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管无敌(校对)第2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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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下埃及社会状况调查报告》(中)
  另一方面,当王秋等人徘徊在宏伟华丽的殿宇之间,欣赏着这些艺术杰作和妖艳养眼的女祭司;克里奥佩特拉女王跟神庙里一帮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大狐狸小狐狸言语交锋、勾心斗角之际,心中始终绷着阶级斗争这根弦的杨文理政委,却在孟菲斯郊外的村镇之中转悠,考察着托勒密王朝普通埃及人的日常生活。
  ——虽然先前在气急败坏之下,曾经说出过“异世界的人类,就是饿死一百亿又有什么关系?”这样非常掉节操的狠话,但是就本性而言,这位老教授依然是一位十分关心大众疾苦的传统老党员。即使是在虫洞对面的异世界,他也总是习惯于从底层人民的角度来看待这个社会。
  当然,为了自身的安全起见,杨文理政委实际上是坐在轿子上进行巡视的,还让女王派了不少士兵随行保护,同时又承担了监督救济粮食分发的工作,以便于避免底层人民的敌视,顺便在民众之间刷好感度。
  总的来说,下埃及,或者是尼罗河三角洲地区的埃及人,目前的生活状况基本上全都非常糟糕。
  ——尼罗河连续两年枯水导致的庄稼减产,以及随之而来饥荒加战乱,这日子要是能好过才怪了!
  唉,瞧瞧这大街小巷上,居然连大姑娘都穷得穿不起裤子啦!
  望着几个全身赤条条或者只披着一块粗麻布,光着脚晃着胸部从街道上匆匆跑过的年轻少女。杨文理政委忍不住摇晃着脑袋,不住地叹息:穷地方见识过不少,但穷成这样全民裸体的文明国度还真是不多见。
  ——在解放前的旧中国。确实是有不少衣衫褴褛的穷人盖着麻袋片出门,甚至全家人只有一条像样裤子,一件好衣裳能够流传祖孙三代……但在古埃及的城镇里,已经差不多满街都是一丝不挂的裸男裸女,还有光着屁股的小孩子在裸奔嬉戏,简直就是一个特大号的永久性天体营。
  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埃及这地方天气炎热干燥,怎么样也冻不着。在丢掉羞耻心的情况下,不穿衣服也能生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生产力落后。人民普遍贫困……要不然的话,太阳还是那个太阳,沙漠还是这片沙漠,尼罗河还是那条尼罗河。为啥两千年后那些崇拜真主不吃猪肉的埃及穆斯林妇女。无论贫富都有能力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那么严实呢?显然是未来的生产技术大幅度进步,从而导致布匹价格暴跌了啊!
  根据杨文理政委的实地调研,虽然文明之花此时已经在尼罗河畔绽放了整整三十个世纪,但在这个时代的埃及乡村,一般埃及居民的生活依然处于科技水平十分低下的状态,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蒙昧生活,承受着沉重的剥削。干旱、肮脏和极度的贫穷,始终是这一地区千百年永恒不变的节奏。
  ——在杨文理政委看到的几个村落里。绝大部分的房屋要么是用凹凸不平的泥砖垒成,要么索性就是用芦苇和茅草搭成的简易棚子。中国人形容某户人家很穷困时常说“家徒四壁”,而埃及穷人的芦苇棚子干脆连墙壁都没有……并且几乎无一例外地破破烂烂,看起来摇摇欲坠,似乎只要一阵微风吹过,马上就会变成一摊废墟。它们能够在埃及的风沙中矗立到现在,恐怕已经能够堪称是建筑界的奇迹。就连拥有泥砖房屋居住的人家,通常也都是门窗陈旧,烟熏火燎,看上去很贫寒破败。
