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校对)第2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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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聂九罗背对着他,正跨坐在那女人身上,双手控在那女人头侧。
  怎么看,都应该是她制住了、或者说是暂时制住了那个女人,然而下一秒,那个女人坐起身子,一抬手就把聂九罗给推开了。
  聂九罗的身体,像是毫无生气般,软绵绵歪倒开去。
  发生什么事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炎拓瞬间如堕冰水,但还抱了一丝侥幸:聂九罗从他这儿把那女人“截”走,也就才几秒不到,几秒钟,一错身的功夫,不至于发生什么事吧?
  再然后,触目所及,人一下子懵了,脑袋也炸了,仿佛炸翻了蜂窝,除了嗡嗡的乱响,其他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看到,聂九罗躺在地上,艰难地不住喘息,咽喉处一个黑色的血洞,正汩汩往外冒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炎拓几乎是跪着爬扑过去,想说什么,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他伸出手,近乎笨拙地捂住聂九罗的伤口:“阿罗?”
  温热的血几乎是跃涌进他的手心,又从他拼命收紧的指缝中溢出来,聂九罗的身体发颤,眼睛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又好像是要冲他笑一笑,可涌溅出的血弄脏了下巴唇角,把笑也淹没了。
  炎拓觉得自己整个人已经没了,就在她的目光里寸寸蒸发成汽,他的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语无伦次叫她:“阿罗,你撑一下,我马上找医生,真的,你坚持,千万再坚持一下……”
  说到末了,忽然痛哭失声。
  聂九罗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想去勾住炎拓的衣角,但她没力气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在拼了命般从喉口奔涌而出。
  她抬眼看天。
  这儿没有天。
  视野渐渐暗下来,是这辈子都不曾经历过的漆黑,恍惚间,有温柔的光漫起,无数的星星四散陨落,拖着长长的光尾,无比绚烂。
  都是她折的星,她一生的星,都在这一刻落下来了。
  身后,那个女人做了个手势,阻停了所有行将冲上来的人,然后缓缓抬起右手。
  她的右手里,抓下的血肉间,正悠悠荡晃着一根极细的链子。
  那个女人疑惑地把右手抬到眼前。
  活在地下,看东西跟在上头时大不一样,在上头是借着外来的光,辨形看色,在下头是看物体自己的光,不管活物死物,身上总有光晕流转。
  她还要更特殊些,因为她下来的时日还不算久,眼睛原有的官能还在,嗓子里出的音依然能字正腔圆——这一点比“夕夕”要强,“夕夕”虽然也能说话,但受下头的影响太大,更习惯白瞳鬼间的沟通,说人话时怪里怪气、支离破碎,怎么矫正也拧不过来。
  链子是有吊坠的,两粒,一粒是温润的小柿子,一粒是雕工精细的小花生。
  小柿子上,正缓缓滑坠下一粒血珠。
  好事会发生。
  炎心走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角,又抬手示意了一个方向:“妈,坏女人,带来。”
  循向看去,有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正歪瘫在地上,满面血污,形貌疯癫,一头长发被拽得披一缕秃一块,炎心就是这样揪着她的头发,如役使畜生般,把林喜柔一路驱赶过来的。
  那女人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目光重又收回,先回到轻晃的链坠上,又转到炎拓身上,最后,落到了聂九罗身上。
  她上前一步,问炎拓:“她叫什么?”
  炎拓完全没听到那女人的话。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手上沾了很多血,聂九罗就在这儿,静静地躺着,眼眉处没溅到血,看起来很安宁,仿佛只是睡着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炎拓突然产生了时空的错乱感。
  这是梦吧?
  或者他是快要死了,他其实还淹在涧水中,一切都只是他呛水昏迷、行将溺亡时产生的荒谬臆想罢了。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他松了口气,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下一秒,发根生疼,那个女人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拎了起来,迫使他仰面朝着自己,又问:“她姓什么?”
  炎拓看了看她,又看她身侧站着的小白瞳鬼。
  真的好像心心啊,脸型,鼻子,嘴巴,哪哪都像。
  再看远处,那是林喜柔。
  这个梦可真齐全,谁谁都到了。
  他游魂样喃喃了句:“姓聂啊。”
  “聂什么?”
