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四年(校对)第3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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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愿这座宝塔能够一直矗立于此,就如同华夏文明的光辉只能为四夷所仰视一般。”
  策马入城,通过了瓮城了,陈文便直奔江南江西总督衙门,那里将是他的行辕所在。至于南京的皇宫,早就改建为江宁满城,康熙的《过金陵论》一文中写道:“昔者凤阙之巍峨,今则颓垣残壁矣!”
  不过到了后世,我大清又不承认毁掉南京明故宫是他们干的,而是声称是太平天国干的。陈文真的不能理解,以洪秀全的骄奢淫逸,假设那时明皇宫尚在,他又怎么会去将两江总督衙门改建为天王府。到了清末,我大清连栽赃都不带动脑子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当然,即便是皇宫尚在,陈文也不方便将那里作为行辕所在,甚至连参观都容易被世人所诟病。毕竟,满清尚在,哪怕今番的大捷已经打断了这个野蛮人部落的脊梁骨,但只要一天没有将其彻底覆灭,他就绝不能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陈文踏入总督衙门,原来的主人马国柱早已自杀身亡了。根据报告,城内的大批官吏在最近的这两天也成批成批的逃出城去,甚至就连绿营兵也是如此,马国柱在此之前已经基本上失去了对督标营的决定控制,想管都管不了了,再加上明军舰队锁江,也难怪喀喀木会出此下策。
  江宁满城的拆除工作已经上到了议事日程,强拆专业户刘大和他的工作组已经提前完成了杭州满城的拆除工作,陈文打算让他继续到南京来监督拆除江宁满城的工作,一事不烦二主嘛。
  对于南京上游和下游的收复工作,一共六个府,陈文计划出动大兰师和四明师分兵攻取,望风而降是最好的,至于顽抗者,格杀勿论,就这么简单。
  当天下午,两个骑兵营配上一个骑乘步兵营出发,去追击那些八旗溃兵。修整两日,陈国宝和马信也帅军出征,不过在此之前,紧邻南京的太平府和镇江府就已经认清了形势。陈文给那些绿营的条件是接受改编,参与通海案和作为南京一战的援兵必须接受处罚。另外,严禁他们截杀八旗溃兵,以防这些家伙杀良冒功,给周遭百姓造成更大的危害。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先是出逃的八旗军在常州府再度被追击而至的明军击溃,接下来如狼似虎的明军铁骑更是连战连捷,八旗溃兵一面忍饥挨饿,一面还要在建制混乱的情况下与明军交锋,长江上更是早有明军的舰队严阵以待。没过数日,这支从南京出逃的溃兵就彻底宣告覆灭,能够逃回江北的不过数百人而已。
  接下来,南京上游的太平府、宁国府和池州府先后归降,南京下游的镇江府、常州府亦是如此,各地官吏、绿营多有逃亡江北,也无形的削弱了当地的坚守意志。而当马信的大军进抵苏州城下,满清在此前的南京之战中立下大功的苏松提督张天禄服毒自杀,戴罪立功的江宁巡抚张中元及大批官员自缚出降。
  南直隶长江以南的各府县尽数光复!
  池州府投降后,没过几天,范文程派出牵制的大军也向西撤退,与明军脱离了接触,湖广方向的威胁迎刃而解。
  倒是孙可望,这一次却并没有出兵骚扰。陈文根本不相信孙可望会突然良心发现,产生出相忍为国的情怀,只是他也同样无从得知,这到底是因为什么。难道说,因为他的攻势太过迅猛,孙可望还没反应过来不成?
  长江以南光复的同时,长江以北的一些府县的官吏、绿营将领也纷纷派出密使到南京向陈文暗通款曲。甚至一些急于表忠心的更是直接表示,只要江浙王师渡过长江,他们立刻就剪了鞭子反正!
