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易第30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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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路上,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余舒毫无顾忌地将她拜候方子敬的经过告诉了薛睿,末了又将司徒晴岚为解释方子敬苦心的原话学了一遍,然后才装模作样地感慨:“若不是这位方院士看重,只怕我这个目中无人的小辈在太史书苑一个先生都拜不到。”
  薛睿微微一笑,道:“若不是你自己机灵,只怕连这位方院士你都拜不到。”
  此话不假,对于方子敬其人,薛睿只是听闻,未曾见过,可是能与人缘四海的韩闻广在太史书苑分庭相抗,必然也是一只老狐狸了。
  当众训斥余舒,与其说是为帮余舒摒除那些流言,倒不如说是一种试探,假如余舒的反应不如他所预期,那他不仅不会收下这个学生,还会在流言上加一把火,让她的处境更难。
  “果然大哥是明白人。”余舒不止一次觉得和薛睿说话轻松不费力气,有些事,不必她解释,他也能懂得。
  “眼下拜了方子敬,我还想再寻一位精通星象的院士,别的倒是不急。”余舒要研究《浑天卜录》,一个人闷头看书难免困顿,原本说好要教她的景尘放了她一个大鸽子,好在太史书苑里是个好地方,十八位院士各有所长,讨好一两个就够她获益匪浅。
  “你有打算就好。”
  说完这件事,马车就到了忘机楼,两人像往常一样从后院入内,各自回房打理干净。
  余舒让侍婢重新梳了头发,下楼去找薛睿,一进屋就看到他坐在桌边,手拿着几张纸在翻看,神情严肃。
  余舒若有所觉,将身后屋门关上,走过去问道:“查出来了吗?”
  拜在景尘名下的三十余名院生,同死去的曹幼龄有过交集,又精通面相者。
  薛睿将纸张放下,一拳压上,沉声念道一个人名,正如余舒先前所料:“只有她一个。”
  “就是她了。”
  确认了这一点,薛睿便顺势分析下去:“照我们之前的猜测,凶手是针对景尘进行陷害,纪星璇有嫌疑也不为过,毕竟纪怀山畏罪自尽那件案子,便是由于景尘而起,她因此心生怨怼,想要借机报复。可是——”
  他话锋一转,眼中流出疑窦之色:
  “动手杀人的显然不是她本人,若说她是主谋,便是买凶了。仅凭一张字条,根本无法冤枉景尘是凶手,最多是让他被人怀疑,加之景尘贵为道子,这件案子最后若抓不到真凶,也万不会以景尘充数。这么一来,她害死曹幼龄,就只是为了往景尘身上泼一盆脏水,你觉不觉得太小题大做?”
  纪星璇又不是失心疯杀人魔,相反来说她聪明的很,也理智的很,有必要为了败坏景尘的名声,冒险买凶杀人吗?
  余舒面露思索,在他对面坐下,慢慢道:“我上午在书苑里,看到纪星璇和景尘两人同行。”
  薛睿意外地抬起眼皮,紧盯着她的脸色,第一反应是担心她会难过,别人不清楚,他却是眼睁睁看着她曾经为那个男人赴汤蹈火的。
  余舒想起来那一幕,便不由地皱起眉头,没注意到薛睿异样的目光,迟疑地告诉他:“我也觉得奇怪,她一方面暗算景尘,一方面又接近景尘,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薛睿眼神一闪,抬手蹭了蹭下巴,忽然站起身,在屋里走动了几步,隐约想起了某种联系,正抓不住重点,便听余舒突兀地一拍桌子,回头便见她惊然之色:“会不会是之前陷害景尘的那一伙人同纪星璇勾搭上了!”
  薛睿茅塞顿开,两眼闪烁地望着她,压低了声音替她说道:“所以纪星璇或许不是主谋,她只是个帮凶。”
  余舒有些激动的点点头,站起身。景尘身份大白之后,日子太平,她差点忘记还有当初给景尘银针埋穴的那一伙人在暗中窥伺着。
  这么一来,就解释的通了,曹幼龄不是纪星璇要杀的,所以心肠本就够狠的她,并没有一个凶手该有的忐忑,最关键是,曹幼龄死了,没有人能证明是她将那张字条交到她手上的,她大可以高枕无忧,冷眼旁观!
