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易第1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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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余舒清了清嗓子,低声叙述,但见景尘下笔熟稔,寥寥几行,竟是同那本书上字体相差无几,惊讶之余,不免脑中闪过灵光,摸着下巴,很快就有了坏主意。
  且说纪星璇那日同纪怀山谈过话,接连两晚,都在占星台上度宿,试图窥破二十年那一题玄机,苦于无果。
  这天黄昏时,她从书苑离开,到门外乘轿子,上轿之前,街对面小跑过来一个人,叫住她:“可是纪小姐吗?”
  纪星璇扭头打量来人,“你是?”
  “哦,小的是街对面茶楼的伙计,这里有一封信,是刚才在楼上喝茶的一位公子爷让转交给您的。”
  说着便两手递了一个蜡皮的信封过去,纪星璇犹豫着接过了,指甲挑开封口处的蜡油,抽出薄薄一张信纸,抖开来看,但见内容,捏信的手指一紧,陡然色变,匆匆折了两下收进袖中,沉声质问那名送信的伙计:“是什么人让你送这封信,带我去见!”
  伙计见状,不敢说不好,就低头领她回了茶楼,然在楼上楼下找了一圈,是不见了那交信之人。
  伙计指着二楼靠窗边的位置,“刚才还在的,就坐那儿。”
  纪星璇大步上前,桌上茶点还没有收拾,她伸手摸摸茶壶,已是冷掉,站在窗边往下看,正能眺望到书苑大门方向,便知对方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她有一阵子,纪星璇心底一凉,两手握紧了窗栏。
  “那人长什么样子,都同你说了什么,你讲给我听,越仔细越好。”纪星璇一转身,摘了钱囊,放下一块银子在桌上。
  小伙计看着银子吞吞口水,这就比手画脚地描述道:“那人大概有这么高个子,唇上蓄着一对八字小胡子,粗眉大眼,看上去有二十出头,哦,对了,他有一边脸上还生了一颗大黑痣,黄豆子大小”
  走在茶楼后头的巷子中,余舒拿出手帕,在嘴唇上抹了几下,擦掉两撮头发粘的胡须,抠掉左脸上的泥点子,蹭了蹭眉毛上的锅底灰,低笑一声,将手帕卷了卷,扬手丢到路边,两手揣进袖中,大步前行。
  
  第二百零八章
过期不候
  
  傍晚时分,纪星璇匆匆回到纪府,见到门前停有马车,知是客来,便叫了正在前庭做事的管家询问:“来了什么客人?”
  “小姐您回来了,是太史书苑的赵院士来了,太老爷正在暖楼招待。”
  纪星璇闻言一皱眉头,吩咐了管家两句,便快步朝着后院方向,来到暖楼前,先让门外侍候的丫鬟进去禀报,才提着裙子进了楼中。
  茶厅中坐着两人,年长的是纪怀山,另外一位身朱衣公服的中年男子则是太史书苑的院士之一,赵知学。
  “赵伯伯。”
  赵知学神态和蔼道:“星璇啊,刚从书苑回来么?听你祖父说你这几日总是学到很晚才回家,虽大衍考在即多用功不错,但是别累坏了身体。”
  “多谢伯伯关心,星璇无状,打扰你们谈正事了,”纪星璇先抱歉,一转头,对着正拿着一只银丝笊篱煮茶的纪怀山道:“祖父,我有位朋友想要借用咱们家的天罡七星尺,您能不能陪我去取一下?”
  看她神情略显焦急,纪怀山眉毛轻抖了一下,扭头对赵知学无奈道:“这孩子,被我惯坏了,总是随随便便就将贵重物件儿往外借,我同她去拿一下,你先坐着喝茶,等下我们再继续商量。”
  赵知学笑道:“纪老就知足吧,我们家柳儿要有星璇一般懂事,我做梦都该偷笑了,你们且去,我等着,又不是外人。”
  纪怀山遂起身同纪星璇出去,两人离开暖楼到了外头,走出庭院不多远,他便挥退了身后跟随的下人,停下步子询问纪星璇:“出了何事,这样慌张?”