  如今形势一片大好,陈文也有计划出兵北上。北伐,还远不到时候,一旦过了淮河,清军骑兵的骚扰能力直线攀升,粮道的问题一天解决不了他就一天不能出兵。毕竟,对陈文而言,有威胁的敌人和潜在对手不只有满清一个,须得以求稳为上。但是淮南水网纵横,可以先行出兵攻取,作为北伐时的前进基地。
  现在长江下游从江西开始皆在陈文的手中,大军渡过长江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准备等后续陈国宝和马信稳定了当地的之后,抽调部分军队回师南京坐镇,再行引大军北上。反正以如今的满清,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陈文坐镇南京,江南江北的大批士绅、遗民和抗清人士如过江之鲫一般,纷纷赶来拜会。一来是庆贺陈文光复南京、两蹶名王的奇功;二来可以借着道贺的机会来展现下才具,为出仕为官作好准备工作;而三来则是混个脸熟,同时打探一下陈文的口风,看看他对日后的施政是一个怎样的倾向,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比之那些怀揣着各式心思的人们,平源的想法很简单,他抛下了义军与几个熟识从太湖之畔赶来,就是想亲眼见见这位从率领五百义军为百姓殿后开始,一步步崛起为如今明王朝实力最为雄厚的强藩的传奇人物,仅此而已。
  南京,他当年来过不止一次,每一次都会对这座千古雄城,明太祖朱元璋的龙兴之地发出由衷的赞叹,可是今番前来,秦淮河畔早已没了莺歌燕舞,反倒是化作了一片片的粮田菜地,只是其中的一些却连收获却也无人去做,只能就这么烂在地里。
  原因他听身旁的这个同年说过,清军南下,南京地位一落千丈,再加上大肆屠戮,繁华自然渐行渐远。至于无人收获,却是因为通海案起,济尔哈朗更是为大军征调了大量的辅兵所致。战场上刀枪无眼,更何况辅兵在清军中往往连口饭都饱饭都吃不上,却还要承担高负荷的体力劳动,人丁损耗自是少不了的。
  “在下风闻,会稽郡王在江浙大力恢复民生,江南旧日盛况,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平源对陈文很有信心,不过同行的熟识们却大多心怀忐忑,以至于此番畅想。一时间,附和之声却是寥寥无几,众人的面色更是颇有些尴尬。
  然而,就在这冷场的当口,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平源的一个熟识的余光扫过,正看见车窗里面的那老者和妇人,当即便指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第二章
渡江
  这一幕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平源的这个熟识是祖籍嘉兴,却是常住于江南,对江南的名人颇有些熟悉。待那人的错愕过后,一张口却是“在下看见如是君和钱谦益那个老匹夫正在车上。”
  如是君是对柳如是的敬称,柳如是的才情在江南也是声名广布,多少江南才子都倾慕不已,平源的这个熟识也不例外,据说当初还曾托汪明然代为引荐。奈何柳如是眼光高,看不上这等凡夫俗子,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只是没想到,到了今时今日,看这样子却依旧是念念不忘。
  相较之下,钱谦益那句老匹夫的后缀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是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不屑于其人的为人呢,还是在于钱谦益抱得美人归,就无从可知了。
  “司马兄可看清楚了?”
  “绝对不会有错!”
  一路上读书人打扮的人士见过不少,认识不认识的都是来南京求见陈文的。可钱谦益是个什么身份,说好听了,东南文宗领袖,说不好听了就是水太冷、头皮痒的贰臣,尤其是在于其人以官方的礼部尚书和士林魁首的身份降清,造成的影响可以说是极其的恶劣。
  “那厮跑南京来干什么,难不成他还想找会稽郡王讨个官儿做做不成?”
  “哼,这可说不准,还有什么不要脸的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没准还报着将柳隐敬献给会稽藩的龌龊想法也说不定呢。”
  “他会不会如此不好说,不过在下听说那位王妃娘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现在会稽郡王膝下就一位小县主,到现在都不敢纳妾,肯定是惧内。到时候,嘿嘿,有钱谦益好受的,就算王妃不说什么,她兄长也不是个好惹的。”
  “是啊,想我皇明会稽郡王,两蹶名王,何等英武,竟然也会惧内,果然是人无完人啊。”
  “……”
  路上,众人七嘴八舌的聊了起来,平源却没有说话,大明的士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久了,如今明军收复江南,固态重萌也是在所难免的。但是,他记得以前有人向他暗示过,在江南的士林中,有一位大人物始终在暗地里支持着抗清的事业。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钱谦益?