  村子内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道路,凌乱的房舍之间根本看不出多少规划的痕迹,大大小小的泥砖屋和茅草棚随意建造,参差不齐地隔着果树和菜圃,脚踩出来的小径上满是粪便和垃圾,在阳光下散发出恶臭。
  此外,在冶铁术发明一千多年之后,相当一部分埃及农民依然买不起昂贵的金属——铁和铜要用在武器上,只能继续用简陋的木器、石器和骨器进行耕作。同样由于纺织技术落后的关系,他们只能穿极其粗糙的亚麻布衣服,或者干脆赤身裸体,除了不怎么纹身之外,感觉上也跟古代美洲印第安部落成员差不多。
  如今的埃及正值尼罗河水位下落的农忙期,再过一个月就要进入收获季,本应是农夫们最为繁忙的时候,而且今年的尼罗河水位总算是达到“丰裕之量”,足以浇灌河畔的农田,给饿了两年肚子的埃及人民带来一次丰收……但问题是,孟菲斯城周边的耕地普遍因为战祸而耽搁了小麦的播种,导致大面积抛荒。如今虽然局势已经平定下来,可惜播种时机早已错过,古埃及人又没有土豆这样可供抢种的速生作物……
  结果,他们除了草草播种一些蔬菜之外,就再也无事可做,只能眼巴巴地盼着克里奥佩特拉女王和孟菲斯神庙发放的赈灾粮食……假如这两者都没法指望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大规模的饥馑和逃荒即将爆发。
  当杨教授坐在晃晃悠悠的轿子上,经过这些外观同样简陋破败的村庄之际,随处可见那些耽误了一年耕作的穷人们,无所事事坐在家门口,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浑身精瘦,皮肤被阳光晒得黑黝黝的,看上去或许很符合现代某些小资们心中的“健康肤色”,但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悲惨生活的象征。
  杨教授继续仔细观察,还发现这些埃及农夫的手臂虽然普遍肌肉结实,关节粗大,但是和现代的壮年人相比,他们的皮肤似乎更加暗淡,严重缺乏光泽,手臂上青筋暴起,给人以一种干枯的感觉,似乎是油脂摄入不足和过度榨取体力,导致生命力透支而产生的结果。妇女和小孩的情况更凄惨。看上去脸颊削瘦、眼窝深陷,很多人都已经因为营养不良而得了佝偻病。
  出于好奇,在对某个村子分发救济粮的时候。杨教授还亲自走进一户普通农民家中,观察普通埃及人的日常起居环境。这户人家在他们的村庄里已经算不得很穷,至少有像样的屋子可以住,但满打满算也只有两间屋子,并且已经破败不堪了,其中一间算是餐厅和厨房,另一间是他们全家的卧室。餐厅中央是一个用泥砖和石头垒就的灶台。跟前堆着一堆作为燃料的麦秸秆,早已墙壁被烟火熏成了黑色。全家的餐具——几只残缺不全的破陶碗被胡乱地摆在墙边上,旁边堆着不知是些什么的杂物。屋角有几件脏兮兮的农具和一口估计是用来装粮食的大缸。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东西。
  由于屋子的窗洞极小,室内异常昏暗,借着手电筒的光束,杨教授凑到大缸前面看了看。发现里面已经是连一粒麦子和椰枣都没有。只是零零落落地放着几个洋葱和大蒜,还有一块黑漆漆的石头——曾经穿越到很多古代时空去过的杨教授很清楚,这就是古代穷人使用的劣等粗盐,里面混了不知道多少泥沙杂质,舔一口的苦味绝对盖过咸味……但即便如此,对于古人来说,这样的“黑盐”也已经是昂贵的奢侈品了。
  而在那间卧室里,也同样是家徒四壁。所谓床铺无非是摊开在地面的几捆干草,里面的跳蚤虱子多得可以玩《牧场物语》。此时当家的男人不在。昏暗的草榻上,只有一个面黄肌瘦的全裸女人和三个半大的小孩,木然地看着进来的几个男人,脸上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欣喜,只有一种呆板到仿佛完全失去色彩的麻木。
