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四年(校对)第1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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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女子绝非易与的角色,他带领的这队骑兵一路策马而来,若仅仅是截杀这三个弱小的存在自然是手到擒来,可若是遭遇明军的骑兵只怕是连逃出生天的可能也无。时间不多了,必须在城内的明军意识到他们并非同类前解决问题,否则只怕就不仅仅是白跑一趟那么简单了。
  可是就在这时,只听周家小妹开口说道:“妾身有两句话想与倪将军私下说说,不知可否?”而见倪良许愣了一下,这个小女子更是紧追了一句“将军武勇过人,难道还会怕妾身一个小女子吗?”
  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而已,确实不值得惧怕。虽然明知道是激将法,但是被这样一个女子瞧不起却还是让作为男子的他感到不耻。于是乎,只见倪良许叹了口气,随即便策马与那女子一前一后走到了路旁。
  “周小娘子还是抓紧时间吧,本帅还要赶着回府城复命。”
  此言一出,倪良许惊诧的看到面前的那女子竟咯咯一笑,似乎全然没有听出这背后的含义,反倒是以着居高临下的目光含笑看着他,即便此刻他还骑在马上,而这个女子仅仅是站在地上。
  男尊女卑,这是自古至今的传统,男子在生活中处于主导地位,而女子的一生则是在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中度过,除去赘婿之类的特殊情况,女子仅仅是男子的附属品,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除非阶级差异的存在,否则怎么可能出现这种目光。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兄长叫做周敬亭,而周敬亭是陈文的亲信幕僚这么简单吗?!
  “天色已晚,妾身还急着进城,不知倪将军是打算陪妾身一同面见临海伯呢,还是就送到此地?”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女子太过镇定自若,而且举手投足间丝毫不见做作,使得倪良许突然开始怀疑这黄昏的斜阳背后潜藏着什么威胁一般,使得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据妾身所知,倪将军从前和孙知府乃是熟识,想来对孙知府现下的处境也不甚快意吧?”
  听到这话,倪良许立刻意识到了周家小妹的意图所在,随即便冷冷笑道:“周小娘子既然知道本帅出自白头军,想来也应该知道周大哥等人与我相交莫逆,不会以为这样就可以策反于我吧。”
  “策反?”周家小妹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甚是淑女的掩口而笑,竟丝毫不在意倪良许逐渐恼怒起来的表情。“妾身从未想过要策反倪将军,只是妾身久在闺中,倒是想听听倪将军对于临海伯和马进宝那厮的看法如何。”
  陈文和马进宝,这还需要对比吗?
  无论是去年,还是今年,甚至包括二人的过往战例,马进宝连给陈文提鞋都不配,这个问题根本就是废话。只不过,刚刚冒出了这个念头,倪良许立刻反应了过来。“周小娘子是在威胁于我吗?”
  确实是威胁,马进宝的镇标营在去年碰上陈文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往往连招架之功都没有,可是当初他们面对马进宝时不也是这样的吗,否则声势浩大的金华白头军抗清起义又如何会被移镇而来的马进宝迅速镇压下去,就连主帅尹灿也被俘杀于东阳县城,而他们则只能躲在易守难攻的罗城岩苦熬。
  通过马进宝这个媒介,陈文的大军与他们这支叛军的战斗力对比可谓一目了然,这方面的问题他们并非没有想过,只是陈文并吞之心昭然若揭,他们为求自保才会与曹从龙、吕文龙那些文官合作,否则哪个会没事招惹这等凶神恶煞?
  “或许倪将军认定曹从龙那逆贼已经赢了,至少府城和军官们的家眷在手,便无须担忧临海伯的大军。但是,倪将军想必也听说过,临海伯领兵至今从无败绩,这样的名将会如此轻易的被人暗算,阁下觉得这很正常吗?”
  自古以来名将被人暗算至死的例子的数不胜数,但是实现反杀的也从未少过,事不关己或许还可以听一个乐子,但是眼下陈文新胜浙江清军精锐,甚至把浙闽总督陈锦都围在了城中,其中过程他们并未可知,但是从去年起的那个善用诈术的印象却还在影响着他,以至于把说书先生讲过无数次的那个人尽皆知的例子都没有敢说出口进行反驳。
  “周小娘子是希望本帅放你等过去,好将曹巡抚之事告知临海伯?”
  “正是如此!”