  四周无人,但纪星璇还是放轻了声音,道:“那盗题的事,似是被人知了。”
  纪怀山脸色猛地一变,沉声道:“怎么回事?你说仔细。”
  纪星璇于是将她放学在书苑门口收到匿名信的经过草草讲了一遍,又从怀里掏出那封信,两手递给纪怀山:“您看,这信上人说,她在藏书楼得了一件二十年的旧物,不正是指的云华易子的考卷么?”
  纪怀山将信凑到灯笼挂亮处细细一看,但见上面写着:“纪小姐如唔,鄙人从藏书楼中偶得二十年前一件旧物,知小姐求之甚急,愿成人之美,小姐放心,鄙人并无他意,唯求小姐手上一物,若你有意,则见信次日午时,约见于乾元街长春坊前,一物换一物,两全其美,若介时不见,则权当你无意交换,只此一回,过期不候,望慎之。”纪怀山看到这封信时的脸色,不比纪星璇当时好上多少,这摆明了是他盗题之事已经泄露出去。
  虽说他自认手脚干净,盗题之事没有留下半点证据,但这么一封信突如其来,还是不免让他如芒在背,担惊一场。
  “此人说是要我拿一物交换,既没指明是何物,又未特意交待,我想来想去,怕他所求的是这枚挡灾石。”纪星璇迟疑地捋起了袖子,露出手腕上那一颗红绳穿起的莹黄石珠。
  纪怀山大皱眉头,怀疑道:“这小珠子就连祖父我都不识,要不是少监大人上一回来府中做客,偶然见了,点拨你几句,说明了此物用途,未必能知这是一件宝物,我不是让你好生收着不要轻易示人,你是否同谁提起过,说漏嘴了?”
  “孙儿未曾对旁人提起过半句,不知这人是从哪里知晓的,”纪星璇摇摇头,握着手腕,思索道:“不过对方既能见到,想必是我认识的人,您还记得我那天同柳儿去藏书阁找卷子吗,当时我就察觉到,有人先我们来了一步,说不定那人手上,真的有云华易子的考卷,祖父,依您看该如何是好?”祖孙两人沉默了片刻,纪怀山先慎重开口道:“且不论此人是什么来路,明日你如约前去,我会多派几个护卫悄悄跟着,探探此人身份,假若他手中真有那份卷子——”
  他语调一顿,双目发厉:“务必要到手。”
  纪星璇低下头,拨弄着手腕上的小珠子,道:“孙儿是担心,此人没准也是大衍试的考生,既知道了题,考试时如何会不作答,那人要是再把题泄给旁的人,即便我知了答案,加上柳儿妹妹,那一科未必只有三甲,说不得要有四甲五甲,又有何意。”
  对这说法,纪怀山不以为然,捋着胡须道:“你多虑了,这是大衍试,谁人得了考题会轻易泄露给旁人,就算真有那般大度,也要想一想会不会惹祸上身,这人能匿名书信与你,必是个有脑子的,虽是贪心不足,可也知物尽其用的道理,断然不会做这等糊涂事,你明日且放心前去,祖父定然不会叫你丢了这枚挡灾石。”
  纪星璇还想再说些什么,纪怀山摆手打断,将那封信递还给她:“拿去烧了,我同你赵伯伯还有话说,你先回房去休息,具体的事我明早再安排。”
  纪星璇攥着书信,目送老人家离去,抬头观着天上星斗,锁起眉头,她隐约是有种预感,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十一月还剩下最后几天,眼看着大衍考就在临门,余舒是日夜捧着易理文章阅读,大有临阵磨枪的劲头。
  今天晚上她却早早就灭了灯休息,让好不容易习惯了亮着灯睡的余小修很是奇怪,黑灯瞎火地隔着一道屏风,问着那头床上的余舒:“姐,今晚上不读书啦?”