  这个念头一旦兴起,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水太冷、头皮痒会抗清,确实匪夷所思,但是仔细想想,好像归庄也曾为钱谦益说过话……
  众人扯来扯去,很快就带跑了话题。平源想着想着,半天没说话,倒是那个率先发现钱谦益和柳如是的熟识先把默默跟在后面紧皱着眉头的他想了起来。
  “没什么。”平源摇了摇头,继而回答道:“在下在琢磨,咱们是不是先去通海案殉难义士们的遇难地悼念一番,再行入城。”
  “这是个好主意,忠臣义士,理应如此。”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众人一片附和之声,随即便先行去找路人问询,确认了地点后便直奔那里。不过等他们赶到时,看到的却不是遇难者的坟冢,也不是血祭的尸骸,而是明军正在监督工人打地基,四周也堆放了不少的砖瓦木料,看样子是要在此建造个什么建筑。
  “好叫秀才知道,大王有令,在此兴建通海案殉难义士纪念祠,以供后世瞻仰。”
  听到这话,众人无不欣慰的点了点头:“会稽郡王有心了,香火供奉不绝,亦是昭显忠义,引世人向善的好事。”
  ……
  平源一行人所见确是钱谦益和柳如是,此前济尔哈朗和马国柱在江南大兴通海案,钱谦益由于当年的通浙案起就转入潜伏状态,表演了如许长时间的人畜无害,满清官府也不太敢去轻易的对这位影响力极大的文宗领袖下手。
  此番通海案的目的,说到底是在打击江南抗清势力的同时,为大军提供粮饷,同时向满清朝廷输送大笔钱粮,以备不时之需。若是为了钱谦益一人,把那些墙头草也吓得造了反,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毕竟,若是此战得胜,江南依旧是满清最重要的财赋之地。
  钱谦益在通海案期间无惊无险,但却也根本不敢有任何举动,唯恐被济尔哈朗和马国柱盯上。等到陈文得胜,甚至直到南京光复的消息传来,钱谦益才敢从红豆山庄里出来,专程赶来求见陈文。
  马车行在南京城内的大道上,虽然马信专门派了人护送,但是能不能一举洗白却还要看陈文的决定。他是有自知之明的,郑成功是他的学生,半年前郑成功北伐也被很多人解读为是他的手笔,尤其是那些知道楸枰三局的人们,陈文弄不好也会如此。现在能够指望的,无非是陈文还顾念着他这些年的支持,仅此而已。
  相较钱谦益,柳如是则更为跃跃欲试一些。陈文的传奇她听过很多人提及,其中自少不了钱谦益。
  如此英雄,始终未能谋面终非是件快事。不过她却也很快就发现了钱谦益的不自然,连忙宽慰道:“牧斋,会稽藩不似忘恩负义之人,否则他也不会专门派人去营救王长叔,就算是黄梨洲在大兰山另立山头,摆明了与他作对,他都可以施以援兵。咱们钱家襄赞军需从不落人后,情报更是大量的送往金华,总会有个说法的。”
  “河东君所言甚是,当是如此。”
  握着面前年仅三十七的丽人的双手,如今已七十三岁高龄,须发皆白的钱谦益故作宽心的一笑,但心中的忐忑却也没有挥散太多。
  嫁入钱家十五年,钱谦益的心事哪还有半点能够瞒过柳如是的。古稀之龄,身后的评价在心头的分量就更重于前。水太凉、头皮痒,他在士林之中已经坏了名声,很多人都认为他有文而无德,就连顾炎武和他的外甥金圣叹都瞧他不起。尤其是后者,在他生日做寿时当众写下“一个文官小花脸,三朝元老大奸臣”的对联来骂他,让他丢尽了颜面。
  如今江南抵定,满清看样子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他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但真正能够落在实处,却还是要看陈文的态度。此刻即将见面,忧心就更胜从前。
  马车不知道行了多久,钱谦益的身心早已疲惫不堪,只是提着一颗心在马车里强撑着。良久之后,马车停下,车夫的声音传来,说是已经抵达了陈文的行辕。
  陈文的行辕所在,正是此前的江南江西总督衙门的所在地,钱谦益并非没有来过,只是心态早已大有不同。
  二人下了马车,转身向行辕看去,钱谦益吊着一路的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而柳如是此刻也一笑,继而对钱谦益说道:“吾就说了,会稽藩不似忘恩负义之徒,你还担心了那么长时间。”