  毫无隐瞒的直言,本以为周家小妹会说出一些为他们着想之类的话语来,可是他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案,而这样的答案却同样也是他准备用来将这个女子的气势压下去的筹码。
  “周小娘子倒是坦率,只不过本帅若是将你等灭口,岂不是又可以瞒上一段时间,难道不比两面骑墙要简单得多!”说罢,倪良许的右手已经握在了佩剑的剑柄之上,亲兵皆是跟随他多年,知道此刻的他已经有了杀心,只待长剑出鞘便要除掉这手无寸铁的三人。
  而此时,死到临头的周家小妹却是微微一笑。“倪将军所言甚是,不过嘛,将军就认定了只有妾身带着两个家仆前来报信吗?”
第六十章
相见(上)
  第六十章升级
  通驷桥也称东阁桥,位于龙游县东门外,全长165米,原为木桥,北宋宣和年间县人祝昌宥之妻徐氏以木桥易朽,乃输金万余易之以面石未成。数十年后,至南宋淳祐年间十墩石桥方建成,后知衢州事的马天骥又在桥上建屋五十楹,而明清时亦多有重建重修。
  月余前,明军大举进攻衢州,负责城防的清军金华总兵马进宝便着人将这座石拱桥拆毁,不过由于时间紧迫,最终也仅仅是把桥面以及其上的建筑物尽数拆掉,而拆毁桥墩的工程量显然过大,也只得放弃,任由其继续矗立在灵溪之中。
  等到了明军攻陷龙游县城,暂时受命代理龙游县城事务的幕僚得到了陈文的许可后便征发工匠、民夫重修此桥,一来是为了便于明军的物资、人员输送,而另一方面也有着恢复民生的用意存在。
  夜色之中,通驷桥东岸桥下村旁的鸡鸣塔下,倪良许带着亲兵目送着那辆马车驶上了刚刚修好一天的桥面。
  当那个女子轻轻的吐出那句“将军就认定了只有妾身带着两个家仆前来报信”的话语之时,倪良许第一反应便是那个帮助周家小妹离开府衙的那个书生与她分道而行,而她仅仅是摆在明面的诱饵而已。可是重新看过这个女子,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也总算是彻底弄明白这个小女子所说的到底是什么。
  周家小妹说的没错,叛乱已经足足五天了,而金华府城和衢州府城外的明军大营不过两百里地而已,况且从一开始曹从龙源于其对朝廷权威和威逼利诱手段的迷信以及后续计划的必要,对于封锁消息这一方面做得本就不是特别好。虽说叛乱的突然性和落后的通讯方式导致他们必然会得到一定的时间,再加上陈文的大军正在围攻衢州府城,时间应该足够他们完成准备工作,但是同时,陈文在金华府早已自成势力,两地之间方圆数百里,也绝对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小女子在赶往衢州报信!
  一旦想明白了这些,本就对与曹从龙合谋夺取金华府之事抱着反对态度的倪良许很快将原定计划抛诸脑后,转而与周家小妹达成了协议。根据协议,周家小妹会策动她的兄长周敬亭在陈文面前为罗城岩白头军美言,以降低陈文一旦翻盘后实施报复的力度,而倪良许则需要在金华府城内保住周氏一族不至遭到太多的迫害,仅此而已。
  双方在以祖宗陵墓和子孙福祉赌咒发誓了一番后,倪良许便放开了道路,任由手无寸铁的她们通过,而他则带着亲兵踏上了返回汤溪县的路途。
  只不过,当他返回到汤溪县,却得到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这两天他的那个亲信副手在汤溪县招募了近两百新兵,虽说花费还是要高于金华明军的标准,但是有汤溪县的文官支持,倒也足以应付。至于坏消息,则是那两个家人并没有被控制的队长带了近半的原驻军逃离了汤溪县城,而骑兵全部随他前往龙游的叛军则根本无力追捕。
  一出一入,从数字上来看还是他们赚到很多,但是原驻军大多上过战场,战斗力绝不是那些刚刚招募而来的新兵能够比拟的,若是再联想到数日前金华府募兵不顺利,这些夹杂在一起使得倪良许的背脊上猛的冒出了一片冷汗,不由得开始庆幸前天傍晚的选择。
  军心不稳,原驻军实在不宜轻动,倪良许也只得在一再申明不会侵犯剩余驻军军官麾下士卒的基础上,尽快在此地开始仿照陈文的练兵方法训练新兵,为后面日子里的各种可能做准备。
  至少按照常理而言,无论是曹从龙夺权成功,还是陈文实现翻盘,手中有兵的话转圜的余地也会更大一些。
  ……
  倪良许踏出汤溪县城去追杀周家小妹一行人的前夜,奉命前往东阳县的使者也早已抵达东阳县城,将曹从龙分别写给本县文武的书信传达完毕,只待得到最后的答复便可以回返。