  “可恶,”余舒想通这一点,又不禁懊恼:“没有真凭实据,仅凭我卜算的结果,根本就无法指认她,不然你们大可以将她捉回去,严刑逼供。”
  大安朝是风行易学不错,可是判案抓人讲究的是真凭实据,就连景尘被薛睿派人监视,也是有那一张“字条”作为证据在。
  相比较余舒的懊恼,薛睿此时却有些犯难,不为别的,只为这桩杀人案背后,可能会有更大的牵扯——
  去年道子遭人暗害一事,皇上已经交给宁王调查,然而几个月过去,一无进展,现在却让他发现端倪,这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先不急,”薛睿冷静地对余舒道:“这还只是猜测,我们冒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你不是说纪星璇有意接近景尘吗,果真她背后有人,接下来一定还会有动作,我们暂且静观其变,等她露出马脚。”
  余舒欲言又止,静观其变是好,可是夏江敏的梦,预示着不久之后会再有人遇害,她直觉那个穿着粉红常服被推下楼的女子,同现在这件凶案有所关联,说不定还是这一伙手段凶残的人下的手。
  她很想将自己的担心告诉薛睿,让他一起想想对策,然而无从解释她是从何得知的,“判福祸,断生死”,这是易学登峰造极之后才有的通天本领,不能将夏江敏供出来,她也无法牵强谎称是她的卜算结果。
  薛睿看她表情不安,误会她是在担心景尘的安危,心里一阵羡慕能被她惦记的景尘,却还是安抚她道:“你不必担心景尘,他现在天子脚下,有皇室庇护,出再大的事,也有人兜着。”
  余舒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并未解释她最担心的不是景尘的安危,而是下一个将要无辜送命的女孩子。
  会是谁呢?
  
  第四百一十章
瑞小姐
  
  余舒虽拜了方子敬入门,但是太史书苑的院士们并非整日有课,方子敬将讲学时间安排在每个月的逢五、逢七、逢九,一个月满打满算总有九堂课,其余日子,就要看各个院士的喜好了。
  余舒昨日刚入门,正好是个初九,方子敬的下一堂课在十五,中间隔了五六天,她总不能闲着,第二日便又去拜访了精通星象的司马院士,也就是辛六之前拜过的那一位。
  想来是昨日她被方子敬训斥并收纳她的事情被有心人传出去,这位司马院士见到她,简单询问几句,就顺理成章地将她记在名下,同样给了她一张书单,让她回去准备,到时候再来听堂。
  至此,余舒总算是达成了入院的初步目标,认了一位奇术和一位星象大先生,只等日后求学。
  两位院士给的书单都很杂乱,二十多部书目,只有两三本她是之前看过的,大部分连书名都陌生,四座藏书楼肯定都有库存,不过要一一抄录太过耗时,最省事还是到大易馆去选购,费银子就是了。
  薛睿知道余舒要上街去买书,自然与她同行,余舒不大乐意到哪儿都有人跟着,便说他:“大哥不是还在破案吗,不去追查线索,这么跟我跑出去算什么事?就不怕有人说你不务正业吗?”
  薛睿今日未穿官袍,一袭苍绿如松的深衣素纱,头笄玳瑁,风雅儒客一般,摇一摇扇柄,对她道:“谁说我不务正业,我这不是在跟着你这个人证吗?”
  余舒对于比她脸皮更厚的人一向没辙,最后还是让他跟着,两人午饭后从忘机楼后院出去,去的还是辛家大易馆。
  一回生二回熟,两人这次再来。大厅里已有眼尖的跑堂伙计认得,溜烟儿跑去找了管事的。
  还同上次一样,将单子交给管事去置办,余舒便提议到后头珍宝阁去看看。实则是惦记着头一回见到的那位堪比古董的辛家老院士。
  让余舒失望的是,今天那老人家没来,楼上除了寥寥无几的贵客,就是两个坐堂子的易师。
  薛睿看出她心思,八成还是惦记着那把剑的来历,想同辛家老祖宗套近乎,眼珠子一转。故意道:“辛六小姐受惊归家静养,这几日也不知好些了没,你去看过了吗?”
  余舒眨巴两下眼睛,一点就破,当即道:“这几天事多,明儿我就抽空去探探她。”
  薛睿笑笑,指着西面墙下的一排多宝架,“贺夫人诞下一子。我尚未送礼,你陪我选一选?”
