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越时代(校对)第28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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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跟华美共和国为敌鏖战的印第安部落也很多,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印第安人其实是类似“欧洲人”、“亚洲人”这样的统称,各个印第安部落的成员可从来不会把其他部落的人当做同胞来看待,不同部落之间的厮杀同样极端残酷血腥,时常发动灭族规模的大屠杀,彼此之间的仇怨不比跟殖民者更少。
  而在南美的东岸共和国,这个穷兵黩武的军国主义国家,却是另外一种状况——在登陆初期,军方力量尚未成型的时候,这个穿越者政权一度接纳过大约两千名前来投奔的印第安人,把他们纳入国民范畴之中。但随着外部军事威胁的加大,在进入军国主义时代之后,东岸共和国就全面纠正了之前的“错误政策”,总体上一直都是宁可引入欧洲移民和非洲黑人来开发荒地,也要把印第安原住民当做需要清除的对象。
  按照东岸军方强硬派的理论,在这个物竞天择、丛林法则和社会达尔文理论盛行的铁血年代,各个民族的斗争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在南美的土地上,他们这些穿越者身为外来的强盗,不杀光这片土地原来的主人,还能心安理得地住下去吗?甚至妄想融合吸收这些原住民?这简直是作死无极限!
  因此,作为外来政权的东岸共和国,可以吸收明朝人、日本人、欧洲人甚至阿拉伯人成为正式国民,但唯独不能吸收印第安人,为的就是他们头上顶着的“原住民”光环——在东岸共和国的军方看来,代表他们天然享有对这片土地的一切权益,即便是他们的混血后裔也比纯血外来人更有权力占有这片土地,这也是后世南美国家种族隔阂的重要原因之一,自己这些穿越者绝对不能重蹈覆辙,给子孙后代留下麻烦。
  在这样残忍无情的执政理念之下,东岸共和国对待土著原住民的态度,自然是极为凶残和不人道的。大航海时代的西方殖民者,为了追求商业利益,可能还会留下原住民的一条性命,而到了更加凶残的东岸共和国手里,印第安土著的下场不是被杀就是流放海外,以此来给移民腾出生存空间——移民们浑身沾满着印第安人前所未见的病毒,一手持剑一手持犁,肆意地用火枪和病菌屠杀着原本过着与世隔绝生活的印第安土著,抢走他们的土地和家园,奴役他们的身体与心灵,然后用压榨得来的财富滋养自己的国民,扩展自己民族和国家的生存空间,简直就是最恐怖的毁灭者与大恶魔。
  所以,在华盟的总部会议上,当华美共和国的一位代表严肃地提出,如果让未经检疫的山东流民大规模进入美洲,很可能会导致安置地四周疫病蔓延、危害美洲原住民健康的时候,东岸共和国方面的代表反而大喜,巴不得潘帕斯草原的印第安土著无声无息地死于病魔之手。接下来,在偶然得知了王秋、李维一行人在中世纪欧洲一边救人一边杀人,到处广撒瘟疫毁灭世界的“伟业”之后,几位杀人如麻的东岸共和国陆军将领更是见猎心喜,甚至开始讨论着要针对印第安土著展开细菌战,比如设法在印第安村落附近投放病毒和细菌来污染水源,往聚居地释放带菌昆虫等等……但考虑到这些做法实在太刷下限,而且瘟疫一旦被释放出来,就很难控制,说不定最后还会祸害到穿越者头上,所以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再接下来,海参崴、台湾和海南岛都属于中国传统版图,而济州岛也在东亚区域的范围内,人口大规模迁移导致的疾病传染问题没那么严重,更需要担心的是移民会水土不服。
  华盟总部所在的澳洲殖民地,目前暂时还没开始移民,即使开始移民了,在那边也没几个原住民需要处置,死光了也无所谓——那种石器时代的原始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念头根本就是无用的人口。
  至于南非和马达加斯加的殖民地……嗯,那些非洲黑叔叔的抗病能力,就大可以不必担心了。这帮明朝移民到了那边,还指不定是谁传染谁呢!别忘了,一直到二十一世纪,非洲依然是各种新型瘟疫的原产地——包括让人闻风丧胆的艾滋病和埃博拉,都是货真价实的非洲产品!
