖成群,一丁点安生的地方都找不到。在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想要搞什么营生都很危险,动不动就被抢个精光。
  最后,为了解决舜乡堡日益严重的财政危机,王斗只得祭出了绝招,利用他来自后世的记忆,开发出宣府保安州境内,后世的涿鹿县的相广银矿和上井沟银矿,储量总和据说接近三百吨。
  在明末的时候,保安州的这些地方都还是荒无人烟,地下的银矿自然是无人知晓,所以王斗成功地圈占了那两块不毛之地,又经过一番辛苦摸索,总算是在崇祯四年秋天开始采出了白银。
  但采出白银还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王斗和舜乡军需要面对的难题,是如何在各路仇家的觊觎和上面那些权贵官宦的巧夺豪取之下,设法保住这个救命的财源。
  对此,王斗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并且早已搞好了行贿上官、疏通关系的事情。
  但他却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在宣府镇内的几个对头,即使是在天子脚下,居然也这般肆意妄为!
  (明末大同镇位于今天的山西,宣府镇则是今天河北的地界。而宣府镇的东半部分,已经进入了今天北京直辖市的范围,紧贴着京师,看着像是乡下地方,其实距离北京的路程比天津还要更近一些。)
  ——宣府镇内的其余几个军头,先是跟舜乡堡因为争功而一向有宿怨,又眼红王斗最新获得的银矿这个聚宝盆,最后又在官面上争不过大把撒银子的王斗,于是便按照明末时代的潜规则,起了动用武力解决的心思——这几家军头倾尽旗下兵马,又网罗了几路山贼土匪当炮灰,此外还不知通过什么门路,从西边的大同镇也拉来了一位参将帮忙,拼拼凑凑纠集起了两万多人,号称十万之众,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在猝不及防之下,由于众寡悬殊的缘故,舜乡军派驻在外面的少量护矿队被打得大败,只得丢弃了两处银矿和冶炼出来的银锭,裹挟着幸存的矿工,连夜狂奔几十里逃回了舜乡堡闭门不出。再接下来,前来抢夺银矿的几路边军,不知怎么搞的又迅速爆发了火并,在银矿坑边互相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最终,外来的强龙居然还是压过了地头蛇,那位大同镇的参将最终在这场内讧之中笑到了最后。于是,他一边高兴地清点着沾满鲜血的白银,一边点起五千兵马,掉头直扑舜乡堡而来,准备一口气斩草除根……结果,在距离舜乡堡不远的一处荒芜河滩,与王斗率领的一千二百名舜乡军迎头相遇了。
  然后,不出意料的是,貌似兵微将寡的舜乡军,在野战之中取得了压倒性胜利。
  ——时至明末,朝廷的兵制早已败坏,各级军官皆贪墨麾下额兵的饷银,以国家之财豢养亲信精锐,俗称家丁。将帅“所蓄家丁,其廪饩衣械,过额兵十倍,每当大敌,用以陷阵”,旗下家丁的强弱既反映了每一位武官的实力,又是任何一位武官临危救难、建功立业的保证。然而家丁精锐归精锐,其耗费也胜过寻常军户募兵十数倍,一名家丁的饷银衣食,就要从十几名甚至几十名军户卫所兵头上刮出来。
  所以,此次来犯舜乡堡的大同镇官军,明面上拥兵五千,能够作战的仅有一百多名骑马家丁以及五百多名募兵,其余不是沿途裹挟来做活的民夫壮丁,就是被驱赶来凑数的军户,跟叫花子相差无几——也就是说,这五千来犯之敌之中,真正能打的不过六百多人,并且由于长途跋涉的缘故,已经十分疲累。
  而王斗这个穿越者带出来的一千二百舜乡军,却全都是实打实的战兵,个人武艺纵然不如那些家丁,但列阵而战的时候,可不见得会差多少,等于是以二打一。此外,舜乡军既是本土作战,体力充沛、士气高昂,还有从堡内推出来的火炮助战,事实上在各方面都占了绝对优势。
  于是,经过一番短促而激烈的厮杀之后,那位大同镇参将被霰弹打伤,率领家丁仓皇先逃,继而便是全军崩溃、降者如云——明末之时,官兵中除了军将们的家丁敢无畏赴死,其他普通士卒都是保命为先,这倒不是他们怯懦,实在是明军普通士兵活着毫无希望可言。家丁是武官私兵,平时不吝薪俸,战阵杀伤又厚赐恩赏,与主官荣辱休戚与共,所以非常有战斗力,而普通士兵在军将眼里就是炮灰,且不说朝廷常常拖欠粮饷,便是足额发放,绝大部分也要落在武官手中,再辗转成为豢养家丁的“军费”。普通士兵战场冲杀死了是白死,即便侥幸立功也要分润给家丁,既是如此,何苦拼上自家性命,白白便宜了别人?
  更何况,这还不是朝廷明令发兵打仗,而是将领之间的私斗……谁肯犯傻去拼命啊?
  就这样,一场战斗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只留下一地的尸骸和狼藉,还有几千号瘟头瘟脑的战俘。
  但对于当事人王斗来说,各种各样的麻烦才刚刚开始——两处银矿目前还被别人占着,而这场边军内讧的最终处置,也天晓得是个什么结果:不要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就没事了,官场上颠倒黑白的事情多着呢!
  更要命的是,尽管没了银矿的进项,但是给上面各路牛鬼蛇神的孝敬打点,却还是丝毫不能减免,反而为了打赢官司,还得多给几倍的钱。真是想想就让人感觉憋气——还不如索性扯旗反了更爽快!
  考虑到这场笔墨官司的胜负有些难料,同时还存在被各打五十大板的可能,王斗终于忍不住低下头来,认真评估了一番就此扯旗造反的可能性,但最终还是觉得成功率太低——宣府距离北京实在是太近了,保安州更是紧贴着京师所在的顺天府,在这种地方造反,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啊!
  就在王斗如此沉思的时候,一位穿着粗布袍子的中年管事,骑着驴子从大路上赶了过来。王斗回头一看,便随口问道,“……回来了?粮食买到了没有?堡里最近多了那么多张嘴,存粮可是不够吃了!”
  “……买回来了,但只有一百石粗粮,粮商说山东闻香教闹事,截断了漕运,所以粮价还要再涨……”
  那中年管事喘着气答道,同时又递上一份邸报,“……另外,宣化府那边还让人送来了这个。”
  王斗好奇地接过邸报一看,顿时愣住了,“……陕西流寇攻破太原,山西巡抚许鼎臣自尽?兵部着令宣府、大同二镇调兵平乱?上头该不是指望着我出兵吧?真是疯了!那帮混蛋刚刚跟咱们混战了一场,死了这么多人,谁是谁非都还没评出个理呢!哪个笨蛋会在这时候傻乎乎地出兵,然后让人抄了老窝啊?”
  他摇头叹息着,将邸报卷起来塞进衣服里,“……哎,辽东惨败、山东叛乱、山西丢了省城,宣府这边还在自己人打自己人……这大明真是要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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