  对此,杨教授也不禁有些黯然,昔日在非洲和海地岛难民营当志愿者,还有在穿越到任何一个王朝末世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见识过这种失去希望的麻木,但在今日又一次见到之后,还是给了他不小的震撼。
  幸好,这些埃及人的表情虽然缺乏生气,但也还没有彻底变成行尸走肉——当听说这些男人是给自己家里送救济粮的时候,女人的脸上就有了几分期盼的神采。等到士兵将一袋小麦递了过去,这一家子人的眼神立即亮起来。接下来,当杨教授出于怜悯,亲自送给了她一块棉布和一小包精盐的时候,这个光着屁股的家庭妇女更是感恩流涕,忙不迭地向他磕头道谢,嘴里一刻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估计应该是在称颂诸位“神使”和克里奥佩特拉女王的恩德之类——杨教授虽然会说希腊语,但却基本听不懂古埃及语,跟克里奥佩特拉女王麾下的希腊雇佣兵还能勉强说上几句,却完全没法跟埃及土著人进行交流。
  虽然这个村庄是如此的贫穷,但是在检查村庄旁边的小神庙之时,杨教授却惊讶地在仓库里发现了为数不少的亚麻布、面粉、麦子和果脯,都是本村神官历年搜刮而来。在这位神官因战乱而被杀之后,就全都成了无主之物。这批东西原本应该可以帮助断粮的村民解燃眉之急,可惜由于存放不善,再加上村庄前不久刚刚决堤过一次,整座神庙都泡了水,囤积着的布匹已经霉斑点点,面粉、麦子和果脯更是全都发霉变质。村里之前有人忍不住饿,吃了神庙里被丢弃的霉变麦子,竟然活活毒死了……
  饶是杨教授再怎么好脾气,看到这么多发霉的粮食,也禁不住破口大骂:一边是全村百姓饿着肚子形销骨立,一边是粮食囤积如山任其霉烂……这到底是何等残酷的世道啊?!
  这一天的夜里,杨教授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查阅的历史资料,写了一篇《下埃及社会状况调查报告》供众人参考。但是,王秋在次日读过这篇大作之后,却是一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土地国有,农村公社,还有算工分?杨教授,你写的是古埃及乡村还是计划经济年代的中国?”
第五十三章
《下埃及社会状况调查报告》(下)
  呃,虽然很多现代人会感到难以置信,但古埃及人确实是执行了三千年的土地公有和计划经济制度。像中国古代常见的地主和自耕农,在古埃及根本就没有!全国的土地大部分掌握在神庙集团的手中,小部分掌握在法老和贵族手里。使得全国成为一个高度公有制,或者说“高度国有化”的社会。
  在这个体系中,神庙相当于中国计划经济年代的国企和人民公社,祭司相当于“体制内”的官僚集团,贵族相当于军队的各级将校,法老的职务近似于“军委主席兼国家主席(前者才是本职)”,有时候还能拥有大法官的权力。而普通的劳动者,则是人民公社里的农民和国企的工人,而且世代不能改变职业,不能自由迁徙,只能父死子继地在同一块地方从事同一种职业,类似于俄国的农奴制度或印度的种姓制度。
  埃及人之所以这样做,也是有着现实的考虑——首先,古代埃及农业的特点,就是依靠尼罗河的泛滥,在泛滥后要加高堤坝,蓄洪,然后泄洪,保持蓄水池的水位……这些工程的组织工作非常复杂,需要有严密的组织和领导。小户人家自己实在是干不了。其次,尼罗河每年都会泛滥、沿河耕地每年都要被洪水淹没一遍,等到洪水退却之后。地标田埂什么的早就被冲没了。如果搞土地私有的话,光是如何确认地界就得年年打官司,或者年年玩群殴。更别提尼罗河每年的水位高度都不一样,今年还能种的上好水田,明年说不定就被淹没到水底了,接着在后年又露了出来……像这样随时在变化的耕地,又该怎么搞私有制呢?