  在各种病魔的考验之下,能活到成年的非洲黑叔叔,绝对都是百病难侵的金刚不坏之身!
  总之,对于非洲黑叔叔们的免疫抗病能力,穿越者们都抱有绝对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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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个星期拨给华美共和国的山东新移民,都已经通过【随意门】全部抵达,而华美共和国援助山东战场的粮秣物资,也都通过【随意门】运输到了地球的另一端,王秋暂时也没有了什么要做的事情,索性就在齐建军总理的陪同下,浏览了一番曼城的街景。
  ——在本位面穿越者建设的各座都市之中,继承了苏俄“傻大粗黑”风格的海参崴,或许是工业实力最强的,但若论布局之优雅,街景建筑之美观,绝对要数北美的曼城最为漂亮。
  跟二十一世纪的纽约大都会相比,1632年的曼城自然要小得多,全城人口约有十万,整个市区不过是相当于曼哈顿岛的最南端,再加上长岛最西边的一小部分而已。但在这个时代的美洲,曼城已经是仅次于墨西哥城的第二大都会,而且全城的街区都相当干净漂亮,远非其它欧洲人殖民地的那些肮脏贫民窟可比: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一座座造型端正大气、窗明几净的多层楼房,几何对称的街区花园或绿化带,阳台和窗台上繁花锦簇的盆栽,带着雪白线条的黑灰色街道,五颜六色的沿街大小商铺门店,街上充斥着肤色衣着各异的人流,还有重型驮马牵引的城市公共交通有轨马车,不时在车夫的吆喝声中穿梭而过……
  ——在充分体验了后世各种笼屋蜗居、交通堵塞、环境污染等现代城市病之后,利用新大陆富裕的自然资源,北美的穿越者们简直是“小资文青病”发作一般,不惜工本地在把曼城打造成一座花园都市。
  在王秋看来,曼城这地方的街景,很像是老照片里那些十九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的欧美城市,大多数建筑都用红瓦石墙垒砌而成,中间也夹杂了少许东方式样的飞檐斗拱,给人以一种蒸汽时代的古朴气息。房屋之间普遍点缀着挺拔的行道树和大片的城市绿地,远比现代都市那些拥挤而单调的混凝土森林更有美感。
  另一方面,由于电力和自来水的普及,还有广播电台和电影院的出现,除了看不到汽车之外,这地方已经基本达到了解放前旧上海租界的生活水平,并且在治安上要比鱼龙混杂的旧上海强得多。
  而在十七世纪的欧洲人眼里,这座城市却已是惊人的堂皇精美、高雅大气、先进舒适——方便清洁的自来水,平整干净的水泥或碎石沥青大道、如星河倒映般的街区电灯、热闹繁华的集市商铺、庄严肃穆的政府大楼、花园般漂亮的大学教学区,还有外岛工业园区内宏伟壮丽的蒸汽电站、如泰坦巨人般的蒸汽塔吊……无一不让他们啧啧赞叹。相比之下,此时的巴黎和伦敦,就如同腥臭肮脏的贫民窟一样不堪入目了。
  更让欧洲人趋之若鹜的,则是这里宛如天堂的生活水平——毕竟那些大厦和宫殿再怎么美观,也跟市井小民无关。以十七世纪的欧洲市民生活标准,曼城这地方称得上极度富裕,即使是最下等的市民,都买得起好几套衣服,由于每个家庭都能吃得上白面包,以至于在市内很难找到卖黑面包的地方……
  ——此时此刻,东方的中国正处于明末乱世,西方的欧洲同样也在三十年战争的空前浩劫之中挣扎。从北欧的瑞典到南欧的西班牙,英格兰、法兰西、荷兰、德国、意大利……几乎所有的传统强国都沐浴在熊熊战火之中,尤其是作为主战场的德国,更是有六分之五的城镇被战乱摧残和毁灭。