  “唔,明日要出一趟门,早点休息。”余舒打了个哈欠,翻过身,手在枕头边上摸了摸,抓到一团毛绒绒的金宝,随手将这有窝不睡,偏爱同人挤的小东西往床头推了推,免得她半夜做梦翻身不小心压到它,它再唧唧乱叫一阵把人都吵醒。
  明天她可有正事要办,今晚上得睡饱了觉才行。
  “姐,这几天怎么没见薛大哥往咱们家来玩?”余小修枕着手臂询问,薛睿前阵子往他们家来的勤,有意订正了他几句,是以他改口不再称呼他曹大哥。
  “忙吧,你薛大哥是当官儿的,天天要上衙门做事,哪来那么多闲空。”余舒闭着眼睛,是有了一丝困意。
  “哦,”余小修那头没声儿了一小会儿,又响起来:“他上回来时说,下次我们书苑休息,要带我去骑马来着,不知他忘没忘记。”
  听出这孩子话里的期盼,余舒掀开一条眼皮,“怎么想去骑马了?你不是不爱干这个吗?”
  屏风那边扭捏道:“也不是,就是在同学里头,就数我骑的最不好,老被人笑话。”
  余舒见他肯坦白讲出来,也不怕伤了他自尊心,低笑了几声,才安慰道:“那行,下回我见到他,帮你问问,你薛大哥说话还是算数的,放心吧,快点睡。”
  “哦。”余小修咧着嘴,趴在枕头上蹭了蹭,不一会儿便睡过倒是余舒,因为他几句话,又没了困意,心想着她何时也要学学骑马,这要比坐轿子坐马车方便多了。
  不过好像一匹劣马都要上百两银子,每日草料比人吃的饭都贵,她现在养不起,院子里也没多余的地方养马,不然倒是可以先买上一匹。
  幻想着有朝一日策马奔腾的英姿,余舒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余小修一出门,余舒先给景尘手上换了药,便钻进屋里忙活起来。
  她昨日送信约了纪星璇中午在乾元街上交易,虽没真的打算露面,但是她运气想来背的很,未免万一碰头被纪星璇认出来,还是决定乔装打扮一番。
  易容当然是没那个本事,但是打扮的让人认不出来,余舒还是有些法子,她从柜子里捞了一件旧衣裳,剪了几条口子,撕烂了衣摆,套在棉袄外头,解开了头发,歪歪扭扭梳了个发髻,抓了两下,拿衣裳撕下来的布条绑住,对着镜子一照,除去脸白了些,五官秀气了些,怎么瞧都像是街上讨饭的叫花子。满意地转了一圈,余舒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景尘就坐在堂屋等她,刚才听见她在屋里翻腾,一见她这副邋里邋遢的“德性”,脑中忽有什么一晃而过,他怔了下,脸上露出少许茫然:“怎么弄成这样?”
  “免得人家认出我来,”余舒含糊答了他一句,钻到厨房,刮了一层煤灰拍在身上脸上,洗洗手,迈着八字大步,两手叉腰走进大屋,冲景尘笑出一口白牙,得意道:“怎么样,我穿成这样你还认得出来吗?”