  所以。在现实状况的逼迫之下,埃及人不得不团结协作,不是一家一户耕耘自己的一小块地——耕地的面积和位置每年都在变动。根本没法搞个体户——而是以村庄为单位进行集体耕作,然后共同分配劳动产品。但这样的集体农业显然需要有人组织和领导,出现了矛盾也需要有人来裁决和评判,于是擅长忽悠的神庙祭司光荣上任。成了世袭的“人民公社生产大队长”!他们向上承担着缴纳公粮的义务。向下把持着给农夫算工分,分配农产品的大权,可以说是每个村庄的土霸王。
  不过,古埃及祭司可没有现代共产党员的奉献精神和崇高理想,而是很喜欢打着神的名义享受信徒的供奉。同时巧妙低使用宗教来麻醉埃及人的抵抗情绪,把残酷僵化的种姓奴役制度长期保持下去——对古埃及人来说,死亡只是生命的中断,而不是结束。人在死后并不就此消失。会进入另一个比今生更为美好的永恒世界。为了追求更加美好的转世,在今生忍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
  因此。严格来说,近现代世界上最接近于古埃及的社会,实际上还不是计划经济年代的中国,而是应该要数解放前的旧西藏。埃及宗教是古埃及传统文化的主体。正如喇嘛教是西藏传统文化的主体一样。西藏的喇嘛活佛农奴主们具体代表了什么样的高尚品德,古埃及祭司就是什么样的道德楷模。藏传佛教是怎么阻碍西藏社会进步的,埃及祭司集团在历史上就怎么把古埃及文明带进深渊里。
  从宏观上看,埃及主要的社会生产几乎全部归属神庙控制,祭司集团掌握着几乎整个埃及的人力物力,法老则是依靠自己掌握的军队,跟祭司集团保持平衡。这样一来,当法老能征善战,军力强盛的时候,对神庙的控制还比较有效。一旦法老的战争能力减弱,王权和神权的天秤,就会向神庙国企的神权倾斜了。更要命的是,古埃及法老政府的官员选拔,也都被神庙祭司控制——因为政府官员不能不懂得文字,而象形文字的语法和传授都被神庙祭司严密控制,法老想要统治国家,就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神庙祭司。
  面对如此势力庞大而又无孔不入的祭司集团,古埃及法老之所以还能勉强保持自己的权力,而不是让埃及变成跟旧西藏那样政教合一的神权国家,主要是因为埃及的神明太多了,总数多达两千以上,每个地区都有不同的神明(底比斯是阿蒙神,孟菲斯是普塔神,下埃及一些乡村是猫神),侍奉它们的祭司集团自然也是一盘散沙。崇拜不同神明的神庙之间通常没有隶属关系,反倒是有着严重的竞争关系,始终无法像藏传佛教和欧洲基督教那样,形成一个合力跟王权开战。法老则可以从中挑拨离间,随时捧起一个神庙打压另一个神庙,同时让王室成员担任大祭司,以此来防止祭司集团膨胀失控。例如大名鼎鼎的图坦卡蒙法老就曾经干过一阵子的大祭司,等到前任法老埃赫那顿去世后才接任法老的职位。