  哪怕是僻处一隅的奥斯曼土耳其,在这个时代同样也为了争夺地中海霸权,跟威尼斯人打生打死了二十五年之久,放眼整个西方世界,几乎找不着一处安静的地方。由于社会生产被战火破坏殆尽,哪怕是威尼斯和阿姆斯特丹这样著名的财富之地,也都大不如前。欧洲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之惨淡,自然是可想而知。
  与之相比,曼城市民相对平静和富裕生活,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正如当地报纸上,一位法国新教徒移民在投稿征文里的赞美:“……(曼城)这真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城市,难以想象在新大陆上还有这样精美华丽的城市存在。虽然我去过很多地方,但是从罗马到巴黎再到伦敦,我所见识过的所有城市累加起来,都比不了现在看到的一个小角落……她的奢侈、高贵与整洁,让她的子民感到无比的自豪,也让所有外来者感到无所适从的卑微和莫名其妙的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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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在乘坐齐建军总理的私人马车,走马观花地粗略浏览了一遍曼城街景之后。王秋又来到曼城南区一处街心公园,在一家齐建军总理推荐的会员制高档露天咖啡厅里落座,一边听着广播里的蓝调萨克斯,一边品尝着绿色纯天然的现磨咖啡和各式小糕点,再看看四周那些红顶白砖的二三层小楼,还有窗台和阳台上的各色盆栽花卉,当真是花楹锦簇,犹如彩练当空,美不胜收,感觉还真有那么些小资情调。
  街心公园的旁边,隔着铁栅栏就是一条商业街,街上人来车往。曼城南区的居民,大多是这个国家的高薪富裕阶层,此时往来商业街的行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衣着不差,普遍穿着后世穿越者鼓捣出来的改良版欧式西装,脸色也挺健康和红润,跟现代社会相差无几,基本看不到什么蓬头垢面的饿殍——而在此时东方和西方的绝大多数城市里,这样令人掩鼻的邋遢穷汉都遍地皆是。
  虽然为了保障国内的和谐与稳定,华美共和国一边花费巨资竭力搜集东亚移民,同时努力招揽美洲印第安原住民,一边控制每年欧洲移民的入境名额,在法律上每年只允许五千到六千名欧洲移民入籍,如此双管齐下,企图在国内保持黄种人的较高比例。但是王秋坐在咖啡座上,朝这边的街头望去,发现往来的行人之中,依然是白人和混血儿占了多数——没办法,如今的欧洲正值三十年战争的大动乱时期,英国、法国、德国、西班牙都在不断进行着惨烈的外战与内战,老百姓在战火之中流离失所,纷纷逃亡海外,企图寻找一块和平而又富裕的新家园,而华美共和国显然是十分理想的目的地。自从欧洲和北美的贸易交流日渐频繁之后,每年涌入华美共和国的非法移民,数量都相当惊人,根本不是一纸法令就能拒之门外的。
  因此,仅仅从街头往来行人颇具现代西式风格(穿越风格)的衣衫打扮,以及黄白黑皆有的肤色人种来看,简直分不出这究竟是十七世纪的曼城,还是二十世纪的纽约……当然,只要稍稍留心听一听他们的交谈,就能立即发现其中的巨大差异——虽然同样称得上是“世界民族大熔炉”,但华美共和国的官方语言可不是美式英语,而是穿越者利用统治地位强行推广的汉语……
  ——不过……为什么他们的口音听起来这么奇怪?还夹杂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词汇?
