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四年(校对)第24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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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朝自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开始便有优容士大夫的传统,其中在税赋和徭役上的减免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增加的。
  嘉靖二十四年的《优免则例》规定:京官一品优免役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下递减,至九品优免役粮六石、人丁六丁;外官减半;举、监、生员优免粮二石、丁二人;致仕优免本品十分之七。而到了万历三十八年,新订的《优免新例》则规定:现任甲科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八品免田两千七百亩;外官减半;致仕免本品十分之六;未仕进士优免田最高可达三千三百五十亩,未仕举人优免田一千二百亩;生员、监生八十亩。
  至此间,甚至是清朝前期也是按照着被士大夫骂出了花的万历皇帝制定的《优免新例》进行的,后来虽不再实行分等限田优免之法,但官员及举贡监生员仍优免徭役。到了我大清绿帽帝的时代,财政上吃不消了,才开始推行官绅一体当差纳粮,最后实际上也没有成功。
  陈文的占领区乃是浙江,虽比不得南直隶,尤其是他如今控制的金衢严处台温六府,亦是不及杭嘉湖宁绍的所在,但是士大夫却从来没有少过,每个县几乎都得有少则三四百,多则四五百个生员。而这还是在明朝已经多年没有进行科举的情况下,仅仅计算生员而已,进士、举人、监生,以及获得优免田更为巨大的官员则还没有计算在内。
  这几个府虽说是在浙江,但其实还算少的。如苏松常镇和杭嘉湖那样的地方,进士、举人、监生、生员等数量更是惊人。据顾炎武记述,明末光是生员全国就有五十余万之巨,平均每个县三百人,其中江浙的数量最多,愣是能把全国的平均值拉起来,就像后世的那些土豪是如何把平均工资拉起来可谓是一模一样。
  满清的功名,陈文是不承认的,他没有替满清优待读书人的义务,这是任谁也说不出个不是的。可是明廷的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却在无时无刻的不在享受着优免条例,而最让陈文无语的还是,这些享受着明廷优待的士人却普遍性的在家当遗民,甚至是出仕满清,反正就是不给明军干活。
  “那些士绅可真是够要脸的,明明多吃多占,还舔着脸拿显皇帝的《优免新例》说事。”
  陈文口中的多吃多占,说的不仅仅是投献,明时士绅勾结官吏,将他们除了优免田外将应缴纳税赋的田土也想方设法的免除掉了税赋。摊派、损坏黄册以及其他的手段,可谓是多种多样,绝少有不这么干的。
  “算了,辅仁,这几年都勉力挺过来了,平白得罪他们,地方上的事情就要困难许多,实在得不偿失。”
  “《优免新例》我没有说不承认,那是显皇帝的订下的规矩,咬着牙也得扛着,但是这群不忠不义的混蛋,咱们几次张榜招贤,他们就是不来。生员还好一些,尤其是那些在家的官员和未入仕的进士、举人,除了你以外,还有几个在为咱们浙江王师效力的?”
  从陈文面带讥讽的强调遗民二字开始,孙钰就知道,陈文早已气极。这群士大夫确实够不像话的,可是现在哪里不是这样,以他对陈文的了解,这事情其实应该早已看开了,只可能是因为另一件事情倒是把他的火气激了起来。
  前段时间,安远侯府曾下达给卫所和军户的粮食、丝绸专收令,结果卫所和军户没有意见,反而遭到了这几个府的士绅们的反对。他们反对的理由,不说粮商少了赚钱的渠道,到说是军队与民争利,这样下去会导致老百姓吃不上粮食!