  东阳县的县衙之中,在由师爷当众宣读浙江巡抚曹从龙和代理金华知府韩启正联名下达的檄文和政令的诵读声中,知县严之恒静静的观察着下属官吏们的反应。
  这份表明立场的檄文和即将宣读的政令严之恒早已看过,韩启正的私信中也将此事说了个明白。限制武将的权利,甚至是重新恢复大兰山明军原本那种文官掌控全局的传统,这些事情他和其他文官早已有所筹谋,只是当时的打算还是把沈调伦请回来与陈文分庭抗礼罢了。
  而现在,曹从龙招安了罗城岩白头军,随后更是通过兵变夺取了府城的大权,在他看来实乃诸葛孔明一般的人物,而陈文被排挤出局后,这支明军便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文官的地位和权柄也可以得到保证。至于曹从龙本人并非出自大兰山一系的事实就显得并不重要了,毕竟这位巡抚老大人可是鲁监国亲自任命的,有着朝廷的权威作为依仗来恢复以文驭武的祖制自然也是名正而言顺的。
  眼下府城已在文官们的控制之中,当地守军也已经荡平,甚至连那些暂居府城的军官家眷们也被曹从龙掌握在手中,想来已是大局已定。
  听着师爷一字一句的将檄文诵读完毕,当发现落款除了曹从龙外另一个却是原来的金华府同知韩启正而非孙钰,那个金华府生员出身的县尉立刻向信使出言问询孙钰的现状,在得到了孙钰染病在身不能理事,暂居府衙之中修养的回答后,软禁二字在嗓子眼里转了好几遍才忿忿坐下,只是那张脸却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显然是憋得不容易。
  这样的消息实在太过突然,在座的众人皆面如土色,也许还在如他此前那般权衡利害。只不过,这些人皆是文官,对于眼下武将骑到了文官的脖子上的现实肯定也是忿忿不平,大抵很快也会如现在的他一般喜迎文官集团重新掌控全局的局面重现于世了吧。
  可是就在这时,严之恒的副手、一向与其关系甚密的东阳县县丞徐毅却拍案而去,大声怒斥道:“大军征战在外,曹从龙身为监军却生乱于内,借为监国殿下恢复祖制之名行夺权为己用之实,真乃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下一秒,只见他向众人拱手示意,方继续倡言道:“临海伯累经数战,眼下鞑子在浙江已现颓势,正当进取之时,曹氏趁此时倡乱只会坏了国事,我辈断不可与其为伍,还望县尊与诸君明察。”
  严之恒既然请了使者来宣读檄文,八成是已经倒向了曹从龙,徐毅此言无非是想要趁着严之恒没有表态之前设法让其再度权衡一番,同时若是能够振奋其本县官员的士气相比对抵制曹从龙作乱也会有所裨益。
  徐毅的一番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个原本就对曹从龙引发内乱心怀不满的官员纷纷出口声援,反倒是那个因协助明军攻占东阳县城而得到主簿官职的那个小吏也同样是默然不语,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没想到东阳县官员的立场较之府城竟会相差如许,曹从龙巡县时便受其挑唆过的严之恒自然不会因为徐毅的两句话而动摇,只得立刻表明了他的立场。
  “以文驭武乃是国朝祖制,当年大兰山王师之所以能够雄踞浙东也是王经略、王巡抚以及我等文官努力的结果,反倒是陈文上山后,先是四明湖惨败,随后王经略殉国,后来就连王巡抚也被鞑子俘获,这些事情或许并非陈文有意为之,但却也是信重武将以及武夫掌权的结果。国朝中兴只能仰仗我等读书人,曹巡抚乃是监国殿下钦命,为人臣者自当遵从,还望徐县丞三思。”
  徐毅乃是去年与他、韩启正等人一同聚众商议如何维护宁绍文官在这支金华明军地位问题的一员,更是提出派人将沈调伦请回来的首倡之人。作为平日便交好的乡党,甚至还是他最近打算要将年方二八的小女儿许配其人的青年才俊,严之恒从没想到过徐毅竟然会以着如此激烈的言辞反对这件已经成功大半,且对文官集团极为有利的事情。出于对此人的欣赏,严之恒在表明态度的同时也不忘再给他一个机会,只希望徐毅能够幡然悔悟,也好两全其美。
  只不过,严之恒的好意却丝毫没有动摇徐毅的信念,只见他厉声问道:“县尊此言大谬,难道祸国殃民,只会使鞑子受益的乱政的也要遵从吗?!”