  “……您好,尊敬的先生,这是您要的‘酥格糖’和牛奶。”
  一位红头发的欧裔侍女凑了过来,给王秋端上一小碟方糖和一个装牛奶的小玻璃壶——虽然她说的貌似是汉语,但却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别扭口音,完全不同于王秋曾经听过的任何一种方言。
  “……呃……谢谢。对了,齐总理,方糖就说方糖好了,你们这边怎么叫‘酥格糖’?”王秋一边拿起两块方糖丢进咖啡杯里,然后用茶匙轻轻捣碎搅拌——他素来喝不惯苦咖啡,一边好奇地问道。
  齐建军似乎也是有些困惑的模样,转身叫来了自己的一位欧裔贴身仆人,才弄清楚了这个“新生词汇”的来历——酥格,就是德语里砂糖(Zucker)的谐音,再加上一个糖字,就构成了机制方型砂糖在这个时代的华美共和国的特殊词汇,而且字面意思也十分吻合:质地酥脆的方格型砂糖。
  因为以德国为主战场的三十年战争制造了大量的难民,以及华美共和国穿越者对“高素质德国工人”的过度期待,这些年来有很多德国移民被分配到首都曼城定居,结果就导致一些德语词汇也进入了市民的日常谈话之中——事实上,现在的“曼城话”已经跟后世的汉语普通话和任何一种汉语方言,都有了很大的差异,如果把一个现代穿越者直接丢到曼城来生活的话,绝对会在日常生活中遇到许多交流障碍。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在建国北美之初,穿越众们也曾经试图针对标准口语制订出某些规矩。不过从一开始,这些来自五湖四海(以广东人为主)的现代人,也没几个能通过普通话等级考试,真正说上一口标准的后世普通话。到了后来,更是只有在穿越众的内部小圈子里,才能讲出一口“地道的曼城上流口音”。而在更大范围的汉语普及教育中,即使是使用了后世先进的拉丁字母标注发音法,也面临着日常普及教学中的不标准以及老师本身的问题——很多本时空培养起来的老师,本身就不怎么说得好普通话。
  那些操着一口明朝南方口音的华裔移民教师或者十七世纪欧洲特色口音的欧裔移民教师们,注定了他们的每届学生也会“有样学样”……结果就是让来自东方和西方的曼城市民阶层中,渐渐出现了一种和穿越众颇为不同,也跟中国任何一种方言都差异巨大的曼城口音,甚至还夹杂了大量欧裔说汉语的发音特点。在某些场合,就连穿越众有时候都不得不模仿这种“本地话”,才能和曼城的青少年们顺利交流……
  “……现在有时候到学校里去转转,就会发现自己都不太听得懂那些孩子们的话了——尤其是穿越之后才生下来的那些小孩子,各种稀奇古怪的新词儿不停往外蹦!都是我们这些老人完全没法理解的东西。对于这样的情况,我们也是很挠头啊!但即使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在那么发达的信息交流和十二年的义务教育之下,都没能消灭方言,特别是粤语……以我们这边的条件,就更是别提了。”
  齐建军总理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摇头苦笑道,“……南美的东岸共和国那边也是一样,那些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移民,如果想要他们在几年时间里通过汉语速成班的话,就必须降低标准。只要勉强能听懂,能够互相交流,读音有点偏差什么的也就只好算了。如果要想普通话教育更标准的话,除非我们这些穿越者什么事都不做,代替所有的汉语教师一天到晚去为几十万的移民搞上几十年的语言教学……”
  “……呃,我想我能够理解您的苦衷,但方言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会不断产生,也无法消灭的。”
  王秋耸了耸肩,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打个比方吧,在现代社会,电脑网络才普及了多少年啊,各式各样的网络用语就已经铺天盖地,那些不上网的人即使一直读到汉语言文学博士,也照样听不懂和看不懂。再举个例子,随着现代美国人口成分比例的急剧变化,美式英语之中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西班牙语词汇,甚至还有少量的汉语词汇……这是任何一个移民国家都无法避免的事情……”
  “……嗯,你的意思是说……任何社会影响都是相互作用的。我们这些穿越者固然是极大地改变了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同样也在不断影响着我们,对吗?”
  齐建军想了想之后,对王秋说道,但接下来却被同时响起的“叮、叮”两声脆响给打断了谈话,“……呃?正是巧了,咱们的手机怎么都一起响了?哦,是今天的《每日军情内参》……”
  ——利用哆啦A梦的神奇道具,十六颗在本时空发射入轨的【迷你通信卫星】作为中转,全球各地的穿越者,至少在几个加盟共和国的首都市区范围内,目前依靠地面的信号收发装置,穿越者们已经实现了电脑和手机的联网通讯。而华盟总部也时常以短信息或邮件的形式,向全体穿越者发布一些最新公告。
  “……中国战场华北战区快讯:卢象升兵败蓟州,天雄军全线溃退?京师封城戒严,关宁铁骑前锋已至天津?啧啧,这关宁军对付建奴固然屡战屡败,可一旦掉头砍起自己人来,还真是够犀利的啊!”