  但这种搞法也是有很多后遗症的,比如图坦卡蒙法老的前任埃赫那顿法老,为了打击首都底比斯地区势力强大,几乎架空了王权的阿蒙神庙,曾经进行过一次宗教改革。他先是把首都迁移到别处,避开阿蒙神庙在底比斯的“主场优势”,然后树立日轮神阿吞为主神,罢黜其它寺庙,以削弱宗教势力。可是等到图坦卡蒙即位后,由于顶不住阿蒙神庙祭司的巨大压力,又重新树立阿蒙神,恢复寺庙……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古埃及的神灵队伍迅速恶性膨胀。而按照古埃及的习惯,但凡是个神仙就需要盖一座神庙设置祭司,以便于供奉香火、祈求神谕……搞到最后。古埃及这多如牛毛的神仙队伍,简直都要把国民经济都给活活拖垮了!正如同西藏和蒙古的无数喇嘛寺,把这两个曾经彪悍无比的战争民族给搞成了肾虚一样。
  在希腊人的托勒密王朝建立之后,同样的问题也摆在了托勒密王室的面前——不能得到埃及祭司团的承认和支持,就根本无法统治埃及。给埃及祭司团赋予全权,就又有被架空成傀儡的危险。
  而托勒密王朝采取的办法一方面就是掺沙子,竭力从世界各地迁移其它民族定居埃及。改变埃及的人口结构。两百多年下来,至少下埃及地区的民族成分已经被搞成了一块调色盘,从犹太人到高加索人。差不多什么民族的人都有,而这些外国移民都是不信埃及神明的;另一方面则是千方百计地剥夺神庙的土地,尽可能地收归国有——托勒密家族不信埃及诸神,所以对于祭司的愤怒诅咒完全没有压力——同时拨出部分款子修建豪华神庙。作为对僧侣祭司的安抚。
  但问题是。就算把土地收归国有,因为凑不出那么多熟悉埃及乡村的基层官员,在很多地方,尤其是移民稀少的上埃及,托勒密王朝最后还是只能靠祭司集团来管理和征税。
  随着托勒密王朝的衰微,原本饱受打压的埃及祭司势力再一次恶性膨胀,不仅拖欠税款、中饱私囊,很多地方的神庙祭司还摇身一变成了起义军首领。割据一方称霸,让托勒密王朝愈发风雨飘摇。
  ※※※
  “……这么看来。从微观上看,埃及的社会结构有些类似于计划经济年代的中国,但更像是解放前的农奴制旧西藏。从宏观上讲,则类似于藩镇割据的中国晚唐……呃,考虑到托勒密王朝是外来异族殖民政权,似乎更像是土邦林立、种姓制度千年不变的英属印度殖民地?”
  仔细阅读了杨教授写的《下埃及社会状况调查报告》,又结合在孟菲斯城神庙里观察到的实际情况,王秋一边伸手敲击着桌面铺开的一张古埃及地区,一边不由得如此嘀咕道。
  在古埃及时代,整个埃及的领土大致划分为四十多个“诺姆”,中文一般翻译成“州”。但是请千万不要把埃及的“州”跟美国的州联系起来,因为在扣掉沙漠无人区之后,整个埃及的可居住面积也只有三万到四万平方公里,比台湾岛大不了多少,所以每个“州”也就是几百平方公里的地盘,顶多抵得上一个县。
  目前,在这四十多个“诺姆”之中,依然效忠克里奥佩特拉女王的“诺姆”和独立割据的“诺姆”,大概是一半对一半,前者略多一点儿,但优势并不明显。克里奥佩特拉女王基本上控制了沿海的下埃及,在人口和经济实力上占优势。但上埃及内陆的士兵更加善战,而且拥有地利——他们的整个地形就是沿着尼罗河谷地的一条绿色走廊,两边都是死亡沙漠,想要攻伐就只能一路平推,没有迂回和机动的战略空间。上埃及起义军完全可以沿着漫长的河谷节节设防,步步坚守,在连绵不断的阵地战之中耗尽入侵者的锐气,把来自下游的敌人“肥的拖瘦,瘦的拖死”,最终反守为攻,把敌人从河谷中驱逐出去。
