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四年(校对)第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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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迂腐到了这个份上,陈文决定和这个官员讲讲道理。
  “严主簿,此行并非踏青,身后随时可能有鞑子追来,本将率部掩护百姓撤退,为的是防止百姓为乱兵、匪徒和鞑子残害,所以这队伍绝不能停下来等你家把人接走再行上路。是有从权,且叫你家姑娘先下车,自行前往你那姻亲家中,或者将车拖到路边修理,总不好因为你一家耽误所有人的行进速度吧?”
  陈文自问把事情说的很是清楚,可是那官员却摆出了另一副姿态。
  “礼不可废,从权本身就是那些不守礼数的名教败类的托词,老夫的女儿尚且待字闺中,如何能见外人?再者说了,陈将军,你也知道可能会有鞑子追来,怎可叫我家女眷留在后面?”
  你知道鞑子可能在后面追所以不能把你的女眷留下,那么别人家的女眷就可以留下来喽?
  陈文深吸了口气,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面对这等迂腐且自私自利到了不讲理份上的家伙,真不知道该说这个官员些什么,于是乎他干脆直接下达最后通牒。
  “本将没时间跟你废话,给你两条路,第一条,把车拖到路边修理,什么时候修好什么时候继续上路;第二条,叫你家姑娘自行追上那辆你家姻亲的车马。若是还不同意,老子叫人连人带车一起给你推下山,你信也不信?”
  这严主簿听到陈文这话,很是吓了一跳,他虽然不在上山,但是这几日也听过相熟的一些官员提及了陈文自上山以来的很多所作所为,果不负武夫之名,尤其是回想着现在依旧在牢车里的褚素先和那一日杀人立威的企图,着实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就在他在礼法和恐惧之间犹豫不决之时,车子里传来为他解围的话语。
  “父亲大人,女儿可以自行前往舅舅家的马车。”说着,那姑娘便在丫鬟的帮助下从车上走了下来,为他的父亲解围。
  下了车,那姑娘便走了过来,对着陈文道了个万福,随后劝慰了他的父亲几句,便在丫鬟和老妈子的搀扶下向前面的队伍走去。
  姑娘的声音很好听,虽然蒙着一层纱,以示男女之别,但却依旧能够透过细纱的空隙依稀看到那姑娘清秀的面容。似乎是出于心理作用,陈文总是觉得这姑娘身上好像有股怪怪的味道,让他很不自在。
  只是看着她在丫鬟和老妈子的搀扶下尚且走得很慢,陈文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姑娘是个缠足的女子。
  那俏丽的身影依旧在向前蠕动着,陈文也算是能够理解了她的父亲为什么明知道陈文的性子的情况下,还会如此的不讲道理。心中暗骂了句腐朽的封建思想残害妇女以满足封建士大夫畸形的兽欲。陈文也只得指使着工匠、民夫将马车拖到路边修理,以防止其继续妨碍交通。
  车子被拖到路旁后,后面的车马也重新开始前行,随着这户官员的女儿以身作则的事情的传开,这类稀奇古怪的问题也开始减少。
  就这样,由南塘营护卫的这数千百姓经过了此后近十日的前行,总算绕到了一处距离出山不过的三四十里地的山坳。可也就在这时,缀在后面的哨骑来报,清军的探马也终于还是发现了这队南下撤离四明山的百姓的行藏。
第七十二章
劲草(一)
  从发现大兰山明军人去楼空时,李荣就坚信着这伙明军残部肯定是裹挟着当地的老百姓南下天台山投奔俞国望,就像两年前的王翊一样。后来经探马向南面探查过后,更是坚定了他的这个想法。
  虽然这伙狡猾的明军并没有选择最近的道路南下,让他走了不少弯路,但是如此多的人员转移,就凭借着故意制造的那些用以误导追兵的道具和痕迹,也绝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很快,提标左营的探马就根据车辙的痕迹,排除了明军设置下的误导,顺利的踏上了南下追击大兰山百姓的道路。