第九十四章
大明帝国的丧钟(上)
  崇祯五年九月二十五日,北直隶,顺天府,蓟州。
  斑驳荒芜的旷野上,卷动的沙尘暴弥漫着天地,掩盖了入秋后的阴凉。无论是天还是地,都是模糊的一片灰黄色。干枯的茅草和被剥去树皮的枯树,歪七八扭地插在残垣断壁之间。各种景物都如海市蜃楼般扭曲成了破碎晃荡的影子,有气无力地漂浮着。北风吹拂去尘土,依稀露出一具具尸骸与枯骨。
  “……咚咚咚……”
  “……呜呜——”
  激昂的战鼓声和苍凉的号角声一起奏响,两支装束相仿的军队,正在这片大明帝国的首都心脏地区,彼此舍生忘死地厮杀着。双方军士都穿着款式一样的红色战袄,用着基本相同的旗鼓,拿着相差无几的兵器,叫嚷着几乎同样口音的喊杀声——在仅仅一个多月之前,他们还都是大明帝国的朝廷官军,并且是官军之中最著名的精锐强兵。但到了此时此刻,东边的那支队伍已经剃掉头发,投靠了辽东建奴。
  在这个风沙弥天的秋日午后,北上勤王的两万天雄军和倒戈投鞑的一万二千关宁军,就这样在早已饱受战祸的京畿郊野上打成了一锅粥。沉闷的开炮声震得地面隆隆颤抖,破空的炮弹尖啸着在方阵中犁出一道道血沟;成片飞舞的箭矢穿过弥天的风尘,在人群中溅起一片片鲜艳的血花和一声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的枪炮声、金属与肢体碰撞声、歇斯底里的喝骂声交织在一起,演绎着一曲杂乱的死亡之歌。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雄军尽管有着兵力上的优势,但在关宁军的反复突击之下,还是渐渐开始溃散——毕竟此次进京勤王的所谓“天雄军”,只是卢象升以大名、广平、顺德三府财赋,在最近两三年招募起来的杂牌地方军;而倒戈叛变的关宁军,却是从天启年间开始,大明朝廷倾尽天下财力,每年耗费四五百万两白银打造的豪华嫡系精兵……无论是兵员素质、军械装备还是战斗经验,两者都不在一个档次上。
  于是,在双方步兵白刃厮杀了大约一炷香之后,天雄军开始慢慢向后退,而关宁军则是步步紧逼,最后导致天雄军再也无法维持阵列,从败退演变成了溃败,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地向后方大营涌来。
  “……顶住!顶住!报效朝廷!杀逆贼啊!”
  天雄军主阵的一辆战车上,头裹白巾、神情疲惫的大明右参政卢象升强行提起精神,声嘶力歇地喊着口号,同时连连张弓拉弦,当真是箭无虚发,眨眼间就射翻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关宁军士兵。
  “……砰砰砰!”
  几排三眼铳的烟尘火浪喷涌而出,鲜血淋漓的关宁军士兵尸体在弹雨中扭曲翻滚,一时间哭号声四起,一片片飞溅的血雾,将风沙染得更加肮脏不堪。气势汹汹的进攻浪潮顿时一停。
  火器射击过后,天雄军大阵中响起几声沉沉的战鼓,卢象升亲自拔出长刀,跳下战车,身先士卒地扑向敌人挥刀死战。天雄军中军标营的上百名骑马家丁也刀枪齐出,驰马越过守阵的火器兵,朝对面被打散了的关宁军冲去,一瞬间就将那些已经开始掉头逃跑的关宁军步兵冲了个七零八落。
  但不过十分钟之后,滚滚的马蹄声又在战场的另一侧响起——论骑兵的数量和战斗力,天雄军绝对不是关宁铁骑的对手。互相试探的前哨战结束之后,关宁军终于放出了他们的杀手锏:在后撤了一段路,成功拉开了距离之后,近千关宁铁骑被集结起来,对已经散乱的天雄军方阵发起了气势如虹的突击。
  伴随着几千只马蹄溅起的尘土,一眼望不到边的关宁军骑兵,在战场上迂回了一个圈子,如同摧枯拉朽一般,轻易撕开了天雄军大阵的侧面,马匹的冲撞和践踏,让将刚刚稳住颓势的天雄军又死伤枕籍。
  面对逼近的关宁铁骑,天雄军阵地上弓弩齐射,所有的火炮也发出了怒吼。锋利的弩箭与致命的弹丸在骑兵们耳边嗡嗡擦过,不断有人惨叫着翻身坠下马背,又或者因马匹受伤落地而被袍泽们踏成肉泥。但是,炮弹和箭矢毕竟无法阻拦所有的骑兵,而天雄军也没有举着大盾的重步兵可以跟骑兵正面硬抗。
  于是,犹如利刃切入黄油一般,早已摇摇欲坠的天雄军大阵,终于关宁铁骑从左翼凿穿撕裂,一瞬间全军崩溃。而之前发起反冲锋的天雄军骑兵,更是一瞬间就被数倍于己的敌军骑兵给淹没了。
  再接下来,关宁铁骑更是一鼓作气,直接杀进了兵力空虚的天雄军营寨,肆意纵火和砍杀!