  在埃及内战之前,托勒密王朝在上埃及还保持着一些要塞和据点,依靠尼罗河进行联系,大致能够对据点周边的部分地区,保持着日本占领军对华北沦陷区的统治力度——也就是定期的扫荡和反扫荡,外加进村抢粮食和挨伏击什么的。但此时除了以希腊移民为主体的法尤姆地区,整个上埃及已经丢失殆尽了。
  幸好,由于上埃及的起义军依然分成十几股势力,一盘散沙、互不统属,所以他们在名义上还是对托勒密王朝保持称臣,但实际上嘛……大致可以参考晚唐藩镇跟长安朝廷,或者战国大名跟室町幕府的关系。
  总之,叛乱的上埃及地区虽然一时无力收复,但暂时也构不成什么威胁。倒是势力再次急剧膨胀的孟菲斯城神庙祭司,已经成了潜伏在女王辖区内的心腹之患——尽管宗教圣城孟菲斯刚刚惨遭劫掠和屠戮,祭司集团的损失十分惨重。但托勒密王朝的统治根基,沿海地区希腊移民扎堆的亚历山大港、诺克拉提斯港和佩卢西姆要塞,同样也全都成了一片废墟。两边互相比烂的话,很难说谁的情况更糟糕。
  确实,克里奥佩特拉女王试图实施本土化改革,跟神庙祭司达成妥协,吸纳他们分享权力,扩大托勒密王朝的权力基础,消弭埃及土著的反抗情绪……但妥协归妥协,退让归退让,要是让对方大模大样地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就如同结束种族隔离制度之后,黑人白人地位颠倒的南非一样,那就不是什么有条件的妥协和退让,而是彻头彻尾的投降了。
  所以,在经过一番推敲之后,克里奥佩特拉女王想出了一条釜底抽薪之策。
  “……关于这个问题,本小姐经过这段时间的深思熟虑,总算是有了全盘的打算——说来说去不就是削藩嘛!只要把当年德川幕府对付战国大名的办法拿出来,就应该没问题了!”她一脸自信地如此说道。
  次日,在有关此次战事的善后会议之中,克里奥佩特拉女王一口回绝了祭司团要求政府提供大笔拨款,帮助重建孟菲斯城各座神殿的要求,而是提出了一个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反建议:鉴于孟菲斯城目前已经残破不堪,修复成本实在是太高,并且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里将会成为下埃及女王军与上埃及起义军之间对峙交锋的前沿阵地,实在是不适合继续作为宗教中心使用。
  因此,克里奥佩特拉女王决定废弃孟菲斯城这座城市和里面的神庙,任其风化颓败,同时在北方的首都亚历山大港附近兴建新的神殿,同时热诚邀请孟菲斯城的祭司们离开老家,前去新的神殿加盟……
第五十四章
让喵星人统治埃及吧!(上)
  当然,就算从埃及政府这边敲不出资金补助,孟菲斯的祭司们也可以无偿征发本地的劳动力,慢慢地重建神殿和城市……为了堵死这一可能性,克里奥佩特拉女王又悍然下达了一道石破天惊的迁徙令,声称在大战之后,首都居民剧减、土地荒芜。故而要把孟菲斯城附近的数万百姓尽数迁走,用于充实首都人口。
  ——你们不是想要在孟菲斯这座宗教圣城搞自治城邦,玩“地上神国”,并且依靠着三千年来根深蒂固的影响力,认为不管哪个君主都拿你们无可奈何吗?好啊!那么我就把人都拉走,换个地方跟你斗!现在,城也毁了、地也荒了、人也拉走了,你们就在一堆遍地野草的废墟上去营造地上神国吧!