  景尘老实道:“你穿成什么样我都认得出来。”
  余舒见他这么不给面子,不觉得气反而有些高兴,哼哼两声,回房去取了昨天专门买回来的斗笠,走到景尘面前,戴在他头上,将帽带在他白净的下颔底下系了个结,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抬手放下帽檐上的白纱,遮住他过显清俊的脸孔。
  退后两步,端详了一番,摇头笑笑,她倒是想把他也打扮成个乞丐,可是没办法人家天生丽质,气质佳在,就算是穿上破烂,也不像是个下等人。
  “行了,走吧。”余舒将钥匙挂在脖子上,取了门锁。
  “你还没有告诉我,我们今天要上哪儿去。”景尘轻轻扭了扭下巴上系的过紧的绳子,起身走向她。
  “不急,路上再告诉你。”
  
  第二百零九章
物归原主
  
  十一月二十八日这一天中午,纪星璇如约来到长春坊前,在街边停下,她下了轿子,视线在街头上环顾了一圈,未有发现可疑的人影,便领着伴身的丫鬟,穿过行人来往的大街走到街对面的坊市门下。
  她收到的那封匿名信上,只说要她今日正午到长春坊赴约,一没要求她独身前往,二未说明如何交易,她甚至连对方所求之物究竟是何,都不能确认。
  但是纪星璇并不如何担心,就在这附近,少说纪怀山安排了五六个护院乔装成路人,就连她身边这丫鬟也是懂些武艺的,只要那人一现身,今天不论如何都不会让其走掉。
  纪星璇特意早到了一刻,然而未到午时,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冬日里在街头站着可不痛快,冷风嗖嗖吹得人脸疼,好在她穿着暖和,一条浅红色的毛领子披风裹住了窈窕的身形,素来青纱覆面,只露出皙白的额头和眉眼,便是半遮半掩,也足够让路人回首多看。
  冬阳一半躲进了云里,听到远处钟楼敲响,纪星璇提起精神,正打量着从面前路过的一个个行人,突然间,她感觉到背后被什么东西轻丢了一下,身旁的丫鬟“诶”了一声,弯腰在她身后捡起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小姐。”
  纪星璇接过纸团,连忙望向身后,却只能见到一个矮小的人影钻进不远处人群,眨眼就不见,她没有让丫鬟去追,而是打开了纸团,拂展,上面是写:‘向南行,路有一名盲眼老乞,将你手上红绳穿引之物,悄悄放于他身前破钵之中,后退五步,稍等片刻,便可得偿所愿。,纪星璇心道:果然,这手中握有易子试卷的匿名人不肯正面相见,怕被她识破身份。
  这下她倒是好奇了,对方既不露面,又打算如何取走她手上这枚挡灾石,又如何将那份试卷交换给她,难不成,那人一开始就抱着空手套白狼的打算?
  她暗皱起眉头,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将纸团收进袖中,附耳对丫鬟交待了两句,让她去通知暗处的护院,待会儿留意那名乞丐。
  片刻后,等丫鬟通气回来,纪星璇才走进路南的街道,如此一迈,便从城北身在了城南。
  安陵人说,一条乾元街,破分南与北,仅是一街之隔,有两重光景,北边井井有条,南边则是人声鼎沸,长春坊原本是一条菜市,大早上就有农民进城贩卖,冬天的蔬菜就那么几样,青白、菠和萝卜,水灵灵地摆在地上,有不少住在城北的人家都是在这里采买,故而这条街白日总是热热闹闹的。
  街上行人渐多,纪星璇有丫鬟走在前面开路,免得同行人摩擦,但这拥挤还是让她略感到不自在,身后头的人群里,几名护院跟了上来。
  她仔细寻找道路两旁,大约是走有白步距离,才在一家包子铺侧墙脚下,看见了信上说的那名盲眼乞丐,这老人头发花白,神情枯槁地窝屈在墙根,身上破破烂烂,眼上蒙着一条脏兮兮的黑布条,不疑是个盲人,他面前还摆着一只破口的陶钵,里头零零只有三五个铜板。
  去年北方遭旱,安陵城多了不少逃难的乞丐,这长春坊上因为不乏买菜买肉的妇人来往,多有怜悯之心,故而乞丐就比别处多了一些,就在这老乞身后的巷子里,还蹲了四五个花子,有大有小,个个衣裳单薄,缩着脑袋御寒。
  纪星璇停在这盲眼老乞丐面前,眼中露出几许怜悯,解下荷包,弯下身子,将一块银子放入他面前钵碗当中,又在荷包里摸索,拿出了她早上出门前特意解下的挡灾石,在手心里捏了捏,短暂的迟疑后,同样轻放入内。
  看到这一幕,不远处墙根下几个花子,同时眼睛一亮,抬起头,看着那老乞丐的破钵,有的贪有的馋,还有的,露出一抹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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