  “不可理喻。”
  徐毅的喝问让严之恒颇为恼怒,但是此刻曹从龙的信使还在堂上,长久以来的好印象还是促使着他直接打断了徐毅的话,随即拍手唤来早已守在外面的人将其架出去,以免他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省得传到了曹从龙的耳朵里弄不好便会被定性为“附逆之人”。
  被得病需要静养的徐毅和那几个声援他的文官一起如孙钰般离开了大堂,余下的众人在互相对视了一眼后纷纷表示愿意遵从曹从龙的命令,为恢复祖制、驱逐奸邪陈文以尽绵薄之力。
  大局已定,严之恒立刻任命了一些亲信暂代空缺出来的职务,随后便开始传达曹从龙的命令。
  “从即日起,免除临海伯陈文统兵之权,其人私设之金华镇及金华卫废除。原金华镇军器、军需、军训等司收归浙江巡抚衙门,总参谋部废除,各县驻军分别改编为抚标左营、右营,遵从巡抚衙门军令之军官一律在官升一级的基础上酌情授予官职。”
  “原金华镇麾下南塘、义乌、东阳及镇直属营暂时保留各营番号,暂由浙江巡抚节制,待监国殿下回到浙江后以各营为基础重建十团营。”
  “从即日起,原金华卫各守御千户所、百户所文职官吏前往府城报道,重新安排职务,千户、百户等武官酌情使用。”
  “从即日起,原金华卫征用荒地之命令废除,征虏、善后借款等乱政废除,已经缴纳的继续按照原计划还款。”
  “从即日起,各县驻军改编完成后前往东阳县玉山镇集结,各县库存粮草向玉山镇集中。大军齐聚之日,出兵收复台州府,迎监国殿下回銮。”
  “从即日起,各县缙绅富户得本县县衙首肯,可自行组建团练,以戚少保成法训练乡勇护卫桑梓之地。各地团练可征用荒地以养乡勇,不得侵占民田。”
  “……”
  “此令,钦命巡抚浙江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曹从龙,监国鲁七年五月二十一。”
第六十一章
相见(中)
  第六十一章争地(上)
  曹从龙的命令一经下达,立刻在整个金华府的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废除陈文建立的军镇和卫所属于再正常不过的反攻倒算行为,甚至包括陈文和孙钰一同制定、执行的新政被推翻也属正常。但是组建团练护卫乡梓、征用荒地训练乡勇这些事情就已经超出了争夺权力的范畴,而是要借此拉拢士绅富户,摆出了一副金华府就算我得不到也不会还给你的死磕到底的架势。
  只不过,这项提议实在太过于具有诱惑力了。明清两朝,有功名的缙绅利用明廷恩养读书人的政策漏洞以及豢养豪猾之徒欺压其他中小地主和自耕农,从而实现垄断基层政治,获得通过合法手段无法获取的利益的目的。
  但是这些手段,说到底还是近似于偷窃、诱骗之流,而曹从龙关于组建团练的政策却分明是把刀子递到了缙绅富户们的手中,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们:“去抢吧,朝廷给你们撑腰!”
  明抢比费尽心思偷窃、诈骗来钱容易,这个道理未必是一定的,但却也八九不离十。
  在经过了短暂的沉默后,各县大批的缙绅富户跑到各县的县衙申请组建团练,而那些倒向了曹从龙的各县县衙也无忧不准,甚至就连反对曹从龙夺权的义乌、浦江两县县衙所属的乡间也多有士绅富户私自组建团练,大有将整个金华府彻底分割为大大小小的土皇帝私领的架势。
  永康县城南凤凰山,山上的那座七级高塔名为凤凰塔,也叫下塔。太平时节游人如织,热闹非常,民间有“三月三、四月八,乡下姑娘嬉下塔”的歌谣,而县城城内的居民则习惯在五月初五“端午节”这天聚众前来游玩。
  而今天,永历六年五月二十七,既不是三月三、四月八的日子,又不是为纪念屈原投江的端午节,可是却有大批大批的扛着农具、棍棒的农夫以及十几个手持私造兵器的豪猾之徒聚集于山下,直到片刻之后,一个缙绅在几个家奴的护卫下赶到才暂且停滞了喧嚣。
  赶来的缙绅便是此前为临溪村私占荒地的百姓张目的那个永康县生员丁慎言,其家世代以耕读传家,有明一朝出过好几个举人,说白了就是本县的一个借特权生存的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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