  也就是在那时,李荣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将被田雄派来带路的王升指派到了别的地方,全让没有让他再次分功的打算。
  又经过了数日的追赶,随军的探马终于发现了缀在那支明军后面负责遮蔽行藏的哨骑。只不过,这一路行来,若非那些被挖得乱七八糟的道路,他虽然可能会晚上个一两日确认明军的路线,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些道路,彻底拖慢了清军的行进速度。
  这个时代并没有后世那样混凝土等物铺就的硬质路面,这队明军选择的逃亡路线虽然大多不宽,但是夯土的道路也还算平坦。只是自清军南下,江南乱成一团,这些道路便再没有修缮过,兼之此次南下的百姓以及牲畜、车马甚多,道路早已不堪重负,再加上陈文指使队后的南塘营中军工兵和民夫进行了新一轮的破坏工作,道路就更加难以行进了。
  这等坑坑洼洼的道路,对于清军的步兵来说到也不算什么,而骑兵也只是不容易放马狂奔罢了,只是一支军队,如果只是那么简单就好了。装运粮草、箭矢、火药、盔甲等物的辎重车辆,装运虎蹲炮的炮车以及拖运佛郎机炮的车辆以及之类的东西,在这样的道路上却是极难行进的。
  十几天下来,李荣的提标左营每天不过行进十几里,这还是凭借着辅兵不断的前出修整道路才得到的成效。只是即便如此,那两辆各拖着一门重大三四百斤的佛郎机炮的大车还是无法跟上行军速度,只得缓缓行进。
  不过对于李荣来说,这两门炮跟不跟得上已经无所谓了,明军的带队武将能够想出这么损的招数,不惜暴露行迹也要来拖慢清军的行军速度,显然是对清军充满了恐惧。追上之后,虽然不至于会立刻投降吧,但是一个破了胆的对手也绝对挡不住他的提标左营的雷霆一击。而这一切结束后,他便可以带着明军和那些丁壮的首级、财货,以及大兰山官员和俘获女子回去享乐了。
  那么,现在的关键就是追上明军,就那么简单!
  ……
  十一月初六,距离被清军的探马缀上已经过去了两日,陈文在传达了清军追上来的消息后,虽然也促使着这队撤离四明山的百姓加快了速度,但是清军一样不慢,双方的距离不断被缩短,尤其是清军的探马出现后,工兵队和民夫的破坏工作也变得难以进行,使得清军的移动速度更加快了起来。
  这两日,后卫的中军骑兵和清军的探马虽然由于道路的问题没有进行过多的交锋,但是也都以着弓箭、火铳互质了些许敬意,而这些来自武人的敬意也使得清军提标左营和明军南塘营之间的火药味越加的浓厚了起来。
  刚刚接近正午,压在队后的陈文在啃食着干粮的同时,也迎来了新一轮的情报。
  “禀告将军,今天上午开始,鞑子的行军速度陡然加快,如果不出预料,以我部的行进速度今天傍晚应该就会被鞑子追上。”
  傍晚?
  傍晚被追上的话很可能就意味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夜战,而夜战对于明军而言绝对是一个最坏的选择。
  这个时代的军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交战,根本不敢举火而战,因为那样很容易成为对手的靶子,其中少数士卒更是还要忍受着夜盲症的困扰,所以正常情况下交战的双方都会试图避免深夜交战。
  只不过,相比清军,明军现在的处境更加危险。若是白天被清军追上继而交战的话,一旦被清军的骑兵绕过防线,陈文手中这支只有区区不足六百人却要护卫将近八千百姓的南塘营肯定会顾此失彼,到时候百姓的混乱也势必会引发军队的崩溃。
  可若是夜里交战的话,清军虽然不敢放马绕行,但是只凭借着黑夜所引发的恐惧心理,再加上交战时的厮杀声,百姓八成会脱离大兰山官吏的控制,四散奔逃,那时候即便击溃了清军,百姓的损失也小不到哪去。
  看来真的只有一个选择了。
  “传本将军令,着大兰山老营主事褚九如、库务司主事孙钰,南塘营千总吴登科、尹钺、李瑞鑫,中军骑兵队、火器队、工兵队的队长以及鸳鸯阵杀手队各哨哨长立刻到队尾开会,不得有误。”
  随着传令兵的飞奔而去,陈文继续向回来禀报情况的哨骑询问了一些情况。没过一会儿,陈文所传唤的文武官员纷纷到齐,就连刚刚恢复了些精神的王江也赶了过来。
  “末将见过副宪。”
  王江并没有坦然生受陈文这一礼,反而当着众人的对陈文一鞠到底。眼见于此,陈文也只得连忙让过。
  “副宪,您这是做什么?”