  浙江明军在金华和衢州占地不少,分出去的军功田数量巨大,这是实话,但是若说与本地的民田,尤其是士绅富户所拥有的田土相比这两万大军其实也没多出去多少。而且这些年陈文分出去的田土,大多还是最近几年因清军的屠戮和残虐而被迫荒弃掉的,始终在耕种的没有占据太大的比例。反倒是浙江明军军纪严明,于百姓几无骚扰,吏治也在持续转好,回来复耕以及官府开荒的民田也在有所增加。
  这些士大夫所说的,根据孙钰的调查,粮食出产总量不变倒也确实是会影响到粮价,不过出现影响的原因绝大部分应该还是在于粮商的囤积居奇,而不是民间的粮食真的会缺少到吃不上饭的程度。
  粮商与士绅本就是一体的,那些士绅即便自家不经营粮食贸易,他们手中也有大量的粮食出产,与粮商也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何况,如今的士绅大多有在优免田上雇佣农户种植经济作物的,所需的粮食只能购买,粮价可能上涨自然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天下何处不是这样,尤其是江浙。此番收复了台、温,有海贸和盐专卖支撑,应该不会再像从前那么捉襟见肘了。军户的事情,我会与那些多嘴的士绅去说的,侯府的军令下令对象是卫所,按照皇明祖制,卫所出产是五军都督府所有,由不得他们说三道四。若是敢囤积居奇的,上一次在衢州的办法我也不介意再做一次。”
  孙钰所说的办法就是强行用行政手段平抑粮价,由杀字开头,强迫粮商平价售粮。这是古代官吏惯用的手段,但是敢用的却不多,因为更多的官吏早已和粮商沆瀣一气,反正吃亏的也不是他们,不过是些升斗小民而已,他们还能从中获利,何乐而不为呢。
  只不过,即便有了孙钰的保证,陈文的气愤一时间却还是难以消除。士绅干扰卫所事务是一回事,更多的还是为他麾下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感到不值。
  按照万历的《优免新例》规定,一个生员免税八十亩,一个举人免税一千两百亩,一个进士免税三千三百五十亩,而那些致世回乡的官员就更多了。可是这几年下来,他麾下重将李瑞鑫、尹钺、吴登科等人也不过才分到了千余亩的田土,连这些最高级的军官都不过是与一个举人相差仿佛,其他军官和士卒就更别提了。
  这些年,历次军功,陈文分出去的田土都很丰厚,这是那些将士们应得的。可是跟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比起来,一个以前做过官或是没有出仕的遗民,打死也不肯出仕为明廷效力,结果每年却还能享受到优待,而且还是天经地义的,那他麾下将士所付出的那些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岂不是太廉价了!
  陈文很清楚的记得,他以前在一本当时很有名的历史小说中看到过作者提及的一个南明时代抗清的小故事:
  永历元年,永历天子被清军追杀,岭南三忠之一的民族英雄张家玉于是便在家乡起兵反清,以为勤王。当时军中乏粮,便向同乡的前刑部尚书、当地的巨富李觉斯借钱筹饷,反遭李觉斯的断然拒绝。为此,张家玉在李觉斯庭前等候三天,晓以大义,声泪俱下,李觉斯竟不为所动。到了最后张家玉的部下都受不了李觉斯的嘴脸了,干脆直接抄了李家以充军资。
  张家玉势大时,李觉斯不敢有所动,等到清军前来镇压,李觉斯立刻跑去向清军献计,并带着清军挖了张家玉的祖坟,毁了张家的家庙,更是残杀了张家玉宗族千余人。
  这位李觉斯,后世与袁崇焕并称为东莞双贤,其修建的隐贤山庄占地一千八百亩,内部布局优美雅致,浑然而成,当时乃是耗费巨资修建而成的。可也就是这位贤臣,享受数十载明廷的优待,待到天子蒙难、汉家衣冠不保,没有像同乡的张家玉那般起兵反清也就罢了,竟然连筹借些钱粮都不肯。
  这事情,张家玉的部下在军纪上的问题也洗不干净,但是为了一些钱粮就去借蛮夷之手挖了人家的祖坟,几乎灭绝了东莞张氏一族,李觉斯其人,其卑鄙无耻更是令人发指。
  类似的故事,发生在福建、浙江、湖广、江西、南直隶以及北方,陈文在书中,在论坛上很是看到过不少。最初他还只是不耻于这些人渣的所作所为,可等他看过了崇祯朝首辅大臣温体仁的族孙、黄宗羲的学生万斯同的好友温睿临在《南疆逸史》中的记述,登时便豁然开朗了来。
  “明之绅士,大约荣利禄,趋声势,私妻子是计耳。宁有君父之戚,家国之感乎哉!故闯至则降闯,献至则降献,一降不止则再,其目义士皆怪物耳!”