  余舒倒不与他客气,带头走了过去。背手扫过架子上横摆竖放,让人眼花缭乱的富贵荣华之器物,丢人地发现竟没几件她看得出名堂的。
  譬如那一支白玉杆子的毛笔,似兔毫非兔毫,表面上雕刻着奇纹,密密麻麻,却不知是辟邪正气之物,还是添风造雅的。
  她指着这支笔,对薛睿道:“我瞧这个不错。”
  薛睿顺着她的手看了一眼,摇头道:“这是崇文之物。常摆在书桌上能使人聚精宁神,却不适合孩子用。”
  余舒摸摸鼻子,视线一转,又看到一口白釉褐彩的矮钵,底部丢着几粒玉碾精致的谷物,看上去像是招财进宝的。又似另有妙用。
  “就这个吧。”一套两件,赚了。
  薛睿看了看,又笑着摇头:“这是比丘六物之一,传自佛门,摆在食宿室内,饭后把玩,益于手足,多为年长者受用,更不好给小儿了。”
  余舒连着看瞎了两件,不甘心地指着高处一格石雕,“这个呢?”
  “这太湖石卵倒是好物,放在婴儿屋内,可以镇火邪,不过这一块是吴兴的旱石,不如水石妙用。”
  余舒听着薛睿讲解的头头是道,不禁郁闷一把,别瞧她是个学易的,好歹一个两榜三甲算子,对于风水五行之宝物,却还没有薛睿这公子爷见识的多。
  薛睿此时才留意到她脸色不妥,想了想,眼里藏笑,低头与她说:“我少时多爱玩物,安陵城的大小楼馆,有名号的都游逛过,所以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事大多认得,为这点喜好,被祖父训斥过多回,有一回偷偷用天价收了一尊铜狮子,记在公帐上,被祖父发现了,就罚我去擦了一个月尚书府门前那两对石狮子,瑞林同齐二还找了一伙人每天来围视我,很是丢了一回面子。”
  “噗嗤”一声笑,却不是从余舒嘴里传出来,而是来自两人身后。
  余舒和薛睿一齐转过头,便见几步之遥,不知何时站了一名芳龄正好的少女,一袭绛紫菱纱,身材窈窕,手握蚕扇,头挽双鬟,耳畔垂下淡紫色的丝挂,眉婉婉,眸昭昭,菱唇含朱,正轻抿着一抹恬笑,略显羞怯地望着他们,脸蛋微红,似为方才无礼失笑。
  余舒正好奇这是谁家的漂亮小姐,就见这紫衣小姐身旁的丫鬟侧身挡到她面前,那小姐连忙拿扇子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大眼睛,朝他们微微垂首:“薛公子。”
  余舒挑了下眉毛,转头去看薛睿,却瞧他眼神闪烁,眨眼间退去了方才的风趣幽默,换上一副生疏客气的表情,对那小姐点点头,称呼道:“瑞小姐。”
  瑞小姐?余舒很快就想到了忠勇伯瑞府,还有同薛睿交好的公子瑞林,那回同薛睿刘昙一起到司天监救她的那一个,少监任奇鸣的小舅子。
  瑞小姐抬起眼,目光浅浅地望着薛睿,依旧拿扇子挡着脸庞,似她们这些名门闺秀,自小遵守礼教,不如世家女子随性,见到外姓男子,更要拘谨。
  她不开口,薛睿也不说话,气氛一时变得微妙起来,余舒跟着傻站了一会儿,看一眼薛睿,瞅一眼那瑞小姐,等不到两人出声,就先不干了,咳嗽一声,对薛睿道:“大哥,这位小姐是?”
  倒不是她想认识人家小姑娘,只是这么干站着不是事儿,总得找点话。
  薛睿侧目瞥了余舒一眼,道:“这位是忠勇伯爵府的小姐。”
  “哦,”余舒朝那瑞小姐笑一笑,“原是瑞小姐。”
  听薛睿介绍了,瑞小姐才朝余舒点头,声音清脆道:“不知这位公子贵姓。”
  不怪她没眼力将余舒认成男子,只怪余舒昨天淋雨,带出来的衣裳洗了没干,今天便穿了轻便的易客短袍,扎着腰带,束着头发,眉长目亮,一副少年派头,她声音又明亮,不似女儿柔婉,张口莫辨。
  余舒看薛睿不打算开口,就不去纠正她,道:“敝姓余。”
  “余公子。”
  相互认识了,又无话,余舒正纳闷一向健谈的薛睿怎么突然成了哑巴,就听他道:“我们还有事,先别过。”
  说着,薛睿便迈开长腿,几步从那瑞小姐身旁走了过去,余舒见状,只得草草向瑞小姐道了一声别,快步追上他。
  紫衣拢扇的少女转过身,目视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垂帘后,眼神一黯,轻声问一旁的丫鬟:“银芜,你看薛公子是不是厌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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