  听到柳如是的调笑,钱谦益也转而笑道:“河东君明鉴万里,确是老夫多虑了。”说罢,钱谦益连忙向行辕的大门走去。
  此时此刻,行辕中门大开,一个蟒袍玉带的男子正站在大门口迎候。眼见于此,钱谦益三步并作两步,连忙上前行礼,倒是那个男子率先迎了上来,一把扶住了腿脚有些不稳的钱谦益。
  “大王乃是国朝郡王,开中门亲迎,老朽实在愧不敢当。”
  “牧翁在江南为国出力良多,居功至伟,有什么当不得的。至于什么大王,还是免了,我称您牧翁,您称呼我为辅仁,咱们是故交,不要那些繁文缛节。”
  扶住钱谦益的不是别人,正是陈文。而恰恰是这个答案,却着实把柳如是吓了一跳,原本她见中门大开总算是替钱谦益安下了心,至于迎候之人,江浙明军中侯爵、伯爵还好,挂印将军或是总兵官比比皆是,得赐蟒袍玉带的人可以说是有的是,但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真的会是陈文。
  “那老朽便失礼了。”
  “您总是这么客气。”
  笑着摇了摇头,陈文转而看向柳如是。三十几岁的模样,衣着剪裁得体,颜色略显单调,但却更好的衬托了柔美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段。只是这份柔美之中,陈文却还是能够看得出,面前的这位佳人,却是个外柔内刚的人物,其内在之刚烈,远胜于她软弱的丈夫良多。
  “这位想来就是当年写下海内如今传战斗,田横墓下益堪愁的钱夫人吧。”
  这首诗名为《岳武穆祠》,乃是在杭州西湖之畔的岳王庙写就的,陈文记得以前有部电影里,钱谦益和柳如是就是在那里有了第一次交集,但那时的柳如是是着男装蹭课,钱谦益却并不知道一屋子读书人中竟还有个才女。
  “正是妾身。”
  不待钱谦益介绍,柳如是便自顾自的做出了回答。钱谦益平日里对柳如是宠爱有加,对于这些无礼之处也并不在意。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点了点头,陈文也没有多看,转而向钱谦益说道:“牧翁,接风的酒宴下人们还在准备。咱们进去,您也好沐浴更衣,细细这一路的风尘。”
  “一切依辅仁的安排。”
  今天一天的事情陈文都推了出去,如今陈文已经收复江南,钱谦益在情报等方面的作用直线下降。但陈文不是那等用人时朝前,不用人时朝后的家伙,钱谦益的软弱虽然他一直以来也不是很看得上,可这些年的大力帮助都是冒着生命危险的,知恩图报才是正道。
  沐浴更衣完毕,宾主落座,菜色都是厨房精心准备的,陈文当年还是个见习级吃货,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下来,早已无所谓了,在军中与士卒吃的没什么差别,只有在家里面和行辕里,周岳颖以及那些行辕里的厨子才会变着法的勾起他一些口腹之欲。
  与陈文一般,钱谦益此来也不是单纯为了吃饭的。叙旧是自然的,有些事情也需要陈文来帮他平反昭雪。
  “牧翁放心,牧翁这些年在钱夫人这样的女中豪杰的辅助下,为驱逐鞑虏可谓是殚精竭虑,居功甚伟。不光是在下,很多仁人志士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有些已经不在了,但也有更多人对此是有所了解的。像是梨洲先生、湖州的魏先生,像是吕主编、陈布政使他们都是亲眼所见,江南的邸报在下也在准备当中,牧翁的事迹绝不会泯灭于历史长河之中的。”
  钱谦益这个人并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英雄,他软弱,甚至到了寡廉鲜耻的地步。但是在人生的后半段,能够毅然决然的投身抗清事业之中,成为东南抗清人士幕后的主导者以及永历朝东南、西南明军联手的实际联络人以及大战略的制定者,虽然无法抹去他降清的污点,但是其人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物。
  “那就有劳辅仁了,老朽,老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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