  既然都已经视抗清义士为怪物,三观上差距到了这个地步,那么不肯借钱也就没什么不正常的了。只可惜,皇明养士两百七十六载,优待之则屡屡提升,可最后养出来的却不只是蛀虫,就是废物,大多还是二者兼而有之,更有这等“贤良”层出不穷,想来实在可笑已极。
  卫所军户的粮食和蚕茧、蚕丝等物由侯府的下属部门专收专卖,这一点不容置疑,与孙钰谈了谈,陈文的怒火稍熄,但是对于那些敢于囤居积奇的他却还是下令让韩启正带着提刑司衙门配合孙钰行事。至于罪名,勾结满清,扰乱明军占领区粮价,到时候怎么判,不是没有先例,韩启正应该知道怎么做。
  这件事情谈妥了,天色也不早了,夏税剩下的那些龌龊事陈文打算明天再议,便回了内院的宅子。
  南明的士大夫,陈文倒是也亲眼见过不少了,有王翊、冯京第那等起兵抗清兵败被俘后誓死不降的,有钱谦益、陆宇鼎那样破家为国以至于倾家荡产支持明军的,也有黄宗羲、魏耕那样愿意豁出性命为明军传递消息的。可是一旦想到那些明亡前享受着各种政治、经济上的优待,在民族危亡的关头却像王八一样把头一缩就不问世事的遗民,他就只觉得无话可说,更别说是李觉斯、谢三宾之流让他感到作呕的人渣了。
  奈何明末士绅的势力极大,尤其是江浙这样的地方,但凡有个处置失当就会影响到抗清大局,所以在处置上需要更加仔细的权衡清楚才行。
  芊芊玉指轻柔的按压在头部,大抵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感受放松二字,成亲以来,周岳颖在家中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每天下值回来,也从来不用他为家事烦忧,贤内助三个字当是应得的。只不过,片刻之后,带给他放松的那双柔荑的主人却说出了一句让他的神经登时为之一紧的话语。
  “以妾身愚见,夫君对那些,嗯,那些遗民实在太过客气了。”
第三十八章
敌意
  此话甫一入耳,陈文腾的一下子便站了起来,转过身,不可置信的看着显然已经被他在这一瞬间的举动惊呆了的小妇人。
  “史笔流芳,虽未成功终可法;洪恩浩荡,不能报国反成仇。”
  对于南明时代的士大夫,后世更多人所看到的还是诸如史可法的壮烈和无能、张煌言的坚韧和不屈、堵胤锡的回天乏术、洪承畴的为虎作伥以及钱谦益的“水太凉”和“头皮痒”,便是如何腾蛟,更多看到的也是他被俘之后的不屈而死,而不是他主政湖广期间的昏聩和自私,以及这一切所造成的恶果。
  这些东西,透过历史,陈文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在被冯京第以阉党余孽为名排挤、被曹从龙以不忠于鲁王监国为由背叛、更是被一次次张榜招贤,肯为明军效力的大多不过是些童生和没有功名的读书人,而那些享受着优待政策的“地方贤良”却往往视若无睹,宁可憋在家里也绝不出来为明军效力,即便是吕留良的文章已经开始在浙江明军的控制区范围内广为流传亦是无动于衷的遗民们感到恶心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相较之下,后世被人骂得无地自容的钱谦益、连名字都极少为人所知的陆宇鼎,他们每一次前来都会携带多则十万两、少则万余两的会票。便是已经被满清通缉多年的黄宗羲也在竭尽全力的搜集情报,为的就是让这支浙江明军能够尽快发展起来,以挽此天崩!
  当然,他们终归是少数,更多前来襄赞军需的士绅,一个个在家乡都是巨富,但是一旦来此间,数十两、十来两银子甚至可能连路费都不如,他们也一样拿得出手,还会口口声声着如何的家境贫寒。可即便是这样,陈文从来没有歧视过,一声声的感谢也从未吝啬过,对于这份“可怜”的支持更是一视同仁的记录在案并铭记于心。因为愿意贡献一份力量与否是态度问题,多少是能力问题,总比那些什么也不做的要强上太多了吧。
  人各有志,这本无可厚非,但是某些既不肯在此危亡关头尽一份力量,享受着优待条例,还要反过来在税赋上各种挖浙江明军的墙角。拿起筷子吃饭,放下筷子骂娘,这就实在不厚道了吧。
  人是以个体存在的,同一阶级出现不同的人物也是极为正常的。只不过,周岳颖的娘家同样是士人阶级,一个士绅家庭教养出来的闺秀、才女,却嫌她的夫君对与她的娘家同阶级的那些同侪之辈太过心慈手软,这等跨越阶级立场的言论实在把陈文吓了一大跳。
  “妾身失言了,还望夫君恕罪。”
  自陈文的动作所引发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周岳颖连忙拜倒在地,整个人也如寒风中的花朵般微微颤抖了起来。
  扶起了面前的女子,陈文斟酌了一下措辞,继而略带试探性地问道:“娘子,岳家不同样是士绅吗?”
