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四年(校对)第19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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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才有了吕留良的孙女吕四娘为报大仇,以选妃之名混进皇宫,后在雍正召其侍寝时以短剑将雍正刺杀,斩其首而去的民间传说。而教授吕四娘武艺的甘凤池,便是韦小宝的师傅独臂神尼坤兴公主朱媺娖的徒弟。
  吕留良一生对曾经应满清科举的那段经历甚为后悔和自责,曾多次以“失脚”来比喻这次出试,如:“谁教失脚下渔矶,心迹年年处处违。雅集图中衣帽改,党人碑里姓名非。苟全始信谈何易,饿死今知事最微。醒便行吟埋亦可,无惭尺布裹头归”便有此语。
  此时此刻,吕留良由于还没有开始点评八股文,名气还仅限于他的老家严州府。钱谦益对此有所耳闻乃是因为此前吕留良抗清之事。
  眼下吕留良还没有参加满清的科举考试,而曾经抚养过他的三兄吕愿良在去年冬天去世而吕宣忠早亡,更是让其视满清为死敌。这种情绪还没有因生活所迫而冷却,是故钱谦益手书一至,得知了钱谦益请他的原因,吕留良便动身与邓起西前往钱家,而后则更是与陈忱一同南下金华,前来为浙江明军效力。
  不比陈忱,吕留良乃是陈文很早以前就打算招揽的人才,可是自身势力不强,甚至可以说是朝不保夕,唯恐被人拒绝断了以后的可能。尤其是不知为何,黄宗羲对他的那副始终不冷不热的态度更是让他对于招揽那些历史上留下过大名的人物心存迟疑。
  可是没想到,今年取得了大捷后,不只是钱谦益亲自前来与他商讨“楸枰三局”的战略,还带了大笔的银钱襄赞军需,眼下更是为其送来了两个历史上留下过名字的儒生,除了感慨于钱谦益的号召力,陈文也明白这本就是在经过了两年的奋战之后由量变开始转向质变的开端。
  不似对其前来没有丝毫准备的陈忱,陈文很早就幻想过将吕留良招揽到手后交给其人负责工作。
  今日一见吕留良,陈文便直接与其聊起了点评文章的方法。吕留良十岁时其三兄吕愿良建澄社于崇德,东南士子千余人,往来聚会,征选诗文,评议朝政,其人深受影响。三年后他便以诗文入征书社,为征书社创建之人孙子度大加赞赏,视之为畏友。
  点评文章对于吕留良来说乃是小技,陈文干脆让人找来了满清于顺治三年第一次科举考试的几篇文章,让吕留良和陈忱当场点评一番。
  “夷狄非我中国,焉能理解圣人教诲。科举不过是沐猴而冠,为求打扮其身,利诱那些无耻之徒为虎作伥罢了。”
  陈忱一语说尽,确实说到了点子上面,满清的科举本就是在利用儒家作为外衣将他们夷狄的身份包裹起来,同时也是借助于儒家士人阶级再熟悉不过的科举考试来拉拢不坚定分子为其所用。只是那句“沐猴而冠”却还是让陈文有些不自然,谁让他刚刚接受了侯爵的爵位呢。
  陈忱乃是湖州有名的才子,否则也不会有资格进入不过四五十人的惊隐诗社,与顾炎武、归庄等人为伍。此刻有此一语,无非是心头怒起便顾不上言辞间容易被人误会的地方,这与陈文早年见过的一些人很像,自然也不会为这点小事发作。
  果不其然,话一出口陈忱立刻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是已经出口的话却无法收回,此刻也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为防尴尬,陈文只当是没听出来,随即便点了点头说了句“正是如此”。可是就在这时,刚刚还在沉默之中的吕留良似乎是把个中滋味琢磨了个清楚。
  “安远侯可是要学生以夷夏之防来批驳这些文章?”