  陈文这句诧异的脱口而出也映衬出了在场众人的疑问,只是王江此后的话还是成功的将这些人的疑问进而化解。
  “这一礼不仅仅是为了这些天本官无法理事,依仗着辅仁的领导才得脱大难的百姓而行的,更多是为了此前四明山诸将排挤于汝时,本官也曾经为之附和而特向辅仁道歉。”
  道歉!
  一个文官给武将道歉?
  一个封建社会的上官向属下道歉?
  一个身怀功名的儒家士大夫向白身而来的普通人道歉?
  虽然那句“为之附和”还是触动了陈文的心弦,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曾经委屈,曾经愤怒,也曾经惋惜,可是这些已经发生了,四明山诸将与其说是死于王升的计算,还不如说是死于明军阵营的内斗,就像是南明史中的其他明军一样。
  在战前被排挤在外的当夜,陈文突然想起了他的爷爷在去世前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只可惜这句富含着人生哲理的话语却被他长久的遗忘在脑海之中,上学时如此,混迹于职场时如此,来到这个时代亦是如此。
  尤其是来到这个时代后,陈文每每想起南明时期反清运动的失败,以及其后三百余年中国人是身处于何等的水深火热之中,又是如何凭借着勤劳、才智甚至是流血和牺牲才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每每想到这些,陈文都仿佛是化身被上了发条的机械玩具一般,不厌其烦的思索如何才能够改写这段历史,不知疲倦的为了完成计划而努力,甚至不惜为此以身试法,或是得罪他人。
  只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成功的改写四明山明军主力覆灭的命运,仅仅是把被各个击破变成了在一场大战之中为叛徒倒戈而全军覆没。或许清军较之历史上损失更大,可是明军已然没有摆脱失败的命运,而这也将他先前制定的那个“浙江抗清根据地链”的计划彻底打碎。
  可是,这一次被同阵营的其他势力排挤的经历就能够让陈文选择泯然于众人,然后等待着救世主的降临吗?
  绝不可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那就成长为一棵真正可以只手擎天的参天大树,届时试问狂风如何摧之?
  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那就继续向着河流的对岸堆积,直到将这条其势不可阻挡的河流彻底堵塞,届时试问水流如何湍之?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那就让他们非议去吧,世人多嫉贤妒能,难道就因为他们的嫉妒而不再去为了梦想而努力吗?这不可能!
  纵观南明史,一场轰轰烈烈的抗击民族压迫的全国化反清运动就是因为那些猪一样的队友才导致了失败,而那些有心力挽狂澜的英雄们也是被这些只会“非之”的众人所淹没,才没有完成救亡图存的使命。
  既然众必非之,那就独自发展,直到成为可以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直到成为可以截断河流的雄伟堤坝,直到成为改写历史的那个执笔人好啦。
  就这么简单!
  “副宪,您本不必如此,这只是末将应该做的。至于排挤,那就让他们排挤吧,就算只剩下了末将一个人,末将也不会忘记曾经许下的那份诺言。”
  是的,既然现在四明山的明军众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也绝不会让这些百姓为鞑子屠戮!
  见陈文心意已决,王江也只是叹了口气,再也没有说什么,反而表示他一定会遵守陈文的军令。
  “按照斥候的报告,鞑子的大队人马有将近四千之众,今天傍晚应该就会追上我部。届时若是夜战一起,百姓必有损伤,可若是明天白天再行开战,此地以南的地形也很容易被鞑子的骑兵绕过我部的防线,袭扰百姓。所以,本将决定,就在此地与鞑子决战,待一举将其击溃之后,继续掩护百姓撤退!”
  “卑职(下官)谨遵将军号令!”
  “千总李瑞鑫。”
  “卑职在!”
  “汝即刻领我南塘营中军骑兵队遮蔽军情,为我部争取布置战场的时间。”
  “卑职遵命!”
  “千总吴登科。”
  “卑职在!”
  “汝领乙哨、丙哨、丁哨,每两队唯一列在此地列阵,以迎战鞑子。”
  王翊前次为迎战北线清军,将大兰山的武器铠甲带走了很多,陈文所部的武器由于早已下发,所以并没有什么损失,只是那些存在武库的铠甲却被调走了不少,此时也只能够勉强保证甲乙丙丁这四个哨的鸳鸯阵杀手队士卒的披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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