  “妾身的父亲和大伯年岁大了,身体也不好,却深以不能为朝廷效力感到遗憾。妾身的兄长和两位堂兄却都已经出仕了,与那些遗民已经划清了界线。更何况……”说到这里,原本还有些战战兢兢的周岳颖更是扬起了脖颈,直视着陈文的目光回答道:“更何况妾身姓陈,自然要为陈家考虑!”
  “……三书六礼,妾身这辈子都是陈家的人……”
  古人说出嫁从夫,女子嫁了人遇事自然要为夫家考虑。况且,周岳颖的话原本针对的就只是那些不肯出仕为陈文所用的遗民,与周家根本挂不上勾,甚至陈文与周岳颖的婚姻也可以被认作是浙江军功地主集团与愿意出仕反抗满清民族压迫的士绅之间的联姻。倒是他往日所学中对于古代阶级的概念太过于根深蒂固了,反而忽略掉了这本就应该是正常的反应。
  “你说的没错,或许从前力量还不够大,只能忍让一二。今时不同往日,只不过……”
  江浙的士人阶级力量极其强盛,便是历史上在未来的十来年,满清借“通海案”、“哭庙案”、“奏销案”这清初江南三大案,如“明史案”、“南山集”等文字狱,以及如“台州两庠退学案”之类的影响稍小的案件大肆打击了江南的士人阶级,可是在那绵延数朝的文字狱中却还是无法抑制其势力的巨大影响力,只是配合着对君臣之义的大肆宣传杀出了有清一朝两百余年的奴才而已。
  这个阶级几乎无法根除,也完全没有必要根除。他们本身就是文明传承中最为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即便是单纯的治国,也少不了他们的存在。如果没有了儒家士人阶级,治国难道要用武人、商人?汉唐武人乱政,殷鉴不远,就在夏后之世!
  文人政府是大趋势,只是明末的儒家士大夫阶级本身就已经走上了一条歧路,而满清用文字狱和奴化教育将他们变成了奴才,更是通过他们将奴才的辫子根植到了普通百姓的心中。
  陈文并非与这个阶级有着多么大的血海深仇,欲将其连根拔起而后快,他还远没有不自量力到那个地步,也没有打算过如此。只是这些年下来,受到的掣肘实在良多,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些阻碍的话,甚至掣肘的力度哪怕只是小一些,恐怕现在他早已收复了南京,封锁长江以坐观满清自败了。
  陈文的声音不大,可听在周岳颖的耳中却宛如惊雷一般。成亲已有些日子了,况且原本她就在观察陈文和这支浙江明军,还有她的兄长周敬亭这么个近水楼台,对于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是清楚。只是没想到,陈文竟然真的抱着找儒家士人阶级麻烦的念头,而且还愿意毫不讳言的对她付诸于口。
  三步并作两步,周岳颖便走到了书房的门口,打开房门,见只有她的陪嫁丫鬟正坐在回廊里等候着吩咐,便向其使了个眼色。而后便关上了房门,返回到陈文身前,搬了旁边的那个圆凳坐在了陈文的身旁,一双如水的眸子中感动和情意早已浓得化不开了。
  “夫君信任,妾身铭感五内。以妾身愚见,皇明祖制是皇明祖制,可那些遗民若是没有夫君,现在只怕还生活在马进宝的淫威之下,鞑子朝廷也不会优待他们。便是去了马进宝,一样会有张进宝、李进宝,哪有如今这般既可以保全衣冠,又可以享受到优免的政策。可是这些人享受着夫君带给他们的好处,不出来相助也就罢了,还要占咱们陈家的便宜,着实可恶。”
  陈文记得,据他所知,周敬亭原本也是个打算当遗民的生员。后来因为险些死于马进宝、张国勋撤离金华时的放火烧城,才托了孙钰的关系投效到他的旗下,被当作马骨放在了身边。
  只不过,此刻他面前的这个正握着秀气的小拳头,一脸气愤的小妇人却显然把这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出仕与否,尤其是有没有给她男人相助一二在她眼里已经成了士绅善恶的评价标准之一,尤其是那话里话外“吃着陈家的,不给陈家干活还可以说是人各有志,可还要捣乱就都不是好东西,必须得严加惩处”的言下之意,听得陈文差点儿笑出口。
  或许在这个时代,家与国之间的差别,地位越是高就越是含糊。摇了摇头,陈文笑着说道:“这话说的,好像这六个府都是我的封地似的。”
  “妾身失言了。”
  口中说失言,但面上却还是不以为意,似乎在她看来,若是能将满清从中国驱除,便是把浙江都封建给她的夫君也是应该,现在把心思用在经营自家的封地上也不过是提前了一些罢了。