  “正当如是。”
  听到这话,吕留良便将文章重新看过两遍,继而开始对满清所出的题目与答题人的回答进行了分析,再以夷夏之防进行了批判,似乎已经有了“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的思想。
  对此陈文并不算太过满意,因为从思想上打击满清乃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做的,在大兰山时讲述华夏英雄打击蛮夷的故事是如此,前不久组建华夏复兴会亦有此种想法存在。但是他很清楚,借科举批判像吕留良这样刚刚萌生了的思想是不够的,必须迅速成熟起来,才能实现一鸣惊人的效果。
  不过考虑到吕留良现在还比较年轻,眼下也只有他一个人,不似历史上还有陆文霦与之互相砥砺,能够萌生出这种思想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所以陈文打算让他历练一番再行开始做事。
  接见结束,二人便重回驿馆等待消息。对于这二人,陈文打算先让他们去进行文官培训,最好能够积累一些行政经验,有了这些才好去做更大的事业。只不过,有此一举,只怕是光轮的名讳和那部《水浒后传》却是无法再现人世,就像是笠翁十种曲那般。当然,吕四娘刺杀雍正的故事怕是也不会再出现了。
  想到这里,由于二人才能确实难得一见,陈文便出了刚刚改为安远侯府的衙门前往府衙,准备对此与孙钰好好商议一番。可是走到半路,却看见一辆马车驶过,尾随其后,很快就看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第五十五章
偶遇
  “日晕则雨,月晕则风。何方有阙,何方有风。日没脂红,无雨风骤。反照没前,胭脂没后。星光闪烁,必定风作……”
  浙江讲武学堂的一处自成一体的院落中,由水营前来进修的军官们正随着教书先生摇头晃脑的背诵戚继光的《风涛歌》,活像是一群还在开蒙的童子。
  在这一次扩编中,负责东阳江——衢江水道的金华镇镇属水营也即将升级为浙江内河水师,归安远侯府直辖。前方的战事已经停息了下来,水营超过三分之一的军官受招而来参加讲武学堂的学习,学习的科目如识字、数算看起来似乎和他们的老本行不太沾边,但却也没人敢嘣出半个不字,因为即便是刚刚晋升为副将的前水营游击也规规矩矩的在这里学习,下面的军官们自然也不敢如何了。
  朗朗的诵读声越是到远处就愈加的小了起来,就像其他那几个正在加班加点培训炮兵和工兵军官的那几处院落一样。
  待声音传至大门,几股声浪已经微不可闻且融化在了一起。耳畔满满的都是些连只言片语都称不上的东西,倪良许如往常那般走出了讲武学堂的大门。
  今天本是休沐的日子,不过水营、炮兵和工兵这些军种前来参加培训的军官们则是完全没有休息的机会。水营不提,那都是些早就该来把作为军官的基础知识进行补全的家伙,而后两者,用陈文的话说则都是技术兵种,从理论到实践,培训时间长,扩编压力大,所以休沐就干脆免了。
  倪良许不明白什么叫技术兵种,听着似乎像是工匠的活计可他却知道不是。不过这些本就于他无关,今天正好休沐,自然还是要出去逛逛,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每到休沐所必然会去做的事情了。
  出了酒坊巷的大街,倪良许先是向东市街走去,随着金华府城的逐渐复苏,人口自然也越来越多了起来。起初时还多是明军的军属在此等待分地,在曹从龙之乱后,哪怕是明军大举向西的那段时间,虽然分地令下达后军属们开始向各地迁移,但是随着府衙、县衙的一系列政令的下达,越来越多的百姓对城内产生了兴趣,开始向此间聚集开来,其中东市街和靠近东阳江的城南便是最先开始复苏的地段。
  倪良许此前曾去过纪念“金华之屠”的昭忠祠,根据庙祝的解说,他知道这东市街乃是当时守军的最后的壁垒,战后自然也最是破败不堪。
  满清在金华统治了几年的时间,原本已成了鬼蜮的东市街也不过是多了些收购货品的铺子而已,实际上也远没有恢复旧观的半成的半成。明军初来时据说也没见好转,不过最近几个月却是大为改观。
  步入东市街,虽然还不甚早,但是人流却一点儿也不少。有的是来贩卖农产品的农夫,有的是前来采购的百姓,还有些在这条街上的铺面里谋生的掌柜、伙计,更有不少商人带着伙计向着各个店铺走去。
  没走两步,倪良许便看到了那个有些熟悉的幌子,随即便走了过去,找了一个刚刚收拾完的桌子旁大马金刀的坐了下去,然后便向铺子的掌柜兼厨子要了碗浮元子。
  这个小店是他上次休沐时发现的,店面的主家是个宁波人,清军占领了宁波府后受不了那份盘剥就迁到了大兰山,后来在围剿中随着陈文一路南下在去年来到了这金华府。不久前,官府从苦力营里面要了些绿营俘虏重新为有意在此谋生的商铺搭了些简单的铺面,这户人家就盘了一间开起了小食铺,据说最开始因为是宁波那边口味的所以不太受欢迎,但是时日久了,现如今反倒是屋里已经挤不开了,只得在门口多摆了些桌子。