  “聂九罗。”
  那个女人松了口气,撒开手,说了句:“不是。”
  没了女人的揪抓,炎拓的头一下子垂下来,脖颈和脊椎都似乎承不住头下垂的力道,一起被带倒,以至于整个身体都栽倒在地。
  他一侧的头脸贴着粗粝的地面,看近旁的聂九罗,然后伸手去揽她身体,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张开,慢慢覆在她尚有余温的后脑上。
  怎么才能快点醒呢?
  印度教里说,世界是梵天神的一场大梦,所有人都生活在他的梦里,只要他梦醒、翻身,所有人,甚至于花草树木、山川河流,都会灰烬样从他梦里抖落。
  如果这不是他的梦,那他希望是梵天的梦,希望梵天梦醒,黑白涧坍塌,自己的身体寸寸化作飞灰,抖落到无穷深处。
  那女人的喃喃自语絮絮飘进他耳朵里。
  “聂九罗,夕夕,不是,九月四号,九四……”
  他的身体忽然又被揪搡了起来,有个恶狠狠的声音响在耳边:“她爸爸,是不是叫聂西弘?聂西弘呢?”
  真是太吵了,想睡觉都不让人安稳。
  炎拓睁开眼睛,冷冷看这个女人的脸,突然间,脑袋狠狠一磕,正撞在这女人头上。
  这一撞,撞得那女人踉跄后退,也撞得炎拓眼前金星乱晃,他咳笑着栽回地上,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炎拓一走,洞穴里就安静了,只余洞口挂着的水声,哗啦不绝。
  余蓉有点躁郁,但说不清这躁起自何处,她伸手进内兜摸烟,这才发觉衣服内外透湿,那点烟早就濡成渣了。
  她拈起烟渣,送进嘴里慢慢嚼。
  冯蜜忽然嘿嘿笑了两声,声音尖利而又刻薄:“真聪明,像乌龟一样缩在这里,指着一两个人救命呢。”
  大头恼怒:“你特么闭嘴。”
  冯蜜偏不闭嘴,话还说得慢悠悠的:“我小时候,可听了不少缠头军的传说,熊哥后来还给编过顺口溜,叫缠头军,缠头鬼,黑里别逢,白里莫见。嗐,我还以为多厉害呢,现在看到你们这德性,我算是知道缠头军为什么一代不如一代了。”
  这话有点戳到余蓉,她看邢深:“咱们真就一直在这等着?”
  邢深说:“她故意煽火呢,你别被她一两句话给戳弄了。如果聂二能搞定,咱们上去了帮不上忙;而如果她搞不定,上去了也是送死——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在这熬,只要能熬到最后,多几个人活命也是好的。”
  冯蜜啧啧了两声:“撺弄人家去拼命,给自己续命,真会打算,能当头头的,目光就是长远、会看大局。”
  邢深皱了皱眉头,没理她。
  大头瞅了眼冯蜜,凑近邢深耳边:“深哥,这娘么,还留着啊?要么趁早……省得她出幺蛾子。”
  邢深明白大头的意思:说到底,这是地枭,不除根后患无穷,不可能因为她给带了个路就冰释前嫌,之前是状况凶险,顾不上对付她,现在……
  可人家刚给带完路,就翻脸不认人,他有点拉不下脸。
  他轻轻咳了两声,没说话。
  大头多少猜到了他的心思,心说:你不好意思说,我可好意思做。
  弄死个地枭,天都不会反对。
  他作势就要起身。
  冯蜜一颗心长了七八个窍,知道什么叫“过河拆桥”,炎拓在的话,她还能安全点,炎拓一走,她可就……
  她一直注意着大头那边的动静,一见他阴恻恻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好在她早有计划,装着泰然自若:“我们手上,有一尊女娲像……”
  大头一怔,觉得她好像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不由得先坐了回去。
  多听点,再动她不迟。
  邢深觉得这话有点蹊跷:“你们手上,不是应该有三尊吗?”
  他记得女娲像是七尊,缠头军抢了四尊,七减四,理应还剩下三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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