  “……杀!杀!杀!我军万胜!”
  “……顶住!不许后退!有后退者格杀勿论!”
  “……哪里还顶得住啊……败了!败了!快逃啊!”
  天雄军方面根本没有想到敌人这么快就能突入营寨,之前退下来的士兵还没有来得及休整,战兵和辅兵混杂在一起,毫无军队建制可言。面对关宁军的急袭,久战师疲、士气低迷的天雄军转眼间就是一片大乱。个别勇猛的士卒忙着去穿甲取枪,更多的人发一声喊就向后四散逃窜。
  等到关宁军纵火焚烧辎重的时候,天雄军就彻底陷入混乱了,有的军官想反击,有的军官想结阵防守,还有的想后退重整。在这一片大乱中,整个部队完全是上下解体,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最终就此土崩瓦解。而蜂拥乱逃的人流,还把主帅卢象升带来试图增援的亲兵家丁也给冲垮了……
  “……大人!前军和左军被冲散了,骑兵也败了!大营和辎重都完了!我们这里也快支持不住了!”
  一位披头散发、满脸流血的军官,从乱军之中跑了出来来,几乎是滚下马跪到了卢象升的跟前,头深深地埋在地上,绝望地叫喊道,“……还是撤了吧!再不撤,回京师的后路就要断了!”
  “……不能退……不能退啊……此时一退,必然全军溃散!本官还有何面目面见圣上……”
  面对着难以挽回的败局,还有正在溃败逃散的天雄军,一滴浑浊的眼泪从卢象升的眼角悄然流下,但手里的宝剑还固执地指着前方的战场——在明末,卢象升是以善治军而著名的,但他练出来的天雄军,依然改不了兵油子欺软怕硬的恶习,动不动就会溃散。而且后勤保障和粮饷供给也始终十分困难,面对如此难题,卢象升只能以人格魅力来感染手下,一次次身先士卒,与部下同甘共苦,时时激以忠义……
  总的来说,卢象升虽是书生,但在战场上却是一个西楚霸王项羽类型的狂战士,每次临阵都亲自持刀突击,浴血厮杀,以惊人的勇气和精湛的武艺,赢得了全军士兵的支持和赞赏……但这种“领导带头”的激励效果。终究还是有限度的,如今在遭遇了屡屡重挫之后,天雄军的士气就已经快跌光了——除了讨伐饥民和流寇之外,还没有经历过几次战阵的天雄军,终究难敌辽东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关宁铁骑。
  接下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终于被丢了下来。
  “……不好了!参政大人!叛贼的援兵来了!”
  距离战场不远的旷野上,猛然亮出了一道银色的长龙,那是一条在这个时代堪称超豪华的铁甲洪流。数以千计的关宁军士兵,可能还夹杂着少量后金白甲兵,穿着一身炫目的铁甲,向着还在负隅顽抗的天雄军缓缓压来。在日光的照射下,对面的叛军战阵上寒光流盈,就如同一条银蛇在扭动着身躯似的。
  看到这样的场面,卢象升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回是败局已定了,“……撤退吧!去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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