  没过一会儿,店主的女儿,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便把倪良许叫的那碗浮元子端了过来,稍微吹了吹,他便直接拿起了勺子舀了一个浮元子入口。
  刚煮熟的浮元子还有些烫,但是一个个在碗里如珍珠撒落般让人很有食欲,倪良许轻咬了一口,面皮的一块入口却还夹杂着一丝香甜。触目所及之处,黑色的芝麻更是自勺中的浮元子的肚皮里缓缓流出,黑白相间中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我说掌柜的,你这儿天天这么火,还不再盘间铺子下来。大冬天的叫大伙在外面吃,着了凉你可是要出汤药钱的哦。”
  刚刚把一个浮元子入了口,只听到旁边那桌子的食客向掌柜的大声说道,竟然还激起了不少食客嬉笑着的附和声。
  “各位客官有所不知,侯爷刚刚分了地,乡下不少的人家都在种芝麻赶杂草。眼下糯米是贵了些,但是芝麻的价很便宜,在下若是再盘个铺面的话,肯定也是要雇工的,本小利薄,到时若是芝麻价涨了,弄不好就要赔本的。”
  掌柜的一脸苦笑,手里的活儿却没有丝毫停滞,但是倪良许却总觉得这个小店主似乎为了此事已经苦恼好几天了的样子,否则也不至于能把这前前后后的都想到了。
  默不作声的继续吃着,其实几次休沐,倪良许在这附近的食铺也吃过几回,对于这东市街的现状多多少少也从掌柜、伙计和食客们的口中听了一些。
  眼下的东市街有个新出的别名,叫做大兰街,因为这街上的铺面得有大半是从跟着明军迁入金华的百姓开的。比如他拐进东市街时那个十字路口的绸缎铺子,据说后台就是永康县的绍兴籍知县,更有传闻说是南塘营的那面营旗的布料当初就是从这家店铺在大兰山下的镇子上的老铺购进的。
  事实上,对于当初随明军迁入金华的百姓,原本在陈文的计划中是分授田土种地,但是其中不少都是在四明山的几个镇子上讨生活的,对种地一窍不通。
  孙钰在考虑到这点后,便找陈文要了一些苦力营的俘虏来盖铺面,其中大多都是盘给这些百姓。这一善政使得不少百姓可以用他们更为熟悉的手艺来讨生活,而开设的铺面更是需要雇佣人员,同时随着商贸的恢复也开始复苏这片区域的民生。
  眼下这附近大大小小的铺面其实在选址时都会间隔一段距离,因为他们大多都抱着赚了钱再盘附近铺子后连在一起的打算,即便没有这等想法的也会迎来邻近铺面的说服,转而隔一段距离去盘店铺。
  现如今东市街的铺面大多都很低矮简陋,但是其中肯定有不少店主是怀揣着赚了钱扩建的念头,比起此前只有几个货栈的东市街要强上太多,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开始逐渐重现了生机。
  吃完了浮元子,倪良许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正好是原汤化原食,随即便结了账向远处走去。
  东市街的人感觉比他上次休沐过来时又多了些,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但是府城民生的恢复却还是让他的内心舒服了一些。
  “……我们做错了,就必须付出代价,否则只会连累到那些信任我们的弟兄,他们是无辜的。其实孙举人看重的人,我们本不该怀疑,这位陈大帅肯定比我们做得好,也肯定比曹从龙那等腐儒做得好,可是那份私心却让我们走到了这个地步……倪兄弟,好好活下去,好好做下去,即便是心里有恨,也只当是帮孙举人和吴兄弟他们,这是我们欠他们的。”
  默默的回忆着周钦贵的遗言,倪良许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他们伙同曹从龙在陈文背后搞内讧,陈文返身将带头的杀光,这本就是一报还一报的事情,可是即便陈文放过了那些普通的白头军成员,还一视同仁的给他们分了田土,但是那么多老兄弟都死了,倪良许心里的恨意却并没有彻底消失过,如果不是周钦贵的遗言,他也不会主动投效到陈文的军中。
  “周大哥说的对,我等皆是兄弟,但孙举人和吴兄弟他们也是当年的老兄弟,我们自罗城岩下来与陈文斗是各为其主,但是对孙举人他们却始终是失了义气的。”
  这些他早已想清楚了,可是心中的义气却让他依旧无法释怀。
  时至今日,走在府城的街巷,看着逐渐恢复了生气的城池,这大抵是倪良许最大的安慰。因为这里面很多都是在孙钰的努力下才产生的,那位安远侯也确实比其他人更能发挥孙钰的才干,那么效力于陈文的军前就是他这个武夫唯一可以帮到孙钰、吴登科等人的地方。
  况且,不只是孙钰和吴登科等人,白头军的那些普通义军以及这片地域的广大百姓亦是因陈文的出现才能从满清的暴政下解脱出来。
  只有这样想,他的内心才可以免于仇恨的噬咬……