  只不过,转瞬之后,只见周岳颖眉头深锁,继而向陈文说道:“夫君,这些忘恩负义之徒,固然是人品低劣,但是在地方上却都有着不小的能量的,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和他们撕破脸为好。”
  “确是如此。”
  深吸了一口气,哪怕鼻息之中已满是女子所散发出的幽香,可陈文的脑海中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绮念。
  随着军功授田制度的展开和扩大化,浙江明军所代表的本地军方势力必然会与儒家士大夫阶级产生矛盾,因为他们同样是农业社会最重要的生产资料的大量持有者。没了满清的横征暴敛,这两个土地持有最大的势力和阶级,必然会在田土和佃户的归属上出现对立。
  现如今,陈文手中不过六个府的地盘,浙江的上八府都还没有占全,可是民间,尤其是金华府这个分地最为广泛和巨大的府的民间就已经有了士大夫的不满之声。
  从陈文看来,军功授田可以提升士气,增强将士们战斗的勇气和欲望,提高军队忍受伤亡的能力,同时也可以降低士绅的掣肘。但是对于那些士绅来说,授田,而且是免税田不仅将只能他们拥有的福利同时授予了军户这等贱民,是对他们的羞辱。更重要的是这样会减少他们利用合法与非法手段获取田土的途径和数量,水源、田土,尤其是对佃户的争夺更是侵犯到了他们的利益。
  万历朝,万历皇帝在提升了他们的优免政策的同时,于工商税收上加大了收缴的力度。于是以东林党为代表的东南士绅绝口不提优免,一个劲儿的用万历苛政,以及各种各样的污言秽语来辱骂准备这位刚刚给予了他们好处的皇帝。甚至在天启、崇祯两朝通过攫取朝政主导权来设法免除工商税收,将财政压力分摊到普通农民的身上,导致局势出现更大幅度的恶化,为的也不过是每年少向朝廷缴纳一些税赋罢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这是陈文在当年曾经在书本、在媒体、在网络、在影视文学作品等方方面面不止一次看过、听过的出自明朝末年那位叫做顾炎武的大儒用灵魂所发出的呐喊。
  真的来到了这个时代,这样的人,看到过很多。王翊、冯京第,以及素未蒙面的那些不屈而死的英雄们,每每想起他们,陈文都会感觉到即便他们已经不在了,但是灵魂却依旧在他的身边,为他的每一次胜利而喝彩,哪怕是对他这个人心存偏见,但是对浙江明军所取得的一次次大捷想必也会感到慰藉。
  逝者已矣,或许那些也都只是陈文的臆想,但是每一次看到诸黄宗羲、钱谦益、吕留良、孙钰这样的士人在为浙江王师奔波、操劳的身影,陈文也坚信着,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为挽救华夏命运而战斗!
  可是这样的士人在这个时代却终究是少数,甚至是极少数,更多的士绅不是选择出仕满清,就是待在家中做遗民,往往是到了满清真正侵害到他们的利益时才会奋起反抗,其于大局则多半是无补的。
  说明白了,就像顾炎武、温睿临等人对当时的儒家士大夫阶级的批判那样,这个阶级中的绝大多数人心中没有家国,没有君臣,有的只是他们自身的利益。是故,有便宜就一定要占到底,亏,哪怕只是与权力所对等的义务,也绝不吃哪怕一星半点儿,任何人只要敢侵犯到他们的利益,那么就一定会借口诸如与民争利之类的说辞来在道德上进行污蔑,甚至是挑唆百姓出来与其进行暴力抗争。
  现在,双方的矛盾才不过是刚刚出现些许苗头,而现在陈文的浙江明军还在保护着他们不被满清所欺凌残害。但是即便如此,这些在明末嚣张惯了的士绅们还是像当年那般,迫不及待的发出反对的声音。甚至不用去揣度,东阳县提刑司的官员在张益达杀人案中的罕见的越权表现,也完全可以理解为是这些士绅在对他进行试探,甚至是在示威!
  “那娘子觉得,该当如何是好?”
  眉头微微皱起,睫毛低垂。良久之后,只见周岳颖再度抬起头来,满脸的决绝将她的心思表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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