  至于愿意跟着女王走的祭司,既然被剥离了信徒和传统根据地,短时间内也就只能乖乖当打工仔了。
  对于埃及女王的釜底抽薪之策,孟菲斯祭司团自然是暴跳如雷,但又无可奈何,因为这都是合法的。
  ——得益于古埃及农村的公有制生产方式,还有托勒密王朝的苛刻法令,埃及的绝大部分土地在理论上都属于王室所有,孟菲斯城附近的土地也不例外。每个村庄都以契约的形式、以缴纳实物地租的方式租种王室土地,并且地契随时可以更改。农夫被严格管束在村社内,不得自由迁徙,其劳动受到严格监管,从法老的官吏那里领取种子、农具和牲畜。并且整个生产过程,从种植到收获、加工,都要受到官吏的监督与安排……简单来说。就是跟农奴差不多。孟菲斯城的神庙祭司之所以能够架空王权,把这片土地变成私有王国,是因为他们垄断了很大一部分的底层官吏职位,又有神明和信仰撑腰,可以欺下瞒上、私吞赋税,不把法老当主子,甚至伪造地契。把大片耕地收归己有。但麻烦在于,这些农民的合法主人毕竟是法老,如果法老一声令下要把农夫迁走。留下一片无人荒地,祭司们的权力也就无处施展了。
  呃?你说祭司们已经修改了有关文件,把这些土地和农民都变成了自己的财产?嗯……这个,诸位“军纪严明”的叙利亚雇佣兵的锋利战斧。绝对会很有效率地“帮助”祭司们把有关文件再改回来。
  当然。如果是在正常的年景里,祭司们完全可以发起一场抵制迁徙的民众运动,把这事给搅黄——不管是哪个国家的农民,都不会乐意背井离乡——可问题是,由于连续三年的庄稼绝收,再加上托勒密十三世法老的纵兵劫掠,已经让孟菲斯城附近的粮食仓储见了底,目前完全是依靠克里奥佩特拉女王的救济。才没有爆发大规模饿死人的饥馑。如果女王不再提供救济粮,本地农民最多再过一个月就要断顿……
  ——无论宗教的魔力再怎么强大。也没强大到能让信徒在家乖乖饿死,而不去别处领救济的程度。
  而且,这一次大规模迁移的目的地,也不是什么鸟不拉屎没人肯去的穷乡僻壤,而是当时西方世界最繁华的亚历山大港……无论古今中外,京城户口总是很有含金量的好东西,不知多少人还求之不得呢!
  (大家想象一下,假如民国时代,政府出钱让西北山沟的穷汉们搬家去上海,想必应该会很乐意吧。)
  虽然有些激进派的祭司,主张索性扯旗造反,用武力跟女王和“伪神”示威。可是,造反的粮食、兵器和军官又在哪里?信徒们参加造反的目标又是什么?为了让自己可以在老家饿死?
  就算孟菲斯祭司集团跟上埃及的起义军有些联系,但上埃及那边同样也是连续两年庄稼绝收,只不过今年没遭战祸罢了,而且还没办法通过海路从外国买粮,一样是饿殍满地,处境糟糕得很。更何况,托勒密十三世法老三万大军的一日覆灭就是眼前刚发生的事,绝大部分养尊处优的祭司还没有这么健忘和疯狂。
  所以,尽管孟菲斯祭司集团对此一百个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只能选择向克里奥佩特拉女王低头。
  ※※※
  灼眼的烈日之下,站在吉萨高地巍峨高耸的金字塔旁边,望着扶老携幼向北缓缓而行的浩荡人流,以及远处村落被焚烧的滚滚浓烟,王秋忍不住摇头微微叹息。
  公元前3100年,第一个统一埃及全境的美尼斯国王,在上下埃及的接壤之处建立了首都孟菲斯。这座城市掩映在尼罗河西岸茂密的棕榈树丛中,具有无与伦比的政治意义和象征意义。
  之后的整整一千六百年内,数以百计的法老们都对这座首都付诸了极大的心血,把它营造得神庙林立,宫阙巍峨。后来,在古埃及的新王国时期,也就是约公元前1450年左右,埃及首都被迁到上埃及的底比斯。不过,孟菲斯依然保持着下埃及首府和宗教圣城的地位,朝拜香客摩肩接踵,繁华喧嚣不减当初。
  然而,这座延续了三千年古老文明的辉煌城市,如今却要被人们废弃了。
  ——根据女王的谕令,凡是在孟菲斯郊外租种国有土地的农夫,在每人分发了十天的口粮之后,全都被军队驱赶和监督,整个村庄整个村庄地迁移到首都近郊安置落户。他们在下一次收获季之前的口粮和生活物品,则由政府负责提供——由于先前各路兵马的连番恶战厮杀,原本人烟稠密的亚历山大港市区和近郊,前前后后居然差不多死了二十万人,从而腾出了大量的生存空间,有的是空余田地和房屋安置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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