  漫无目的的前行着,突然,一辆马车自街巷另一端的十字路口驶过,马车上一个熟悉的标记在消失的前一刻映入倪良许眼角的余光,立刻激起了一份使得他的内心反复受到折磨的记忆。
  “如果我当时认出了那个字,或许她就出不了城;如果在桥下村我把那一行人杀了,或许陈文就不会回来的那么快;如果陈文没有回来那么快的话,或许大伙还可以逃回罗城岩……”
  一旦想到这里,倪良许连忙扶着刀把追了出去。自幼习武的脚力使得他一路缀在马车的远处,不曾跟丢,至于为什么追下去,追上去到底做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可是既便如此,他还是一路的追了下去,只是尽可能的不让人察觉而已。
  马车一路向南,很快就抵达城南的天宁万寿寺。倪良许远远的缀着,亲眼看着那个即便清丽不可方物在他眼中却只有恨意的身影下了马车,踏入寺内进香。
  过了好一会儿,与他预估着的时间相差无几,那个身影便从寺院里面走了出来,重新登上马车踏上了归途。
  隐匿了行藏,倪良许很快又缀在了后面,跟着马车一路向城北而去。只不过,这一次没过多久他却发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是在明目张胆的缀在后面,似乎是打算找个僻静处与马车上的女子相会似的。
  “把这对狗男女一起宰了!”
  这个念头一经浮现在脑海之中,立刻就将倪良许吓了一跳。
  重然诺的他曾亲口答应过周钦贵,讲义气的他下定决心要竭尽全力的去帮助孙钰等人,而信奉忠孝仁义的他前不久更是还在那个男人的面前宣誓效忠。此刻竟然会萌生这种念头,待脑海重现清明的瞬间,这个疯狂的念头立刻把他吓在了当场,很快便消失在了街巷之中。
  马车上的周家小妹并不知道她距离一次毫无计划的刺杀只有一步之遥,结果竟随着那个刺客的自责而转危为安。此刻的她刚刚从天宁万寿寺进香回来,正待回家吃饭。
  很快,马车便驶入了一个小巷,那里再向前便是她家的后门。待马车行至后门,周家小妹刚一下车,却突然问听到一声呼唤。
  “小妹!”
  声音之中满是久别重逢的惊喜,自然不会是她哥哥周敬亭,也不是那两个始终犹豫不决,直到前几天才托了周敬亭的关系进到文官训练班中接受训练的堂哥。如此亲切的称呼,想来不会是别人。
  “何公子。”
  小巷远处的那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周敬亭的那个大舅哥。自从上一次帮助周家小妹逃出城后他便心心念念的想要把这个女子娶回家,不为别的,只是那份姿容就够了,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求亲的媒婆已经去了周家,就连他的妹妹也答应帮忙,但是周家却始终没有一个准信,着实让他心急如麻,也才会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只不过,周家小妹对于这位何公子却没有哪怕一星半点儿的好感。不是她不知道感恩二字,只是那一次的相见,这位何公子的表现实在让她厌恶非常——一路上光顾着色迷迷的看着她了,连她的嫂子,也就是这位何公子的亲妹妹没有丝毫担忧。当时的大乱将至他不是不知道,周家是陈文的死党,他的妹妹更是周敬亭的妻子,可他却还是如此,足见此人天性凉薄。
  其实自平乱以来,周家小妹在金华府士绅富户的闺中的风评很快就跌到了极点。
  居然敢带着侍女和车夫几天不着家远行两百里地去衢州求援,一个疯魔二字已经根本没办法形容了。再加上陈文许诺的那个诰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凭自己的力量获取诰命实在颠覆了这个时代的思维方式,在羡慕嫉妒恨之下,周家小妹自然就成了疯魔女子的典范,一个闺中教育的反面典型。
  对此周家小妹并非全然不知,但是她却毫不在意,因为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事情,为了保护家人而必须去做的事情,旁人怎么说她并不在意。
  可是即便风评如此,周家的门槛还是险些被上门求亲的媒婆踏平,原因无他,随着明军的急速壮大,陈文的爵位不断提高,周家已经是陈文的死党,周敬亭的权位自然也随之急速提升,就凭着这么个舅哥,把周家小妹娶回家对仕途也是大有益处的。
  娶亲之人大多喜欢的只是权位,这位何公子喜欢的倒是她本人,可是周家小妹却非常的讨厌这等见色忘义、天性凉薄之人,因为她很清楚以色侍人的结果是什么,书里面写过了太多类似的故事,早已让她深恶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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